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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11

其實按理來說,開學第一天各科任老師與新生的初次見面是不會正式開始上課的,其旨在介紹本學科的學科內容和今後安排,而後植入今非昔比的觀念,在之間劃出一道清晰的界限,意在讓學生重新擺正觀念以更端正的態度面對今後的學習。

時一覺得,也許包括她在內的所有同學都對第一堂課帶著某種良好開端的儀式感,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斜視,飽含著濃郁的求知慾在於潛意識的認為這是新的開始。

但是她想錯了,劉副毫不沾邊的侃侃而談所謂的經驗之談,卻不是諸如“中考成績已經是過去式了,無論高低,考過就算了,重要的是今後的學習。”

“高中跟初中不同,你們要轉變既定的觀念,調整好心態和學習方法。”

“高中不如初中那麼簡單,不是隨隨便便臨時抱佛腳就可以考高分的,更在於平時腳踏實地的努力。”

幾句相差無幾的話。

劉副則是在憶往昔,談著自己的生活閱歷,力在尋找彼此間學生時代的共通之處。他以獨特的視角切入她們的內心,說著反雞湯式的論調。

他毫不避諱地說:“有賊心沒賊膽,始於青春叛逆,迫於形式壓力。”

“每個內心上演著瑪麗蘇戲碼的女生,都妄想拖垮一個學霸,要麼因其所向披靡,要麼因其棄甲曳兵。而所有故事中的每一個人設並無主配之分,只有結局的喜悲之別。”

時一聽得認真,一下子被這個站在廣大學生角度探討在這個年齡所禁忌的話題的大人所吸引。

他成功俘虜了一大片少女心。

劉副講到一半的時候,陳椏楠已經從課桌抽屜裡掏出了一本英語版《王后雄教材》,逐字逐句地解析語法知識點。

時一想,陳椏楠不屬於那一類人。

課間操的升旗儀式暨開學典禮,各班男女分開自覺排成兩列縱隊,江則作為新生代表上臺發言,時一在如此莊重肅穆的場合聽得認真。

“江則是你們女生眼中的學霸型嗎?”林越看著前面,站得筆挺,聲音飄蕩在空中。

“恩。”時一覺得江則確實了不起。

“那我呢?”林越以不服輸的腔調認真地說。

時一扭頭看他。猜不透林越的想法,琢磨著他所希望聽到的答案。

“你也是。”時一實事求是地笑笑說,末了又補上一句,“不論及語文的話。”

“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林越緊咬不放地追問。

她明白了,林越最初的那句問話關注的是“你們女生”,而她則側重於“學霸”。

可現在這句不著調的問句,時一嗅到了某種“你們之間是否有姦情?”的意味。

時一帶著不解的神情再次看向他,林越面無表情,她就當是自己多心了。

時一沒有回答。

“跟江則一個反應。”林越悠悠地說。

此時江則的演講已經結束,緊接著便是噼裡啪啦的掌聲。

時一的沉默不語並不代表預設。

可無聲的問答對林越來說就是不多做解釋的肯定。

他不懂自己為什麼徒勞地死揪著這個問題不放,迫切的希望得到時一說出口的一句否定。

江則下臺後,接下來是校領導的講話。

“江則今早給你的宣傳單是新狀元的吧。”林越又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

可不可避免的是張嘴閉嘴總圍繞著江則,就好像脫離了他,所有的問答都無法成立。

“好像是。”時一今早沒多看,從江則手裡接過後一直塞在校褲口袋裡忘了拿出來,昨天他們才在電話裡討論過這事,應該就是新狀元的宣傳單了。

她把手伸進校褲口袋拿出、展開。新狀元為了宣傳不惜血本的改版了宣傳單的設計,不變的是正面仍碩大地印著“新狀元”三個大字,翻過來背面是詳盡的學科價目表。

“你要去?”林越從始至終與時一的對話都沒轉頭,直直地看著前方。

如若不是她與他並排站立,一句摸不著調的開口,她會誤以為是自己多慮又幻聽了。

看在時一眼裡是林越那與我無關的步步緊逼。

“不知道,還在考慮。”時一定定地研究學科套餐內容和課時安排。

隨後林越流利地說出其精準座標。

時一震驚地對照了宣傳單上的地址,準確無誤。

“你知道?”

這不廢話這麼有名的補習班沒人不知道吧。

時一又重問了一遍:“我是說,你去過?也在那補過習?”林越知道的太過詳細,如果沒頻繁進出過,不至於不假思索地張嘴就來。

“從初中起就跟江則一個補習班上課。”林越說,“你不知道?”

原來他們一早就認識啊。

“我知道你初中時週末一直都有補習,但不知道你是在那上的課。”時一如是說。

“江則推薦你去的?他就沒跟你說過?”林越終於面向她,狐疑地看著,刨根問底。

“沒有。”時一老實答話,確實沒有。她沒想到林越竟也在那上的課還和江則早已熟識,江則沒提,她也沒多問,按照正常人的思維來說,通常情況下若不知道兩者有所牽連,是不可能會想到一塊去的吧。

時一按著原來的摺痕重新把宣傳單塞進口袋,神色暗淡了幾分,不經意間地小聲說:“看來我要慎重考慮了。”

“時一,你對我有偏見嗎?”林越略有不悅,因為時一驟變的情緒,滿腹疑惑,大言不慚是她,推心置腹是她,現在的淡漠疏遠也是她。這讓他不自禁的相信女生真是個善變的生物。

時一仿若一個多面體,每一次的接觸都給他以不同的感觸,林越越是嘗試瞭解些什麼,越是覺得她有諸多深不可測的方面。

“沒有。”怎麼可能,無論怎樣都輪不上他,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眸底的色彩,或明亮閃爍或黯淡無光都關乎於他以及與他相關的一切。

