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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當薛寶釵來到王熙鳳院落時,豐兒雖詫異卻仍恭恭敬敬的人迎進了正堂上,滿面歉意的道:“寶姑娘安好,我家奶奶略早些時候往榮慶堂去了,估摸著還要些時候才能家來。”

“不妨事兒,我慢慢等著便是。”薛寶釵向豐兒笑了笑,心頭卻略過一絲狐疑。

昨個兒,賈母領著邢夫人、王夫人以及寧國府的尤氏,一道兒往宮中謝恩去了。雖說去的時辰尚早,待回來時,卻早已過了掌燈時分。賈母到底年事已高,縱是大喜的事兒,她也有些熬不住了,因而只吩咐了今個兒無需早起請安。薛寶釵也正是因為打聽到了這些個事兒,這才趕了個大早往王熙鳳這兒來。不曾想,王熙鳳卻仍往賈母那兒去了。

雖說心下狐疑得很,不過薛寶釵倒也還算淡然,畢竟素日裡瞧著,王熙鳳也是個極為有成算的人,想來去榮慶堂大概也是有要事。

這般想著,薛寶釵心下大定,索性慢悠悠的喝了兩盞茶,還在豐兒的推薦下嘗了一塊芝麻糕。等太陽昇得老高了,王熙鳳才往外頭走了進來。

見王熙鳳入內,薛寶釵忙起身行禮,卻見王熙鳳身後的紫鵑懷裡捧著個半大的箱奩,匆匆往內室去了。而王熙鳳則向著薛寶釵微微頷首,笑道:“寶妹妹好興致,今個兒怎的想到往我這兒來?”說著,便往上頭走去,坐在了薛寶釵的上首處。

薛寶釵面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了,柔聲細語著道:“鳳姐姐可忙著?原是母親喚我跑個腿兒,讓我來向鳳姐姐道賀。”說罷,身後的鶯兒便捧著個扁平的雕漆匣子上前。

王熙鳳略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向豐兒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上前從鶯兒手中接過了匣子。這時,王熙鳳才開口道:“我這兒也沒甚麼要忙的,無非就是有些個人家聽了昨個兒的事兒,便往府上送了帖子來。雖說素日裡的各色帖子也不算少,可今個兒那帖子就跟雪花般的,全往府上來了。那些原就要好的人家倒是無妨,依著舊例便成。可也有些多年前曾打過交道,如今許久不曾走動的人家,我有些吃不準。因而才特地往老太太跟前跑了一趟,倒是累得妹妹你多等了這會子。”

“姐姐說的哪裡話兒,我這個當妹妹的,沒的日日過來問姐姐安,如今不過只稍等了片刻,還喝了姐姐的好茶好點心,白便宜我了不說,哪裡還敢嫌?”薛寶釵笑得坦然,心下卻快速的活動著。很明顯,王熙鳳方才那話另有其意,這是在暗示如今榮國府已今非昔比了?

“妹妹這嘴兒可真甜,左右如今璉二爺也不在家,妹妹若是有空,不如多來姐姐這兒坐坐。好茶好點心有的是,就怕你嫌棄。”

“既然姐姐都這般說了,那我就不客氣了,往後姐姐也別嫌棄我老往這兒跑。”

王熙鳳和薛寶釵,一時就這般姐姐妹妹的叫上了。雖說她們確是姑表姐妹,可事實上,倆人也就只有個面子情。好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兩人也確是一路貨。王熙鳳想從薛家多掏些銀錢出來,薛寶釵則迫切的想要得到王熙鳳的支援,倆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先前幾次合作得也算愉快,因而這一次結果也類似於從前。

不過,王熙鳳要的是甚麼,薛寶釵很清楚,可唯一無法確定是,王熙鳳究竟能不能給予她想要的回報。

倆人先是熱絡得客氣了一番,片刻後,薛寶釵試探的道:“姐姐,還有一事是我母親託我問姐姐的,卻是……”

“小姑母如今在太太那兒罷?放心,待晚間請安時,我會順著太太的話說的。”王熙鳳眉眼彎彎,笑得一臉的燦爛卻又好似漫不經心。就算不曾重生,想要猜透薛寶釵的心思也容易得很。只不過,前世薛寶釵最大的對手乃是黛玉,今生卻陰差陽錯的變成了湘雲,可既然前世薛寶釵都能獲勝,那麼今生就更沒有問題了。

