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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主任的感嘆

“年少時,我們只要考慮想要什麼就行。少年時,我們要考慮自己能要什麼。而立之後,考慮的更多的是該要什麼。到老年,斟酌的卻多是要什麼不要什麼的問題。人吶,一輩子活下來,到最後你才會明白自己能得到的那都是運氣,而失去的都是必然。”

若干年後,當一位官場的後起之秀向臨退休的江春水請教為官的學問時,江春水如是總結。

如果說考上公務員這件事情讓江春水從從商轉到從政這條路上來,進而改變了江春水的人生。那麼,016年的冬天則無疑是他仕途上的一道分水嶺。

那一年,是他發跡的開端。

當省委、省人民政府一紙檔案下來,當縣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撥付出幾百萬的第一書記專項幫扶經費,江春水並沒有意識到這將成為改變他的人生的引子。

何斌決定把到嘴的肉吐出來,完全按照縣委的指示,把幾十萬的幫扶經費的使用權交給了各個第一書記。

有錢用是好事,但當拿到手的是一筆並沒有先例、也沒有明文規定用途和報銷程式的財政款時,所有人都不會覺得這是一件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接二連三的開始有第一書記打電話過來,無外乎都是詢問這十萬塊錢怎麼用、什麼時候用的問題。

世界上有只有能幹的人,從來沒有專業的事。事實上,可能沒有任何人敢說自己對某個行業或者某個工作特別專業。工作的外部條件決定它的形態必然是瞬息萬變的,那些看起來尤為幹練的人,並不是因為他們時時刻刻都能對所從事的工作瞭如指掌,而是因為他們總能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著自己權威的形象。專業的人,從來不是因為業務能力,而取決於他們對自己的掌控能力。

江春水心裡沒底,但在外人面前他還是勉力表現出了一副業務純熟的模樣。但凡有人問起,他都依著何斌的指示,滴水不漏的把問題推給了縣扶貧辦那邊。

縣裡原本的意見是,十萬元的專項幫扶經費由第一書記自主調配,只要能提供票據,鄉鎮按程序予以報銷結算就行。但第一書記心底也沒譜,十萬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用來修路建橋那是杯水車薪,用來給貧困戶買肥料農藥,幫扶成效又不明顯。

關鍵是這筆橫空出世的經費到底怎麼用,上面也沒個明文規定。要是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萬一出了問題,難保不會被追責。

這樣一來,第一書記們也就集體觀望起來,經費撥下去個把月也沒見哪個過來籤領,反過來又把難題拋回給了縣裡面。

考核組還有一個月就要到左江,留給左江縣委補救的時間十分有限。到了這個節骨眼上,第一書記們可以觀望,但縣委、政府可觀望不起。

為了儘快推進這項工作,確保年底考核過關。在頻繁的跟縣委領導請示之後,終於安排扶貧辦的一個副主任專門負責此事。

副主任叫曾玉潔,是江春水的老熟人。

曾玉潔是老師出身,05年的時候趕上政策的末班車,透過考試轉變了身份,從一名教書匠變成了公務員。同大多數從老師改行的公務員一樣,曾玉潔的官路是典型的高開走低。入職4年就解決了副科身份,但上了副科之後卻一直在原地踏步。

在精準扶貧尚未開展之前,曾玉潔基本上就放棄了進步的想法。她就職的扶貧辦聽著高大上,實際上卻是一個十足的清水衙門。專案資金給財政局和發改局死死抓在手裡,他們也就只能做些維護系統、上報資訊的工作。

但世事難料,藉著精準扶貧的東風,扶貧辦的地位扶搖直上。特別是縣裡成立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而扶貧辦原來的人馬全套入駐之後,往日裡門庭冷落的小單位也搖身一變,成為了縣裡如日中天、炙手可熱的要害部門。而曾玉潔作為原扶貧辦的紀檢組長,幾個月工作開展下來更是深得領導小組常務副組長黃曉瑜的器重。在這個被人背地裡稱為鐵娘子的縣委副書記的照拂下,曾玉潔原本暗淡的前程不可阻擋的光明燦爛起來。

在一個月前,曾玉潔力壓好幾位老資格的副科,成功坐上扶貧開發領導小組辦公室副主任的位置,就足以說明問題。

江春水剛考上公務員的時候就認識了曾玉潔。那時江春水還在民政辦,羅英嫌扶貧那塊業務要報的材料太多,便藉著鍛鍊新人的由頭推給了江春水。那時扶貧辦還不如現在如日中天,平時發個通知要材料鄉鎮都要理不理的,只有剛入職的江春水什麼也不懂,只要上面要的材料報表他都一絲不苟的及時做好上報。好幾次曾玉潔到雙峰來檢查工作,鄉鎮領導都懶得出面接待,唯有江春水不管多忙,都會陪著到街上的快餐店吃頓便飯。這樣一來,倒給他誤打誤撞的結下了一段香火情。

