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災發生在永利村部所在地的後山，離村民的房屋也就幾百來米的距離。好在山是石山，沒多少植被和引火物，這才沒讓火順著山坳燒了下來。
“支書，上面的情況怎麼樣？”黃新領著江春水剛準備從小道上山，迎面就碰上了從山上下來的村支書王國幹。
“不大好啊，火勢已經燒起來了，怕是難得撲滅了。部長現在帶著人在上面砍隔離帶，就看能不能把火給擋在山上了。”王國幹年紀不大卻是連任多屆的老支書了，人長得又黑又瘦，讓人一見就覺著老實可靠。
空氣被山火烤得灼熱難當，江春水站在山腳都覺得臉頰像是在火爐旁一般的難受。
黃新站在原地候住支書，待王國幹走到跟前，從褲兜裡掏出煙盒來給黃國幹和江春水各遞了一支，巴滋巴滋抽上。
“怎麼燒起來的搞清楚了麼？”黃新問道。
“應該是那夥去拜山的人放鞭炮引起的。早上的時候有人看見有四五個外地人往山上去了，炮響沒多久火就燒起來了。等我得到信往山上去看，整個山頭都已經燃起來了。”王國幹表情沮喪的說道。
“那幾個拜山的人是哪的？人還在村裡沒？！”黃新趕緊問道。
事情已經發生了，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降低損失，當然如果能找到肇事者就更好了。把人往森林公安那裡一帶，該怎麼判怎麼判該怎麼罰怎麼罰，政府也就不用當這個冤大頭了。所以一聽王國幹說村裡有人看見過肇事者，黃新心裡立時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
不過王國幹卻緩緩地搖了搖頭。永利村就在國道邊上，平日裡人來車往的特別頻繁，村裡進來幾個陌生人大家也都見怪不怪了，又哪會去留心人家長什麼樣打哪兒來。
“哎！真特麼背！”黃新狠狠吐了一口菸圈，抬頭剛巧看見山頂有人在大聲吆喝，這才問道：“那個，沒有人員傷亡吧？”
“目前沒有，但就怕火順著燒下來。今天風大，要燒下來可了不得，燒光我們屯也就個把小時的事啊，跑都跑不脫！”
黃新一陣頭大，只好先讓黃國幹下去試著疏散人群，自己領著江春水繼續往山上爬。起火點在山頂，根本沒有現成的路，所以江春水他們只能半爬著往上走。
江春水跟在黃新後面一路往上攀爬，小腿被樹枝劃破了好幾個口子，心底不免一陣腹誹。心想現在這鄉鎮幹部還真是厲害，連消防大隊的工作都搶過來了。
“黃副，您說我們費這麼大勁爬上去能幹嘛呀？這麼陡的山，我看就是消防大隊的人過來都不一定搞得定。”江春水趁著腳下地勢稍有平緩的空檔，氣喘吁吁的問道。
“照你這麼說，上去起不了作用就不上去了？”黃新轉過身來，雙手撐在膝蓋上，看樣子著實也累的不輕。
“是啊，上去肯定是去救火啊，既然上去救不了火還上去幹嘛？”江春水說道。
“嘿嘿，你小子，虧你還兼著個工作組組長的職務，這點道理都摸不清楚。”黃新嘿嘿笑了兩聲，“這來了能不能救火不重要，但來跟沒來，差別可就大了去了。你小子，學著點，別光會傻傻的埋頭拉車，還得學會抬頭看路才行。”
江春水打進雙峰政府就在黃新的手底下做事，一來二去，黃新也就把他當成了自個的心腹。要是換了旁人，這些話他也就不便出口了，但眼下也沒別人，大週末的把人家拉出來幹活，黃新也就樂得點撥他一下。
黃新他們離山頂還有幾十米的距離，遠遠就看見唐健斌正領著一幫人熱火朝天的在砍樹。沿著人群聚集的地方看上去，從起火點往下已經砍出了一條四五米來寬、十多米長的隔火帶。
“建斌！”黃新沒等走到跟前，隔著老遠就吆喝上了。
唐健斌聽見聲音，抬頭看見黃新正弓著身子往上攀爬，趕緊丟下柴刀迎了下去。
“黃副，您來得夠快的啊！”唐健斌迎到一塊巨石前邊，伸手拉了黃新一把。
“再快也不如你快啊！我得到訊息就從縣城趕過來了，還說怎麼打你電話老是無法接通呢，原來你早到現場來了。要是早知道你在，我可就不來了，在家睡懶覺還省得闖了好幾個紅燈。”
“別，你來了我們才有個主心骨啊。你看這火勢，多半是撲不滅的了。我正沒個主張呢，您來了這指揮棒我可就退位讓賢了。”雖說是在火災現場，唐健斌卻絲毫不敢亂了排位順序，開口就先主動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什麼指揮不指揮的，我說建斌你也太小心了，都這個節骨眼了還講這種東西。我看哪，咱也不用爭了，今天到場的都是救火員，也甭談什麼指揮不指揮的了。”黃新跳上一塊大石，舉目遠眺觀察了一番火勢，“建斌，這火勢太大了，我看隔火帶也擋不住啊。”
唐健斌一愣，趕緊說道：“我剛也是慌了神，心想著能阻它一會算一會。現在看來可能還真擋不住。新哥，您看咋整？要不先下去把人給疏散了先？”
“我看也沒必要，你瞧這火雖然燒的旺，但再往下都是些石頭，灌木都沒幾顆，也沒什麼好燒的啦！”
唐健斌環目四顧，發現確如黃新所說，山頂跟下面的村屯之間是一大片的石山，沒有多少易燃物。但水火無情，這兩天颳風又大，要萬一燒下去了後果則不堪設想。唐健斌作為值周領導，一旦問責首當其衝就是他。所以儘管他也覺得黃新的說法不無道理，但心底還是不免打忐，遲遲不敢附和。
