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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血緣關係

“殿下!”

有急促的跫音而至, 一個士兵匆匆趕來,跪在少年跟前, 道:“殿下,營外有一夥人押了侯爺跟前的侍衛,說是要交換人質。”

“殷棋?”少年皺了皺眉頭。

士兵垂頭道:“正是。”

殷棋乃是騶虞真正的名字,他假裝鄒家奴隸,被荊白玉救回來,騶虞只是荊白玉給他起的名字罷了, 至今為止,荊白玉還不曾知道騶虞真正的名字。

少年目光在荊白玉身上掃了一眼,道:“他們要用殷棋來交換這小女娃?”

一旁有身著鎧甲的男子上前, 低聲與少年道:“殿下,那殷棋乃是尚南侯身邊最為寵信之人。如今我們與尚南侯合作,若是見死不救,叫尚南侯知道了,恐怕……”

那男人說到一半頓了頓,繼續又道:“這不過一個小女娃罷了,也無甚麼用處, 看她年紀尚小, 應當也不知道太多。不若就拿她去與外面的人換了殷棋回來, 也好讓尚南侯知道我們的誠意。”

少年略有所思, 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最終點點頭,道:“暫時還不能那詹無序決裂, 就送他個人情。”

尚南侯詹無序……

荊白玉蜷縮在角落,擋住自己的表情與目光,他此時此刻眼珠子轉得極快,心裡尋思著,這些人難道是詹國派來的?那這他們口中的殿下,亦是詹國的某位殿下?

不及多想,那面少年已然抬手一揮,道:“走,帶著小女娃出去。”

“是!”士兵們立刻應道。

“呀——”

荊白玉被一個士兵粗暴的抓了起來,他個子不夠高,只是個小孩子罷了,還比同齡的孩子要稍微瘦小一些,被士兵拎起根本沾不到,只能在半空踢了兩下小腿。

“老實點!”士兵不客氣的呵斥說。

士兵開路,少年往營帳門口走去,就瞧外面果然有一隊人,雖然衣著穿戴並不統一,但是乍一看訓練有素,便不是什麼好對付的。

有個身材高大之人被團團護在中間,少年未有踏出營帳,順著斜坡居高臨下的瞧著他們,道:“殷棋人在何處?”

“在這裡。”

那高大男人忽然開了口,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足以讓少年聽得清清楚楚。

厲長生!

荊白玉被士兵拽了出來,低頭往下一瞧,立刻便瞧見站在營帳外面的厲長生。

那高大的人影,可不就是厲長生,還能有假?

這會兒天色太黑,雖有火把照明,但距離頗遠,眾人只能瞧見那高大男子的一個輪廓。可就是這輪廓,荊白玉已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彷彿全不用瞧,就能斷定那人是誰。

一時間荊白玉心中狂跳不止,又是激動又是欣喜。不論平日荊白玉佯裝的多麼少年老成,但他終歸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子,突然被陌生人抓去,面臨生命危險之時,難免害怕焦急。

此時此刻,荊白玉瞧見厲長生的影子,只覺自己太也無有骨氣,竟是鼻子酸澀的厲害,眼眶也通紅一片,差點子便要墜下淚來。

荊白玉抿著嘴唇儘量不出聲,少年卻瞧了一眼拎著荊白玉的士兵,對他抬了抬手。

士兵立時會意,揚手一扔,荊白玉頓時被甩了出去,“噗通”的一聲被摔在地上。

“啊——”

荊白玉差點磕了額頭,趕忙用雙手墊了一下,便覺得兩隻小小的掌心火辣辣的疼,一時無有忍住,痛呼了出聲。

營帳周圍萬籟俱寂,荊白玉這一聲痛呼,隨風傳了頗遠,厲長生他們是聽得一清二楚。

“可惡,他們怎麼這麼對待小孩子!”喻青崖著實忍耐不住,感覺一團火氣從胸口都燒到了頭頂。

厲長生未有開口,卻聽“咯吱”一聲,他稍微攥拳,骨骼發出咯咯的響聲。

就瞧那營帳之內的少年,抽出自己身上的佩劍,劍尖低垂,指向摔倒在地的荊白玉,朗聲道:“將殷棋放過來,否則我便殺了這小姑娘。”

喻青崖本身怒氣衝頭,結果乍一聽少年這話,登時張口結舌的,滿臉都是目瞪口呆之相。

厲長生冷笑一聲,看來小太子荊白玉做得很好,並無暴露身份,那些個戎狄人,果真以為太子不過是個小姑娘,並無太過在意他。

否則用一個騶虞去換太子,戎狄人怎麼會輕易交換。

厲長生同樣抽出長劍,架在了殷棋的頸間,殷棋被五花大綁著,嘴裡也塞了布條,根本無法說話,亦是無法反抗。

平靜的道:“既然我們都有人質在手,便爽快一些個,各取所需,將手中的人質兌換一番,如何?”

“正有此意。”少年的確爽快。

少年說罷了,輕輕招了招手,有士兵立刻上前附耳,道:“殿下請講。”

少年嘴角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道:“與他們交換人質,殷棋一到手,便將他們一網打盡,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是!請殿下放心!”士兵垂首道。

“殿下,請先行回帳中稍待。”另一個士兵道:“以免那些賊子傷到殿下您。若是殿下受傷,卑將們著實不好與君上交代。”

“知道了。”少年淡淡的說:“我不會叫你們為難的,去罷,給我把事情辦利索了。”

“是,敬諾!”士兵們齊聲說道。

荊白玉趴在地上,聽不太清楚他們說的什麼話,但是就算不用聽,亦是能猜測出七八分來。

厲長生帶來的人不少,皆是滌川園軍精銳,可相對比起來,這軍營之中的敵軍數量卻更為龐大,人頭數直接碾壓厲長生他們。若是真的突然動起手來,恐怕厲長生是絕佔不到什麼優勢的。

荊白玉拳頭攥緊,他心中有些緊張,有些害怕,生怕厲長生救不得自己,反而還把他們給連累了去。那……

這一次他們無法達到會盟地不說,還要全軍覆沒的折在這兒……

少年吩咐罷了,毫無留念,瀟灑的轉身便回了營帳之中。

有士兵拎起地上的荊白玉,準備帶人走出營帳與厲長生他們交換人質。

厲長生瞧他們“主子”走了,心中便也明了七八分,怕是一會兒要有殊死一搏。

喻風酌心中亦是再清楚不過,低聲道:“崖兒,你便站在這裡不要動,也不要下馬。一會兒我們去接了公子過來,你來接應便是。”

若有個什麼意外,也好將太子交給喻青崖,叫他帶著太子先行離去。

喻風酌早已盤算過一遍,將最壞的打算想的全全面面。

厲長生一揮手,他親自押著殷棋往營地大門而去。

荊白玉眼看著厲長生愈來愈緊,心中反而愈來愈是緊張……

倏然之間,荊白玉彷彿下定了決心,猛的回頭過去,張開嘴巴狠狠一口咬下。

“啊!!!”

一聲大吼之聲,拽著荊白玉的士兵疼得一個激靈,著實沒有忍住,手上的力氣便松了幾分。

荊白玉順勢快速往前一撲……

“抓住他!”

“他要跑!”

“快快!”

這營地裡駐紮的並非大荊軍隊,而是一夥戎狄人。

此處乃是大荊地界,戎狄人悄悄潛入,自然要選擇隱蔽之處駐紮。這四周樹木頗為茂盛,營地還建立在高點上,以防有人潛入,可居高射箭阻攔。

此時荊白玉掙開看守士兵,立刻往前一撲。他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頓時暈頭轉向,“咕嚕嚕”的便順著斜坡快速翻滾起來。

戎狄士兵發現荊白玉逃脫,立刻便要追趕,但是他們跑得哪裡有荊白玉滾得快速,全然追不上去。

“快!按計劃救人!”

