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我……我看到吐番……軍馬進攻靈州……」船近襄州,王道在船艙
中有一句沒一句的嚷嚷著,開口分明是渾話,但語氣卻無比認真:「媽的……我
捱槍了……真痛……我的左手……舉不起來了……」
船上六人之中,魏靈傷勢最輕,她看王道這般模樣,呆然道:「糟了……王
道他開始胡八道,該不會是……」
「才不會!」石緋傷勢也是狻重,但極力打斷了魏靈即將出口的那四個字,
硬是撐起身子、再次躺倒時已是倒在王道身前,右手順勢甩了王道一耳聒子,吼
道:「你靜一!不要亂話!」
王道微微一怔,猛地回神了,愕然道:「怎麼……發生什麼事?」
曾遂汴進到船艙,道:「靜……黑桐前輩正在養氣,其實他的傷勢才是最
重……襄州到了,你們都還可以走吧?」硬捱了楚兵玄出招的四人之中,曾遂汴
修為最深、也避開了要害,可是除魏靈之外受創程度最低的人。
聽了曾遂汴的話,王道與石緋都努力想站起身,王道倚著牆、石緋攀抓著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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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的大腿、手臂,兩人總算都勉強站起。
但王道的背一離船板,雙腿一陣發軟,又與石緋雙雙仆倒。
石緋給王道壓在身下,吼道:「你走開啦!重死了!」
王道也叫道:「誰叫你把我拖倒的!」
曾遂汴見了,連連搖頭 ̄這兩人站都站不起來了,嘴巴倒是一樣不肯停。
相對的,李九兒的情況還比這兩人要糟,此時在另一間船艙中,尚未甦醒。
曾遂汴只得道:「這樣不行。魏巡捕,麻煩你跑一趟晨府,找人來把他們抬
回去。」
魏靈道:「我不當巡捕兩年多了。」完,便行出船艙,上了岸、一逕朝晨
府而去。
到了晨府之後,她也不找晨星,只在府中見奴抓奴、逢僕拉僕,不一會子便
帶了七人回到碼頭,上船將眾人皆扛回了襄府去。唯獨黑桐仍在在船尾打坐運功
療傷 ̄他渾身煙氣繚繞,也沒人敢去動他。
將眾人安置完畢以後,也有人已至武館將懷德堂大夫請了過來。
該處理的都處理了,魏靈想起了屈兵專所的話……
君棄劍真的活了嗎?
她趕到了君棄劍的房間,推門一看,房中空無一人。
魏靈一時氣沮,她受不了了,怔怔的流下了淚。
什麼狗屁……是嘛!哪有死人復活的道理?人道屈兵專兵學精深,兵道不就
是詭道麼?詭道便是騙人的玩意兒!屈兵專……根本就是騙人專家!
魏靈正在發怔,晨星收到家僕的報告,一趕到客房外,即在走廊見到了魏靈
流淚,心頭一驚,急問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
魏靈扭頭見了晨星,也不答話 ̄她原已沒什麼精神答話了。
在湘江口傻傻的守了一個月,她早累昏頭了!
晨星看魏靈神情恍惚,便到逐間客房看視,只見王道、石緋不住哀嚎,曾遂
汴神色雖然不佳,看來還都相當精神,至少是死不了的。
再轉一間,見到李九兒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大夫正在旁把脈聽息,即踏進一
步,道:「她怎樣了?」
大夫回頭微微頷首,示意無妨,晨星這才放心退出房外。再走到魏靈身旁,
問道:「有什麼發現嗎?」魏靈唇齒略張,還未出聲,晨星又道:「先別和我
,了也沒用。」便拉著魏靈,直進到君聆詩房中去。
一到君聆詩房中,魏靈當即愣了。
君聆詩正對房門坐著,他右手邊坐了一名光頭和尚、左手邊的椅是空的,想
來原是晨星在坐。
至於君聆詩對面、背對著房門的那人……這個背影?
魏靈揉了揉雙眼,這背影仍未絲毫改變,她確信了不是幻覺,這才輕聲喊道
:「葉斂?」
君棄劍回身見了是魏靈,晨星也已將原本案邊之椅搬到了自己與君棄劍的坐
位之間,君棄劍即道:「過來坐吧。」這話得很自然、很單調,似乎並沒發生
過什麼了不起的事。
魏靈卻怔怔的站在當地,只是盯著君棄劍瞧。
君棄劍無奈的一笑,才站起身將魏靈拉進房中,按著她坐下。
魏靈醒覺了,但神情仍有幾分呆然,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情,道:「你怎
麼……怎麼會……」
君棄劍道:「若你想問我怎麼還活著,可能得去問屈兵專,會更清楚些。」
君聆詩則道:「魏姑娘,湘江情況如何?」
原本見到君棄劍,魏靈心情大好,但一聽君聆詩這一問,一下子又沈了。
魏靈臉色極黯,連連搖頭,一句話也不。
晨星道:「剛剛看到的情況……王道、石緋、曾遂汴、李九兒四人都受傷了
,而且顯然傷得不輕!是誰傷了他們?」
魏靈一怔,腦中的影像回到了湘江畔……
楚兵玄的雙掌翻飛旋繞,竟將他們五人的兵刃盡皆絞去,不僅是軟鞭、箭矢
、袖箭,竟連寬刃重劍與八節連桿槍,都被他絞成了一個球……一個鐵球……
魏靈的臉上出現驚駭,如見鬼神一般的驚駭……
就像徐乞與君聆詩想到敕裡時那樣的驚駭!