薛寶釵深深的看了王熙鳳一眼,見後者只是笑而不語,當下就知曉自己的心思已被猜透。這若是擱在旁的閨閣女子身上,早已羞紅了臉。可薛寶釵卻並不曾感到任何羞惱,只餘驚心

帶著這樣的心情,薛寶釵很快告辭離開,雖說這一趟得到了王熙鳳的承諾,可惜她卻沒有半分的輕鬆自在,反而愈發的忐忑不安起來。

梨香院裡,薛姨媽比薛寶釵早了一刻回來,因而見了薛寶釵,便問:“怎去了這般久?是鳳丫頭留你了?”

“母親……”薛寶釵張了張嘴,有心想要將方才在王熙鳳那兒感受到的心驚說出來,可一時間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因而只愣在當場,滿面皆是踟躕之色。

薛姨媽見狀,奇道:“難不成鳳丫頭嫌東西太少?”心道,不應該罷?

“不,她同意了,還說只要晚間太太提了,她就會幫襯一二。估摸著,用不了兩日,史大姑娘就當離開了。”

“那不就成了?寶丫頭,你究竟在擔心甚麼?”薛姨媽不是一個極為聰慧的人,可她也不至於蠢笨到看不出來薛寶釵面上的遲疑和忐忑,當下便將薛寶釵拉到床榻上坐了,細細的問著前因後果。

這會兒,薛寶釵倒是鎮定下來了,她原就是個有主意的人,將先前的事兒在腦海裡過了一遍後,很快就尋到了重點,因而向薛姨媽道:“母親,您總說寶玉如何如何好,又說榮國府是潑天富貴,可既是如此,我卻實在是想不明白,鳳丫頭為何要助我。”

王熙鳳從未拒絕過來自於薛家的請求,若說原先倒是無妨,王熙鳳原就站在王夫人那一邊,幫著同為王氏女的薛姨媽倒也是正常的。可如今,眼見著王熙鳳和王夫人的關係大不如前,薛寶釵雖想過王熙鳳仍會幫襯自己,卻沒想到會那麼容易。

真的,只是看在錢財的份上嗎?

“寶丫頭,你跟鳳丫頭是不同的,她是長房嫡長媳,甭管老太太多疼愛二房,多在意寶玉,也不能改變大房才是繼承人的事實。等將來,老太太歸天了,這偌大的榮國府,還有府上世襲的爵位,皆是他們大房的。鳳丫頭沒必要跟你計較那許多,況且,我原不就說了嗎?她不喜那史大姑娘。”

這樣的話並不能勸服薛寶釵,事實上,她越跟王熙鳳接觸,越能感受到其中的古怪。

見薛寶釵遲遲沉默不語,身畔的薛姨媽卻是急了:“寶丫頭,你到底是怎的了?難不成是覺得寶玉不好?雖說寶玉沒法繼承榮國府,可他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又深受賈府老太太的疼寵。將來,至少二房的家業都是他的,還有老太太多年的提及錢,只怕最終都會予了他。再說了……咱們家沒有旁的選擇了。”

薛寶釵霍然抬頭,旋即卻極快的低下了頭,語氣平靜的道:“母親,我明白了,就按著原先的計劃行事罷。”

也許王熙鳳真的另有打算,可對於如今的薛家、如今的薛寶釵而言,卻是再沒有其他選擇了。哪怕王熙鳳真的暗藏禍心,她也唯有迎難而上。

榮國府,賈寶玉,是她和薛家最後的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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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今個兒早間並不曾來榮慶堂請安,晚間時,諸女眷倒是來了個齊全。有了一天的緩和,諸女眷的心情不似昨個兒那般激動了,卻也難掩自得神色。

只是有兩人並不開心,一為賈母,二為邢夫人。

元春得以被賜封為賢德妃,對於榮國府來說,乃是天大的喜事兒。可不要忘了,元春是二房的嫡女,是王夫人的親生女兒,她被封為妃子後,壯得也是二房的勢。也許,從大局上來看,整個榮國府都能因此受益,可單從榮國府內部的形式來說,卻是打破了先前大房與二房之間,那種微妙的平衡。