厲長生一揮手,眾人快速撲上。

喻風酌帶著幾個他的屬下,快速將長箭一搭,“嗖嗖嗖”幾聲,就瞧火團閃爍,那射出的長箭乃是火箭,肩頭上熊熊燃燒,火箭紛紛射進戎狄營地之中,一時間幾處營帳便呼啦一聲,燃起了大火。

營地周圍草木茂盛,火團遇到了草木,彷彿嗜血的野獸,頓時張開血盆大口,肆虐的嘶吼了起來。

那少年殿下聽到外面響動,立刻“嘩啦”一聲,撩開營帳簾子跑了出來。

他乍一看這混亂的情況,頓時呵斥一聲:“廢物!都是廢物!”

他說罷了,一個翻身而起,搶了旁邊士兵的馬匹,已然輕輕巧巧的跨上了高頭大馬,狠狠一甩馬韁,驚雷閃電一般飛馳而去。

“殿下!”

“保護殿下!”

“愣著做什麼!快啊!”

周圍士兵全都慌了神兒,趕緊紛紛翻身上馬,拼命追趕前方而去的少年。

那面荊白玉摔得七葷八素,感覺自己的手很疼,頭也很疼,背上也火辣辣的,整個人彷彿已然廢掉,根本爬不起來。

但是這樣根本不行……

荊白玉明白,若是自己軟弱一絲一毫,下一刻絕對沒命,不只自己沒命,厲長生也會被自己連累。

“嗬——”

荊白玉忍著疼,倒抽一口冷氣,硬是爬了起來,血水迷糊了他的雙眼,他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影子,是厲長生……

“厲……長生……”

荊白玉趕忙咬牙衝著厲長生跑了過去。

厲長生眼瞧著荊白玉竟然從那麼高的地上滾了下來,心臟差點驟停下來。這若是一個不小心,怕是會把脖子戳斷,一命嗚呼不過眨眼間的事情。

厲長生顧不得太過,趕忙跑去接應荊白玉。

眼看著馬上就要接回小太子,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刻。

“嗖——”

一支長箭突然而至,差一點子便射中了厲長生。

“厲長生!”

荊白玉大喊一聲,厲長生快速往旁邊一撲,堪堪避過那毒辣的長箭。

厲長生抬頭去瞧,就瞧一個少年居高臨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正張弓射箭瞄準他們。

那少年雖年輕的緊,距離又遠,但箭法出神入化,竟是百步穿楊。

厲長生眯著眼睛看去,就瞧少年動作極快,復又從背上取了一支長箭,搭弓瞄準,不過轉眼的事情。

這一次少年瞄準的不再是厲長生,而是摔在地上幾乎再也爬不起來的小太子荊白玉。

“嗖——”

不及厲長生開口提醒,他心中也明白,就算自己大喊提醒,這一箭荊白玉恐怕也是避不開的。

厲長生當下一眯眼睛,猛的伸手一推。

那被五花大綁的殷棋就在旁邊,被厲長生用力一撞,根本難以保持平衡,瞬間撲了出去,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嗬——”

殷棋這一摔倒,頓時感覺肩膀劇痛無比。愣是幫小太子荊白玉硬生生的擋了一箭。

“騶虞!”

荊白玉未有想到,他還以為自己死定了。卻哪裡料到,厲長生竟然推了騶虞給他擋箭。

荊白玉嚇了一跳,快速爬起來,捂住殷棋中箭的肩膀,道:“你……你怎麼樣?”

“走!”厲長生已然到了跟前,將荊白玉一把抱起,並未有再瞧騶虞一眼,道:“危險,跟我走。”

“可是騶虞……”

荊白玉被厲長生抱上馬背,止不住回頭瞧了一眼倒在地上臉色慘白的殷棋,道:“可是他……”

“這是他欠你的。”厲長生只說了這麼一句,立刻跟著翻身上馬,甩開馬韁,護著荊白玉快速撤離。

“殿下!殷棋好像中箭了!”

營地內一個士兵著急的道。

少年咒罵一聲,收起長弓催馬上前。

厲長生他們已然救了小太子荊白玉,哪裡還敢戀戰,一群人快速撤離,往樹林中更茂盛之地尋去。

戎狄人的營地還在著火,殷棋受了箭傷,雖然未有射中心臟,卻也要立刻救治,時間久了恐怕會有意外。

少年吩咐士兵救火,又帶了一隊士兵出營來將殷棋抬回去。

殷棋被松了綁,拿掉口中布條,這才得意自由。

他抽著冷氣,伸手壓住中箭的肩膀,雖然失血過多,卻並無意識渙散。

他眼瞧著厲長生與荊白玉離開的方向,嘴唇不停的哆嗦著,目光也在不停地晃動著。

他腦海裡一直盤旋不斷,是厲長生方才的那一句話。

厲長生說,這是殷棋欠荊白玉的。

“無錯……”

殷棋喃喃的低聲道:“這是我欠他的命,但……”

他欠荊白玉一條命,然而殷棋欠詹無序的更多。他在荊白玉身邊的這些日子,的確讓他差點忘記自己的使命,然而如論如何,殷棋是決計不會背叛詹無序的。

“他……”

殷棋虛弱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最終下定了決心,道:“那孩子是荊國太子荊白玉。”

“什麼?!”

旁邊士兵幾乎以為自己聽岔了,驚訝的道:“你說什麼?那不是個小女娃?”

“被騙了!”

少年被氣得臉色鐵青,當下呵斥道:“追!給我追!”

他說罷了,當下一揮馬韁,第一個催馬追趕而上。

“殿下!”士兵們見狀不敢怠慢,亦是快速打馬去追。

那面厲長生救回了小太子荊白玉,眾人皆是狠狠松了一口氣,卻也不敢停滯不前,按照計劃快速撤退,準備往安全的地方而去。

這裡終歸還是大荊的地界,戎狄人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不過是因著周圍太過荒涼。

等他們離開這段地方,到了人多眼雜之處,那些個戎狄人也無法這般肆無忌憚的追殺他們。

說到底,戎狄人早已臣服,乃是大荊的附屬國之一,年年進貢朝拜。他們是口服心不服,內地裡小動作頗多,但明面上的臉皮子,還是要維持住的,不可將那最後一層紗撕開。

荊白玉被厲長生抱在懷中,有些不確定的用小手死死抓著厲長生的胳膊,彷彿害怕自己在做夢一般。

厲長生低頭瞧他,溫聲道:“乖,沒事了,放心罷有我在。”

“嗯!”荊白玉用力的點了點頭。

他抬頭去瞧近在眼前的厲長生,月光昏暗,林間光線更是明明滅滅,荊白玉瞧得並不真切。

厲長生的容貌只能瞧個大體,那深刻的輪廓,著實……

“太像了……”

荊白玉說完這句話,彷彿用盡了最後一絲力勁兒,身子一軟便昏倒在厲長生懷中。

厲長生抱住他,低聲急切的道:“太子?荊白玉?”

荊白玉已然昏迷過去,根本無法聽到厲長生的呼喚。

“厲大人!”

蕭拓從後面追上來,面色嚴肅的道:“後面那些人追上來了!厲大人,我們要更快一些才是。”

厲長生垂眼瞧著昏迷不醒的荊白玉,眯了眯眼目。

厲長生當機立斷,將懷中的荊白玉交給蕭拓,道:“分開走,你保護太子殿下,我去引開那些人。”

“厲大人!不可!”蕭拓嚇了一跳,趕忙阻攔說:“厲大人請保護太子殿下,讓蕭拓引開那些追兵。”

“你不行。”厲長生道:“我去就好,我們在約好的地點匯合。”

“可是……”蕭拓焦急不止。

厲長生瞧了一眼他懷中的荊白玉,道:“保護好太子殿下。”

他說罷了撥轉馬頭向後而去。

“厲長生他瘋了嗎!”喻青崖發現厲長生策馬從自己旁邊飛奔而過,整個人都傻了眼。

喻風酌一把拉住喻青崖的馬韁,道:“你別管,繼續向前!你的那點功夫,去了只能拖後腿。”

“但是厲長生他……”喻青崖說話之前,已然看不見厲長生的蹤影。

厲長生雖然散打過硬,但是後面追兵眾多,他一個人根本無法應付。

現在唯一的希望……

厲長生面色如常,十足淡定模樣,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系統盲盒開出來的那讀檔特效了,希望系統的獎勵能好用一些。

若是系統不靠譜,這恐怕便是自己真正要面臨的be結局。

厲長生想到此處,面上無有一絲害怕的模樣,反而挑唇一笑,表情是說不盡的詭異。

“殿下!那面!他們在那面!是那個人!”