課間操結束後,大家都散去,時一懷著心思木訥地朝班級的方向走去。

第三節的數學課,是即將退休的老唐,頭髮稀疏,邊上略密的“長髮”被他由這一端橫撇到另一邊以掩蓋中間少得可憐的髮量。因此老唐上課時總習慣性的不時撩一撩“劉海”,讓它安分守己的呆在屬於它的地方,以防垂散下來。他只花了十來分鐘說明他的課程要求,其他沒多做解釋,就讓學生們開啟課本的第一章節,十分昔時的按部就班開始正式上課。

時一本認真隨著老唐的上課進度做著筆記,可奈何突然從腹部傳來隱隱陣痛,由弱到強,握著筆桿的手也越發用力。起先她以為是前一晚空調冷氣吹多了,夜裡被子沒蓋好,著了涼導致肚子疼,直至一股暖流,有所異樣,她才覺得不對勁。

躲過了軍訓了,卻沒躲過開學。

她計算著日子,這幾天是該來了,卻沒想到來的這麼早,她一時疏忽,忘了應有所準備的在書包內層放幾片衛生巾應急,以備不時之需。痛苦的是無法舒緩的疼痛,不自覺的身體扭曲了起來,背一點點地弓下去,近乎整個身子快貼到桌面上,唇齒緊閉,手撫著腹部,硬是強撐著自己抬頭聽課。

離這堂課結束只剩幾分鐘時,她生怕被周圍的男生聽見,遞了張小紙條給旁邊專心致志聽講記筆記的陳椏楠:“你有帶衛生巾嗎?”

陳椏楠搖了搖頭,停下筆,關切地問了聲:“還好嗎?撐得住嗎?”

“還行吧。”其實不太好,痛的要死。時一面色一點點由正常的血色變為蒼白,額頭沁著汗。

“需要我下課時幫你問問別人嗎?”

“謝謝了。”時一隻覺得說話吃力,現在什麼都不願挪動。

好不容易撐到下課鈴響。陳椏楠向楚妤幫時一借了一片衛生巾,陳椏楠說的婉轉,楚妤領悟到她的本意後,把自己的書包拿到時一身邊,儘可能躲避開男生的視線,小心謹慎的從書包的裡層慢慢拿出來,在書桌的掩護下,時一接過,攥在手裡塞進口袋,艱難的從座位站起來,儘可能自然的往女生廁所走去,儘管難受至極。

最後一節是彬哥的體育課,同學們收拾好各自的桌面漸漸撤離班級準備去操場集合。

她從女廁所回來時,江則正準備離開班級下樓,她叫住了他:“班長,我身體不舒服,體育課上不了了,你能幫我跟班主任說聲請個假嗎?”

“怎麼了?肚子疼?”江則看著時一掩肚狀。

“恩。”時一沒好意思說出實情,太過難以啟齒,她注意到江則的視線,慢慢放下一直搓揉著肚子的手。

“那你就在班上休息吧。”江則十分體諒地說。

“恩。”時一點點頭,走回自己座位,她是真的疼到想哭,此刻卻也只能趴在桌面上,雖然於事無補,但總可以換個舒服點的姿勢,安慰下。

江則站在門口好一會都沒離開,看著時一扭打在一起的身體,又不放心地走到時一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語露關懷:“看你這麼難受的樣子,要不我扶你去醫務室吧。”

“不用了,可能一會就會好點了。”時一抬頭說著違心的話後又趴了下去。

她一個人靜靜地呆在班上。

時一想撐到放學回家,雖沒痛苦到不能走動的地步,可疼痛難忍,她是一個多餘的舉動都不願做了。

離放學還有二十分鍾左右的時候,陳椏楠回來了,關心的問了句:“好點沒?”在她旁邊坐下。

“恩,還好。”時一悶聲悶氣的回答,她只想找張大床躺著,閉目養神,以睡眠的方式舒緩疼痛,“你怎麼回來了?”

“後半節課自由活動,班主任擔心你,讓我回來看看。”陳椏楠看著時一桌面上的半瓶水,主動的伸手摸了摸拿起對時一說,“我幫你去打點熱水吧。”

時一之前一直覺得陳椏楠不在乎除自身學習以外的任何事,只懂得埋頭解題,翻動練習冊。

可必要時的關心,她還是熱騰騰的送至她的面前。

她只是不善於表達。

時一選擇繼續趴著小睡一會,直到感覺到有人在自己桌面上放了個東西,她原以為是陳椏楠盛完水回來了,可聽東西放置的聲音並不像是自己的水杯,就算對方刻意動作輕緩。

她抬頭確認,出乎意料是林越,他用一次性紙杯裝了杯冒著熱氣的溫水放在她的面前,然後拉開時一前桌的凳子,在她桌前坐下近距離面對著她。

“班主任也讓你來關心下我的?”

林越盯著他親自從辦公室飲水機裡裝來的水,示意時一喝下,搖搖頭。

陳椏楠回來時,看到的是時一就這麼和林越幹瞪著眼,對視不過一會,她便敗下陣來。

她接過自己的水杯對陳椏楠說了聲謝謝,陳椏楠默默的在她身邊坐下,拿出數學書,用黑色水筆一遍遍的在稿紙上演算老唐上課講解的便捷的解題方法。

時一不自覺地拿起林越的那杯水喝下,喝完後她才覺察到自己竟在不自知中順由著心偏向了林越。

可還是裝出無關緊要的樣子。

林越滿意地看著她放下手中的紙杯。

時一見林越沒有要離開她面前那個位置的打算。

卻只有唐突的一句話:“中午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

時一被林越的話弄得有些無措,她只見身邊陳椏楠寫字的手頓了頓,然後又假裝什麼都沒聽見般繼續做題。

“不用。”時一不多加考慮的一口回絕了,她現在和林越面對面地坐著總覺得怪異,眼神飄忽不定,況且陳椏楠在身邊,模稜兩可的話,尷尬的處境,難掩的曖昧,不知情人士準會想歪。

