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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元春封妃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兒,可這會兒除了王熙鳳之外,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猜到這樣的大喜事兒。倒不是榮國府諸人不夠聰慧,而是壓根就沒人會往那方面去想。

賈元春是賈政同王夫人所出,上頭有個親哥哥賈珠,下面有個親弟弟賈寶玉,按說這樣的情況,身為女兒且排行正中的賈元春多半是那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孩子,然而事實上,賈元春卻是異常受寵的。這其中,有部分原因在於賈珠此人,並不是一個會同兄弟姐妹爭寵的人,相反,因著大房的賈瑚早逝,賈珠算是他這一輩中的長兄了,而他本人打小的行為舉止也完全擔得起長兄這個詞。賈珠不單單疼愛嫡親的妹妹賈元春,連帶堂弟賈璉,和表妹王熙鳳,都是一樣疼愛、照顧的。加上那時候,幾個小輩兒都是養在賈母膝下的,因此賈元春不僅得到了來自於父母、祖母,還有兩個哥哥的疼愛。至於寶玉,元春十五歲入宮時,寶玉不過才兩歲大,雖說深的父母長輩的寵愛,可元春卻是絲毫不嫉妒的。

可惜,元春入宮已近十年,加之宮中有規矩,宮人年過二十五歲便可以離宮還家。當然,這個二十五歲乃泛指,畢竟宮中並不是年年都往外放人,且若是主子們用的好,多留幾年甚至留一輩子,都是極有可能的。

在這種情況下,誰能想到,已到了出宮年歲的賈元春,竟會一朝受寵?這若是單單受寵也罷,甚至直接升了妃位,確是一件極為不可思議的事兒。

“宮裡的大喜事兒,同咱們府上有甚關係?”

果不其然,賈母在聽了王熙鳳討巧賣乖的話之後,面上並沒有任何喜悅之情。不過,賈母好歹也是明白王熙鳳這是在安慰她,因而只伸手拍了拍王熙鳳的手背,表示知曉了她的好意,旋即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王熙鳳見狀,也不好再勸,主要是她也想明白了,到了這個時候,就算她把天說出花兒來,也是毫無用處的。當下,王熙鳳默默的退了一步,又拿眼四下去瞧旁人,見其他人也皆是同賈母相類似的神情,倒是苦笑一聲,旋即低頭不語。

這也難怪了,別看寧榮二府如今瞧著尚且富貴滔天,可事實上,卻早已失了聖心

先說這寧國府,寧國公賈演故去後,其子賈代化世襲一等神威將軍,其長孫賈敷早夭,次孫賈敬乙卯科進士出身,原應當順順利利的世襲寧國府爵位,卻在賈代化過世後,拋下一切入道觀,從此不問世事。之後,賈敬之子賈珍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之子賈蓉則是捐了個御前侍衛龍禁尉的官兒,卻皆是有名無實的虛職。而事實上,自打賈代化故去後,寧國府便以岌岌可危,別說聖心了,府上如今是連個好名聲兒都沒了,無非頂著個空殼子混日子了。

相較於寧國府,榮國府倒是要好上一些。第一代的榮國公賈源過世後,賈代善因戰功斐然,仍襲了榮國公。到賈赦時,才是降爵世襲了一等將軍之位。且榮國府除了賈赦這個虛職外,還有個五品工部員外郎的賈政,別看賈政僅僅是個五品的官職,卻是有差遣在身的實缺,兩者是完全不能相提並論的。