少年身邊的士兵突然大喊起來。

少年眯眼一瞧,果然亦是瞧見一人一騎,快速的穿梭在草叢和樹木之間。因著草叢茂盛,所以看不大清晰。

少年喝道:“追!務必要活捉荊人太子!”

少年方才眼瞧著一個高大男子將小太子荊白玉救走。此時再瞧見厲長生的背影,自然下意識的以為,小太子荊白玉還在他懷中。

少年率領人馬快速撲去,戎狄人的馬匹可要比大荊好上千百倍,轉瞬之間,厲長生便聽到“噠噠”的馬蹄聲大作,彷彿身後有千軍萬馬。

“來的真快。”厲長生低聲道。

“嗖——”

一直長箭從後背襲來,厲長生俯身趴在馬背上,長箭快速從他上方飛馳而過。

厲長生回頭瞧了一眼,果然又是那少年在射箭。

少年一箭未有射中,立刻揚聲道:“給我將他射下來!只要不弄死了,怎麼樣都好。”

“是,敬諾!”士兵齊聲回答。

“嗖嗖嗖——”

一時間飛箭無數,彷彿疾風驟雨一般,噼噼啪啪從頭落下。

厲長生仗著周身草木眾多,驅馬左右躲避,只是時間一長,馬匹也受了驚嚇,有些個不聽話起來,嘶鳴著左右亂撞。

“嗬——”

厲長生眼看著右邊一根粗壯樹木,坐下馬匹迎頭便要撞上,他趕忙一扯馬韁,馬匹的確堪堪避過,但厲長生的右邊肩膀卻仍是撞在了樹幹上。

一聲悶響,混合著厲長生的悶哼之聲。厲長生肩膀火辣辣的疼,一點力氣也用不上來,整個人踉蹌了一下,直接栽下馬去。

馬匹受驚不止,根本未有停頓的勢頭,已然快速奔逃,眨眼消失了蹤跡。

“殿下!他落馬了!”

“快,包圍起來!”

厲長生懷疑自己的右臂脫臼了,他想要從地上站起來,一時竟是有些吃勁兒,無法保持平衡。

厲長生是專業化妝師,平日裡對於自己的手極為愛惜,像今日這樣手臂脫臼的事情,以前絕無有過。

厲長生獨自悶笑了一聲,低聲道:“看來真的要用讀檔功能了,不然……”

他話未說完,那少年已然驅馬而來,長劍一甩直指厲長生,冷聲道:“看你還往哪裡跑!荊國太子何在!”

少年說著,瀟灑的翻身下馬,已然從黑暗之中走了過來,他距離厲長生近了些,厲長生這才能瞧見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放在也現代,也就是個高中生罷了。然而少年說話冷硬,手段狠辣,並無少年的懵懂與清澈。

他個子並無厲長生那麼高,身板顯得並不高大壯碩,那張臉……

“嗬——”

少年人長劍一抖,整個人霎時間愣在當場,喉嚨裡深深倒抽了一口氣。

他不敢置信的瞧著摔倒在地的厲長生,一雙眼睛詫異的睜圓了些許。

“你……你的臉……”

少年聲音不再是那般冰冷絕情,反覆多添了幾分活人的溫暖。

他聲音顫抖了幾下,說:“你……”

厲長生面上難得也有些個驚訝,這少年的面容,竟是與自己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不說一模一樣,但乍一看,著實太像了。

厲長生忽然想起,方才小太子荊白玉昏迷之前,口裡喃喃叨唸的太像了。或許……

荊白玉說的便是這個。

少年比厲長生看起來年輕許多,但不論是眼睛、眉毛、鼻子還是嘴巴,彷彿煞是相似。只是少年的整理輪廓無有厲長生這般刀削斧劈,看起來還是稍顯稚嫩了些。

這樣相似的面容,讓厲長生不得不想到兩個字……

血緣……

難道傳聞中自己原身戎狄細作的身份是真的?

“你……”少年已然六神無主,竟是快速的將長劍一丟,蹲在厲長生的跟前,說:“叔叔……叔叔是你嗎?叔叔……真的是你罷,我……”

話猶未落,厲長生一眯眼睛,伸手一抄,已然將少年丟在一旁的佩劍搶在手中,“嗤”的一聲,將長劍橫在少年頸間。

“殿下!”

“大膽!住手!不得對殿下無力!”

士兵們見少年被挾持,瞬間慌了起來,紛紛下馬將厲長生圍在中間。

厲長生右手無法動彈,只有左手持劍,冷漠的瞧著那些士兵,道:“若是不想讓你們的殿下受傷,便立刻將武器丟下,然後將馬匹全部趕走。”

“什麼?”

士兵們詫異的目詢起來,若是丟了武器,趕走馬匹,那豈不是……

厲長生見他們有所猶豫,乾脆長劍一翻,少年頓時疼得嘶了一聲,他的頸側多了一條細微的血口子,有幾滴血珠緩慢的翻滾而出。

“住手!”

“快將武器丟下!”

“將馬匹趕走!不得有誤!”

一個穿著鎧甲的男子大喊著,其他士兵一瞧,不敢有違,皆是按照厲長生所說去做。

少年吃痛,雖然嘶了一聲,臉上卻沒有痛苦的表情。他雙眼死死盯著厲長生的臉,表情反而充滿了失而復得的喜悅。

少年並不在乎周圍的情況,彷彿身在夢中一般,道:“叔叔,你不記得我了?我是鈺兒啊,我是鈺兒啊。叔叔,你……你沒有死嗎?真是太好了,太好了……鈺兒尋了你很多很多年,他們都說你早就死了,鈺兒不相信,叔叔果然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說實在的,厲長生的確好奇,眼前這少年為何與自己長得有七八分相似。但此時此刻,並非好奇心大作的時候,通常好奇的人,的確死的比較快。

厲長生勉強站起來,平舉著長劍。

少年見他身形踉蹌,趕忙伸手要扶。只是他頸間有長劍架著,動作無法太大。

少年面露焦急神色,道:“叔叔,你受傷了,你的手傷到了,快快隨我回營醫治罷!”

厲長生未有回答少年的話,眯著眼睛去掃周圍的那些個士兵。

士兵們不敢輕舉妄動,況且他們已然被少年的舉動搞得有些暈頭轉向。

他們方才還要置之死地的高大男子,怎麼突然一下子變成了少年的叔叔?

這……

眼前這少年,士兵口中的殿下,乃是戎狄國君的兒子,如今戎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名叫姜笙鈺。

中原人常把西北方向的國家與部落喚作戎狄,而姜國則是戎狄之中最為強大的一支,幾乎所有的戎狄國家,都以姜國馬首是瞻,姜國周邊還有群姜,全部擁護姜國為君主。

姜國併入大荊之後,群姜與戎狄基本也成為了大荊的附屬國。

若厲長生真的是姜笙鈺口中的叔叔,那便是姜國國君的弟弟。

這其中關係複雜至極,別說厲長生說不清道不明,周圍這一幹人等,亦是無法弄明白。

厲長生戒備的看著那些人,趁著他們無有反應過來,忽然丟下長劍,左手猛地發力,立刻翻身上了旁邊姜笙鈺的白馬,快速甩開馬韁飛馳而去。

“叔叔!”

姜笙鈺大喊了一聲,他已然無有馬匹,只能徒步去追,但他哪裡能追得上,“咕咚”一聲,一個不甚被盤曲的樹枝絆倒,狠狠摔了一記。

“殿下!”

士兵們快速上前,將姜笙鈺扶起來。

一名士兵不明情況,道:“殿下放心,卑將們這就將那人押回,任由殿下處置!”

“啪!”

