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點點頭,閃身而入,在客棧夥計的指引下,很快便潛進了偏院。偏院中,幾十輛車整整齊齊停放著,兩個守夜人正倚在車子一角呼呼大睡。那人摸到角落裡一輛大車前停下,這裡位於死角,守夜人根本無從發現。
大車上有只木箱,箱蓋上貼有封條。不過,這也難不倒他。只見他從腰間摘下一隻葫蘆,往嘴裡倒了一口酒水,忽然朝著封條“噗”地噴了一大口。半炷香功夫,那人伸手輕輕一揭,封條便完好無損在落了下來。
除了封條,木箱上還有銅鎖。但這種普通的銅鎖幾乎形同虛設,那人掏出一根細長的鐵針,撥弄了兩下便開了。箱蓋開啟,藉著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白花花全是銀錠,比客棧夥計所說的銅錢還要價值百倍!
那人強按住順手抓上一把的貪慾,放下箱蓋,重新上鎖,又貼好封條,這才慢慢退了出去。
他這一切做得十分隱密,卻不料早落入了有心人的眼中。
…
文俶看著此人消失在夜幕中,匆匆來到衛平房外,輕敲了兩下。
衛平開了門,笑道:“文將軍,你都看到了,衛某沒有騙你吧?”
文俶皺眉道:“哪裡都有幾個小蟊賊,卻也不能確定便是石崇所為。”
在京城中,石崇名聲尚佳。何況早有傳說,他的財富是命中該有,誰也不會相信一個朝廷三品高官會做出劫掠過往客商的舉動。文俶畢竟不是桓孝,同樣不太相信。
衛平對文俶的疑心很是理解,也不解釋,只是冷笑道:“所以衛某才放此人離去,看看到底誰是幕後主使!”
…
五日後,遠在襄陽的石崇便得到了訊息。這一支商隊共有五十輛大車,運送的全是金銀珠寶和大量銅錢,足以令他興奮得睡不著覺。而從穎川前往成都,襄陽是必由之路,真正是豬羊往虎口裡面趕,立刻命人把洪駟叫來,準備大幹一票。
洪駟為人精細,聽說護送商隊的全是精壯漢子,便起了疑心,又對回來報信的那名眼線反覆詢問,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當得知那些護衛說話南腔北調,有河北口音,有河東口音,還有河南口音時,洪駟沉思片刻,拱手道:“主公,這些人極有可能是官兵假扮,不可不防!”
來到荊州的短短一個多月,石崇已經搶掠了二十多支商隊。但是,荊州出了一夥悍匪的訊息很快便傳了開來,來往的商隊也變得小心謹慎,輕易不敢走小路,或者十幾個商隊結伴而行,弄得他快半個月沒有開張了。最主要的,他搶到的那二十多個商隊也收穫不大。畢竟大型商隊都會依託某個豪門士族,比如衛家的商隊,這樣的商隊他不能動,否則後果難料。
所以,眼前這個來歷不明又滿載金銀的商隊就讓石崇分外眼紅,哪肯輕易放手。他想了想,便道:“會不會是哪個統領貪圖私利,派手下兵丁護送這個客商迴轉蜀地?”
洪駟沉吟道:“確有可能。只是這樣一來,卻有些棘手了。”
人往往會被利益矇蔽雙眼,現在的石崇眼裡只有那些大車上的金錢,哪裡還管得了許多,他揮了揮手,咬牙道:“只要他們沒有亮出官兵的旗幟,咱們就可以動手!”
洪駟還有些猶豫,道:“如果真是官兵假扮,一旦出手,動靜恐怕小不了,只怕到時候難以遮掩痕跡。”
確實,要將兩百人的商隊消滅得乾乾淨淨,不是一般的盜賊能夠做到的。而現在已經是太平年節,哪來這麼一大群盜賊?朝廷問罪下來,石崇也難逃一個地方不靖的責罰。
石崇一聲冷哼,沉聲道:“朝堂上自有太尉楊大人相助,何懼之有!到時候,大不了分他三成便是!”
…
衛平雖然派出了暗影跟蹤石崇的眼線,但也只能確定那兩名眼線的確是石崇所派,卻沒有辦法得知石崇和洪駟的密謀。所以,他一直採取外松內緊的策略,緩慢往襄陽而行。
這一日,隊伍行到南陽境內。文俶指了指前方,說道:“老爺,過了這片山谷,前面就是博望縣了。”
博望過去就是南陽,南陽過去是新野,新野過去就到了襄陽,這一帶已經屬於荊州管轄,算是石崇治下。
衛平聽到“博望縣”三個字,忽然神情一斂,沉聲道:“這處山谷可有名字?”
文俶笑道:“這裡便叫做博望坡。”
衛平吃驚道:“當年諸葛孔明火燒博望坡,莫非便在此處?”
