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時刻，我也顧不上批評她了，腦子想的都是快點確認她的安危，於是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衝到了灶臺前。
“——杏！”
黑崎先生不得不出面招呼我：“……總之先坐吧。真是的，盡會給人添麻煩！”
在他的催促下，我和杏面對面地坐在了沙發上。
這張軟乎乎的真皮沙發正是這個年代最流行的商品之一。到了後來，日本的家庭更加樂於使用簡潔美觀的布藝沙發來提高逼格，像這樣深棕色的真皮製品已經相當罕見了。
……沉默。
我盯著杏，杏盯著黑崎先生的臉，三人都一言不發。
隨後，為我們倒茶的師母也走了過來，她的出現使空氣中令人窒息的沉重感降低了許多。果然……微笑還是拯救這個世界的絕佳武器。
杏的眼睛上下跳動了幾次。
過了大概一分鐘，她才慢慢地轉向了我。
“……哥，這個人就是你師父嗎？”
結果她一開口居然是疑問句！難道不是應該先
不過我還是很驚訝：“啊？你怎麼知道？”
“我……”杏欲言又止。
“你不是每天都會去河邊的足球場訓練麼。難道就沒注意到她也跟著來過一兩次？”黑崎先生忍不住插嘴了，大概他是覺得我這種不敏銳的人實在太愚鈍了點。
“什麼？！”
我的驚訝是理所當然的。每天在黑崎先生的地獄式摧殘下掙扎的我，由於身心俱疲，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妹妹曾經跟在我身後偷看這種事。而且，就算有什麼人不慎闖入足球場，他們看不到靈子的話，也不會覺得我們在做什麼危險的活計——頂多是吐槽兩句“大早上的在這兒健身可真有毅力”……之類的。
杏往常對我漠不關心的態度，讓我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對我產生興趣。
“別一驚一乍的了。再這樣我都得被你嚇出心臟病！”
黑崎先生罵罵咧咧地錘了我的頭一記重拳。
“……”
我捂著腦門，視線始終懸浮在杏的臉上。
她的表情十分復雜。我無法立即得出結論。解讀一個人的真實想法居然是這麼困難的事。
虧我一直自詡心理素質高……到頭來，還是連自己妹妹的心情都沒能看懂。
既然看不懂，就只好問了。
“杏。為什麼要想不開？”
我一點彎路也沒繞，直接問出了自己最關注的問題。
黑崎先生說她去大廈樓頂想跳樓自殺的時候，我簡直以為這個世界變成了愛麗絲夢遊仙境的黑暗版童話故事！很多人都會想想自殺，但也僅限於想想而已。像這樣在聽完我的勸說之後幾個小時就篤定心思去自殺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了！
杏囁嚅著嘴唇。她說話時沒什麼底氣，就連與我的對視都盡量避免了。
“……你不是說，如果我能看見幽靈了的話，就幫我想辦法嗎？既然我活著見不到幽靈，那就只有死了以後才……”
“重點不是這個吧！！”
我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哪有人會用這種邏輯思考問題的啊！我是在鼓勵她，不是在教唆她尋思！徹底弄反了吧？！
黑崎先生壓住了我的肩膀，不讓我一氣之下做出奇怪的舉動：“我說，溫柔點，片桐君。”
誰他媽這種時候還會管什麼溫柔不溫柔！
我氣不打一處來。
“你知不知道你這一死爸爸媽媽該有多難過！他們失去你的痛苦絕對不會亞於你失去這只手的痛苦，好嗎？！”
杏是他們唯一的、親生的女兒，尤其是媽媽，一直很慣著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東西，他們都會盡力幫她實現。杏自己也很努力，沒有因為父母的溺愛而失去自我，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不會因為誘惑而低頭。這是我對她放心的最大原因。
而今，她卻將我的信任背叛了。
杏冷靜地回答：
“我知道。”
我揚起眉毛問：“……知道什麼？”
“我知道他們會痛不欲生。但是，我沒辦法……”她狠狠地攥著手指，上面的繃帶還是那麼觸目驚心，“我放不下。我是個自私的小鬼，你說得對，這太傻了……”
她的自責沉痛而無奈。
我突然失去了質問她的勇氣。
“杏。”
我只能條件反射性地呼喚出她的名字。她在與自己的內心做鬥爭。即使知道那是不正確的選擇，在分析清楚利弊之後，她還是想要去做。失去手指的痛苦對她來說就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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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這樣下去。”她繼續闡述著自己的心情，“不管是為了復仇，還是為了解救其他被惡靈纏身的人們，我都想做些什麼。”
“那也不至於……”
我有些同情地看著她。
“一旦知道了死後還有一個世界，我就突然不害怕死亡了。”杏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暖的笑意，“難道你不會這樣覺得麼，哥哥？”
她是真的這麼想。
也許她說得很有道理，但是……
“我不會。死後還有靈魂是一回事，活著的時候珍惜當下是另一回事，我不會將二者混為一談。”
我堅定地說。
“你就是這一點無藥可救……”她嘆了口氣，但語氣與平日相去甚遠，十分溫和，“其實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吧。”
“不一樣！”
我加大音量喊了回去。
杏更加無奈了。
“你的腦筋真死板！”
“杏！”
“停停停。”黑崎先生伸手擋在了我倆之間，頭疼地說，“別在我家討論哲學問題。像這種分不清誰對誰錯的事兒，你們給我回自己家討論去！”
我否認道：“師父，這不是哲學問題，是原則性問題！”
黑崎先生雙目圓睜，似乎還想和我說些什麼，但在他把自己那套奇奇怪怪的世界觀灌輸給我之前，就有一陣異動徹底攪碎了我們之間的平衡狀態。
雙耳一瞬間被巨大的轟鳴包圍。
就像高分貝的金屬音樂演進到最後一刻時，耳膜上尖銳的刺痛感一樣，某種難以言喻的詭異聲波刺穿了我們的腦海。
彷彿被一根繩索勒緊了脖子一般，我一時定住了身體，無法順暢地活動。
緊接著，奪回呼吸自主權之後，我拼命地喘著氣，胸口還在隱隱作痛。聲波的來源地離這裡很近，就在鏡野市的郊區，隨後，我終於能夠分散出一點精力去感受周圍的靈壓場。
這一看，就把我嚇了一跳。
往日那空曠而唯美的黑暗裡的點點星光，在今日卻徹底天翻地覆了——一座巨大的象牙塔一樣的靈子組合就在不遠處佇立著，從中散發出的不是微弱的熒光，而是亮得刺眼的霓虹燈一般的燈光。光是看它一眼，就有種自己快要蒸發了的錯覺。
連杏都有了點反應。
“……那是……什麼……”
她痛苦地揉著頭髮，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我連忙捂住了她的耳朵，以免她受到那聲嘶吼的不良影響。
明明她對虛都沒什麼感覺……這次的對手可不簡單！
黑崎先生很快解答了我的困惑。
“——是基力安。”
“大虛？！”
我的驚訝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開玩笑的吧……
這麼快嗎？這麼快我就遇到了大虛等級的對手嗎？
可是我成為滅卻師也還沒多久，更別談豐富的戰鬥經驗了！我最大的優勢是飛鐮腳，這種速度型的選手在面對體量龐大的大虛時根本毫無用武之地！它不需要花費一丁點的技能點在移動上，因為它的防禦太堅固了，即使是當年的黑崎一護，也不過勉強將其打傷、迫使它退回虛圈而已。
一旦它發動虛閃、想要攻擊這個城市，我就束手無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