姜笙鈺被扶起來,便是狠狠在那士兵臉上甩了一記耳光,冷聲道:“誰敢動他!若誰敢傷他一根頭髮,本太子便凌遲了誰!可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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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士兵們面面相覷,迫於姜笙鈺的威嚴,只好應聲道:“敬諾。”

姜笙鈺眼看著厲長生遠去的方向,心中空落落的一片,整個人彷彿瞬間頹廢了下來,哪裡還有方才的狠辣與風采。

他的肩膀垂著,伸手摸了摸自己頸間的傷口,傷口並不大,只有一絲疼痛感。

但好在還有一絲疼痛感……

姜笙鈺心中竟是無比的慶幸,這一絲的疼痛感,讓他心中確定,自己方才真的看到了叔叔,那並非自己在做夢。

“叔叔……”

姜笙鈺喃喃的唸叨了一句,隨即一招手。

有士兵立刻上前,姜笙鈺低聲與他道:“你去,給我打聽一件事情,快去快回。”

“是!”士兵應道。

那面荊白玉一直昏迷著,感覺腦子裡迷迷糊糊,定然是被摔得糊塗了,感覺累的夠嗆,怎麼都睜不開眼。

他掙扎了許久,睫毛總算是輕微的顫抖了起來。

“醒了!終於醒了!”

一個聲音大喊大叫著,一聽就是喻青崖那大嗓門子。

“小聲點,莫要吵了人休息。”喻風酌在一旁道。

“可算是醒了,嚇死人了。”喻青崖道:“我這不是興奮嘛。”

荊白玉睜開眼目,首先便看到喻青崖盡在咫尺的臉,比平日裡瞧著大了好幾圈,可嚇了荊白玉一跳,差點便抬腿去踹那張大臉。

喻青崖笑得煞是爽朗,道:“感覺好點沒有?頭還疼不疼?公子你腦袋上磕了好幾個大包,怪不得會暈過去呢。這也太可怕了,醫師說要是再寸一點,脖子都要斷了。”

“崖兒,不得口無遮攔。”喻風酌道。

喻青崖這聽起來便是像在詛咒小太子荊白玉一般,喻風酌聽得眼皮直跳,將人拉開一些。

“厲長生呢?”荊白玉連忙翻身坐起,左右瞧了瞧,根本無有瞧見厲長生的蹤影。

他們已然不在什麼荒郊野外,身邊有榻有案几,還有精美的小矮櫃,倒像是官宦人家模樣,考究非常。

這一看便是安全了的樣子,但厲長生並無出現,叫荊白玉一顆心吊了起來。

“公子你不知道!厲大人他一個人去引開追兵了!”喻青崖立刻又從後面湊了上來,探著頭道:“就他一個人,太危險了!”

“什麼?”荊白玉心裡咯噔一下,感覺涼了半截,腦子也嗡的一下子,差點嚇得直接復又昏迷過去。

他搖搖晃晃的從榻上爬起來,道:“不行,我要去尋他。”

“公子你身體那麼虛弱,還是不要去了罷?”喻青崖勸阻道。

“不行,我要去找他。”荊白玉堅持,甩開喻青崖欲要扶著他的手,硬是要從榻上起身。

“哎——”

荊白玉頭重腳輕,一聲低呼,差點便栽了個跟頭。

有人及時一伸手,將他穩穩當當接住,然後抱回了榻上,還將被子給他蓋上。

“厲長生!”

荊白玉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瞧著突然出現在榻邊上的厲長生,道:“你……你不是一個人去引開追兵了嗎?怎麼……怎麼……”

厲長生溫和的一笑,道:“別著急,我沒事。”

“是啊。”喻青崖簡直大喘氣兒,還頗為無辜的模樣,道:“厲大人一個人便去引開追兵了,我們在這裡匯合的,如今眼下已然無有危險,公子您方才慌慌張張的,也不聽我把話說完了。”

“喻青崖!”

荊白玉真是被喻青崖給氣死了,若是他有力氣,便跳起來暴打喻青崖的腦袋。

喻風酌也著實頭疼的厲害,伸手扯住喻青崖的後衣領子,一句話不說,便將他拖著出了房間。

“爹!咳咳咳!我要斷氣兒了,別拽啊,別……”

“哎呦喂,摔死我了。”

“很疼的,爹!”

門外傳來喻青崖咋咋呼呼的聲音,還有喻風酌冷淡的聲音。

“等你哪一日掉了腦袋,便不知道疼了。”

“那爹你還不心疼死啊。”

喻青崖沒皮沒臉的樣子,纏在喻風酌身邊,兩個人離開房間,很快去的遠了,屋裡這才清淨下來。

荊白玉還在氣憤,小臉漲得通紅,道:“這個喻青崖,等我好了,我定要拔他一層皮!氣死我了,哼!”

“算了。”厲長生道:“喻青崖便是那個性子,拔了他的皮倒是沒什麼,只怕喻廠督會與你拼命。”

“那你說怎麼的,”荊白玉不服氣的道:“這喻青崖,仗著有個疼他的爹,便日日上房揭瓦,我還拿他沒法子了?”

厲長生笑道:“不若回了皇宮之後,太子給他認命個官職,讓他留在太子宮中,日日夜夜的刷洗茅廁,可好?”

“噗嗤——”

荊白玉沒忍住,突然笑噴出來,連忙用小手捂著嘴巴,著實笑得停不下來,說:“果然還是厲長生你最壞了,旁人全趕不上你呢!”

“多謝太子褒獎。”厲長生笑著道。

荊白玉瞧見厲長生的笑容,只覺得真是久違了,心底裡說不出的溫暖。

荊白玉忽然說:“厲長生,你以後笑得再不懷好意,再滲人,我都不會嫌棄你了。”

“什麼?”厲長生有些個沒聽懂。

“好話不說二遍。”荊白玉道。

話說到此處,荊白玉止不住仰著頭,去仔細的瞧厲長生臉。

真的太像了……

荊白玉又想起了,那日在敵方營地裡瞧見的少年。

荊白玉心中一陣波動,又是心悸又是心慌。

他止不住伸手拉住了厲長生的手,握的緊緊的,道:“厲長生!”

“怎麼了?”厲長生低頭瞧他,“可是頭又疼了?”

荊白玉搖搖頭,瞧著他道:“不管你是什麼人,你現在已經是本太子的人了!就要一直陪在本太子身邊,永遠也別想離開,你可知道了?”

厲長生一聽,心中登時再清楚也無有。荊白玉被那些戎狄人抓去,哪裡有沒瞧見那戎狄少年模樣的道理。

那一句太像了,的確說的便是這事兒。

厲長生反握住荊白玉的手,對比與荊白玉的小手來說,厲長生的手著實大得很,骨節分明,修長有力,讓人瞧了著實有安全感。

厲長生道:“太子都這般說了,那便聽太子的就是。”

荊白玉一本正經的嚴肅說道:“你若是哪天逃跑,我一定會把你抓回來的!所以你還是省省力氣,老老實實的待在本太子身邊的好。”

“知道了。”厲長生說。

荊白玉嘴巴不自覺的嘟了起來,說:“你的語氣,讓本太子著實不滿意,聽著彷彿敷衍一樣。”

“太子這可冤枉了我。”厲長生笑著道:“太子剛醒,可有渴了餓了?”

荊白玉“哎呀”一聲,道:“差點都都忘了,我快餓死了,厲長生你快給我弄點飯來吃,現在我什麼都能吃得下。”

“好,這就去。”厲長生道。

外面早已備下了膳食,就等著小太子荊白玉醒來後端進來。

“嗷嗚!”

膳食擺在案几上,厲長生本要關門,誰料到房門突然又被擠開,小老虎從縫隙裡鑽了進來,歡脫的撒了花兒一般,直接竄上了荊白玉的榻去。

荊白玉被小老虎一撲,感覺真是有千斤重,不過荊白玉仍然煞是開心,道:“小貓兒!我以為你丟了呢!”