比較寧榮二府後,可以清晰看出,賈代善是何等英雄人物。

賈代善靠著父親賈源的祖蔭,卻憑著自己的本事,得以不降爵世襲榮國公。不單如此,他還未子孫後代謀劃了一個光明燦爛的未來。長子賈赦世襲一等將軍爵位,繼承榮國府,娶的是詩書傳家的張氏女,父兄皆是朝堂中流砥柱。次子賈政謀了個五品工部員外郎之職,娶的是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嫡長女,將來即便分家另過,兩兄弟一個有爵位一個有實權,何愁日子過不好?即便將來真的出了問題,賈代善還有後手,那邊他精心為女兒賈敏挑選的女婿林如海。林家乃是蘇州極為有名望的書香世家,且林如海本人才華橫溢前途遠大,都說女婿如半子,加上林如海父親早逝,雖本人有才能,可朝中卻無人,最初定要借住榮國府的勢,等林如海在朝堂上立住了,自會報恩於賈家。

如此一來,背靠榮國府這棵百年老樹,賈赦擁有爵位,賈政擁有實權,林如海對賈家感恩,以及賈赦妻族張氏,還有守望相助的四大家族……

賈代善過世時,應該並不曾有任何遺憾罷?

可惜呀可惜,甭管算計得多麼周到,榮國府如今卻早已沒有了昔日的繁華。王熙鳳雖低垂著頭,卻仍不留痕跡的打量著其他人面上的神情。有惶恐不安,有戰戰兢兢,有絕望悲傷,有茫然無措,甚至還有人覺得不可思議。也是,賈代善過世了多久,榮國府就被聖人忘卻了多久。在這種前提下,實在是沒有人會意識到,還有好事兒等著他們。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後院跟前院是不同的,前院當時為了接旨,是命人將席面撤下去的。可後院的席面卻一直都在,只是如今已近深秋,天氣越發涼了不說,那些精緻的菜餚,只片刻工夫就都冷卻了。丫鬟們不敢提一句,主子們皆視而不見。這個時候,無論說甚麼做甚麼,都沒有任何的意義。

一晃眼,一個時辰過去了。期間,榮國府這頭不住的使喚人來回報訊,連門禁都暫時撤了,特允賴大等幾個體面的大管家自由進出,也免得真收到了訊息卻耽誤了時辰。

可惜,人一趟一趟的過來,卻不曾有真正實用的訊息傳來。

終於在約莫兩個時辰後,賴大等三四個管家,氣喘吁吁的跑進了儀門,在外頭便朗聲道:“奉老爺的命,速請老太太帶領太太們等進朝謝恩。”

賈母一時驚一時喜的,愣是有好半晌不得回過神來。還是一直候在她身後的王熙鳳笑著道:“老祖宗何不將人喚進來細細問話?左右有屏風擋著,也不妨事兒。”

得了王熙鳳的提醒,賈母才命人將賴大喚進來細細詢問。因著有屏風擋著,諸女眷也皆不曾刻意迴避,且賴大一被領進來,就立刻跪倒在屏風後頭,只將額頭抵著地面,稟道:“回老太太的話,小的們只在臨敬門外伺候,裡頭的資訊一概不能得知。後來還是夏太監出來道喜,說咱們家大小姐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後來老爺出來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爺又往東宮去了,速請老太太領著太太們去謝恩。”

大小姐……

鳳藻宮尚書……

賢德妃……

儘管賴大的聲音並不算很大,可因著他說話之時,諸女眷皆沉默不語,因而他的話盡數傳到了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裡。可有時候,聽到並不代表就聽懂了,又或者說,賴大的這一番話,拆開來每個字都能聽明白,可和在一起,卻顯得那麼般生僻晦澀,讓人一時間完全回不過神來。

“老祖宗,大姐姐被封為賢德妃了,老爺讓您趕緊帶著太太們進宮謝恩。老祖宗!”王熙鳳連著喚了好幾聲,索性向退在一旁伺候著的鴛鴦吩咐道,“鴛鴦,你先去將老祖宗的誥命衣裳取出來,還有大太太、二太太,東府大嫂子也是,趕緊都吩咐下去,旁的暫且不說,倒是趕緊先入宮謝恩呢!”