這事兒來得太過於突然了,以至於賈母完全沒能立刻平衡兩房的關係,尤其在不久前,賈母剛跟王夫人接連發生了好幾次衝突。

……太突然,也太不是時候了。

如果說賈母想的是如果平衡兩房的關係,那麼邢夫人的感觀就要太直接了。對於邢夫人來說,二房倒黴了,她家老爺就開心了,大房的日子也就好過了。反之,二房得意,大房就倒黴了。

這是典型的,看到你不高興我就高興了,看到你高興我就不高興了。

而除了賈母和邢夫人之外,姑娘們則是單純的替元春高興,李紈則是連表示不高興的權利都沒有,只能強撐著笑意。

一時,照例請過安之後,王夫人主動拉過史湘雲,關切不已的問道:“原一時沒留神,怪道連雲兒都長得這般大了。家裡頭可曾給雲兒說親了?要不回頭我催催侯爺夫人,左右過兩日咱們府上也多有宴請,見著也不難。”

原見著保齡侯爺夫人卻是不容易,沒見昨個兒賈政生辰,史家也不過喚了個旁系族人來賀壽,雖也送上了壽禮,卻到底有些怠慢了。若是擱在往日裡倒也平常,可誰讓如今的榮國府早已今非昔比了,因而待過兩日榮國府擺宴慶賀時,只怕保齡侯夫婦皆會過來。

只這話,當著史湘雲的面說,卻是有些打臉了。

史湘雲原也是那等玲瓏剔透之人,雖說性子直了點兒,可王夫人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特地點明了“說親”二字,她還有甚麼不明白的?當下,史湘雲也不知是氣得急得還是單純羞得,只滿臉燥紅,下意識的拿眼去瞧賈母,試圖求救。

“政兒媳婦兒,你這是作甚?就算要說親,薛家那位寶姑娘,還有咱們家的二丫頭、三丫頭,年歲不都比雲兒大?你若真閒得慌,倒不如替她們操操心。”賈母看了王夫人一眼,卻不曾同數日前那般,口口聲聲的喚著“王氏”了,而是如同甚麼嫌隙都不曾有之時,喚了“政兒媳婦兒”。

可別小看了這個稱呼,對於賈母來看,直接喚“二太太”代表著疏離,卻也透著一分在意。喚“政兒媳婦兒”則是代表著親近意味,且是對著自家人才會這般稱呼的。喚“王氏”卻是充滿了鄙夷之情,甚至還有一種不承認對方是自家人的隱晦意味。

這個道理,王夫人自是極為明白的。

“瞧老太太說的,寶丫頭有我那妹子操心,至於二丫頭、三丫頭……鳳哥兒,你家二丫頭如何了?”王夫人忽的將矛頭轉向了王熙鳳。

王熙鳳很是無語的看向王夫人,一臉無奈的道:“二妹妹如何了,太太得去問大老爺、大太太,問我有何用?又不是我家巧姐要說親了,那卻是我的事兒了。”

“過個十年再去琢磨你家巧姐的親事罷!”王夫人沒好氣的道,一面又拉著史湘雲,親親熱熱的道,“好雲兒,嬸子也是頂頂疼你的。你到底不像寶丫頭有她娘操心,也不像二丫頭有大老爺、大太太看著,至於我家三丫頭,等二丫頭嫁出去了再說也不遲。倒是你……唉,可憐的孩子,你可要早些為自己打算一二,免得耽誤了終身。”

若說方才那話,王夫人還作了一些掩飾,那麼如今這話,卻是直白的打臉了。再瞧史湘雲,原本燥紅的臉,如今卻是一陣青一陣白的,有心想要辯解甚麼,可對於未出閣的姑娘家而言,甭管理在哪方,只要提及了,便已是吃了虧。因而,饒是史湘雲再怎麼心直口快,有些話也是萬萬說不出口的。

這時,賈母卻開了口:“政兒媳婦兒,你快別逗雲兒了。雲兒素來麵皮薄,哪兒經得起你這般逗弄?來,雲兒來姑奶奶這兒。就算你沒得父母做主,這不還有姑奶奶在嗎?乾脆,回頭也別往外頭嫁了,索性嫁到咱們榮國府來,一直陪著姑奶奶可好?”