“順路。”林越說得坦然。

“不順。”時一據理力爭。

“我中午要去我外婆那休息。”

“我要回家。”所以,他去他外婆家,她回她的家,到底哪順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對話。

“我外婆家就在你家小區那。”林越狀似無意的輕描淡寫。

時一吃驚地看向他,彷彿知道了什麼天大的秘密。所以……那晚……難怪林越會出現在她所在的小區門口!她如夢初醒。

反之林越小人得志的奸詐,撐手隨性地放在時一桌上,身子不由向前湊近了一點,裝得一臉人畜無害。

時一該承認,這一秒,她深陷其中。

“我自己可以回去。”她沒有理由繼續逞強,也沒有理由讓林越陪同。

她越是喜歡林越,越是躲躲閃閃。

她擔心林越攝人心魄的眼睛,下一秒就會直射她的內心,一覽無餘。

他越是努力探求,她越是小心掩飾。

頭頂是電扇呼呼的轉動聲,身邊是課本唰唰的翻動聲,唯有腹部不時的刺痛才是最為真實的佐證。

她不知道林越原來也可以如此滑頭賴皮。

掠過她心,泛起漣漪的從來都是林越不經意間的溫柔。

因為喜歡他,所以眼睛自帶美化效果,自動磨平過濾了一切瑕疵,留存於心、封印於此的都是關乎他的美好,成為她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事。

她真想對林越發自肺腑的說一聲,你真好。

陳椏楠斷斷續續地幹著自己的事,一停一頓毫不連貫,她已經在同一張草稿紙上反覆演算著相差無幾的步驟無數次卻無果,她找不到漏洞,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致使與答案出入過大,她逗留、糾結在同一道大題,久到時一很長一段時間沒再聽到她翻書的聲音,久到引起時一的注意多朝她看了幾眼。

“還有更簡單的方法。”林越因時一偏移的視線也被吸引了去,他思考了一會,就眼尖地發現並指正了陳椏楠解題過程中的疏忽大意之處,“你不介意吧。”林越是指突然插手打斷她的解題思路。

陳椏楠配合地遞過紙筆,默默地聽著,收回,然後拿著林越寫過的演算紙看了好一會兒,令時一和林越都懷疑她是否真的聽明白了。

“我是不是語速太快了,還是字跡太過潦草,你看起來有點難懂。”林越尷尬地說著。

“聽懂了。”陳椏楠回過神來,對照林越的筆記,重新整理了一遍想法,按照自己的思路寫下,終於對了。

“收拾書包吧,快下課了。”林越起身,說給時一聽,“等等我。”

他剛說完,起身回到自己的課桌旁,三兩下收拾好就揹著書包走到她旁邊。

時一覺得好笑,她還能跑哪去,拖著難受的身子。

她不緊不慢地整理出幾本自認為比較重要的課本,比對著老唐課後留下的作業所可能涉及到的教材和作業本。

拉上拉鍊,比早晨來時有了份量感。

她正準備把雙肩包背到背上,林越出手阻攔:“我幫你提吧。”

“不用了,幾本書而已,我沒那麼虛弱。”她謝絕了他的好意。

“你不是很疼嗎?”林越愛莫能助。

“林越。”時一固執,一字一頓咬字清晰,林越說的直白,到底都知道了些什麼啊!她作為當事人隱隱的覺得他也許是猜到了八九分,不免有點難為情,可又也許他只是純粹的認為她肚子疼。總之單一個“疼”字從林越這個大男生嘴裡說出,就讓她感到十分違和和羞恥。

林越自知說錯了話,禁聲,不再多嘴。

05

時一到班時,人基本已經就位,各個小團體簇擁一團,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時一她們從後門進的班級,所以一下子便看到了林越所在的位置,她故意沒往那個方向看,也刻意儘量繞道躲遠些,選擇一個相對保守的距離坐著,不過也還好他當時正在和江則聊天,沒太注意周圍的動靜。她有點難為情,為傍晚的一時衝昏頭,事後她其實開始後悔了,現在面對他只覺得羞愧至死,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就算時一有心避而遠之,但宋因冉並不理解她的苦楚。眼尖的發現林越周圍所剩無幾的空位,嚷嚷著:“時一,那有空位。”不由分說的拉著她往那走。

時一隻得緊咬下唇,以表達自己的抗拒,但卻拗不過宋因冉的執著。

她怎會不知道宋因冉赤裸裸的訴求,明裡暗裡都匯成了“她喜歡他”。

時一能怎樣,她只能默不作聲的遷就著宋因冉,被她推搡著一步步步入延伸向林越的光明大道。

剛坐定,班主任正好從前門走上講臺,宋因冉沒來得及與林越打招呼,就聽見彬哥在前面做自我介紹,大家也就都安靜了下來,端正坐好,緊接著就讓同學們去班級門口的走廊按身高從矮到高排隊,然後男男女女交叉著往裡走,同學們從左至右,從前往後的順序坐。

在這個荷爾蒙分泌旺盛的青春期,老師為防早戀,選擇同性做同桌,又為相互督促,以保證學習效率,選擇男女交替排位,所以最後安排完座位,縱觀全班的局面便是,每張同性課桌旁皆是異性。

在排隊時,宋因冉數著旁邊男生佇列裡林越的序號,又暗自參照班級排位規律,比對自己所身處的位置,虛心拜託周圍同學,對換佇列站位,終於如願換了個林越前桌的位置。時一都看在眼裡,而她順其自然,與陳椏楠為一桌,排在了宋因冉的斜前方第二組第三桌,較班級中心的位置。