上路的時候,荊白玉是帶著小老虎一同出來的,想著帶它到處走走,� �免得小老虎天天被困在宮裡無聊。

可就在先前的客棧裡,因為突發情況著實混亂,小老虎不知去向,這一通忙下來,荊白玉死裡逃生,根本無暇顧及小老虎。

荊白玉趕忙抱著小老虎蹭來蹭去,說:“小貓兒,你是不是又長大了許多,好沉呢。”

厲長生見小老虎總是壓著荊白玉,便前來驅趕,道:“太子受傷了,莫要鬧太子。”

小老虎對厲長生揚了揚大腦袋,顯然不想聽話,還一揮腦袋,將走近的厲長生拱開,一副想要獨佔小太子荊白玉的模樣。

“嘶——”

厲長生被小老虎一拱,頓時抽了口冷氣。

“嗷嗚!嗷嗚!”

小老虎晃著腦袋,還抬著爪子比劃了兩下,那意思彷彿是在說,自己根本沒有用力,厲長生在碰瓷兒。

荊白玉瞧了倒是嚇了一跳,趕忙跳起來,說:“厲長生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小老虎力氣的確不大,厲長生也不是頭一次被它拱了,放在平日裡的確不礙事。只是厲長生右臂受傷脫臼,如今雖然請醫師看過,卻仍未有痊癒,時不時便會突然有些疼痛。

荊白玉扶著厲長生坐下來,聽他這麼一說,兩條小眉毛都擰在了一起。

荊白玉不敢碰厲長生的胳膊,也不知道脫臼要怎麼治療。只是平日裡騎馬射箭之時,師傅千叮嚀萬囑咐,說是習武之時一定要小心,若是脫臼成了習慣,那日後這雙胳膊恐怕便要廢了。

荊白玉是知道的,厲長生這一雙手是最為靈巧的,他聽說厲長生右臂脫臼,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

荊白玉道:“我給你揉揉罷,你感覺怎麼樣了,還疼嗎?”

厲長生笑著道:“放心沒什麼,養幾天也就沒事了。”

“那……”荊白玉總覺得厲長生是在敷衍自己,沒說實話,不過他也知道厲長生那性子,若是厲長生不想說的,怎麼問也無有效果。

荊白玉道:“那你去休息罷,我自己用膳就好,反正有小老虎陪著我呢。”

“太子這般體貼,叫長生有些不適應。”厲長生笑著道。

“什麼啊!”荊白玉不滿的道:“平日裡本太子何時不體貼?”

“絕無有的事情。”厲長生對答如流。

荊白玉與小老虎一起,合力將厲長生轟出了房間,叫他先去休息。

荊白玉趴在門縫上,瞧著厲長生遠去,這才“呼”的松了口氣。

隨即他對小老虎招了招手,低聲說:“小貓兒,走,咱們去找喻青崖。”

“嗷嗚?”

小老虎歪著腦袋,一臉迷茫模樣。不過小主人去哪裡,它便跟著去哪裡。

荊白玉悄悄打開門,小老虎跟在後面,都無需拐彎,直接便敲門進了旁邊的房間。

“公子?”

喻青崖驚訝的瞧著門外的荊白玉。

荊白玉頭上還綁著傷布,衣服也未有多穿,便這般過來了。

喻青崖奇怪的說:“公子您怎麼來了?”

荊白玉往裡瞧了瞧,道:“你爹呢?”

“出去了,”喻青崖說:“去端午膳了,你找我爹啊,他很快就回來。”

“不找你爹,我找你呀!”荊白玉笑著說。

喻青崖瞧他一笑,頓時汗毛倒豎,說:“找我?”

荊白玉與小老虎擠進屋裡,一關門。喻青崖更覺得毛骨悚然,心裡沒來由慌慌的。

荊白玉關了門就問:“喻青崖啊,你知道厲長生的手罷,他的手好像受傷了,可有看醫師?”

“看了啊。”喻青崖道:“自然看了。厲大人回來的時候,我們都嚇了一跳,他右手脫臼了,不能動,還是我叫來的醫師。”

“那醫師怎麼說?”荊白玉趕忙問。

喻青崖想了想說:“就是脫臼了,沒事兒的。我以前也脫臼過,復位就好了。我脫臼了我爹還打我呢,你瞧我不是也沒事嗎。”

荊白玉松了口氣,道:“真的沒事啊,看來是我想多了……”

喻青崖點點頭,說:“醫師的原話是,將養些時日,就能恢復七八成了!”

荊白玉一驚,道:“七八成?那剩下的兩三成呢?什麼時候能養好?”

喻青崖搖頭,說:“不知道啊,畢竟是受了傷的。厲大人自己走了一日才與我們匯合上,拖延了治療時機,也不知道能不能恢復十成。不過你放心罷公子,醫師說了,將養幾日,日常這些事情,都無有問題,不會妨礙什麼的。”

荊白玉越聽越是心驚膽顫,日常的事情雖不妨礙,但厲長生哪裡是安於日常之人,他們皆不是那樣的人。

厲長生那雙手,便是要做些登峰造極之事才能展現他的鋒芒。

而眼下,因為要救自己,他的手受了傷,不知道是否能痊癒。

喻青崖喋喋不休的說了半天,見荊白玉臉色突然慘白,彷彿隨時都要暈過去的模樣,嚇了他一大跳。

正巧這個時候,喻風酌歸來,見了荊白玉的模樣,不由冷冷的瞧著喻青崖,道:“你做了什麼?”

喻青崖委屈的說:“爹……我什麼也沒做啊。”

荊白玉有些個失魂落魄,最終帶著小老虎離開了喻青崖這面,回自己房間去了。

這次不只是厲長生受了傷,陳均年亦是受了傷,不過眼下大家都已然無礙,停留此處休息一時,也便可以再次上路,往會盟之地趕去。

荊白玉有些悶悶不樂,拜託蕭拓與喻風酌兩個人,去四周尋找一番,將附近的名醫都請來走一趟。

厲長生聽了這事情,便往荊白玉面前去,道:“可是頭疼?或者身上的傷口疼?”

荊白玉搖搖頭,說:“不疼,都好了。”

“那這是怎麼了?”厲長生坐在他身邊,道:“那是著了風寒?請這麼多醫師過來做什麼?”

荊白玉抬眼瞧他,道:“……給你看手臂的。”

厲長生稍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出來,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搞得神神秘秘,害得我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兒。”

荊白玉一臉嚴肅,著實想不出來,道:“你的手傷得那麼嚴重,你怎麼不告訴我。”

厲長生道:“與陳均年比起來,我的手傷得並不嚴重。”

“但是……”荊白玉有些個蔫頭耷拉的說。

“不必擔心。這次能順利脫險,已然是萬幸之事。只是手臂有些小毛病罷了,無需擔心。”厲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開頑笑一般說道:“莫不是長生這手不能動了,太子便要嫌棄了我去罷?”

荊白玉笑不出來,垂著頭道:“我怎麼會嫌棄你,我只是怕你嫌棄我。我……一直這般無能,總叫你保護我。”

厲長生道:“太子殿下可是日後長生的靠山,如何能這般說?乖,過兩日便要上路,就別多胡思亂想了。”

雖然厲長生全不在意模樣,但是荊白玉心中有個疙瘩,怎麼都覺著不舒坦。

眾人修養數日,厲長生肩膀好的差不離,陳均年亦是傷口結痂,下榻行走全無大礙,只要不立刻動刀動槍,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而那一面肩膀中箭的殷棋,同樣慢慢的好了起來。

殷棋正坐在營帳之中,剛為自己換好了傷藥。突聽外面有跫音而知,腳步不輕,間或輕重緩急,來者武功不弱,卻走得如此凌亂,顯然心中煩悶至極惱怒非常。

“嘩啦!”

有人大力掀開營帳簾子,竟是一下子將簾子硬生生拽了下來。

姜笙鈺板著臉怒目而入,呵斥道:“殷棋!”

殷棋不知姜笙鈺為何如此動怒,他站起身來,大約抱了個拳,說道:“殿下尋殷棋所為何事?”

“何事?”

