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火燒馬圈場
華前摸就在那把太師椅上一直坐著，時近中午，莫坤才敲門進來。
“小菊有訊息嗎？”華老爺問。
“府上和華家鎮，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找到。”莫坤答道。
“那就再派人騎馬進山。”華前摸站了起來。
莫坤答應一聲又出去了，心想，不就是個好吃懶做的丫鬟麼，值得這麼興師動眾嗎？
華家的夥計莊客凡能派出去的都派出去了，精壯漢子騎馬進了山，老弱的在附近繼續尋找小菊的下落。
在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有一個人反倒清閒了，他就是穆秋。
馬圈裡的馬大部分都被拉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的。穆秋清掃完馬圈，給馬加了草料，看看太陽很好，暖洋洋的，於是就把那匹瘸腿小馬駒牽了出來，在院子裡溜了一圈，拴在一棵小樹上。他回到茅草屋，燒了一桶熱水，給小馬駒慢慢擦洗起了身子。小馬駒一邊抖動身上的水珠一邊伸出舌頭舔舐穆秋的手背。這個小馬駒是去年冬天下的，當時因其瘦弱，又加之被母馬踩傷了腿，賬房來清點馬數時，就未列入帳目。穆秋看小馬駒可憐，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於是對它格外上心。慢慢的小馬駒就強壯起來，只是腿還有點瘸。
穆秋洗完小馬駒，等小馬駒晾乾了身子，重又把小馬駒牽回馬圈。在院子裡轉了轉，看看無事可做，就拿起砍柴刀上了山。
他順著牛馬山的那條小路往上爬，不知不覺就到了邱氏的墓地。墓地還是那塊墓地，墳塋還是那座孤零零的墳塋，墳頭上的迎春花已經開了，黃色的小花朵在春風中微微抖動。他在墳旁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看著眼前這個土堆，他想起了土堆裡面的那個女人，想起了自己的童年。
在穆秋的記憶裡，沒有父母的概念。他記事的時候，是在華府的大院裡。那時的華府還沒有現在這麼富麗堂皇，只是一個很大的平房院落。在那個院落裡，邱氏教會了他說話走路。他沒有小夥伴，別的孩子都說他是狼孩，是吃狼的奶長大的，都叫他小狼，見了他就跑開，他只能一個人孤零零躲在角落裡，邱氏就叫二小姐和他玩耍，教他學說話走路。他還記得，每當換季，邱氏都將新衣裳親自給他換上。邱氏去世後，華老爺把他交給了放牛的耿老憨，於是他就成了華家不拿工錢的小牛倌。耿老憨除去會罵牛罵畜生之外，別的話不會說。小穆秋就和小牛犢天天在一起玩耍，隨著小牛犢一天天長大，穆秋的力氣也漸漸變得力大無比，他能扳著牛角將一頭壯牛摔倒。
有一天，穆秋放牛回來，剛把牛趕進牛圈，就聽馬圈場人聲鼎沸，群馬嘶鳴。出來一看，原來是華家剛買進一批馬，不想頭馬驚了，衝出了馬圈，其他的馬也跟著衝了出來。華家的家丁莊客把馬圈在一個空場裡，可誰都不敢向前。穆秋見狀，衝進馬群，揪住頭馬的馬鬃，一下就把頭馬摁在了地上，照馬的鼻樑就打了一拳，然後用指頭摳住馬的鼻孔，頭馬乖乖地站起來，任由穆秋擺佈，其他的馬也跟在頭馬的後面進了馬圈。
從此，穆秋由牛倌變成了馬倌。
穆秋知道，如果沒有華老爺，自己可能早就不在這個世上了；要不是邱氏，自己可能不會說話不會走路，不會長到今天這個樣子。邱氏的去世給了他很大的打擊，那段時間，，他幾乎天天到牛馬山邱氏的墳地轉悠，他無數次希望這個曾給過他母愛的女人能從那個土堆裡走出來，可十七年過去了，墳塋依然如故。他只好雨天來改改水道，雪天來掃掃積雪，以此來報答邱氏對他的恩情。
穆秋從沉思中回過神來，順著那條羊腸小道過了松樹林，他又來到了他烤野兔的那個崖根下。他想到了年前和三小姐在這裡吃野兔肉的情景，心裡一陣陣狂跳。三小姐那一個趔趄，使他平生第一次聞到了女人的體香，第一次為一個女人心跳，為一個女人失眠。他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感到自己很齷齪，很卑鄙，有一種罪惡感。