“現在你們所坐的就是今後班級的固定座位,如果往後有某些特殊情況,個別同學的座位會稍加調整。如果有同學因視力問題,需要往前排調的現在可以舉手示意下。”彬哥巡視了一圈,全班鴉雀無聲,

“那就這樣確定下來了,為大家的視力考慮,以後每兩週自覺換一次組。”

大家都齊聲回答是。

“那接下來就是這次班會的主題,競選班幹部。”彬哥轉身面向黑板拿起白色粉筆寫下這次競選的職務,有正副班長,學習委員,文藝委員,宣傳委員,勞動委員和各組組長。

本想讓同學們逐個走上講臺進行自我介紹,若有中意的職位想參與競選,也可補充自身的競選優勢拉票。可因為時間有限,最後變成了省去自我介紹環節,直接由參與競選者的上臺陳述。

時一認真聽著彬哥講話,心裡想著傍晚她對林越的承諾。

奈何放在抽屜裡的手機來了訊息,震動了整張鐵質桌子,發出嘟嘟的聲響,她一個激靈,立馬拿起手機,尷尬的看了眼仍在講臺上振振有詞的講解班規的班主任,還好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彬哥剛還講到教學樓內嚴禁私自使用手機,她為躲過一劫暗自舒了口氣,又對陳椏楠說了聲抱歉,最後才將手機解鎖。

“QQ:你收到了一條新訊息。”來自“他”。

時一給所有的QQ好友都備註上了他們的本名,放置在對應的分組裡,關係親近些的則除去他們的姓氏,另建立一個組別,放在所有組別的最前頭,以方便尋找。但唯獨林越不同,他既沒被署上自己的全名,也沒放在本該的“初中同學”分組裡,更不是親近的人。林越的特殊性使她不願將他與其他人對等,又不想生硬的備註上他的姓氏,最後索性選擇重新建立一個獨屬於林越的分組,放在最後一欄,以試圖斬斷自己躁動不安的心,並一再的暗示自己別無事獻殷勤。她曾無數次將分組欄劃到最底層,點開,看他線上或者離線,然後又關閉。她的這個習慣就這麼反反覆覆延續至今,只是為了確認他的確實實在在的存在於她的好友中,或明或暗的QQ狀態,似是證實彼此的某種聯絡,就像她特意為他在心中清了一塊地。

她也曾給林越換過無數個備註,簡單些時單字“林”,如果你要問她為什麼不是“越”,她會覺得過於親暱曝露了心意。矯情時也曾備註過“別找他”,天真的以為對自己決絕些便可“相安無事”,卻始終受困於“喜歡他”的魔咒中,不得脫身。但這份緊緊守護的小心思卻熬不過漫漫長夜,她蜷縮在被窩中,周身緊靠著實物的踏實感,之外便是被一份虛無的黑暗籠罩,大膽將他的備註改為“我喜歡你”,就好像真的將這份隱藏的愛意在對話方塊中編輯傳送了出去。她就這麼靠著僅存的臆測與幻想聊以**。

三年卻從未聯絡過,空白的聊天記錄足以驗證。

尤翹楚說她,追不上,卻停不下。

而如今,打破這份空白的是他傳送過來的一個帶著墨鏡,嘴角閃著光的得意表情。

時一朝他所在的方向往後看去,他一臉得逞的邪魅笑。她自是知道他意有所指。宋因冉以為時一在看她,滿臉疑惑。

時一看了眼彬哥視線所及之處,確定安全後,微微低頭,在書桌抽屜的掩護下,快速的在手機按鍵上打下幾個字“我沒忘”,然後調至靜音,放回課桌抽屜裡,楞神了幾秒後,考慮到林越萬一再有訊息來,又很挫敗的把手機調成震動,揣進兜裡。

她暗罵自己沒志氣。林越卻不再回話。

林越在後頭將時一連貫的手足無措看得一清二楚,對著她的背景抿嘴偷笑。

令時一吃驚的是,競選者一個接一個的上臺發言,佔據了班級三分之二的人數,看似與世無爭,實則懷揣著各自的心思。不過也合情合理,以多年的學生經驗來看,但凡往後參評獎狀亦或是期末等級評定為優的皆是平日任勞任怨的班幹部,大家自是蜂擁著想謀求一席之地。

而真真正正對此不屑一顧的則是靜坐在時一旁的陳椏楠。

“你不想去競選些什麼職務嗎?”時一很好奇。

“這些瑣碎,只會干擾我學習,高考憑的是一紙成績,這些也不過是為自己的人生履歷添色,再多的榮譽與獎狀也敵不過最終實打實的分數。”

時一默然不再多說什麼。

江則最後以絕對的票數優勢成為班長,已是時一料想之中的事。楚妤獲得了文藝委員以一票之差取勝。而最為意想不到的是宋因冉竟也同她一樣競選學習委員,且兩人以相同票數並列第一。

如果是別人她當然不會多慮,但一天的表現,令時一很難不把她的踴躍與林越聯絡在一起。

班主任本想以舉手表決來定最後學習委員的歸處,江則卻突然起身,站在靠後的位置上,面對全班,向班主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師,剛才您漏選副班長,不如由宋因冉擔任學習委員,時一擔任副班長的職位,也省去了一道競選專案的程式,一舉兩得。”

引來的是全班一片唏噓。

時一很尷尬的坐在原位,看著黑板上,黑底白色的寫著與宋因冉一樣筆畫數的正字。

大家都在猜忌種種原因。

而林越只是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身邊是江則倏地起立與坐下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銳聲。

