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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王家人重利輕義,區別只在於誰比誰更心狠而已。例如王仁和王熙鳳這對兄妹,別看王熙鳳已經夠心狠手辣了,可她依然不是王仁的對手。並非才智不如,而是她至始至終都拿王仁當做嫡親哥哥來看待,而王仁卻只拿她是個錢袋子。

當然,那是前世的事兒了。

早在重生的那一刻,王熙鳳便已不再將王家人拿至親看待了。

“叔父,我可素來都是拿您當我親爹看待的,雖說如今賈家已不如往昔了,可好賴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著也沒斷了這門親來得強罷?”王熙鳳笑得一臉和氣,間或還流露出一絲女兒對父親的依戀,語氣軟糯的道,“我想告訴叔父的訊息就是,賈家在宮裡還有位娘娘呢。”

別看寧榮二府皆出了事兒,可從未有訊息證明賢德妃也被牽連在內。反過來說,沒訊息就等於是好笑,元春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賢德妃,賈家依然是皇親國戚。

“只這點?”王子騰冷冷的看向王熙鳳,嗤笑一聲,“宮裡的娘娘是你姑母的親生女兒,我既想得到她的幫襯,何不先將你姑母從牢裡撈出來呢?”

“您撈不了。”王熙鳳一臉無奈的攤了攤手,若非肯定王夫人這次在劫難逃,她如何敢跟王子騰面對面的談條件?

說起來,王夫人已經很能耐了,先前那幾次的絕境,竟都讓她全身而退了,只可惜好運氣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至少這一次,王夫人再也逃不了了。

賈母在元春省親之日,當著滿席的賓客,親口控訴王夫人不孝。且今時不同往日,上一次尚可以說是賈母為了救賈政,而將罪名都推到王夫人頭上,那麼這一次呢?賈政安然無恙的在前院大宴賓客,賈母卻在後院,當著賢德妃的面,泣血控訴其母不孝,若非確有此事,賈母又怎會這般作為呢?儘管真相只有王熙鳳和鴛鴦知曉,可在外人眼中,賈母絕對是受到了諸多的欺凌,忍無可忍之下,才會當眾發作。尤其是賈母已經中風癱瘓,更兼在那元宵節之後,病情一度加重。

這裡頭若沒有王夫人的緣故,誰信?

王夫人栽了,徹底的栽了,除非賈母能夠恢復身子骨,並親自出面為她洗脫,不然說甚麼都是晚了的。然而,在賈政死後,這唯一的一絲希望也早已不復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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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想,就算賈母今個兒腦子再度抽了,打算為王夫人洗脫罪名,王熙鳳只消輕飄飄的一句“賈政被王夫人害死了”,賈母還能有好?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死去也是極有可能的,饒是如此,這筆賬也仍會記在王夫人頭上,畢竟是王夫人害死了賈政,間接的氣死了賈母。

“鳳哥兒,我一貫認為你姑母狠戾,沒曾想……你竟是半點兒希望也不給她留嗎?”王子騰目光冷冽,卻不單落在了王熙鳳面上,更多的時候,他是瞧著一旁的賈璉的。

賈璉面無表情的裝死。

話說回來,賈家的人雖說品性各不相同,可總的來說,真正壞良心的還真沒有。賈赦就不用說了,貪杯好|色擱在紈絝子弟裡頭那就不叫個事兒。賈政雖為人自私,可他多半都是利用賈母對他的疼愛,而非真正出手暗害大房。小輩兒裡,賈璉原也不是甚麼好東西,可偷人偷到下人媳婦兒上,這只能算是荒唐,不能說他黑良心,畢竟他從未強迫過旁人,願意跟他廝混的,也不是甚麼好人。賈珠為人相當不錯,頂多有些迂腐。寶玉尚年幼,雖也幹過吃胭脂的事兒,可他走的是甜言蜜語路線,多得是俏丫鬟自動送上門來。賈環更年幼,下人之中他的風評最差,然而賈環真的沒有幹過任何壞事。賈蘭比其父為人更正派,也就不用多說了。姑娘們之中,元春大氣,迎春木訥,探春精明,惜春冷漠,這些跟品性無關。

而王家……

簡直一言難盡啊!