史湘雲乃是賈母的侄孫女,因而這聲姑奶奶也是對的。可通常情況下,史湘雲都是稱呼賈母為老太太的,賈母也從不曾像這般刻意強調。如今,賈母既這般作為了,等於就是應下了來自於王夫人的挑釁。

“好極,那自是好極。只怕咱們府上沒那個福氣。”王夫人笑著開口道,“環兒倒是不錯,年歲也是相當的,可惜雲兒到底是侯府的嫡女,配環兒實在是糟蹋了。”

“我要回家去!”

王夫人最後那句話,卻是徹底打破了史湘雲強作的鎮定。丟下一句話,史湘雲雙手掩著面,轉身就往後頭去,不多會兒就傳來丫鬟歸整行囊的動靜來。

賈母面色鐵青。

也難怪史湘雲會失態到如此地步,是人都知曉四大家族聯姻素來只在嫡出。甭管是娶親還是嫁女,皆同庶出無關。賈環雖在年歲上同史湘雲相當,可史湘雲乃是侯府長房嫡女,哪怕父母雙亡,也決計不可能嫁給一個庶子。更何況,就算史湘雲嫁予寶玉,也已經算是下嫁了,畢竟寶玉只是二房次子,既無爵位也無功名,憑父母長輩如何寵愛,到最終也不過是多分得一些家產罷了,若非有賈母在,就算這門親事,史家都未必同意。可若攤上賈環……

那不是結親,那叫結仇!

血海深仇!!

隨著史湘雲的負氣離開,正堂內的氣氛一下子就凝固住了。邢夫人原心情頗為不悅,可瞧著如今這場面,反而心頭鬆快了。迎春、惜春則一個勁兒的往邢夫人身後縮,連大氣都不敢出。李紈也權當自己是個擺件玩意兒,只是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一時間看不透她究竟在想些甚麼。

王熙鳳冷眼瞧著,半響才忽的展顏一笑,往賈母跟前走去,邊走邊道:“老祖宗您別生氣,雲妹妹也是同您說著玩兒的。這如今,都已經過了掌燈時分了,就算要家去,也得等明個兒。您先等著,我回頭勸勸雲妹妹,等她不氣了,興許就願意留下了。”

“哼,她不氣,我氣!”賈母面色鐵青,語氣裡透著一股子寒意。雖說自打昨個兒從宮中回來後,她就已經有所預感了,可萬萬不曾想到,這才過了一天,王夫人竟敢當著眾人的面,欺負她護著的人。

“好端端的,老祖宗您氣甚麼呢?方才不過只是一陣玩笑話兒,權當一陣風吹過,散了,散了罷!”

“鳳丫頭,你不用替她說好話。”賈母目光森然的看向王夫人,只是腦海裡卻不停回想著昨個兒在宮裡的事兒。

其實,入宮謝恩對於賈母來說,真的不算甚麼稀罕事兒。想當年,她還待字閨中時,四大家族正是最鼎盛之際,她父親史公也是聖人跟前的大紅人,逢年過節之時,父母也皆入宮謝恩領賞。等她嫁給了榮國府賈代善之後,這入宮謝恩的人就變成了她本人。只是,如今數十年過去了,原本的恩賞,到了如今反倒是成了一件稀罕事兒。偏偏,她還不得不領著這個恩賞,甚至榮國府還必須靠著這個恩賞再度立起來

悲哀啊悲哀,曾經祖上從馬背上打下來的功勞,如今竟要靠一個女子在宮中博弈來維持。

何止悲哀!何止淒涼!

“罷了,都散了罷。我累了。”

賈母盯著王夫人看了足足一盞茶的工夫,忽的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整個人彷彿被抽走了精氣神一般,頹廢的靠在了身後的墊子上,無力又無奈的擺了擺手,讓諸人皆散去了。

王夫人笑了一下,且特地往王熙鳳面上看了一眼,旋即卻頭一個轉身離開,單是背影都透著一股子完全不曾掩飾的驕傲自得。

邢夫人則是僵硬的向賈母行了一個禮,鬧到如今這會兒,邢夫人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如何了,只得暗暗將此事記在心中,準備回家後同賈赦好生分說分說。這般想著,邢夫人便帶著迎春、惜春躬身退了出去。

“老祖宗……”王熙鳳試探的道,“老祖宗若是疲了倦了,不如我給您捏捏?”