黃新是何等樣人，一見唐健斌那副躊躇不決的模樣，立刻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他也不點破，只是笑著說道：“就算真燒下去了，到下面地勢也要比上面平坦得多。到時搞幾臺消防車過來，幾條水龍一架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放心，要真出事了，也不會叫你一個人擔著的，這鎮裡不還有一個消防工作領導小組在前面頂著嘛。”
唐健斌聽黃新這麼一說，趕緊連連稱是。人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要自己再固執己見可就是自討沒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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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離火源近，人站在邊上已是灼熱難當。江春水見兩位領導達成了一致意見，便試探著問道：“那我們這就下去？”
“不急，等鎮長過來先。”黃新擺擺手，否決了江春水的提議。待看見上邊還有十幾個村民在砍隔火帶，便吩咐江春水到車上去搬兩件礦泉水上來。
江春水答應了一聲，轉身下了山，心底卻叫苦不迭。這山路光是走上來都夠艱難的了，再扛兩件礦泉水，江春水打心底裡都不想應承這門苦差事。但官大一級壓死人，人家頂頭上司都發了話，江春水縱然千般不願也只有硬著頭皮答應。
上山難下山容易，花了沒夠上去時一半的功夫，江春水就夠到了公路邊上。期間，好幾輛越野車風風火火從山腳開上來，江春水隔得遠看不清楚車牌，但大概也猜到是鎮裡還有縣裡的領導到了。
兩件水雖然不是很重，但扛著兩個紙箱上山還是相當費勁。等江春水氣喘如牛的把水扛到山頂，才發現山頂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十來號人，其中大部分倒是江春水不認識的。
鎮長何斌正陪著兩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站在一塊還算平整的巨石上面說話，其他人則在剛開闢出來的隔火帶上或坐或站，黃新拆了一包煙四處分花，一群官員抽菸形成的煙霧倒是和不遠處的山火相映成趣。
江春水把紙箱往地上一丟，用鑰匙劃開膠帶從裡面拿了一瓶水出來遞給黃新。黃新伸手接過正想扭開瓶蓋牛飲一番，一眼瞄見還站在石頭上面說話的幾個領導，趕緊把菸頭放地上摁滅了，又跟江春水拿了幾瓶水抱在懷裡，另一只手攀著岩石的縫隙蹭蹭蹭的爬了上去。
石頭上面，幾個領導興致看起來並沒有受到這場突如其來的山火的影響，一個個背著手饒有興致的在聽何斌匯報工作。黃新爬到上面，沒有立即上前打攪領導的談性，而是等他們談話稍停，這才趁隙把水給遞了過去。
“縣長，給您介紹一下，這是我們鎮裡的黃新，負責民政、扶貧這一塊的業務，今天就是他最先到現場的。”何斌接過水，替黃新引薦道。
“唔.......，不錯，雙峰人口多，分管民政這一攬子事可不輕鬆啊。”居中站著的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說道。
“呵呵，好在領導支援，工作好歹也沒出過紕漏。”黃新謙虛道。
被何斌稱作縣長的男子點了點頭，轉頭跟何斌說道：“小何啊，這火我看呢可能也燒不下去。不過你們也要注意把控才行。現在這火情火警上頭都是直接用衛星監控了的，哪裡冒點菸起點火我們還不知道人家市裡可能都瞭如指掌了，千萬大意不得。”
“您放心，待會我就安排人二十四小時值守，保證出不了問題。”何斌拍著胸脯，信誓旦旦的下了軍令狀。
縣長似乎很滿意何斌的回答，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嘉許。
火災沒有想象的嚴重，幾個縣領導心裡也是松了一大口氣。不過既然都到了現場，不發表點講話指示啥的好像又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似的。
縣長又在石臺上給跟著來的電視臺的記者擺拍了幾張照片，見差不多了便扭頭朝身邊其他幾人問道：“那要不，我們就先回去？”
話音剛落，也沒等旁人回答，縣長便一馬當先的從石臺上走了下來。
領導來的快，去的也快。江春水看著那一長串黑影瞬間消失在山腳下也不禁暗暗咂舌，心想這縣長看起來圓圓胖胖的，下山走這麼快也不怕一個不小心給滾了下去。
他不知道的是，這一路下去都是政府辦的兩個副主任在前邊開路，領導旁邊更是有幾個人摻著扶著，就算領導真馬失前蹄那也是萬萬摔不著他本人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