第430章
糊塗御審
崇禎十三年正是科考年，朝廷錄取了二百九十六人。崇禎帝仍然感覺朝廷人才不夠用，本著破格用人的原則，就從當時的落選舉子裡面再次遴選了二百六十三人，讓他們任部寺司屬、推官、知縣等小官，這就是崇禎朝著名的“庚辰特用”。
雷演祚和荊國光一樣，都是“庚辰特用”的受益人。不同於荊國光的軟弱，雷演祚則要硬氣多了，他有感於崇禎的知遇之恩，在地方做事兢兢業業，對朝廷忠心耿耿，範志完這樣的人自然是他要堅決打擊的物件。
雖然是第一次面君，但雷演祚仍然顯得十分淡定從容，眾臣的形象躍然於臉上。他捋了捋思路，把範志完所有的罪行從頭到尾一一說了出來，當然有些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親身經歷的，有些則是道聽途說的——沒辦法，這個時代的風格就是這樣的。
雷演祚說了足足半個時辰，最後才口乾舌燥地總結道，“陛下，臣所言句句屬實。範志完四月初二託人把金銀送到京城，走的是阜成門，四月初六把好馬運進城交給了左諭德方拱乾。”
後面這段話其實是雷演祚聽說的，雖然他說得有鼻子有眼，但崇禎卻信了。
崇禎氣得臉色鐵青，他不明白為什麼平時義正言辭、正義凜然的方拱乾竟然是範志完行賄朝廷的中間人，而自己才剛剛提拔他為翰林院左諭德，專門負責教授東宮，規範太子的德行，然而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給太子當老師呢？
崇禎氣急敗壞，大喝一聲，“招方拱乾進殿，朕要親審！”
趁方拱乾進殿的時間，劉慧明小聲提醒道，“陛下，審案乃是三法司的工作，陛下何不在一邊旁觀？”
崇禎瞥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說，“朕忍不下這口氣！”
劉慧明無語，只得讓他先發洩一番了。
等了沒多久，方拱乾就到了中左門，此人生得方面大耳，正氣凜然，加之詩文出眾，顯得更加儒雅風流，讓人一見就生出無限好
感。
果然，喜歡以貌取人的崇禎皇帝一見到他就產生了好感，連之前想好的問題都臨時改變了。
崇禎掃視了他幾眼，終於問道，“方愛卿，剛才雷演祚說你在朝堂上為人歌功頌德，朕問你，你到底在為誰鼓吹？”
“這……個憨包！你這樣文化，讓人家雷大人何以自處？”劉慧明三觀盡毀，崇禎這是氣昏了頭了嗎，智商餘額嚴重不足了嗎？
幸好問這話的是皇帝，不然那他真的會衝上去狂扇他幾個大嘴巴子，然後再掐死他。
方拱乾人老成精，劉慧明還在愣神的功夫，就已經想好了對策，捻著須不慌不忙地答道，“陛下容稟，周延儒招權納賄，如起廢、清獄、蠲租等都自以為功；考選科道，盡收門下。又有幕客董心葵居間受賄，凡求巡撫、總兵，先通賄於廷獻，然後才能得官。”
方拱乾這番話完全是答非所問，他把所有的罪過都推給了周延儒，為了確保事情的真實性，甚至把董心葵出賣了。
劉慧明心中一驚，看來知道董心葵的人不少啊，不僅自己盯上了他，方拱乾也一直沒有忘了他。
他偷偷地看了一眼這方腦殼，見他仍然端著一張正氣凜然的臉，臉上充滿了對周延儒的憤怒，完全看不到絲毫慌張與愧疚。
崇禎以前覺得周延儒雖然奸猾，好歹還算是清廉，今天才從方拱乾口中得知原來周延儒提前設了一道防火牆，不禁感到三觀盡毀，節操碎了一地，內心受到的打擊完全不亞於聽說張居正也貪汙的萬曆皇帝。
崇禎氣得嗖地站起來，伸手一揮把面前的杯盤統統掃在地上，氣急敗壞地衝旁邊一個大漢吼道，“駱養性，馬上去抓董心葵！”
“哦，原來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啊！”劉慧明打量了他幾眼，見他身材中等，身型微胖，面色白淨，文質彬彬，雖然執掌著全國最強大的特務機關，打扮卻像個老學究，跟他的身份極不相稱。
駱養性拱手應了一聲，便有兩個錦衣衛軍官隨即飄然而
去。
劉慧明見崇禎一直被大臣牽著鼻子走，一點兒主動權都沒掌握，真想好生提醒他幾句，但這麼多大臣在此，他可不能像密談的時候那麼隨便了，只得在一邊靜靜地等著。
崇禎又問範志完，“你那幾百匹馬送給了方拱乾，那些金銀送給誰了？”
範志完死豬不怕開水燙，矢口否認道，“陛下，沒有馬和金銀。當時臣在大王莊，副總兵賈名芳乘大風突襲建虜，結果被建虜打敗了，那些馬匹和金銀都被建虜搶去了。”
“混賬，拿朕當三歲小孩兒耍嗎？”崇禎氣得直跺腳，罵道，“好個孽障，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劉慧明今天也是大開眼界，忠貞迂腐如雷演祚者、虛偽狡詐如方拱乾者、無賴潑皮如範志完者，都讓他歎為觀止。他心中不禁隱隱作痛——唉，大明的官員真的已經到了不要臉的無恥境界了，大明於此時滅亡也不算冤。
看了這些人的表現，他對崇禎執意要親自審訊這幾個人竟然有了一些認同，滿朝文武都是這樣的官員，他要是不親自動手，估計又會大而化小，不了了之。
崇禎又想起一事，問雷演祚道，“你駐德州四旬，為何只向朝廷支了五日的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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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演祚道，“他們在城外可以搶糧，因此只想要錢，不想要糧食。趙光抃軍隊紀律好，沒有向臣索要餉銀，因此臣不需要那麼多糧草。”
崇禎讓雷演祚起來，又問天津道御史吳履忠，“你在天津，範志完的軍紀到底如何？”
吳履忠實話實說道，“範志完畏敵如虎，軍紀敗壞，雷兵備說的話也正是臣想說的。”
“將範志完打入北鎮撫司！”崇禎怒喝一聲，他不想跟範志完浪費時間了，喝道，“此等喪心病狂之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範志完的案子就這麼稀裡糊塗地結案了，事實不清，流程不明，人證物證具無，毫無司法的公正公平公開可言，看得劉慧明直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