王熙鳳說話素來都是抑揚頓挫的,哪怕是一句很平淡的話,從她口中過了一句,都能跟唱出來似的。這若是平日裡,或許感受得並不分明,可今個兒卻是真的遇到大事兒了,被王熙鳳這般連聲唸叨著,縱是遲鈍如邢夫人,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忙喚貼身大丫鬟去東院去衣裳首飾。其餘人等自然也紛紛都按品大妝起來。

因著只有身帶誥命之人才能入宮謝恩,故而寧榮二府只得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以及寧國府賈珍之妻尤氏得此殊榮。四人共四乘大轎,在二門口遇到了回來換朝服的賈赦,並寧國府的賈珍,帶領賈蓉、賈薔奉侍賈母大轎前往。

也是直到將人都送走了,榮國府其餘人等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也終於回過神來,七嘴八舌的討論開了。

這誥命在身的都是年長一輩,也就是說,留下的皆是小輩兒們。這不論男女,長輩們都離開了,剩下的小輩兒們還會不翻天?寶玉和賈蘭原是在前院候著的,可賴大是直接進了二門將訊息先遞給了賈母,因而他們二人反而略晚了一步知曉這事兒。待長輩們離開後,二人才匆匆往後頭來,聽聞其他主子皆仍留在榮慶堂中,便也往這兒來。

“鳳姐姐!”寶玉進了榮慶堂,一眼就瞧到正在吩咐丫鬟婆子做事兒的王熙鳳,當下就往她跟前湊,“我的好姐姐,您倒是同我說說,到底是怎的一回事兒?我在前頭聽說老太太、太太她們都往宮裡謝恩去了,還道甚麼賢德妃。”

王熙鳳好笑的瞧了一眼寶玉,說起來,站在王熙鳳身邊的李紈才是寶玉的親嫂子,可惜因著賈珠和寶玉年歲差得有些多,倆人素日便無甚麼交集,且賈珠去時寶玉年歲也小,到了如今已無甚印象了。反觀王熙鳳,卻是寶玉的表姐,寶玉一旦有事兒,頭一個尋的定然是王熙鳳。

“寶兄弟不是已經知曉了嗎?先頭入宮的大姐姐果真是有大福氣的,熬了這許多年,可算是讓她熬出來了。如今晉封為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這不,老太太、太太們並老爺們皆一道兒入宮謝恩去了。”

“真的!真的?”寶玉的眼睛越瞪越大,甭管他往日裡有多麼瞧不起仕途經濟,可這當官和皇室又是倆碼子事兒。因而,聽到宮中之事,且這事兒還同自家息息相關時,也免不了一驚一乍的,倒是有一股孩子氣。

“我吃飽了撐著沒事兒才哄你個小孩兒頑呢!”王熙鳳雙眉一挑,自有股凌厲的氣勢,卻是冷不丁的嚇了寶玉一大跳,“得了,邊兒玩去。大姐姐既被封了妃,咱們家接下來定有客來訪,我這兒忙著呢!”

寶玉被王熙鳳這話給噎了個半死,好不容易尋到話想要駁一句,卻見王熙鳳早已走遠,這會兒正同賴大家的、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一一吩咐著甚麼,卻是遲疑了。

“寶玉,你鳳姐姐是真有事兒,你要不尋湘雲、二丫頭、四丫頭玩去。”一旁的李紈原就是站在王熙鳳身畔的,先前寶玉一進來就同王熙鳳說話,她卻是認真打量著賈蘭,並幫賈蘭整理衣裳,詢問話兒。這會兒見王熙鳳就這般幹脆利索的撇下寶玉不管了,她卻沒王熙鳳那般底氣,因而思量了一番後,柔聲細語的勸著。

“嗯,我去尋雲妹妹。”寶玉雖受寵,卻也不至於不知好歹,只是他原就同李紈不算很熟稔,故而只向李紈點了點頭,問後得知幾個姑娘如今都待在西面耳房裡,也跟著過去了。

西面耳房裡,氣氛隱隱有些異常。

迎春和惜春素來都是諸事不理的,因而倆姐妹皆坐在暖炕的炕尾上,一人捧著一個暖手爐,挨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薛家因著之前來吃席,這會兒薛姨媽先回梨香院琢磨賀禮去了,薛寶釵卻是尚未回去,如今正大大方方的坐在炕頭上,同史湘雲說著話。這本也沒甚麼,倘若忽略到史湘雲那張鐵青著的臉的話。

“雲妹妹!”寶玉一來就直接往史湘雲跟前去,走近了才發覺薛寶釵也在,忙向其作揖道,“寶姐姐也在,可都聽說大姐姐的喜事兒了?”