人在落魄時往往才能看清世態炎涼,在那個階段建立的友誼往往也比其他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深厚和堅固。所以儘管以前的曾組長,現在的羅主任早已不可同日而語,但對這個小她十來歲的年輕人,她始終將其視作弟弟般看待。

鐵娘子看重的人自然不會差,實際上曾玉潔早在扶貧辦做紀檢組長時就是出了名的精幹歷練。曾玉潔負責這項工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劃定經費使用的範圍,明確提出這十萬元幫扶經費只能用於發展產業或者基礎設施建設。

根據前期組織鄉鎮開展的調查摸底的情況來看,各個第一書記使用幫扶經費的意見並不統一,有說用來修路的,有說用來給學校買書的,有說用來修繕村部大樓的……用途五花八門,彙總下來林林總總竟有近三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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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便於後期報賬,曾玉潔在徵得領導小組的同意之後,大規模的縮減了專案類別,進一步確定了十萬元專項幫扶經費的使用範圍:搞亮化工程,裝太陽能路燈;搞人飲工程,鋪設水渠管道。所有第一書記只能從這兩樣專案中來選,凡是超出這個範疇的一律pass,不予審批。

要說老百姓得實惠,自然是搞人飲工程。但搞人飲工程耗時費力不說,還涉及到後邊驗收的事情。左江這一輪選派下來的第一書記要麼是懷著下來鍍金目的的各個局辦的副職領導,要麼就是在單位整天無所事事的臨退休幹部,都是一幫怕麻煩的主。所以除了極個別的第一書記選擇了不怕麻煩,大多數的第一書記都出奇一致的報了亮化工程的專案。

起初,江春水拿到各個第一書記報上來的專案實施計劃表的時候還沒有什麼想法。反倒是陳得益得知這件事情之後,感嘆了一句:“老子特麼要是賣太陽能路燈的就好了,就這一回就得賺死。”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陳得益的無心之語好比一束光,瞬間讓迷失在黑暗之中的江春水突圍而出。

這特麼就是錢吶!

江春水緊緊捏著手裡那張寫滿了專案實施地點、時間和聯系人這些資訊的A4紙,激動地差點站起來給陳得益一個熊抱。

光是雙峰鎮就有十來個貧困村,一個村十萬,加起來就是一百來萬的專案。江春水手裡拿著的這張紙,無心人看了不過是再平常不過的報表,有心人卻可以看出這裡面蘊含的巨大商機。

資訊就是生產力!江春水此刻切切實實的體會到了這句話的含義。

左江沒有賣太陽能路燈的商家,第一書記們要想實施這個專案就必須到外地去找銷售渠道。但現在的情況是,外面那些搞太陽能路燈的傢伙根本就還沒意識到現在的左江已經出現了這麼一大波訂單,而江春水不僅知道哪個村需要這些路燈,路燈的數量、型號,實施的地點,負責人的聯繫方式,這些資訊他更是掌握得一清二楚。

江春水欣喜若狂,當即跑去縣城找曾玉潔要到了全縣各個鄉鎮報上來的第一書記專項幫扶經費使用意向統計表。不出江春水所料,他想要的所有資訊基本都囊括其中。更令他喜出望外的是,全縣59個貧困村中,選擇安裝太陽能路燈的村數多達五十個。

五十個村是什麼概念?一個村十萬,五十個村就是五百萬!江春水不難想象,一旦這個訊息公之於眾,那些散佈在各處死命推銷太陽能路燈的業務員們就會蜂擁而至。

五百萬,起碼能幫一個廠家解決幾個月的銷量任務了。落到個人頭上,明眼人都清楚那裡面的利潤將會有多驚人。

拿到統計表仔細的翻看了一遍,江春水問曾玉潔道:“姐,現在縣裡面急著讓第一書記們花錢,到時候真能報的了賬?幾百萬咧,可不是筆小數目!”

曾玉潔奇怪道:“你問這個幹什麼?就算報不了賬,也不是你一個小小扶貧助理管的事情吧?”

江春水尬笑道:“這不是怕到時候報不了賬,鎮裡面那幫第一書記成天來煩我嘛!”

曾玉潔露出個鬼才信你的表情,道:“報是肯定能報的,而且這個月底前肯定要報完。不然考核組來了過不了關,那問題可就大發了。”

江春水心底最後一塊石頭落地,在來之前他反覆設想過自己介入這個專案之後可能出現的情況,其中最關鍵的一環就是財政撥款的問題。要是拿下了專案,到最後縣財政卻不撥款結賬,那就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曾玉潔的話無疑給江春水吃下了一顆定心丸,同時也堅定了他拿下這筆生意的決心。

見江春水臉上陰晴不定,曾玉潔壞笑道:“怎麼?想去買太陽能路燈啊?”