姜笙鈺隻身前來,身邊並無侍衛跟著,他從頭到尾皆被怒氣充斥,快步進來,一把便抓住了殷棋的衣領子。

殷棋皺了皺眉頭,最終忍耐下來,並未有躲避還手,站在原地,聲音平靜的道:“殿下這是何意?殷棋不知做錯了什麼,讓殿下如此惱怒。”

“不知道!好得很!”姜笙鈺冷笑一聲,道:“好得很呢!我看,那詹無序處心積慮的,全無與我合作的誠意,反而是來激怒我的罷!”

殷棋自小跟隨在尚南侯詹無序身邊,並非姜國太子姜笙鈺的人,聽到姜笙鈺突然直呼尚南侯姓名,有些個不悅模樣。

殷棋稍微皺眉,手腕一轉。他雖無姜笙鈺武功高強,但勝在力大無窮,是姜笙鈺全然比不過的。

殷棋登時掙脫了姜笙鈺的束縛,道:“殿下恐怕忘了,先行來尋侯爺,想要合作的人,可是殿下您啊。如今這是何意?”

姜笙鈺手腕吃痛,但氣勢絲毫不肯輸掉半分,冷聲說:“你故意讓我出兵襲擊荊人太子荊白玉一行人,你可知那隊伍之中,有個叫厲長生的!”

“厲長生?”殷棋心中納罕不止,這厲長生是什麼人物,殷棋哪裡能不知道,在荊國皇宮之中,怕是沒有一人不知厲長生是何許人也。

殷棋道:“殿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姜笙鈺道:“你可曾聽說過,厲長生乃是我姜國細作的傳聞?”

殷棋心中咯噔一聲,似乎已然察覺到不對之處。

厲長生與姜國太子姜笙鈺的容貌頗為相似,這一點殷棋長了眼睛,自然是瞧得出來。可人有相似,殷棋並未有往那方面去想,亦是他心中不願往那個方向去想。

若厲長生真的與姜笙鈺有什麼血緣關係,那麼……

姜笙鈺與尚南侯詹無序之間的合作,恐怕便算是到了頭。

而眼下,姜笙鈺怒目而視,又提起傳聞中厲長生薑國細作的事情,殷棋心中頓時再明白不過。

姜笙鈺一字一頓的道:“他是我小叔父。”

殷棋臉上未有一絲表情改變,但心中霎時間千迴百轉,著實難以平靜。

姜笙鈺道:“差一點,你便要我親手殺了我的叔叔!好啊,這一切,莫不是詹無序那猘兒的陰謀!”

“太子殿下!”殷棋一聽這話,登時也怒了,道:“侯爺真心與殿下合作,請殿下莫要遷怒於侯爺。厲長生的事情,連太子殿下您都不知道,侯爺如何得知?”

“遷怒?”姜笙鈺冷笑著說:“好啊,這詞兒用的著實太好了!來人!”

他怒吼了一聲,門外立刻湧進一片士兵,一個個鎧甲加身,手持長/槍,齊聲道:“請殿下吩咐。”

“把他給我抓起來。”姜笙鈺道。

“是。”士兵們答應一聲,立刻上前將殷棋團團圍住。

殷棋身上有傷,對付姜笙鈺一個的確無有問題,可眼下士兵可是幾百?他就算抵抗也無絲毫用處。

殷棋被士兵以枷鎖扣住,迫使他跪於姜笙鈺面前。

姜笙鈺居高臨下的瞧著他,道:“本太子便是要遷怒於詹無序。他不過是一枚棄子,一條喪家犬罷了,本太子想如何對待他,難不成還要看你的臉色?”

“姜笙鈺!”殷棋掙扎著想要將鐵索扯斷。

鐵索發出譁啦啦的響聲,堅硬無比,並無斷裂徵兆,倒是殷棋的箭傷因為劇烈的掙扎撕裂開來,有血跡從他的肩膀流淌而下。

姜笙鈺道:“把他先押下去,嚴加看管起來。”

“是,太子殿下。”士兵們說道。

“殿下,殿下……這是……”

一身鎧甲的男子衝將進來,瞧見這情況,頓時有些頭上冒汗,勸阻道:“殿下息怒。”

姜笙鈺並不與他搭話,伸手一揮,士兵們趕忙押解著殷棋退下。

那男子趕忙道:“太子殿下,這般一來,殿下與詹國尚南侯之間便……”

“你以為我還會與詹無序那廝繼續合作?”姜笙鈺冷笑道:“休想,本太子現在改了主意。”

“可是太子……”男子一副欲言又止模樣,生怕話說出口來,會被姜笙鈺治罪。

姜笙鈺道:“可是甚麼?日前我與那詹無序合作,也是瞧在他們有人潛伏於荊國太子身邊,才屈尊降貴於此。而現在呢?殷棋已然暴露,他們提供了什麼有用的訊息?荊國太子無能抓住,還差點……”

姜笙鈺說到此處,臉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道:“還差點叫我錯手殺了叔叔,幸好……幸好他無事。”

“可是殿下,將軍他……行為舉止,似乎有些詭異,恐怕……”男子話又只說了一半,不過姜笙鈺顯然已經明白。

男子口中的將軍,便是姜笙鈺口中所說的叔叔。

在大荊皇宮之中,有這麼一個傳聞,說厲長生乃是戎狄來的細作,因著身份暴露,差一點子便被一刀砍了項上人頭。

無有辦法,厲長生竟然為了苟且偷生,自願自宮,最後得以活命充入皇宮,做了一個最低賤的寺人。

古代之人認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頭髮亦不能隨便剪短,更別說是閹割男子的尊嚴。

在古人瞧來,這乃是比死還要可怕的事情。所以厲長生自宮,便可抵了那死刑,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不只是大荊有這樣一則規矩,在古代春秋戰國時期,這樣的事情也並不罕見,有史料可尋。而且這些自宮之人,入宮之後,不但不會獲罪,反而常有飛黃騰達之人。

厲長生入宮之後變得默默無名,只有宮人們閒極無聊之時,才拿他出來說道說道,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

姜笙鈺已然令人去仔細打探過,親信方才急匆匆歸來,詳細回稟了一番。姜笙鈺越聽心中越急,越聽越是膽戰心驚。

殷棋說的無有錯,姜笙鈺便是遷怒了尚南侯詹無序,因著他此時此刻,心中憤恨至極,根本難以平復,恨得他全身骨骼咯咯作響,恨得他咬牙切齒,恨得他一腔怒火就要炸裂。

姜笙鈺萬萬無有料到,叔父離開姜國之後,竟然入了荊國的皇宮,屈辱的做了一個寺人。

“滴答滴答——”

姜笙鈺死死攥著拳,指甲將他的手心劃破。

他抬起手來,那男子不敢再說一句話。

姜笙鈺道:“你不必多言,我已著人打聽清楚。厲長生便是我的叔叔,千真萬確!他進入荊國皇宮那一年,的確是叔叔離開姜國的時候。這一切……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若不是我,叔叔他怎麼又會……我欠他的那麼多,是永遠也還不清的。”

男子一瞧,連忙垂下頭來,自知再說什麼也是多餘。

姜笙鈺突然皺了皺眉,道:“這事情,莫要讓父王知道。否則,你知道我會怎麼辦的罷。”

“是。”男子連忙道:“卑將知道。”

姜笙鈺抬起手來,瞧了瞧自己流血的掌心,道:“好了,你先下去罷,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是,太子殿下。”男子恭敬的退出。

姜笙鈺瞧著掌心中的血珠,目光卻恍惚起來,心隨神動,已然想到了許多往日裡的事情。

姜笙鈺乃是姜國的太子,他的父親便是姜國的君主。

而多年前的厲長生,並不叫這個名字,這只是他來到荊國的一個化名罷了。

厲長生乃是姜笙鈺的小叔叔,亦是姜國君主的弟弟,卻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罷了。所以厲長生從小便被姜笙鈺的父親排斥,害怕他會搶奪自己的王位。