角落裡,賈璉默默的封閉五感,學著往日裡邢夫人的模樣,權當自己是個擺件玩意兒。這對付王家人,還得由王家人親自出馬,左右甭管王熙鳳有多狠戾,自己和兩個兒女都是她的軟肋,安全得很。

王子騰見賈璉完全無視了自己,只在心中冷哼一聲,瞬間將賈璉劃分到了窩囊無用的地界。雖說他很清楚,王氏女除非如薛姨媽那種沒甚麼腦子的,要不然想要藉機控制住夫君簡直太容易了。甚至就連薛姨媽那個沒腦子的蠢貨,不也照樣將薛父治得服服帖帖的,後院連個通房姨娘都沒有。

“好處呢?”

既然挑撥未見成效,王子騰索性直接將話挑明。若是王熙鳳只想拿宮裡娘娘這種虛頭巴腦的玩意兒來誘惑他,那鐵定是行不通的。不說賢德妃還會不會再幫襯著賈府,就算幫襯了,所謂的表姐妹、堂兄妹……能有多可靠?

王熙鳳眼波流轉,笑得那叫一個天真無邪,只道:“如今的賈家只餘我們這一房還算像樣,可惜璉二爺也不過是個五品的虛職,想來叔父您一定看不上眼。倒是當初分家之時,咱們這一房因著割讓了祖宅,得了榮國府九成的家產。這事兒,叔父您也應當聽說過罷?”

“五成。”

待王熙鳳的話音一落下,王子騰便開口要了好處,且一下子便是榮國府百多年來的一半家產。雖說榮國府不如薛家那般富裕,可歷年來公中積攢的家產也不是一筆小數。再說了,如今的薛家恐怕就算能夠平安脫困,錢財也一準損失慘重。倒是賈府,比起其他幾家,可以說是毫髮無損。

只是,五成的家產,完全不是王熙鳳能夠做主的。

“叔父未免也太過於心狠了,榮國府五成的家產,叔父您真的吃得下?”饒是王熙鳳早已料到王子騰的貪婪,卻仍不由的動了怒。

“鳳哥兒,你弄錯了,我說的五成並非榮國府,而是你們賈府所有家產之中的五成。”王子騰冷笑道。

這話一出,王熙鳳瞬間變臉。

要知道,榮國府的九成半家產都落到了賈府手中,可反過來說,賈府可不僅僅只有榮國府那九成半的家產。賈赦曾是其祖父母心頭肉掌中寶,其祖父給他留下的東西倒也不算多,可其祖母卻是將所有的嫁妝和體己錢盡數留給他一人。更不說賈赦原配張氏所遺之嫁妝,也落在了賈赦手中,還有便是賈赦積攢了大半輩子的體己。自然,賈赦亡故之後,這些錢財寶貝都落到了賈府的公中庫房裡。

除此之外,還有賈璉積攢多年的體己,以及王熙鳳當年帶到榮國府的十里紅妝。

怎料,王子騰一開口就是要賈府所有家產的一半!

“我的好處呢?平白捨去一半家產,所得的只不過是叔父您的一兩句話?”王熙鳳強忍著怒氣,咬牙切齒的道。

“哼,你的好處?這不明擺著嗎?你的好處就是賈府剩餘的另一半家產。”

只有更無恥,沒有最無恥。王子騰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除了他本人的能耐之外,更多的卻是狠戾。當然,面對上峰和聖人時,他自是另外一副嘴臉,可在面對明顯不如自己的人,哪怕是親侄女,他也完全下得了手。而更重要的是,王子騰並不認為賈府能安然逃過這一劫。

“成交。”

“告辭。”

目的已達到,王子騰也不廢話,轉身便離開了大堂。王熙鳳沒有半點兒想要親自送客的意思,只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廊下掃了一眼,正好瞧見琮兒從房裡出來,便朗聲道:“琮兒替我送送你王叔。”

琮兒雖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老老實實的上前送客。王子騰原就不曾走遠,瞥了琮兒一眼,略有些不解的道:“這是赦大爺的庶子?鳳哥兒,你讓他住前院?”