薛寶釵笑得一臉溫柔,聽得寶玉的話,朱唇輕啟道:“聽說了,我可要好生恭賀寶玉你了。”

“恭賀我作甚?要我說,最好是能同老太太、太太們那般,也跟著進宮謝恩才好。我倒是不稀罕那皇宮,卻是巴望著這輩子還能再見著大姐姐一次。說起來,我如今都有些不大記得大姐姐的模樣了,只依稀彷彿是個極好的姑娘家。”

寶玉這話卻是逗得除了史湘雲之外的其他姑娘都笑開了。薛寶釵倒是還好,顧惜著寶玉的顏面,只用手背掩著嘴輕笑著,迎春和惜春卻是在寶玉進來時,便止了悄悄話,這會兒相視一眼後,湊在一起笑翻了。

“二姐姐、四妹妹你們笑甚麼?”有迎春、惜春作比較,寶玉果真不曾注意到薛寶釵也在笑話他,因而只向迎春、惜春道,“快告訴我,你們笑甚麼。”

“笑你充大人呢。還甚麼極好的姑娘家……”迎春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倘若王熙鳳在此的話,也定會詫異於迎春前世今生的變化。雖說兩世的迎春皆不是那等伶牙俐齒的人,可如今的迎春看起來卻要比前世開朗得太多太多了,哪怕不怎麼會說話,笑容卻是一直不曾斷過的。

只迎春這話,卻是弄得寶玉愈發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索性他在面對姐姐妹妹們時,素來都是好性子,因而甭管迎春、惜春怎麼笑話他,他也只是嘿嘿笑著,絲毫不氣惱。

如此一來,迎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先是拿手戳了戳笑倒在她身上的惜春,又起身給寶玉賠不是:“寶玉,都是我的不是,原就不該笑話你的。”

見狀,寶玉忙擺手:“沒甚麼沒甚麼,一家子姐姐妹妹的,不妨事兒。”

“噗嗤。”惜春年紀小,加上這兩年都是跟著邢夫人的,雖說邢夫人能教她的東西並不多,可日子過得卻比早些年更為舒坦一些,因而惜春這年歲倒是長了,性子卻愈發的天真無邪了,“二哥哥這話說的,咱們幾個倒都是姐姐妹妹的,怎二哥哥也把自個兒都算進去了?”

迎春作勢要伸手打她,卻被寶玉攔了下來:“無妨無妨,我還巴不得自個兒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呢,只投身成男兒,那也不是我的錯。”

“寶玉,你別慣著她。”迎春一面想笑,一面又想做惜春的規矩,只是一個沒忍住,還是笑開了,又深覺不好意思,忙將話題又繞回了方才的事兒。只道,“寶玉,原先我們是笑話你充大人。大姐姐入宮的時候,我也不過才五六歲大小,你多大?兩歲,還是三歲?小豆丁一般的人兒,還沒巧姐能記事呢,倒是知曉大姐姐是個極好的……姑娘家!嘻嘻。”

寶玉見迎春和惜春又笑作一團,絲毫不氣惱不說,反覺得姐妹們同他親近,因而只笑嘻嘻的湊上來,道:“二姐姐說的是,四妹妹也沒錯,都是我說錯話了。可我原就記得,大姐姐是個很好的人。”