賈母抬眼看了看她,嘆息道:“走罷,都走罷,讓我一個人好好靜靜。”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王熙鳳自不會強留下來。待行了禮,王熙鳳便恭敬的退了下去,而同她一道兒退下去的,還有李紈。

及至出了正堂,王熙鳳發覺李紈仍跟著她,便在外頭廊下止了腳步,道:“珠大嫂子可是走岔了?還是有甚麼要事?”

李紈如今住在榮慶堂後頭的抱廈裡,那原是三春的房舍,如今予了她住,雖有些不適合,不過她卻住得很是自在。不過,既是在後頭的抱廈裡,那就絕不可能與王熙鳳同路,哪怕李紈這會兒要去榮禧堂,通常情況下也應當抄近路從後頭穿堂往榮禧堂去,而不是繞遠路穿過外頭的垂花門,再往榮禧堂去。

然李紈聽了王熙鳳這話,卻面色不變的止住了腳步,輕聲道:“鳳哥兒,如今你要如何?”

王熙鳳半歪著頭打量了李紈半響,忽的“噗嗤”一笑,用手背掩口道:“如何?珠大嫂子您說要如何呢?我是大房的少奶奶,是老太太的孫媳婦兒,是二太太的孃家內侄女,珠大嫂子您倒是同我說說,我要如何?”

“你……”李紈怔怔的看著王熙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其實,李紈也很清楚,哪怕先前她確是同王熙鳳有那麼一筆交易在,可王熙鳳既已經將她救出了西面偏院,甚至還給她出了個好主意,得以有那麼一絲希望保全賈蘭的前途,那就已經甚麼都不欠她了。可她還是有那麼一絲期待,盼著王熙鳳有法子扭轉如今的局面。

她和王熙鳳皆得罪了王夫人,這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認錯就能將事兒抹去的!

“珠大嫂子還有甚麼事兒?”

“真的沒有法子了?”李紈猶有些不甘心,哪怕她知曉,得罪王夫人的並不止她一人,她仍是最害怕的那一個。畢竟,賈母乃是長輩,王夫人就算心頭恨得再厲害,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對付賈母,哪怕今個兒這事兒,王夫人也僅僅是拿史湘雲做幌子挑事,並不是真正的想要對抗賈母。甚至就連王熙鳳也沒有她的處境慘,畢竟對於王熙鳳來說,王夫人是隔房的太太,而對於她來說,王夫人卻是她的婆母!

王熙鳳這會兒也在瞧著李紈。說實話,雖說她對於李紈的印象很差,卻也不至於到生死大仇的地步。畢竟,無論前生今世,李紈都不曾對她造成過任何傷害,極少數的幾次言語嘲諷,也被她幹脆利索的還擊了回去。因而,王熙鳳只覺得李紈這人多多少少有些膈應,卻不至於恨上。

“珠大嫂子莫不是誤會了甚麼?”思量了一下,王熙鳳到底還是覺得略提點她一番,至於她能不能聽懂,或者願不願意照做,就不關她的事兒了。

“鳳哥兒你的意思是……”

“太太只是太過於關心寶玉的終身大事了,這是出於一片慈母之心,原就沒甚好奇怪的。珠大嫂子膝下也有蘭兒,假若如今蘭兒大了,要說親了,太太看上了某戶人家的姑娘,而嫂子卻瞧中了另外一戶,那該如何?”

“我不明白。”

“你無需明白。”王熙鳳忽的變了語氣,略帶冷漠的道,“你只消知曉,世間諸事並不是誰對誰錯,而是誰強誰弱。左右都是娶親,娶哪個不是娶?夜已深了,我先回去了,珠大嫂子不必相送。”

撂下最後一句話,王熙鳳帶著紫鵑等幾個丫鬟,快步離開了榮慶堂。

而李紈,卻在廊下停駐了好一會兒,還是跟在她身畔的素雲看不下去了,過來提醒她,這會兒夜深了,外頭也涼得很,好說歹說才將她勸回了後頭抱廈裡。

待回到了抱廈裡,素雲還是有些不放心,又喚人提了熱水,逼著李紈好生泡了泡腳。雖說已經將養了許久,可到底當初落下了毛病,且眼瞅著馬上就要冬天了,若再受風著涼,只怕腿疾又要發作了。

“素雲,你也別忙活了,坐下來陪我說說話。”李紈先是任由素雲擺佈,待泡上腳後,才拉著素雲坐下來。素雲並不敢坐在李紈身畔,因而只坐在腳踏上,一面盯著李紈泡腳,一面則豎著耳朵聽李紈說話。

可李紈又忽的不知曉該怎麼開口了,遲疑了半響後,索性問道:“素雲,你覺得鳳哥兒那番話是何意?”