班主任贊同江則的提議。在右邊那塊顯示結果的黑板上,正班長江則的下面,一筆一劃寫下“副班長:時一”。

宋因冉心滿意足的得到了學習委員的職位。

她只是覺得江則為何沒把她與宋因冉的職位對調,全憑偶然。

班會結束後,大家都收拾著準備離開教學樓往宿舍走去。時一走到後門時,江則叫住了她,將一張表格遞到她面前:“這是剛從班主任那拿的表格,你就負責女生宿舍,讓她們把QQ和聯系電話等資料都填好,每個人都要加入新建的班群。”

同學們一個個的往外走,時一自覺的退到邊上,以免擋著門口,一時之間還沒進入作為副班長的工作狀態,但還是認真聽江則交待事項,舍友們見狀和她打了聲招呼,先走一步。

林越經過身旁時,在時一的余光中,他的視線並未朝她這偏移分毫。卻拍了下江則的肩,特慷慨的說了句:“我先走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把時一拱手相讓,拜託江則照顧好她,否則吃不了兜著走的既視感。

而這全是時一的錯覺。

江則只是笑笑,應了聲:“嗯。”

結果出來了,她誤打誤撞的成為了副班長,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最後反倒是她過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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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存一下你的QQ和聯繫方式吧,班委工作上的事也好交流,不瞭解的地方也可以問我。”江則掏出手機,隨時待命。

時一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清晰的從嘴裡蹦出,看著江則在手機顯示屏上記下一串數字,然後又重新核實,確認無誤後,收起手機。

班級裡的人已寥寥無幾,最後的幾個同學見勞動委員已經開始檢查班級衛生,準備關閉門窗燈,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也就急匆匆的走了。

反正已經留到最後,也不差這麼幾分鐘,時一和江則便一塊幫忙核實在地板上是否還留有碎紙屑。勞動委員道了聲謝後,時一和江則先行一步,也就順理成章的一道走回宿舍,勞動委員則負責鎖門。

時一其實覺得有點不知所措,她不認識江則,她所得到的資訊也不過是來自“新狀元”的宣傳單和下午軍訓時從同學談話中偷聽的一二。

卻也沒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中午林越幫你打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只是順手助人為樂,直到看到傍晚你們並肩自然的聊著天。後來林越和我說你是他初中時的學習委員,曾經待他不薄,就是少言寡語些。他還讓我幫你拉拉票。”江則不鹹不淡的談起她和林越,就好像談論日常瑣事一般稀鬆平常。

“我們的確沒怎麼說過話。”時一接話,實話實說,又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你看見他中午幫我打湯了?”

其實也許,林越真的只是順手舀了一勺,無論站在那桶空蕩蕩的湯桶前的是誰,不會因為物件的改變而顯現出不一樣的結果。

“該說你是注意力全在那碗湯呢,還是全在……”江則覺得好笑,看了看身旁拘謹的人。

時一為他故意拖著不說完的話,而怔了一下。

“那碗湯呢。”江則笑得狡黠,就像班會上時一轉回頭看到林越後,與對話方塊中的表情如出一轍,“我當時就站在你後面,跟你搭話的那個。”

還好還好,他什麼都不知道。

卻吃驚的看向他:“啊!是你啊。”

江則預設了。

“我當時沒太注意其他,人太擠了,我擔心灑了。”這倒是實話,“不過我知道你的,你不僅是中考狀元,而且你……”她越是極力彌補當下的窘況,越是言多必失。

“我媽的確是弘毅的校長,她今年在高三理科重點班教數學。中午那些女生的話,多少我還是有聽到的。”

江則對這類話題並不敏感,反倒是時一的支支吾吾顯得多此一舉。

“你說林越讓你幫我拉票,可為什麼我反倒成了副班長?”她選擇換一個相對輕鬆點的話題,與當事人談論從別人那偷聽來的諮詢,著實不應該。

“我原先的確投了你一票,後來一時口快,鬼使神差的就變成你了。”江則說的輕快而毋庸置疑。

而時一隻看見一個身影由遠及近踩著一個個照明燈打在水泥地板上的光圈迎面緩緩走來,開口就是一句不明所以的責備:“走的真慢。”

“怎麼了?東西落教室了?”

“沒,全宿舍就你帶了鑰匙,我回去時看他們幾個在宿舍門口蹲著等你回來,隔壁宿舍看著覺得太可憐,收留我們,鬼知道你還得磨蹭多久,還不如我捨己為人,自己多走點路。”林越一臉義憤填膺。

“那我先走了,拜拜。”時一說完就大踏步的往前走,只留兩人原地乾巴巴的目送她朝女生宿舍走去。

“江則,你覺得時一人怎麼樣?”

“挺好的。”

“嗯,我也覺得挺好的。”

然後默契的保持沉默。

“走吧,不是等急了嗎?”江則拉了拉林越,提醒他。

尤翹楚後來跟她說,班上個別女生不買賬,最後沒當成班長,卻也湊合著得了個副班長的職務,但還是氣不過跑票的那幾個女生。

廖韻之只能安慰她,本來就不是所有女生都附和著她,分明是她自說自話的自以為是。

“班會後,我和韻之下樓看見一個男的和你站在班級後門,誰啊?”尤翹楚隱隱的八卦心。

“班長江則,就是中考狀元那個,你知道的。當時我們在談論事情。”

“哦!那不就是今天食堂排隊站你後面的那個,我說怎麼有點眼熟。”

“你看見了?”時一十分吃驚,覺得不應該啊,隔著裡裡外外的人。

“你不知道?”