前院乃是迎客之地,從沒有主子住在前院的說法。當然,像以往賈赦偶爾會宿在前院書房裡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總之,沒有哪個主子的房間會在前院的客房裡。

“叔父,您若是有這個閒心,不若回家多收拾收拾我那好哥哥。至於賈府的事兒……東西我會儘量早些歸整出來,家事就不牢您費心了。”王熙鳳冷冷的道。

王子騰回看了王熙鳳一眼,知曉他這次要價算是從王熙鳳身上狠狠的隔了一刀肉,心疼也是自然的,沒好氣那就更不用說了。當下,王子騰也懶得再囉嗦,便由琮兒領著出了賈府大門,很快就打馬揚長而去。

片刻後,琮兒歸來,向王熙鳳稟道:“二嫂子,人已經走了,我看著他消失在街口的,也吩咐了門房,以後再不放他進來。”

“我知了,你去玩兒罷。”

重回了正堂,王熙鳳拽著賈璉直接去了後院。也是直到回到了後院裡,賈璉才堪堪回過神來,卻沒有任何惱怒,而是一臉的糾結。

“鳳哥兒,你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恁死你叔父?”賈璉也是心裡苦,賈府一半的家產聽著特別嚇人,然而對於他而言,王熙鳳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王子騰的要求……

更嚇人好不好?!

別看王熙鳳對於大房諸人都挺厚待的,對黛玉更是溫柔體貼,就連她以往並不看在眼裡的琮兒,也答應等出孝除服之後,就送其去私塾唸書,且只要琮兒願意,賈府會無限期的供下去。

可對於外人,尤其是一開口就索要一半家產,還一副“老子施捨你”的態度……

憑良心說,賈璉不心疼家產,他心疼王子騰。

“璉二爺您這是怎麼個意思?”王熙鳳挑眉道。

“我猜,你叔父是覺得咱們家已經沒指望了,畢竟連寧榮二府都垮了,咱們這個家,估計在他眼中,也是朝不保夕了。”賈璉的面上雖沒有任何表情,眼底裡卻透著一股子恨意。沒人會願意旁人看不起自己,而就在方才,哪怕賈璉自顧自的裝死,可他又不是真的死了,王子騰面上那毫不掩飾的鄙夷厭棄之情,他卻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誠然,賈璉自己也明白,他不是甚麼有天賦之人。說的好聽些,那叫不擅長仕途。說難點兒,根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問題是……

他爹他媳婦兒他閨女兒子都不嫌棄,王子騰一個外家親戚,憑甚嫌棄他?!

“這就是我的目的。”王熙鳳自然看出了賈璉眼底裡的怒意,當下輕笑一聲,“先前,咱們府上被人無端鬧事,我不是特地叮囑了,讓你千萬別尋人幫忙,他們願鬧就讓他們鬧,大不了花幾個小錢打發了便是。”

“所以?”

“讓叔父他老人家覺得咱們府上已經沒甚麼用了,等撈完了最後一筆,大可以拿咱們給當今撒氣,順便展現自己對當今的忠誠。”

沒人知曉賈璉早已暗中向當今效忠,當然,王子騰多少還是有些懷疑的,畢竟眼看著寧榮二府都倒了大黴,可賈璉府上卻並未受到一丁點兒的損傷,這就有些違背常理了。也因此,先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賈府,倘若賈府真的另尋了靠山,面對宵小的騷擾,應當會毫不留情的給予打擊。

可惜,賈府忍了。

於是,王子騰誤會了。

“鳳哥兒你的意思是,先前那些人是王子騰派來的?!”也不喚叔父了,賈璉一臉怒氣的轉身就要去尋王子騰算賬。雖說僅僅是一些宵小,也不曾做出太過分的事情來,可說到底,對賈府的影響也不算少。旁的不說,若非這個緣故,他也不能將家人送出去暫避風頭。先前不知曉是誰幹的,他還能忍一二,可如今知曉了……

“璉二爺您慌甚麼?再說了,我甚麼時候說過那些人是我叔父派來的?”王熙鳳一臉的稀罕。

賈璉堪堪止住腳步,還不曾回頭,就陰測測的道:“鳳哥兒你不用護著他,不是他還能有誰?”