能不好嗎?雖說兄弟姐妹們之間,也有互相爭父母長輩寵愛的,可元春同寶玉的歲數差得太多了,再一個,元春那是打小就被刻意教養過的,端的是大家閨秀的端莊樣兒,便是小時候同掐尖要強的王熙鳳一道兒,也不曾惱了,又如何會不對小自己十來歲的嫡親弟弟好?迎春那會兒年歲也小,卻是對寶玉萬般羨慕的。同是有哥哥的人,可她的哥哥素來眼裡沒有她,可賈珠對寶玉卻是極為和善的,幾乎沒將寶玉當兒子看了。至於姐姐,元春對迎春倒也不壞,卻也僅僅是不壞而已,關心和寵愛卻是都予了寶玉一人的。

“大姐姐好不好看?”見哥哥姐姐只笑著不說話,惜春忍了又忍,終是忍不住問出了埋在心頭小半日的問題。

迎春瞧了妹妹一眼,笑得眉眼彎彎:“好看,大姐姐長得可好看了,是我見過的人中,長得最最好看的一個。”

“真的?”惜春極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彷彿有些不信的樣子。想了想,惜春又追問道,“比寶姐姐好看?比林姐姐好看?比鳳姐姐好看?”

說實話,惜春這個問題頗為有些得罪人。倒不是惜春本人得罪人,而是被逼著回答問題的迎春,要得罪人了。若是被逼問的不是迎春,而是薛寶釵的話,或許三兩句話就將問題岔開了,可迎春卻沒這個本事,被妹妹問的愣了半響後,才道:“我覺得大姐姐最好看。”

這迎春、惜春姐妹倆沒想那麼多,寶玉卻不傻。林黛玉、王熙鳳不在此,便是說了也無妨,只要別多嘴傳到她們耳中即可。可薛寶釵就坐在耳房裡,一個在炕頭,一個在炕尾,這要是聽不見才叫撞鬼了。

一時,寶玉忙撇下迎春、惜春,再度向薛寶釵作揖,道:“寶姐姐莫生氣,我二姐姐、四妹妹素來都是實心實眼的人兒,她們不是故意說寶姐姐的。”

也是寶玉這話出口,迎春、惜春才猛地回過神來,自知失言之下,難免面上露出尷尬之情,偏倆人皆不是擅長言語之人,因而只都起身束手,略有些忐忑不安的望著炕頭這邊。

薛寶釵素來是個八面玲瓏之人,別說這等無心之言,縱是有人指著她的鼻子罵了,她也依然能在談笑之間化解矛盾,不單展示了自己的寬容大方,更能襯了旁人的無知,豈不妙哉?不過,如今榮國府大喜,迎春、惜春又是那麼個性子,薛寶釵於情於理都不會予以計較,因而只向諸人笑道:“好端端的,寶玉怎就這般說辭?難不成只允了你同姐姐妹妹玩笑,卻是不讓我同她們一道兒頑?你這卻是錯了,素日裡,我同姐姐妹妹玩笑的時候,可比你多得多。”

寶玉見薛寶釵並不氣惱,又見迎春、惜春得了這話好似松了一口氣般,這才笑了,拱手道:“是是,寶姐姐說的在理,可不就是如此嗎?”

一時間,耳房裡歡聲笑語一大片,唯獨卻將史湘雲丟在了一旁。再加上,方才惜春那無心之話中,提了黛玉提了寶釵也提了王熙鳳,卻獨獨落了她。史湘雲雖性子開朗,然心眼兒卻並不大,一時氣惱不說,還想岔了,索性起身甩袖離開,道:“你們就這般姐姐妹妹們罷,索性我家去,尋我的弟弟妹妹們去。”

史湘雲雖是雙親所遺之獨女,不過她有兩個嫡親的叔叔,自然堂弟堂妹們也不少。只是因著到底隔了一層,且年歲也不相當,故而素日裡感情不睦。

這一點,榮國府上下,不說人人皆知曉,可因著史湘雲素日裡也並不隱瞞,故而知曉知曉的也不算少。旁的不說,這在場之人中,卻是人人都聽聞過的。

薛寶釵倒也罷了,她原就志不在同史湘雲鬧氣,且人都被氣跑了,她也索性充大度。寶玉則是一時半會兒的沒鬧明白,只傻傻的愣在當場,遲疑著要不要趕緊追上去。倒是迎春和惜春,在最初的愣神後,不由的開了口。