“我後來知道了。”

“傻子眼力全是林越。”尤翹楚對時一的遲鈍表示無奈。

就像她平日總勸誘她,傻子才在一棵樹上吊死一樣。

“我們的餐桌就在附近不遠處。”廖韻之說。

“開學後各個社團納新,有什麼想法嗎?”如今尤翹楚也已很少唸叨時一,她自是知道就算她費勁唇舌,也擰不回這匹倔強的驢。

一腔孤勇撞南牆,一片痴心難回頭。

“暫時沒這打算。”她總覺得攬了一個副班長的職位,今後必定有一堆的事需要做,學習和工作,她做不到一心多用,豐富課餘生活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暫時擱置一旁。

“我準備加入足球部。”

“為了何佑禹?”廖韻之隔著螢幕嗤嗤的笑。

“算不上。”

“但也脫不了關係。”時一戲謔的篤定。

得到的是尤翹楚滿屏的汗顏。

“真不是。”連辯解都顯得無力。

時一回到宿舍後就立馬一間間的跑班級女生宿舍讓她們一個個在表格上填寫詳細資料,事情忙完後洗漱上床,已經接近十點的熄燈時間。

大家累了一下午,沒有所謂的深夜臥談。

她手機裡的群訊息已經炸開了鍋,時一把它設定為接收但不提醒。她把空調被罩過頭頂,螢幕亮度調成夜間模式,以掩蓋墨色中刺眼的光線,她對著手機望眼欲穿,是在等林越的訊息。

她划動著群訊息,一條一條認真的看著,以旁觀者的姿態揣摩著林越夾雜在其中活躍的訊息內容,像過去三年那樣。

十分鐘,二十分鍾,三十分鍾,直至他不再在群訊息中出現。頹然的把手機放在枕邊。

螢幕再次閃現,有訊息進入。

卻等來了江則的好友請求。

03

弘毅中學處於一棟棟由紅磚堆砌而成的低矮民房之中,這塊居民區還保留著上個世紀簡樸而古雅的時代印記,其中還不乏留存著小資人家的歐式小洋房,因其特殊性,至今市政府仍未將它拆除。

小至幼兒園,大到高中,這片領域的學校比比皆是,因此近幾年附近的學區房價格走勢與人口密度一直領先於其他區域,而弘毅就位於這塊腹地。

開學前為期五天的新生軍訓,是在校內實踐。私家車止步於路口,為防發生交通堵� �,彼此還未熟稔的同級生在父母的陪同下徒步穿梭羊腸小道,拖著厚重的行李箱攜著輪滑摩擦不平整水泥路發出的“骨碌碌“的聲音,承載著滿滿當當的青春朝氣。

而當高中畢業多年後,旁人向時一問起,高中時期留給她最初的印象為何時。她帶著一副眷戀的模樣,就像初嘗美食的稚嫩小孩不甘的吮吸指尖殘留的餘味,認真的解釋,是獨自一人拖著笨重的行李箱,站在開敞的校門前,呼吸的第一口不一樣的清新空氣,懷揣著一顆似要賭上一整個青春的決心。

一牆之隔,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時一站在306女生宿舍門口時,容納六人間的宿舍裡已經站了3個人,彼此間在各自選定的床位前默不作聲的收拾著。

意料之中的尷尬氣氛,一時之間時一也不知該以怎樣的開場白對著陌生的面孔打著相較自然的招呼。

她猶豫不前,獨自在內心整理著合適的措辭。

靠近門口床位的女生發現了呆立在門前的時一,停下欲將蚊帳邊角細線在欄杆處打結的手,熱情的上前一步向時一主動示好:“你好,我叫楚妤。”

叫做楚妤的女生,將一長束烏黑亮麗的秀髮牢固的盤在腦後,熱情洋溢的臉上帶著一副舞者特有的自傲。這是時一對她的初印象。

時一禮貌性的回以同樣的招呼:“你好,我叫時一。”而後推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靠窗空著的床位前。

“我叫陳慕姿,很高興認識你,時一。”與她相對著的床位上鋪的女生跪坐在剛鋪好的涼蓆上,對著斜下方的時一自我介紹。

時一聞聲後轉身回以微笑。

大家都在自己可控氛圍內隱藏著最本質的性格,試圖以開朗活潑的語調拉進還未熟知彼此間的距離,塑造一份其樂融融的相處模式。

包括隨後進門的辛琦琦,即使帶著對新集體氛圍的不適與怯懦但仍努力將自己佯裝得落落大方。

而與時一一板之隔的陳椏楠不同,她始終在上鋪有條不紊的兀自整理著,不抬頭、不插嘴、也不逢人客套的說些圓滑的話。

直到時一先開口以滿足自身對她的求知慾,這個在公交車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好學生。

裝扮中規中矩的她,連話語間的字句都不夾雜著一絲餘綴,簡單而生硬的說著自己的名字:“陳椏楠。”

緊接著便是一句句因不滿而逐漸調高音量的埋怨聲在樓道中響起,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向306宿舍逼近:“我都說了,不用你們特意幫我拿到宿舍裡,我自己能行,你們回去吧,煩死了。”

“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拖著往三樓走,多不方便,反正也就一會功夫,我和你媽幫你安頓好後就走。”回話的是那個女生的爸爸,面對女兒不解的情緒,依舊表現出父親特有的慈愛與寬容。

306宿舍門口正對著寬敞的樓道,一切舉動盡收時一眼底。

在離門口一米的地方,那個急不可耐的想擺脫父母過分關照的女生,在見到樓道內因自己和父母不合時宜的爭論,而漸漸從各自宿舍吸引出來的同級生,更是急於擺脫當下的窘境。不由分說的就從父母手中搶過行李,扯了扯因過於激動而下滑的揹包肩帶,一步步的向一時所處的方向大步邁進。她父母一臉的無可奈何,擺擺頭,看著女兒走進宿舍,留給探頭張望的新生們一個歉意的微笑才離去。