“多著呢。王家的確有可能做出這般試探,可史家?雖說兩位侯爺都不在京裡,可史家的旁系絕不比賈家少。除了這兩家,還有薛家你忘了?被緝拿的只有蟠哥兒,我小姑母和寶妹妹只是暫時被拘在了梨香院裡出不來罷了。可薛家多得是錢財,撈出蟠哥兒估計夠嗆,可花錢買通幾個人來尋咱們的麻煩,很容易不是?”

見賈璉回過身來,一臉瞠目結舌的看著自己,王熙鳳更覺稀奇,只道:“璉二爺您不會覺得,咱們府上這般善良和氣,沒有任何仇家,是罷?別鬧了,就算不提外人,賈氏一族中瞧咱們不順眼的也有一大波,畢竟先前榮國府是政二老爺當家的,說不定他的門人還會尋咱們麻煩呢。”

不知不覺之中就被按了一大坨仇人的賈璉,整個人都不好了。更讓他覺得無比糟心的是,王熙鳳的話還沒有說完。

“其實,除了咱們熟悉的這幾家,這不還有旁的人家嗎?四王八公之中,就咱們如今知曉的,北靜郡王早早的投效了當今,南安郡王則原本就是支援當今的。可旁的呢?東平郡王、西寧郡王,想當年他們可是支援那位的……”

聽王熙鳳提到了“那位”,賈璉險些沒被嚇死。慌慌張張的瞧了瞧四下,見並無旁人在場,賈璉才大松了一口氣,很是有氣無力的道:“咱們家還有甚麼仇家?鳳哥兒你乾脆一氣兒都說完罷,免得隔三差五的來一次,更嚇唬人。”

“也不算甚麼仇家,不過就是看寧榮二府倒了黴,唯恐自家也會被牽連,這才急吼吼的想將咱們家推出去。一來,顯得自家忠心無比,二來,也好趁機撈一筆好處。”

王熙鳳頓了頓,回憶了一下方才的話題,又道:“至於看咱們家如今的對手,其實極為簡單的。四王中的兩位,以及八公裡除了寧榮二府之外的六位……都想恁死咱們。”

噗通一聲。

賈璉忍不住給跪了。

然而,對於王熙鳳來說,這些也不過是前世一起倒黴的難兄難弟罷了,說起來還要再加上一個江南的甑家。也是因著早已知曉那些人家的下場,王熙鳳半點兒不懼。

她都投靠了當今,還有甚麼好懼怕的?想來,就他們這一大家子,窩囊的窩囊,年幼的年幼,剩下一個她,不過就是個婦道人家。至於賈府裡錢財,當今坐擁國庫,才看不上呢。大不了到時候她主動敬獻一部分家產,給自家換一個好名聲。

“璉二爺,其他的人家暫且不說,您且想法子聯絡上蘇公公,或者尋一下北靜王爺也無妨,我有一事兒需要上頭的配合。”王熙鳳巧笑倩兮,朱唇輕啟,“五成的家產只是個開始,我想我那位跟親爹似的好叔父真正的目的是將咱們府上的所有人盡數誅殺。既如此,咱們不如遂了他的願,來一出以自身作餌,引那條聰明反被聰明誤的蠢蛇出來。”

蠢蛇甚麼的……

賈璉私以為,王熙鳳說的應當是引蛇出洞,可惜他已經完全沒有心情糾正她了。這一刻,他真正的明白了甚麼是傳承。

王家人果然沒一個是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