先是惜春年幼,只向迎春脫口而出:“二姐姐,雲姐姐素日裡不常說同叔叔家的堂弟堂妹們有嫌隙?折騰堂弟也罷了,左右相處得不多,可我記得,雲姐姐曾說過,幾個堂妹最是嬌氣,很是惹人厭煩,怎的……”迎春猶有些不解,卻好歹比惜春年長了許多,因而只向她搖了搖頭,正色道:“一家人哪裡有隔夜仇?素日裡你也沒少同三妹妹拌嘴,如今隔得遠了,見得少了,你不也一樣惦記著慌?”惜春想了一遭,覺得確是這個理,因而贊同的點了點頭。

只她們姐妹倆這話,卻是將薛寶釵樂得不輕。

待晚間回了梨香院裡,薛寶釵當是笑話一般的講給了薛姨媽聽,且說且笑著:“……母親,您說說看,哪兒有那般可樂的姑娘家?這賈府四姑娘且不提,左右年歲還小,慢慢教也使得。可那二姑娘,年歲同我相當,我記得彷彿還大了我倆月,卻是個實心眼兒的。且瞧著她們姐妹倆那模樣,還是姐姐教養妹妹,這可真真是稀罕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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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花了小半日工夫,才好不容易尋出了恰當的賀禮來,見薛寶釵回來,又聽了她這話,也不由得笑開了。只笑了一會兒,薛姨媽卻忽的嘆了氣,見薛寶釵不解的望過來,便有些唏噓不已的道:“這庶出就是庶出,哪怕改成了嫡出又如何?賈府這輩兒的姑娘家,先前入宮的大姑娘是老太太親自教養的,我雖不曾見過,卻也知曉堪比當年的敏妹妹。再往下,只怕將那三個姑娘掐一塊兒,都不及大姑娘。”

“敏……是林妹妹的母親?”

“正是。說起來,敏妹妹是咱們這一輩兒中,年歲最小卻最為出挑的姑娘家。若非榮國府那位老太爺不捨得,便是送入宮中也使得。不過,那位老太爺也算是有眼力勁兒的人,精心為敏妹妹挑選了一位如意郎君,前程遠大不說,當初敏妹妹定親不久,尚未出嫁時,那位老太爺就沒了。敏妹妹這一守就是三年,她夫君也一等就是三年。三年後,當初的探花郎早已官聲在外,頗得聖寵,卻一心等著敏妹妹,房中竟無一人。”

說到這兒,薛姨媽頗有些感概。其實,她和賈敏皆是有福之人,在家裡是千寵萬寵的嬌養長大,打小就沒吃過半分苦頭,待出嫁後,夫君又待自己極好,且皆是一嫁過去就當家做主的。林家那位老太太也是書香門第出身的,和氣寬厚,對賈敏就跟自家閨女一般。薛家那位老太太,雖有些商戶人家的市儈味兒,可對薛姨媽卻也是視如己出的。

可惜,她和賈敏有著相似的幸福,卻也有著不同的悲哀。

薛姨媽是夫君早逝,獨自拉拔著兒女長大,還要勉強撐起整個家。賈敏則是承受了喪子之痛,之後更是早逝,獨留了一個女兒在這人世間受苦受難,還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是個頭。

“再有福氣又怎樣?敏妹妹早些年就沒了,如今她夫君也沒了。甭管當初是多麼羨煞旁人的一對神仙眷侶,人沒了,就甚麼都不剩了。”薛姨媽嘆息一聲,如是說。

“母親,別難過了,您……還有我和哥哥。”薛寶釵當然知曉薛姨媽必不會為了賈敏和林如海難過,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起了仙逝的薛父。