“那是你爸媽吧,對你挺照顧的。”先開口的是楚妤,看了看被一股腦的胡亂堆放在地上的行李,轉而對還未消氣的同班生嫣然一笑。

旁人眼中的明媚,在楚妤一點點輕扯開來的上翹嘴角處綻放。卻在宋因冉波動難平的心境下看來,越發刺眼。

宋因冉不想多加理會假意套近乎的楚妤,下意識的將她的話與幾分鐘前的難堪聯絡在一起,字字刺耳。對我挺照顧的?不由輕聲冷哼,斜睨了一眼楚妤,又看了看無辜的行李,從床板上起身蹲在雜七雜八的東西面前,極力耐著性子的一件件拆除封套,再一一將其放在屬於它們的原位上,一副並不準備搭理楚妤的樣子。

本以為可以稍加緩解氣氛的楚妤,還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問話太過唐突,令宋因冉暫時還緩不過勁來,繼續搭話:“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楚妤。”

“宋因冉。”畢竟是今後要朝夕相處的同學,過早的留下不好的印象並無好處,可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同宿舍的其他人只得一旁乾笑兩聲,努力尋個新的話題,以便給雙方尋一個合適的臺階下。

時一遵循種種跡象,得出一個結論便是,宋因冉並不好處。

陳椏楠雖和宋因冉一樣,都端著一副於己無關的架子,可前者是因為少言寡語,後者卻是因為過分自尊。

十一點半的午飯時間,新生們陸陸續續的從各自宿舍房間向學校食堂走去,勾肩搭背的模樣好似早已熟知的舊友。

大家都自覺的圍繞著各自的舍友,在學校分配好的團體下一前一後的行動著。

陳慕姿與楚妤相談甚歡,辛琦琦無所適從的模樣站在她們身邊略顯突兀。

時一自認為不太會說話。既不善於與人交談,也不急於包裝自己,更何況與舍友的認識從早至今也才短短的三個小時不足,除了知道彼此姓氏,並無其他資訊可供人多加瞭解。

此前毫無生活交集的人,一切話題都乾癟無味,三言兩語就結束的問答更是令人尷尬。但轉念一想,也許聊天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比無言的站在陳椏楠和宋因冉之間要好,自己主動點也並不委屈。

時一想以公交車上的初遇為契機,開啟話題的閘門,可話到嘴邊又生硬的咽了回去,還是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我爸媽。”宋因冉突然開口,帶著一股擰巴勁,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前面頻頻與陳慕姿相視而笑的楚妤。

她是在延續剛才在宿舍的話題,帶著一種對楚妤的疏遠。

走在前頭的楚妤好似有所察覺的模樣,正巧轉回頭,看了看走在身後的她們是否已經跟上。

就像無聲的對答,銜接流暢,不帶有一絲停頓。

時一有點不懂,就算宋因冉脾氣倔強,但遷怒於人著實不應該。可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評論,只能簡單的說一句:“她也沒別的意思。”

可換來的卻是宋因冉一臉“你怎麼知道的”的端倪。

校食堂人頭攢動,大家蜂擁而至打餐口,空氣中瀰漫的都是各自按捺不住的激動,混雜著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打餐口的後面都是長年工作於此的食堂阿姨和叔叔,熟練的掂勺技巧,讓分量本就不多的配菜更是少之又少,三兩塊相對完整的肉掩藏在三分之二的青椒中,兩葷一素挑挑揀揀也勉強不過兩素一葷。

時一端著餐盤挪到米飯自取、清湯自舀的長桌前,卻又是一堆人擠人的戰場,幾個人拿著鏟子將本就已被分割成塊的米飯盛進餐盤裡,其餘的人靜靜的在周圍等待,眼睛一刻不離的注視著打飯人手裡的動作,身旁是躍躍欲試上前的手,生怕慢人一步被搶了去。

時一在一旁不爭也不搶,等到好不容易盛上一口熱飯緊接著又去清湯處排隊,才剛拿起勺子正準備舀,卻不料湯已見底,只留有勺子碰撞鐵桶底部刺耳的摩擦聲,她尷尬的向旁邊的另一桶剛從廚房提出來的熱湯瞄了一眼,升騰的熱氣儼然是最大的諷刺。

“沒了?”跟在後頭的男生,向前探頭看了一眼桶底,詢問呆立在鐵桶前手足無措的時一。

“嗯,已經見底了。”時一無奈的對他笑笑。此刻她只希望食堂阿姨快點再重新提一桶熱湯出來,這才不枉好不容易站到這的自己。

說話的間隙,一大勺舀好的熱氣騰騰的清湯“殷勤”的送到她的面前:“要嗎?”

她沒太顧得上思考,趕忙將餐盤雙手奉上,讓那一大勺湯準確無誤的倒入碗中,以防持勺的手一個重心不穩把湯灑了,毀了這份意料之外的好意,說了聲:“謝謝。”

是林越。他這才重新又從桶中舀了一勺倒入自己的空碗中。她沒敢眾目睽睽之下過分直視他的臉,只稍輕微的一眼,體現該有的禮貌。

此時,食堂阿姨在她正欲轉身走的空擋,又提了一桶清湯出來放在桌上供學生自取,好像是因為剛才有人進後廚催促了一聲。她自覺的退至一旁,好讓後面的人跟上,促進排隊進度,時一掩護好手中的餐盤和在碗中隨著肢體行動而輕微晃盪的湯,在擁擠的人流中越是舉步維艱越是小心翼翼的掩護。

“那人你認識?”默不作聲地跟在時一身後的宋因冉突然的一句問話,令時一一時語噎。

怎樣算認識?以多久時限為基礎?彼此又該熟知到何種程度?