後來姜笙鈺的父親繼承了王位,成為姜國的君主,他又開始害怕,厲長生會搶走他兒子姜笙鈺的王位。

厲長生為了打消君主的疑慮,自請削藩,只保留一個口頭將軍的職位,回到姜國都城,就待在姜國君主的眼皮子下面,哪裡也不去。

姜笙鈺與厲長生雖然年紀差了一些,但與他這位小叔叔關係卻要好的很。姜國君主一瞧,心中又開始忐忑起來,覺得厲長生心懷叵測,想要腐蝕自己的兒子,如此一來,等姜笙鈺繼承姜國王位,厲長生便可把持朝政。

這般輾轉反側之後,姜國君主終於下令,給厲長生安排十項罪狀,將他立刻下獄問斬。

姜笙鈺聽聞這件事情憂心忡忡,他一連跪求父王幾日,卻無有絲毫辦法。最終,偷偷將厲長生從牢中救出,親自將他送出姜國地界,與厲長生說先去躲避幾年,等自己繼承了王位,便接他回來。

姜笙鈺記得三年前,小叔叔與自己說過的話。

他說就算不能在姜笙鈺身邊,亦會時時刻刻想著他念著他,亦會幫他助他,希望日後姜笙鈺可以做個出色的君主。

那一別太過匆忙,姜笙鈺無有明白小叔父話中的意思到底是什麼,此時想來……

當初厲長生離開姜國,便往荊國而去,竟是為了姜笙鈺,在荊國做了個細作。只可惜身份敗露,無有辦法,為了繼續苟活,只得自宮成為寺人。

姜笙鈺感覺心如刀絞,一想到小叔叔為了他,竟是變成了這樣,就感覺心跳都要停止。

厲長生穿越來大荊,並不是原本的那個厲長生,只是容貌未有改變,聲音也無有差別。他並不知道原身經歷的事情,說實在的,厲長生倒是對此有些興趣,的確很想知道,自己與那位“殿下”之間的淵源。

畢竟姜笙鈺那人看起來雖較為年幼,但行事狠辣非常,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若是真有些個什麼淵源,倒是能捏住他的脈門,稍加利用一番。

“厲長生!”

荊白玉趴在他耳邊喊了一嗓子。

厲長生無奈的側頭瞧著他,道:“怎麼了閨女?這般大聲,爹爹的耳朵差點子便聾了。”

“呸!”荊白玉氣得叉腰,道:“與你說話你不理人,一回了神就欺負人。”

“誰欺負了我的寶貝閨女?”厲長生調笑道:“爹爹第一個替你收拾他。”

如今一行人復又上路,荊白玉重新扮起了女娃娃來,為了以防萬一,荊白玉也只好乖乖聽話穿著小裙子“招搖過市”。

此時荊白玉只能自我安慰的慶幸一番,自己年紀還小,穿上小女娃的裙子,其實也瞧不出什麼來,旁人看不出,便也沒什麼的。

厲長生逗趣了一會兒荊白玉,撩起車簾子往外一瞧,登時皺了皺眉頭,道:“這路……”

“什麼路呀!”荊白玉立刻挪了挪,坐到了厲長生身邊,隨手抓起一卷簡牘來,道:“厲長生你瞧呀,我這裡有書,你暈車不想瞧,你給我念罷!”

“閨女。”厲長生側頭瞧他,說:“叫爹爹。”

“我!”荊白玉瞪眼睛,點漆一般的黑眸在眼眶裡滾了好幾圈,終於憋紅了一張小臉,道:“爹……爹爹!行了罷!”

厲長生溫和一笑,道:“閨女今兒個這麼聽話,爹爹覺得有詐。所以閨女不打算與爹爹說說,這路是去哪裡的?可不像是爹爹安排好的路線啊。”

荊白玉本是想要岔開話題,所以才硬著頭皮叫厲長生爹爹的,哪裡想到厲長生這老狐狸,佔了便宜還不忘了這茬子。

荊白玉叉腰瞪著他,乾脆抿著嘴巴不說話。

厲長生一瞧,道:“算了,我出去與喻風酌說,讓他調轉馬頭。”

“別去別去!”荊白玉趕忙跳起,從後面勾住了厲長生的肩背,不叫他下車輿去,說:“你就老實坐著,哪裡也不許去。”

厲長生道:“那你與爹爹說,這到底是去哪裡?萬一前面有危險可怎麼是好?”

荊白玉撅著嘴巴不情不願,最後小聲的道:“前面……前面有個很有名的醫……師……”

厲長生一聽,頓時什麼也都明白過來,道:“閨女,爹爹的手臂真的沒有問題,不然爹爹抱你一個,給你舉個高高,可行?”

“哎呀!”荊白玉趕緊縮到車輿角落去,不敢叫厲長生抱他,說:“誰說是找醫師給你看手臂的?你也忒的自作多情!我……我是腦袋疼,頭疼的厲害,城裡那些個醫師看不好,我疼得睡不著覺,所以才要去前面尋那很有名氣的醫師瞧瞧。”

荊白玉說的一套一套的,還抬手捂著自己的小腦袋,哎呦呦叫了幾聲。

“嗷嗚!嗷嗚!”

外面跟著車輿走的小老虎聽到了小主人的叫聲,立刻對著車子大吼,隨即猛的一發力,就要跳上車去。

它眼下個頭大了,這一跳上去,差點把車輿弄翻,前面的馬匹受了驚,一陣雞飛狗跳。

“小貓兒!你又搗亂!”

“再調皮搗蛋就不給你飯吃!”

“今天晚上的肉沒了!”

小老虎被小主人訓斥了一頓,蔫頭耷拉腦,趕忙調頭便跑,躲到了車隊的最後面。

車隊按照先前的樣子,假扮商旅繼續上路。不過路線有所改變,按照小太子荊白玉道意思,往前繞一段。

這麼走大約要浪費兩日路程,不過荊白玉堅持如此,他早已打聽好,前面小城的城外,有個脾氣古怪的醫師,雖然脾氣是著實古怪了些,但醫術高明,便沒有他治不好的病,醫不好的人。

荊白玉聽了心動不已,若是能請那位醫師出面,厲長生的手臂,不就有的救了?

這般一來,荊白玉便偷偷尋了喻風酌商量,然後神不知鬼不覺的改變了路線。

如今半路上,厲長生便有所察覺,但架不住荊白玉的執拗,怎麼說都要往前去見見那醫師,不然一哭二鬧三上吊這樣的戲碼都使了出來。

厲長生著實無奈,還有些哭笑不得,道:“閨女,你這些招式,可是與喻青崖學的?”

“阿嚏!”

騎馬走在後面的喻青崖重重打了個噴嚏,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道:“糟糕,爹!我著了風寒!”

喻風酌在前面,並未有回頭,淡淡的開口道:“或許是有人在數落你。”

“什麼?”喻青崖奇怪的說:“為什麼會有人在背後數落我?我這麼靠譜的一個人,有什麼好數落的?”

車隊行了一日,眼看著便要日落,他們已然穿城而過,到了荊白玉要找的城郊。

這小城繁榮的緊,城郊之處亦不荒涼,倒是無需擔心那些戎狄人會來偷襲。

荊白玉站在車輿上往前眺望,抬起小手指著前面,道:“你們看,應該就是那面!聽說那位醫師就在那面,我們快過去!不然天都要黑了!”

城郊零零星星的也有村民居住,黃昏之時炊煙裊裊,看起來意外的恬靜安詳。

荊白玉早已與村民打聽好了,尋著方向而去,果然瞧見地上突然出現大大小小的石頭塊,一看便是有人故意搬來的。

喻青崖好奇的道:“這是幹什麼?為什麼用石頭畫個圈子?意思是不讓別人進去?可這些小石頭,大的最大也就拳頭一般,根本攔不住人啊?”

“哎呦小夥子!”

旁邊有砍柴的大爺路過,瞧見他們是外鄉人,勸阻道:“可莫要進這石頭圈,裡面住的人可不好惹。”

喻青崖笑的一臉“和藹”,道:“大叔,我們是外鄉來的,路過這裡,正想要尋個人家借宿呢,這前面石頭圈裡好像有一戶人家,我們不能過去借宿一晚嗎?”