江春水心底一驚,像被人踩了一腳似的,急忙否認道:“沒有的事!”

待看見曾玉潔臉上玩味的笑意,江春水心底稍定,不好意思道:“想是有這個想法,但公務員不是不給經商嘛!所以也就只能想想了。”

“知道就好!我還以為你錢迷了心竅呢!”曾玉潔點點頭,“年輕人啊,做人做事還是要穩重些,別一點都經不起炸。以後啊,有機會就去把握,但一定要把細節處理好,懂不?”

江春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絲毫不明白曾玉潔為何會對自己說這麼一段莫名其妙的話。但直覺告訴他,這段話裡應該不止明面上那麼的簡單。

作為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曾玉潔對金錢的嗅覺顯然要比江春水這樣的小年輕要敏銳得多。實際上,在縣裡研究這筆專項經費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這裡面蘊含的巨大商機。

錢,誰都喜歡。但有些錢,沒那麼容易拿。

曾玉潔很清楚,作為這項工作的負責人,她想要掙這筆錢的話其實不難,說白了也就是打幾個電話的事情。但這個手她不能伸,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官場上從來沒有專屬於誰的位置。

能坐上副主任的位置不是因為這個位置只有她能坐,而是因為她有幸遇到了黃曉瑜。這個被人稱為鐵娘子的縣領導雖然行事頗為跋扈,但卻也出奇的護短。當時競爭這個位置,曾玉潔無論是條件、年齡還是專業,實際上並不佔優勢。但當官不是會計算賬,明面上的因素其實決定不了什麼,真正能一錘定音的,只能是那些暗地裡人為的動作。所以當黃曉瑜擺明車馬之後,人事調配會也不過是做個樣子走個程式。不等任命檔案出來,地下組織部早就把對曾玉潔的稱呼從組長改成了主任。

靠領導上位是條捷徑,但其中暗藏的風險也是顯而易見的。拋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說,官場是個比江湖更講究山頭派系的地方,你倒向了這一方,必然就站在了另一方的對立面上。即便現在大多是文鬥,領導層面講究對事不對人,但下面跟著的人是否有老闆那樣的胸懷可不好說。

曾玉潔坐上這個位置之後,不知道多少人瞪大眼睛在盯著他,所以由不得她不越發的微小謹慎,如履薄冰。

第一書記專項幫扶經費撥付之後,對這筆唾手可得的財富曾玉潔未嘗沒有動過心思。自己插手那是萬萬不行的,在這個敏感時期這樣做無異於飛蛾撲火,平白給縣紀委的功勞簿上多幾筆內容。給親戚朋友做也不合適,不說自己信得過的人當中壓根沒有做這一行的,就算有,轉幾次手下來,自己能拿到的其實並不多。

在錢跟前程面前,曾玉潔幾乎沒有猶豫就選擇了後者。權貴權貴,有權就能富貴。只要自己能夠繼續前程似錦,難不成還會有物質層面的憂患?

當江春水問自己要那份有著詳盡資訊的統計表時,曾玉潔不用想都知道這個傢伙打的什麼主義。不過看破不說破是門學問,曾玉潔也樂得做個順水人情。

這國家的錢誰賺不是賺,既然自己不能伸這個手,與其讓那些與自己一點瓜葛都沒有的人撿了便宜,倒不如成全了跟自己關係向來親近的江春水。

剛才之所以跟這個小弟弟說那番話,一是提醒,二是鼓勵。提醒他這件事情並不會如他想象的那般簡單,有錢賺的地方就少不了在一旁覬覦的屠夫。這麼一大筆錢在左江引起的動靜不會小,體制內更不乏目光如炬的精明人物,現在要想火中取栗無外乎就是比拼誰下手得更快。但快不是唯一的條件,吃得飽不一定吃得安穩,要想安安心心的把錢賺了還沒有後顧之憂,這就需要在事前謀劃得格外周全細緻。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只要考慮的周全一些,未必就會給那些別有用心的人可乘之機。

鼓勵則是出於曾玉潔的私心。在體制內待久了,人就廢了。她之所以選擇不插手,擔心因小失大丟了前程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年紀大了,著實不想也不敢折騰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江春水不同,二十來歲的年紀,不拼一把怎麼對得起自己?那些自己不曾完成以及錯過的東西,有一個人代替自己去完成不也挺好?

看著江春水,曾玉潔突然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懵懂無知,只會傻傻的做事,苦活累活搶著幹,加班下村更是從來少不了她的身影。多少次跳出這個體制的機會,都給他錯過。多少次提拔重用的機會,都給領導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體制不是深井,貧窮才是。現在網上都說貧窮限制了我的想象,實際上,貧窮限制的何止是人的想象,它更是一道堅不可摧的籬笆,硬生生的把人本該絢麗的生命按得死死地,動彈不得半分。

老吶!曾玉潔沒來由的一陣心悸。(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