“自然是明面上的意思。”素雲抬眼瞧了瞧李紈,嘆氣道,“璉二奶奶是讓奶奶您想開些,如今既那邊得勢了,咱們就順著些,左右是咱們弱,便是伏低做小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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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伏低做小,只怕……”

“奶奶,您想的太多了,其實並沒甚麼可怕的。您只是因著太在意蘭哥兒了,才會這般束手束腳的。您只要想想,蘭哥兒是您唯一的兒子,也是太太如今唯一的孫子。她會對您不好,卻絕不可能報復到蘭哥兒身上。既如此,您怕甚麼?”素雲也有些不明白,從今個兒的情況來看,很明顯王夫人要對付的人是史湘雲,也許還有藉著史湘雲這事兒落賈母面子的意思在,卻從頭至尾也不曾打算對付李紈,既這般,李紈又何必這般害怕?

“你是說,甭管太太怎麼做,我都忍著受著,左右她也不會對付蘭哥兒,對嗎?”

“對!”素雲斬釘截鐵的點點頭。

其實,王熙鳳方才表達的意思,素雲一早就看明白了。市井之中還流傳著一句俚語,雖說著不好聽,卻是極為在理。便是“死豬不怕開水燙”!左右李紈如今除了賈蘭之外,早已一無所有了,那還怕甚麼?

要罵您就罵,要罰您就罰,要打您就打!

既是晚輩又是弱勢一方,捱罵了就受著,挨罰了就忍著,捱打了這不還可以裝病嗎?裝傻裝病裝瘋裝死!有種您就真把我恁死,只要恁不死,總有一天能熬到你死!

這才是王熙鳳想要表達的意思,素雲聽明白了,李紈其實心裡也猜到了幾分卻有些不大相信。只因這種想法同她在孃家時的教養差得太多太多了,不過,在素雲的提點下,她最終還是沉默的接受了。

十年媳婦熬成婆,李紈堅信,她一定能熬到王夫人死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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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湘雲到底還是走了,卻不是次日便離開,而是又過了兩日,由保齡侯府派人將她接回了家中。

而自打史湘雲離開後,賈母一度陷入了不可自拔的悲傷中。哪怕博弈才剛剛開始,賈母就已經猜到了結局。

她輸定了。

而待史湘雲離開後不幾日,訊息便一個個傳了出來。先是當今體貼後宮妃嬪,允嬪妃才人每月逢二六日期,準其親眷入宮請候看視。據悉,太上皇、皇太后皆大喜,深贊當今至孝純仁,體天格物。這還不算,多幾日更是又傳出一個訊息,雖不知真假,倒也有幾分真。卻是但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又在京中的,皆可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哪怕至今尚未有明確的說辭,可傳言一出,便有那嬪妃家中大興土木,修蓋省親別院。

“好”訊息一個個傳來,賈母卻一日消瘦過一日。

在外人看來,如今的榮國府好似恢復了當年賈代善在世時的榮耀,可惜賈母卻知曉,所有的榮耀都來自於二房。若是擱在幾年前,那倒也無妨,左右她原就偏心二房。可為何就要等到如今呢?在她同王夫人幾次發生衝突後,元春就這般封妃了,哪怕元春打小是在她膝下長大,母女天性卻是無法割斷的。

賈母可以肯定,一旦她和王夫人之間再度發生矛盾,元春必然會站在王夫人那一邊。

這叫她情何以堪?!