“我也就是這麼一說,不礙事兒。”薛姨媽拉著薛寶釵的手,目光卻是落在了女兒那精緻的面龐上,當下又是欣慰又是唏噓,“寶釵,有個事兒方才我就想說了,就是不知曉該怎麼同你開這個口。”

“母親,咱們娘倆有甚麼事兒不好說的?若我做錯了甚麼事兒,您儘管開口教訓我,無妨的。”薛寶釵笑道。

見女兒如此懂事乖巧,薛姨媽當下又是一聲長嘆,腦海裡不由的浮現了白日裡在榮慶堂聽到的信兒。

最初,當宮裡來人將賈政宣進宮時,薛姨媽是真的不曾想到這裡頭竟還能有喜事兒。不是她沒見識,而是這些年來,四大家族愈發式微,也就她孃家哥哥王子騰有面聖的機會,可饒是如此,那也是遞了摺子等著安排入宮面聖的,像今個兒這般,特地派了大公公過來傳旨覲見,卻是從未有過的事兒。因而,薛姨媽當時是真的怕了,一面盤算著到時候如何脫身,一面又懊悔怎的不早些從榮國府搬出去,畢竟薛家原就在京裡有宅子,哪怕舊了一些,要修繕也容易。退一步說,薛家手頭上有的是錢,現買一個也不是甚麼難事兒。

哪兒曾想,千般盤算之下,竟聽了這麼個訊息,薛姨媽一開始只是覺得慶幸,又替寶釵歡喜。畢竟,元春封妃後,王夫人便是賢德妃之母,不說在榮國府的地位漲了一大截,單是在寶玉親事上頭的說話分量,也是高了不少。可等她回了梨香院細細一想,卻是越琢磨越不對味兒。

“寶釵,我的好姑娘,娘是想跟你說,各人有各人的運道,咱們不去羨慕旁人的。說到底,旁人縱是有再多,那也是旁人的,咱們有自個兒的運道,不比旁人差。”

薛寶釵狐疑的瞧著薛姨媽,素來聰慧過人的她,愣是沒能在第一時間回過味兒來,只道:“這好端端的,母親怎的這般說?”

“這、這……”薛姨媽滿臉的尷尬,見薛寶釵直勾勾的瞧著自己,索性一咬牙,道,“為娘這不是怕你鑽了牛角尖,還想著那入宮之事嗎?”

入宮小選的年歲通常是十三歲到十七歲,若是家世極為出眾,一時又無般配之人,也是可以留牌幾年的。薛寶釵的家世當然不算甚麼,可她的年歲卻尚不曾過,因而若是再起心思,倒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卻也沒有前兩年那般容易了。畢竟,入宮小選之前,肯定是要請幾位嬤嬤好生教養一下,這教養少說也要一兩年時間。

憑良心說,薛姨媽並不希望薛寶釵入那深宮後院去博那近乎虛無縹緲的前程。要知道,薛姨媽如今的日子雖不像年輕時候那般舒坦了,可她到底是曾經擁有過一段美好姻緣的。薛父早逝本就不在常人預料之中,可至少在薛父生前,倆人也是一對人人稱頌豔羨的神仙眷侶。她希望女兒也能尋到一個合心意的如意郎君,而非為了所謂的前程賠上自己的終身幸福。

然而,在今個兒之後,薛姨媽也怕薛寶釵見了元春的前程,一時鑽了牛角尖,那卻是不美了。畢竟,薛姨媽很是瞭解她那好姐姐王夫人。若說以往,元春不曾受寵,王夫人包括她身後的榮國府,還有可能扶持薛寶釵一把。可如今,只怕薛寶釵若是起了入宮小選的心,就連宮裡的賢德妃娘娘也容不下她了。

“寶釵……”