文俶奇怪道:“諸葛亮燒過博望坡,老爺這是聽誰說的?”
衛平總不能說是自己從《三國演義》中看到的,只得反問道:“如果不是諸葛亮燒的,那又會是誰燒的?”
文俶不假思索地說道:“確實有過火燒博望坡這件事,不過放火的不是諸葛亮,而是劉備。當時,諸葛亮還沒有投奔到劉備帳下,是劉備奉了劉表的命令北上阻擊太祖。劉備自燒營帳,佯敗誘敵,設伏大敗夏侯惇。”
衛平這才知道,原來火燒博望坡的不是諸葛亮而是劉備,而且劉備燒的不是曹軍,而是自己的營帳。《三國演義》和真實的歷史出入不小,偏偏他所處的這個年頭與三國相去不遠,看樣子以後還真要言辭謹慎了。
不過,衛平也不想承認自己鬧了個烏龍。他指了指博望坡,說道:“文將軍請看,那裡草木茂盛,若是石崇在此設下伏兵,放上一把火,你我只怕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文俶卻笑了起來,說道:“如果石崇真像老爺所說是為了劫掠過往客商的錢財,他又怎麼會輕易放火呢?”
“世事無絕對。”衛平搖了搖頭,道,“常言道,真金不怕火煉。既然金銀燒不壞,石崇又有什麼不能放火的?”
說完,他也不等文俶回答,便揮了揮手,道:“桓孝,你帶十幾個人,沿山坡往上搜一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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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孝緊了緊腰帶,咧嘴道:“大哥,你就看好吧!”
他的腰間插著兩把鋒利的板斧,這是他砍柴的工具,也是他最趁手的兵器。只見他穿稜在灌木叢中,鐵塔般的身形卻比猿猴還要靈活,轉眼間就把同伴遠遠地拋在身後。如果不是衛平手握千里鏡,幾乎要失去他的蹤影。
文俶也是第一次見到桓孝的身手,不由感嘆道:“想不到老爺手下還有這等人物,看來,文某是老了!”
衛平卻連連搖頭,啐道:“這小子,都當上校尉了,還這般魯莽!等回到京城,衛某要罰他三年俸祿!”
說話間,一名士兵突然“啊”的驚呼起來。衛平慌忙抬頭看時,只見一塊巨石翻滾著朝桓孝砸來,沿路的灌木都被撞得粉碎,塵土飛揚,斷枝殘葉雨點般落下,千里鏡中頓時失去了桓孝的身影。
文俶臉色頓時變得鐵青,咬牙道:“果然有埋伏!”又大叫道:“保護好老爺,我去救人!”
衛平擺手道:“不必了,結車陣!”
這一路行來,文俶跟桓孝相處甚歡,慌忙道:“老爺……”
衛平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只是搖頭道:“吉人自有天相!”
他跟桓孝的感情要深得多,但他更知道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亂!因為從千里鏡中,他已經看到山坡頂上人頭攢動,潛伏的敵人已經按捺不住衝了下來。確實,等到桓孝衝上坡頂,他們同樣露餡。
這時,文俶也看到了山坡上殺下來的人馬,足有數千。如果不是衛平堅持派人搜尋一番,他們就這樣冒冒失失地進入博望坡,還真會中了敵人的埋伏。想到這裡,文俶臉上有些掛不住,也不等衛平的命令,大吼一聲,就策馬殺了過去。
衛平喝止不及,只得獨自收攏人馬,在博望坡前結成一個圓陣。
文俶的動作很快,轉眼就衝上了山坡,正好碰到一個蒙著面巾的黑衣人。他也不打話,一槍刺去。黑衣人揮刀來迎,早被文俶一槍桿打在手腕,環首刀脫手飛去一邊。文俶並不手軟,順勢又是一槍,從那人前胸刺入,直透後背。文俶手腕用力,竟將那人凌空挑起,重重地摔入灌木叢中。
山坡上的敵人越來越多,將文俶團團圍住。文俶左衝右突,連殺數十人,血染徵袍,已經四十多歲的老將依舊威風凜凜。
忽然,一個黑影從山坡上躍起,手中鋼刀劃過一道閃亮的弧線,照著文俶當頭劈下。衛平在千里鏡中看得真切,那黑影眉骨上方一道猙獰的刀疤,正是洪駟!
文俶沒有跟洪駟交過手,並不知道洪駟的厲害,還是很隨意地一槍刺去。卻不料,洪駟凌空中虎腰一扭,堪堪躲過這一槍,手中不停,那口鋼刀直奔文俶胯下戰馬。
只聽希聿聿一聲悲鳴,戰馬奮起前蹄,在空中一陣亂踢,旋即轟然倒地,把文俶也摔進附近的草叢。
文俶就地一個翻滾,躲過洪駟劈來的鋼刀,再看時,方才發現馬脖處一道長長的血痕,碩大的馬頭耷拉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