見到魏靈神情如此,另四人都皺起了眉頭,心裡曉得,他們一定是遇到高手
了,而且,是絕高手!
「是屈兵專嗎?」晨星輕輕地,以不致於驚嚇到魏靈的語氣問道。
魏靈身子一震,搖了搖頭,顫聲道:「是……是……是楚……楚……」
聽魏靈這般欲言又止,晨星接腔、代她完:「楚兵玄?」
魏靈深吸口氣,了頭。
確定答案以後,君棄劍左手放在額前,手指不住的打額頭,思索半晌後,
道:「就算元仁右打不贏你們,出手的也應該是屈兵專才對。但你們卻是被楚兵
玄所傷……莫非屈兵專不在回夢堂?若他不在回夢堂的話……」
晨星接道:「皇甫盟主便極可能是他所殺!」
聽了這話,魏靈猛然回神,忙道:「皇甫盟主不是屈兵專殺的!元仁右和屈
兵專都在回夢堂,我們有見到他們!」
晨星道:「那是怎麼回事?屈兵專與元仁右沒向你們出手?」
魏靈道:「也……也是有。不過屈兵專後來和黑桐前輩打起來,無暇向我們
出手。我和王道、石緋擋下了元仁右……」
聽到黑桐的名字,晨星面有喜色,問道:「結果如何?老幫主贏了吧?」
相對的,君棄劍眉頭微蹙、君聆詩則更明白的道:「難……」
聽了君聆詩一字,晨星愕然回頭,道:「怎可能?老幫主可是……」
「敕裡、雷烏。」懷空打斷道。
晨星一怔,才發現自己太樂觀了!
君聆詩已經過,雷烏在雲夢劍派之中,還算不上『數一數二』。
贏得過雷烏的人,至少『雲夢三蛟』皆有可能。
而當年靈山一戰……黑桐使盡全力,也只能與雷烏打成平手。
如此算來,黑桐又怎能贏得了屈兵專?
魏靈道:「黑桐前輩向屈兵專提出挑戰,以『纏手』決勝負……他們兩個打
得難分難解,我分不出來誰贏了……似乎是平分秋色……」
君聆詩連連頭 ̄『纏手』是一種持久戰,若功力相去不遠,絕非一時三刻
能夠分出勝負。以黑桐與屈兵專這等高手而言,其間贏輸自非魏靈能看得出來。
又,黑桐以『纏手』向屈兵專提出挑戰,也很明白 ̄定是親身試驗,屈兵專
是否殺害皇甫望的兇手。若屈兵專曾以『纏手』與皇甫望交過手、又急趕回迴夢
堂,其體力必然有所消減,就不可能會是黑桐的對手了。雙方卻仍能以『纏手』
打成平手,則屈兵專的嫌疑即已大大減少。
可魏靈這樣得有一搭沒一搭,實教人聽不懂事情經過,晨星急道:「你從
頭一次,清楚!」
魏靈一時並未回話,君聆詩微微一笑,道:「我來吧。」
晨星愕然回頭看著君聆詩 ̄這幾日君聆詩一直待在府中,未曾離開,也能掌
握到數百裡外的湘江畔發生了什麼事嗎?
君聆詩首先問道:「還有一個問題……你們交手的地方,有竹林嗎?」
魏靈搖頭。君聆詩即道:「那麼,就是王道、石緋二人在湘江口與你會合之
後,就發現了洞庭四幫的人馬要到回夢堂去,他們很可能是在追逐雲夢劍派弟子。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但很明顯的,之前定有人曾向洞庭四幫透露過到達『回
夢竹林』的方法,所以之前我倒在迴夢竹林外時,阿崎才能與洞庭四幫的人馬到
來。那雲夢劍派的弟子回到回夢堂後,向屈兵專、元仁右稟報此事,他們為了避
免被洞庭四幫的人馬殺到回夢堂外,於是出到湘江畔迎敵。依我之見,洞庭四幫
的人馬應該不敢就此與屈兵專、元仁右交手,定然是退去了。此時或者正在召集
二十一水幫聯盟的弟兄……接下來,黑桐前輩現身,提出與屈兵專交手的要求,
屈兵專接受了,於是他們二人打了起來。過了一陣子之後,楚兵玄、曾兄弟、李
姑娘也趕到,楚兵玄見到屈兵專與黑桐前輩以『纏手』交手,知道這是賭命的打
法,定會想阻止他們,而你們卻怕楚兵玄偷襲黑桐前輩,於是出手攔阻。楚兵玄
一怒之下,便將你們全打傷了……」
魏靈聽了君聆詩的話,早已愣了。
懷空臉現敬服之色、晨星啞口無言。
君棄劍微微一笑,向魏靈道:「二爹得對嗎?」
魏靈呆呆地頭,道:「對……幾乎全對了……你……你當時在場嗎?」雖
然其中漏了王道出手傷了洞庭四幫的人馬、以及他們三人與屈兵專、元仁右交手
的一段,但大致上來,重全都對了!