旁人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令時一頭一次開始真切的思考,如果她對於林越來說,不過是三年裡注視同一塊黑板,面對相同面孔,身處於同樣學習環境中“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那她是否又敢單方面自以為是的覺得她認識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只不過是有幸參與他過去三年的人生,又妄自拿命運做賭注,試圖扭轉未來,可到底她並不算認識他,她所知曉的也不過是些與普通同學無異的淺層表象。

“初中同學。”時一簡單概括了他們的關係。

回應她的卻是宋因冉拖著尾音的一聲:“哦~~”伴隨著再次扭頭向後看的動作。

時一一面細心注意著腳下的路,一面抬頭確定不遠處自己舍友所在的方向,終於將手裡的餐盤安然無恙的放置在餐桌上。剛舒了口氣,肩膀卻又被人毫不客氣的拍了一下,驚得她剛拿起的筷子,手一鬆掉到桌上,好在不是地上。

她轉頭看向來人,只見尤翹楚賤兮兮的咧嘴笑,一手拿著盛著食物殘渣的餐盤,一手還不忘空出來向一臉對她無奈的時一揮手打招呼,旁邊還站著同謀廖韻之。

“吃完了?”時一瞳孔放大。

“嗯哼。”尤翹楚回以她的是一臉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眉毛輕佻。

“這是我舍友。”時一對著尤翹楚和廖韻之介紹到,“這是我自初中起結交的好友,尤翹楚和廖韻之。”又對著桌前的舍友介紹著站立在旁的兩人。

雙方簡單的招呼下。

“五個人?”廖韻之開口。

“還有一個還沒來,應該快了。”

緊接著大家被一陣哄亂聲吸引了去,循聲望去,一圈人閃躲在事發中心地帶旁,從中傳來的是接連幾聲滿懷歉意的對不起,連帶著附近的幾張餐桌上的人都停下手頭的動作,閉嘴張望。

“怎麼了?”時一也不忍好奇,自己坐在位子上看不見,起身張望又儼然一副好事者,只能求助於站著的尤翹楚。

“好像是一個男的不小心把綠豆湯灑在了一個女生的後背上,驚呆了周圍的小夥伴們。”尤翹楚從圍觀群眾的身體間隙向裡看去,得出了此番結論。

“是楚妤!”陳慕姿突然提高音量肯定道,辛琦琦也驚呼出聲,只有陳椏楠和宋因冉一副淡然的模樣,猜想不透眼底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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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舍友?”尤翹楚疑惑地轉頭問時一。

“嗯。”還好只是清涼的綠豆湯,不會燙傷皮膚,如果換做剛出爐不久的清湯,薄衣裳下準會留下一塊燙紅的印記。

“旁邊有人遞了幾張紙,應該不礙事了,就是事件的男主角顯得很尷尬,自己惹的事又不能上前幫忙,只能一個勁的道歉。”尤翹楚還附帶解說功能,已經在手裡拿了一會兒的餐盤也不急著洗。

“你還真別說,那男的還算有點姿色。”尤翹楚又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廖韻之,一句不著邊際的話,試圖從旁得到點肯定。

時一什麼都沒看到,只是撇了一眼尤翹楚來表達自己對於外貌協會成員的“敬意”。

“走啦,衝盤子去。”廖韻之只是笑笑不予置評,拉了拉尤翹楚的衣袖,兩人便對著一桌子的人說了聲再見就往洗碗池走去。

楚妤回來後,本應乾淨的白T後背上留下了一大塊綠色汙漬,黏溼感緊貼著肌膚。陳慕姿和辛琦琦立馬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

楚妤經過宋因冉身邊繞到自己的空位上時,宋因冉看了眼,皺了皺眉,但什麼也沒說。陳椏楠已經默默的在一邊吃著餐盤裡的飯,從始至終,都與世隔絕。

楚妤毫不在意的覺得:“一會回宿舍再換身乾淨的衣服就好。”沒因此小題大做,並催促著大家吃飯。

只有當大家低頭扒拉著碗裡的飯,楚妤回以遠處某個身影釋然的笑時眼底閃閃爍爍的光被時一捕捉到。

原本被聚焦的中心人群漸漸散去,顯露出的是一個身著足球運動員球衣的高個男生。他被同伴牽扯著往外走時,仍不忘投以楚妤滿懷歉意的目光,同伴也朝這兒簡單點頭示意了下,就抱著手裡的足球一起往食堂外走去。

後來,時一插空找了水龍頭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緊跟在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尋找著各種話題。

“你志願填報情況如何啊?”

“你當初為什麼填報這所學校啊?”

“中考分數怎樣啊?”

“那你要是填報附中都綽綽有餘吧。”

這種狀似無意的聯絡同學情誼,都隱藏著蓄謀已久的本意。她不敢相信此時的刻意親近跟好幾分鍾前一臉鄙夷的斜睨竟都出自同一個人。

直到宋因冉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時一,你初中同學叫什麼啊?”

宋因冉一定憋了很久吧,從飯桌上不時偷瞄她餐盤剩餘的飯菜以此來估算她吃飯進度,和當她收拾桌面殘渣準備離座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立馬起身,熱情的邀請她一塊去,她就隱約有所察覺。當時一桌子那麼多人,她肯定不太好開口,若舍友問起又懶得解釋緣由,索性耐著性子終於等到她們兩人獨處的機會。

“林越。”時一不忍告訴她真相,其實她真沒必要特意拉進彼此情誼,她若能熬到下午正式軍訓,定然會知道林越其實也和她們一個班。

而她能得到宋因冉暫時的信任也不過因林越的存在而起。

林越,我們算不算又靠近了一點點,你再次見到我,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他鄉遇故人雖有些誇大其詞,但於我而言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而這些無聲的疑惑都從未得到過真切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