除此之外,更讓賈母難堪的是府上諸人的表現。

史湘雲走了,她到底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王夫人都把話說到那份上了,她要是再不走,卻是真的鐵了心留下來被人糟踐了。可縱是緣由再多再無奈,平心而論,賈母仍是希望史湘雲能夠留下來陪著她,度過這段艱難的時日。可惜,史湘雲受不住。

李紈再度恢復了死寂,除了晨昏定省來正堂給賈母請安外,旁的時辰皆老老實實待在後頭抱廈裡。既不多走一步路,也不多說一句話,哪怕王夫人偶爾會刺她兩句,她也裝聾作啞,全當自己是個死人。如此幾次後,王夫人也就不理會她了,說到底,王夫人從頭至尾都不曾將李紈當成對手過。

還有邢夫人、迎春、惜春。也不知曉是不是賈赦說了甚麼,沒幾日,邢夫人就抱病了,而迎春、惜春本就養在她膝下,自然順理成章的在她跟前侍疾。

而最不能讓賈母接受的,卻是王熙鳳的反應。

“鳳哥兒,你這是甚麼意思?”十一月中旬的某日,賈母終是忍不住將王熙鳳喚到了跟前,面帶控訴般的道,“你這是讓我同意寶玉娶那薛氏女?”

王熙鳳笑得一臉無奈,只道:“娘娘都這般示下了,咱們又何必同娘娘作對呢?”

“哼,甚麼娘娘示下了。去宮中見娘娘的人是王氏,她們母女倆到底說了甚麼做了甚麼,我這個老婆子又怎麼知曉?”賈母氣得就是這個,哪怕再怎麼說服自己,元春和王夫人乃是母女天性,可一想到元春是她一手拉拔長大的,她就止不住的為自己抱屈

事實上,賈珠、賈元春,以及二房的賈璉,他們三個皆是賈母一手養大的。那是真正的精心教養,而非對待三春那般的放養。一來,那會兒賈母年歲也輕,精力也足;二來,他們三人皆是各房的嫡長子嫡長女,原就比幼子地位更高,承擔的責任也更多。

可縱是如此,也無人感恩。

“娘娘究竟說了甚麼做了甚麼,其實都無甚關係。”王熙鳳苦笑道,“最主要的是,太太想讓娘娘說甚麼做甚麼。”

賈母霍然抬頭,死死的盯著王熙鳳,恨恨的道:“那你呢?你又是甚麼意思?讓我向王氏低頭?”

“老祖宗,您是長輩,又是超品的誥命夫人,您自可以隨心所欲,可我們不成。您也可以說我忘恩負義,或是自私自利,可我真的沒有法子。倘若如今只有太太一人,我便是豁出命去,也會站在老祖宗您這一邊。可如今……”王熙鳳連聲嘆息著,滿意的看到賈母的面色越來越難看,又忙關切的問道,“老祖宗,您還是多保重身子骨罷,畢竟宮裡還有位娘娘。”

“你走!都給我走!”

王熙鳳帶著滿臉的歉意,告辭離開。

待王熙鳳離開之後,賈母沉默了許久許久。事已至此,單憑她一個人已經完全彈壓不住王夫人了,倘若再任由王夫人讓寶玉迎娶了薛寶釵,那整個榮國府,只怕都要被王夫人婆媳二人捏在手裡了。可偏生,李紈是個廢物,半點兒用處也沒有。王熙鳳素日裡倒是能耐得很,卻比誰都更為現實更為勢力,只怕這會兒還做著抱緊王氏大腿的美夢。至於幾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哪怕是最能耐的探春,也是靠不住了的。

她如今還能靠誰?

“鴛鴦,你去親自守在二門裡,等政兒回來了,讓他立刻前來見我!”

賈政倒是來了,雖回來得有些晚,可他到底來到了榮慶堂裡,耐著性子聽完了賈母對於王夫人的種種控訴,重中之重當然是寶玉的親事問題。賈母想的是,當年在賈珠親事問題上,她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賈政這一邊,那麼自然,到了寶玉的親事上頭,賈政於情於理都應當站在她這一邊。

想法倒是極為不錯,可惜現實卻給了賈母當頭一棒。

“母親,您說的很是在理,可也請您聽一聽兒子之言。”賈政一直到賈母止了話頭,才緩緩的開口道,“史家一門雙侯,又是母親您的孃家,史大姑娘又素日裡養在母親您的膝下,她自是極好的。可有一點,母親您還是應該考慮一下的。”

“何事?”