“母親,您且放寬心,我既早已放棄,就不會再起那個心思。入宮也許確有前程,可也太苦太累太寂寞。我素日聽旁人說大姐姐有多麼多麼的好,可饒是她也耗費了十年青春年華,才堪堪得了聖寵。如今瞧著是風光,可有誰問過她,先前那十年是如何過的?”薛寶釵反過來用雙手包住了薛姨媽的手,只是她的手是那般的細膩柔滑,薛姨媽卻已在不知不覺中老去了,“母親,我會好好的,您放心罷。”

“好好,我就知曉我的寶釵是個聰慧的,你能這麼想就是最好的。我只怕……”

怕她想不通,怕她一心盼著再度入宮小選,甚至還怕她因此記恨上了自己和王夫人,乃至當初勸她放棄的王熙鳳。若真是如此,薛姨媽恐怕就真要立刻搬離榮國府了。畢竟,別說今時今日的薛家,就算是往年薛父還在世之時,也拼不過榮國府。

“母親,您真的無需擔心女兒會做傻事,我有分寸的。”薛寶釵笑著為薛姨媽理了理略顯凌亂的頭髮,笑道,“倒是還有一事兒,我還想請母親幫我一把。”

“何事?”

“史大姑娘雖旁的不如我,卻有個極好的出身。史家一門雙侯,她又是侯府長房嫡長女,雖說父母雙亡是個缺陷,可她自幼養在侯爺夫人跟前,又頗得賈府那位老太太的歡心,我猶是擔心……”

薛姨媽忽的笑了,這才是她的好閨女。其實,她也知曉,薛寶釵未必就是真的擔心自己鬥不過史湘雲,無非就是當年薛父所教導的,做事做人皆要周全,萬不能隨意小瞧任何一人,哪怕對方處處不如你,你也要全力以赴。

“明個兒,我就去榮禧堂。這賀禮要送,話兒我也要說。不單是我,明個兒你也有事兒。我要去拜見賈府的老太太、太太,你就去瞧瞧鳳丫頭。她素來喜歡那黃白之物,我也特地按著她的喜好為她備了一份禮。你拿著賀禮過去,好聽的話兒別藏著掖著,儘管說出來。說到底,鳳丫頭都是我的娘家人,她定會助你的。”

“我怕她更喜歡林妹妹。”薛寶釵低頭遲疑了一下,想的卻是這兩年間,王熙鳳對於黛玉的關照。雖不清楚具體的緣由,可她卻能覺察到,王熙鳳對黛玉很有好感。

“不怕,鳳丫頭許是真的喜歡那林丫頭,可那同你有甚麼關係?如今看上寶玉的,是那史家姑娘,又不是林丫頭。再說了,你恐怕不知曉罷?我也是冷眼瞧了兩年,才瞧出鳳丫頭很是不喜史家姑娘。”

何止不喜,分明就是厭惡。

薛姨媽回憶著這兩三年的事兒,雖說王熙鳳常提議去接史湘雲來榮國府小住,見著史湘雲時,也皆是帶著笑的。可同為王氏女,薛姨媽太清楚何為假笑了,王熙鳳明面上是笑著的,內裡估計早已不耐煩了。且就算史湘雲有意討好她,還給她身畔的丫鬟送禮,可王熙鳳卻仍是一副冷漠疏離的模樣,幾年下來竟是不曾捂熱半分。

“母親您確定?”

“左右明個兒你要往鳳丫頭那兒去,你也不用同她打馬虎眼,都是一樣的人,沒的玩那些虛的。你就直接同她說,倘若她能明確的表個態,回頭我拿倆京裡鬧市的旺鋪子予她頑!”

得了薛姨媽這話,薛寶釵終於心中大定。說白了,其實她從不認為史湘雲是她的對手,倒是站在史湘雲背後的賈母是個極大的麻煩。不過,若說史湘雲是賈母近些年來的新寵,那麼王熙鳳卻是賈母寵了十來年的。讓王熙鳳和史湘雲對上,那才叫好戲連臺。

次日一早,薛寶釵帶上禮物,往王熙鳳那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