君棄劍道:「二爹可是一直待在這裡。」
懷空嘆道:「天賦異才啊……」
晨星道:「老幫主呢?他怎樣了?」
魏靈道:「他還在船上運氣養傷,我們不敢打擾他……」
君聆詩微微頷首,道:「不打擾他是對的。憑黑桐前輩的內功修為,無須我
們操心。不過如此看來……當時黑桐前輩與屈兵專必然已經氣力耗盡,你們五人
雖被楚兵玄所傷,那也只是一時情急出手。再加上元仁右也在場,他們竟無取你
們之中任何一人性命……由此看來,皇甫盟主應非雲夢劍派下手殺害。」
君棄劍道:「這麼來……世上還有其他人的武藝足以與皇甫盟主匹敵?」
晨星沈聲道:「既有人敢殺皇甫盟主,應該就要想到,勢必與我丐幫、甚或
整個北武林盟為敵!」
懷空道:「若果如此,則可能……同於皇甫盟主這般級數的好手,對方可能
擁有不止一個。而且,既然敢與丐幫敵對,就應該還有很龐大的組織……」
此言一不差,在此之前,敢明目張膽與丐幫為敵的角色,也僅有雲夢劍派
而已!而雲夢劍派乃堂堂『天下五大劍派』之一,聚雲、迴夢二堂中好手更是不
計其數、又已創派千餘年,根柢深厚。由此來看,殺皇甫望之人若非隸屬雲夢劍
派,則其背後必定有著不遜於雲夢劍派的組織!
思及此處,晨星忽然膽寒了 ̄他們有能力同時抵敵兩個『雲夢劍派』嗎?
君棄劍面色不定,直望著君聆詩。
君聆詩微微一笑,道:「當你折不斷三支箭的時候,要怎麼辦?」
君棄劍不假思索,即應道:「分開來,一支一支的折。」
懷空道:「這麼一來,十支箭也能折。」
君聆詩面朝懷空,給了一個讚許的笑容。
繼瑞思之後,懷空是第二個得到君聆詩『讚許』的晚輩。
但魏靈身子卻在微微發抖,顫聲道:「我……有些話想……」
「魏姑娘請。」君聆詩道。
魏靈籌思半晌,呼了口氣,緩言道:「皇甫盟主與黑桐前輩,是我方武功最
高的二人,是麼?」
君聆詩了頭 ̄大體而言,的確如此。
魏靈道:「皇甫盟主卻死在一個不知身份的人手上……黑桐前輩也打不過屈
兵專……我們連一支箭都折不斷吧?我忽然覺得,治不治傷根本無關緊要了!靈
州一役,寒星被弒;廬山集英會,球失去性命;湘江畔,我們也差全都回不來
了……這場仗,根本沒有勝算!就算治好了傷,也只是等著下一次的受傷,直到
再也治不好為止……」
聽了這話,君聆詩、君棄劍、懷空、晨星四人相對愕然。
魏靈得一不錯,但是……
大家都想要反,可一時無法反,沈默半晌後,晨星出聲道:「都走到這
步田地了……」
「明明還有餘地!」魏靈叱道,看著君棄劍,神色遑惑地拉扯著他的衣袖,
道:「你不想再死一次吧?告訴我,你不想再死一次了!」
那意思是……我們大可躲起來就好了,什麼都不要管,何必要自己往死裡
闖去?
但聽了這問題,君棄劍卻想起了在『迴夢汲元陣』中所作的夢……
當時,他眼睜睜的看著慕容谷種一槍刺中了寒星胸口,自己卻無能為力……
如果有機會的話,君棄劍會願意再死一次的!會寧可死的是自己!
雖然寒星已不在了……
可是,君棄劍心裡又想到了諸葛涵。
若有一天,諸葛涵在他面前遭遇了與寒星一樣的危險……
君棄劍相信,自己會毫不猶豫的挺身去擋!
思緒及此,君棄劍搖了搖頭,道:「我還想再死……只要有價值的話。」
魏靈一怔,重重的哼了一聲,起身便向外走。
君棄劍將眼光移向懷空、再轉視晨星,道:「還想要我追出去嗎?」
懷空與晨星不約而同的搖頭。
君棄劍再看著君聆詩,道:「二爹,沒錯吧?」
君聆詩無奈的頷首。
一陣沈默之後,晨星道:「但是……你不該你想死。」
君棄劍微微一笑,道:「我當然不想死!可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寧可
死的是自己,那會好得多。」
「貧僧也有同感。」懷空合什道:「波達王割肉喂鷹。吾人未有波達王之
胸懷,但若為救至親愛,死亦無妨。」
君棄劍笑了,笑著看著懷空。
你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