“史大姑娘自襁褓之中便失了雙親,此為不詳之兆。”賈政正色道。

賈母不敢置信的看著賈政,似乎全然沒想到賈政偏生挑了這點來反駁,半響,才道:“鳳哥兒也沒了雙親,不一樣嫁給了璉兒,還生養了兩個孩子。”

“璉兒媳婦兒並非襁褓之中失去雙親,據兒子所知,她五六歲時失了母親,十來歲才失了父親。且她父親亡故時,實乃已近半百之壽,只能算做壽數較短,而非早夭。況且,她祖父卻是長壽之人。”

賈政說的言之鑿鑿,不過他這話也確是有理有據

古稱花甲之齡便乃長壽之兆,花甲是六十歲,過半百既是正常壽數,未到則算是短壽。王熙鳳父親過世時,已乃四十,實在是算不上早夭。而史湘雲的父母雙親過世時,卻皆十來歲的年紀。前者實屬正常,後者即為不祥之兆。

可再有理有據的話,擱在今時今日卻滿是牽強的意味。實乃賈母有意撮合寶玉和史湘雲一事,榮國府上下早幾年便皆已心知肚明。要不然,賈母哪有這般好心的,時常將史湘雲接到府中小住?

旁的不說,當年賈母將王熙鳳接來榮國府小住時,四大家族不是沒有其他女孩兒,王熙鳳不也有個堂妹嗎?可賈母只接了王熙鳳,又將她同自家的幾個孩子養在一道兒。在當時,賈珠倒是早早的開蒙了,賈璉卻是如同寶玉那般,遲遲不曾搬出賈母的房內。可以說,若是王熙鳳和賈璉之事不成,她也沒法尋到門當戶對的親事了。

同理,史湘雲和寶玉也是如此。

並無甚親近血緣關係的男女,日日夜夜同住一個屋簷下,且小時候甚至於還同睡一榻,同蓋一被。若是在那貧苦之家,確是無妨。□□國府是何等的高門大戶,哪能如此?

“政兒,我最後問你一次,你真的不同意嗎?”

千般萬般的理由,都不及最終的表態。賈母就這般直勾勾的看著她偏疼了一輩子的小兒子,等著他開口說出最終的決斷。

賈政沉默了。

可有時候,沉默既是一種態度。賈母盯著他看了許久許久,久到不知不覺間已眼含熱淚。終於,賈母擺了擺手,一句話都沒有說,便將賈政打發出去了。

“老太太,老太太您別這般,難過就哭出聲來罷,千萬別憋著。老太太!”鴛鴦送走了賈政,回來時,就見賈母渾身戰慄的坐在榻上,雖淚流滿面卻強忍著不吭一聲。鴛鴦又驚又怕,最後幾步路竟是連滾帶爬的到了賈母腳邊,帶著哭腔勸道。

然賈母全然置之不理,仍無聲無息的落著淚。

其實,老人家落淚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所謂的老淚橫流,不單單是一種形容詞,更是真實的表現。年歲大的人,面龐上皆佈滿了皺紋,一旦落下淚來,卻並不像年輕人那邊,直直的從眼瞼下方滑落至下顎,而是順著皺紋往臉頰 兩旁流。

老淚橫流,代表的是一種無奈到絕望的痛苦。

“老太太!老太太!”鴛鴦早已哭得不能自抑,也許在最初來到賈母跟前時,鴛鴦是帶著自己的小心思的。甚至在前段時間,鴛鴦也曾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過。可再多的小心思,再多的謀劃算計,在見到賈母這般模樣後,只化作了滿面的哀容,恨不得以身相替。

賈母依然不曾言語,哪怕鴛鴦已經哭得軟倒在地,她也仍直勾勾的望著前方,不言不語。

冬天的夜晚原就來得很早,賈政今個兒歸家比往日裡更晚一些,因而到榮慶堂時,早已過了往日晚間請安的時辰。加上他二人又說了一會子話,賈母又沉默了那般久,這會兒外頭的天色早已徹底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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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鴛鴦也漸漸止了哭聲,外頭一片寂靜。

也不知到了甚麼時辰,賈母終於張開了口,一字一頓的道:“鴛鴦,你去東院替我將赦兒喚來。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