穆秋無心砍柴，他在向陽的山坡上躺下來，春日裡柔和的陽光灑在身上，思緒就像脫韁的野馬一樣縱橫馳騁。他就這樣在無盡的追憶和無邊的遐想中慢慢地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嘶聲把他從沉睡中驚醒，睡眼惺忪中，他看到馬場外有一些人馬。他知道，那是尋找小菊的人回來了，於是趕緊下山。
小菊沒有找到，小莊子的屍體卻運了回來。聽到這個訊息，穆秋心下生出些許自責。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叫馬摔小莊子。現在人已經沒了，後悔也沒用。他有些落寞，有種想向人傾訴的衝動，這種衝動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栓好馬，加好料，一切收拾停當，穆秋才回到自己的茅草小屋，草草吃了飯，就準備睡覺。睡前，他拿出了三小姐送給他的靴子，穿在了腳上。這雙軟底棉靴他白天從來捨不得穿，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才穿上，在睡夢中感受到它帶來的溫暖和溫馨。
他知道，三小姐送給他靴子，完全是同情和憐憫。可這份情卻時時令他惶恐不安。如今三小姐就要遠嫁他鄉，而這份情自己卻無以回報，想起來就感到焦慮和羞愧。
穆秋就這樣在焦躁不安中沉沉睡去。朦朦朧朧中，他看到一個人推門來到他的土炕前。這是一個四十開外的精壯漢子，國字臉，卷頭髮，腰間別著一把斷劍。穆秋見了驚恐不已，他想站起來卻動不了身，想喊卻喊不出聲。
只見這個精壯漢子來到穆秋的跟前，伸出手一邊撫摸著穆秋的頭一邊說：“孩子，跟我走吧，我帶你去個地方，在那裡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馳騁。”說完轉身往外走，自己就身不由己地跟了出去。走到門口回頭一看，自己分明就是躺在那裡。他想回去，可怎麼也動不了身，那個人身上好像有股巨大的吸力，一下子就把他帶到了馬圈上面的土坡上。在土坡上停了下來，就聽那人說：“待一會我叫你看看你的馬圈場是個啥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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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不一會兒，就聽對面有人說話。其中有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分明就是小莊子。小莊子不是死了嗎，屍體還在柴場放著沒有下葬呢，怎麼會來到這裡？穆秋害怕極了，躲在那人身後不敢喘氣。這時說話聲停止了，就見三個狗一樣的火球在馬圈場的草垛間快速地滾動，頃刻之間就見濃煙滾滾，大火沖天。馬棚裡馬的嘶叫聲響成一片。穆秋想喊想去救火，可喊不出聲，身子也像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再看自己的茅草屋，也匯入了火海，而自己還靜靜地躺在那裡。
那人解下斷劍，向茅草屋一指，一柱藍光穿過火海直奔穆秋的土炕，藍光將躺著的穆秋圈了起來。這時就見自己坐了起來，坐在藍光之上，騰空而起，衝出火海，忽忽悠悠的在空中飄走了。
這時對面又傳來說話聲：“本來想把這小子燒成灰，不想叫他跑啦。”又是小莊子的聲音。
“三郎放心，剛才我用了三股奪命神火，量他也難逃性命。有人幫他，就給他留個全屍吧。”
“這人道業不淺，我們快走。”言罷就見三道火光劃破長空向靈霄山方向快速隱去。
等三道火光完全消逝，那人又用斷劍朝馬棚一指，只見那匹瘸腿小馬駒騰空衝出火海，瞬間就來到了穆秋的眼前。不知不覺中穆秋已騎在了馬上。瘸腿小馬駒的腿也不瘸了，跟在那人身後在山間狂奔，而且越來越快，最後就完全騰空了。
漸漸的就不見了那人的身影，穆秋也感覺不是馬駒在馱著他，而是自己在空中飛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