大爺一聽,臉色都變了,道:“可別!前面不遠就能進城,眼下城門還未有關閉,你們快走幾步,城裡不少客棧,可不要往這石頭圈裡借宿,只怕你們有命進去,沒命出來。”

“啊?這麼玄乎?”喻青崖試探的道:“這裡住的莫不是妖魔鬼怪?”

“可不就是妖魔鬼怪?”大爺道:“比妖魔鬼怪還要可怕的哩!快走罷!”

大爺說著,彷彿給自己說起一身雞皮疙瘩來,趕忙揹著柴快步離開。

喻青崖沒打聽出來什麼有用的訊息,撓了撓頭道:“莫不成裡面真有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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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白玉豎著耳朵聽了半天,堅定的說道:“來都來了,進去!我倒要進去瞧瞧!”

一行人入了石頭圈,繼續往深處走去。

石頭圈內外並無太大不同,裡面便是一塊地兒而已,有花有草,只是眼下已然深秋,所以難免有些蕭條之感。

“那大爺莫不是嚇唬外鄉人的?”喻青崖止不住叨唸一句。

他話音才落,就聽到前面傳來奇怪的聲音。

“嗷——嗚!”

“什麼聲音?”荊白玉一瞬間毛骨悚然,一把拽住了身邊的厲長生。

“別怕。”厲長生笑著低頭瞧他,道:“聽起來好像是狼叫。”

“狼叫!”

荊白玉完全無有因著厲長生的安慰而放鬆,反而貼的厲長生更近了,說:“這……這裡怎麼會有狼呢?這裡人也不少啊。”

“是啊,”喻青崖在旁邊搭腔,道:“厲大人你又嚇唬人,這附近村民這麼多,狼怎麼會出現呢。而且狼啊,一般都是一群一群活動的,很少見一隻狼,要是有狼也……”

“嗷嗚——”

“嗷——嗚……”

他這話說了一半,就聽不遠不近的,那狼叫聲此起彼伏,竟是連綿成了一片。

厲長生點頭道:“喻公子說的不錯,狼是群居動物,周圍應該有不少只。”

小老虎本來一蹦一跳的走著,聽著起伏不斷的狼叫聲,突然張開大嘴亦是吼了一嗓子,似乎想要恐嚇周圍的狼群。

厲長生瞧荊白玉怕的模樣,笑著道:“你連老虎都敢養,怎麼害怕狼?”

荊白玉道:“那怎麼能一樣,小貓兒以前那麼小一點點,是我把它養大的,我自然不怕它。可是那些狼……”

“嗬——”荊白玉話音驟然而斷,捂著嘴巴抽了口冷氣,隨即指著前方說:“熊……熊!”

喻青崖“嗨”了一聲,說:“這是狼叫,準沒錯的,不是熊叫,是狼叫。”

厲長生順著荊白玉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就瞧一個黑影,兀立在黃昏的緹紅色光芒之下,那高大壯實的體型,簡直叫人瞧了咋舌。

“我的娘!爹!真的有熊!”

喻青崖嚇得一個激靈,可比荊白玉慫了太多,愣是手腳並用的撲到了喻風酌的背上,死死抱著不肯鬆手。

喻風酌倒是淡定,說:“不只是有熊,那般好像還有兩隻老虎。”

那壯碩大熊的旁邊,果然趴著兩隻老虎,個頭比小貓兒可大得太多。而他們方才聽到的狼叫聲,亦是從此處而來。

荊白玉已然嚇得說不出話來,就瞧那些個野獸奇怪的厲害,皆是圍繞著一處小木屋,並無離開之意。

而那野獸群中的小木屋,恐怕便是荊白玉要尋的醫師住處。

厲長生挑唇微微一笑,道:“沒想到,在這裡倒是遇見了有趣兒的事情。”

“什麼有趣的事情?”喻青崖喊道:“我的娘,快走罷,我不想被野獸吃了啊。”

“你小點聲!”荊白玉瞪了他一眼,說:“你要把那些野獸都引過來嗎?快閉嘴!”

喻青崖果然聽話,雙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出一聲。

厲長生在他們說話之時,已然邁開腳步,往前走去。

荊白玉回頭一瞧,嚇了一跳,趕忙快跑兩步,拉住厲長生的手,說:“你……你去哪裡啊!”

厲長生指著前面小木屋,道:“走近看看。”

“別啊,太危險了。”荊白玉說。

厲長生笑著說:“還記得之前秋獵,那些襲擊人的飛鳥嗎?”

他突然一說,荊白玉有點懵,隨即點點頭,道:“記得,怎麼了?”

厲長生道:“那些飛鳥因為氣味兒受到刺激,所以瘋狂的襲擊人。而這些野獸其實差不多,亦是被氣味吸引而來,才會如此乖巧的趴在小木屋周圍。”

“氣味?”荊白玉呆呆的瞧著那些個野獸,心說飛鳥已然很可怕了,而眼前這些野獸,那便是更可怕。

厲長生說:“這野獸圈子,可比外面的石頭圈子要好用的多,是也不是?”

荊白玉有些愁眉苦臉,道:“醫師就住在裡面嗎?這……我們要怎麼進去呢?”

有野獸守衛,他們不敢貿然入內,就算大聲說話,亦是非常危險的。若是那些野獸被驚擾到了,突然襲擊他們,可如何是好?

荊白玉只覺得,這些野獸,比之前遇到的戎狄人還要可怕許多。

就在荊白玉愁眉苦臉之際,突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

就瞧遠遠的,夕陽的餘暉之下,彷彿有個人影,從小木屋的另外一面走了過來。

荊白玉睜大眼睛,瞧著那人影走進木屋,他彷彿並不懼怕什麼野獸,只當它們是溫順的小動物,走得甚是自然平穩。

“厲長生你瞧!”荊白玉驚喜的道:“那個人……帶著帷帽的那個人,是不是小木屋的主人啊,就是我們要找的醫師?”

厲長生眯眼去瞧,因著夕陽的緣故,只能瞧見一個大體輪廓,的確是個戴著帷帽之人,但除此之外,竟是連男女都瞧不清楚。

那人眼看著便要走進野獸圈內,荊白玉一瞧,頓時心中堅定起來,覺得那人必然便是他要找的醫師。

荊白玉面上有些焦急與害怕之色,他死死抿著嘴唇,死死攥著拳頭。隨即彷彿下定了莫大的決心。

荊白玉快速鬆開厲長生的手,朝著那帷帽之人,朝著那野獸圈子跑了過去。

“我的娘!”喻青崖驚呼了一聲。

厲長生亦是無有想到,趕忙伸手去撈,卻沒有將荊白玉撈回來。

荊白玉簡直便是閉著眼睛衝過去,感覺野獸打哈氣的聲音都近在咫尺,這才腿軟的停了下來,大喊著:“等等!等等!你是不是醫師?是不是姓馮?我想找你醫病!”

荊白玉喊完了,這才睜開眼睛,頓時發現,自己太害怕,閉著眼睛跑偏了一些。面前不到五步之處,便是一頭毛色黃中帶赤,間或黑色斑紋的大老虎!

那老虎可比小貓兒要巨大得多,正一臉垂涎欲滴的瞧著他。

荊白玉嚇得嗓子裡乾涸,再說不出一句話來,差點便一個不穩跌倒在地。

他身體一晃,就感覺有人從背後扶住了他,不是厲長生還能是誰。

厲長生走過來,低聲道:“別怕,有香味兒約束,這些野獸不會隨意襲擊人,千萬別突然跑便是了。”

荊白玉連忙點點頭,低聲說:“我不跑……”

戴著帷帽之人聽到荊白玉的喊聲,似乎有些驚訝來尋他之人是個孩子。

帷帽之人停住了腳步,瞧了荊白玉一眼,聲音冷漠的彷彿是一潭死水,道:“我是姓馮,也是醫師,尋我看病亦無不可。但我這人,從不憑白給旁人瞧病,定要拿些報酬才是。”

“好,我有銀錢,可以給你,多少都行!”荊白玉連忙道。

“呵——”那戴著帷帽的男子笑了一聲,聲音聽起來著實好聽,但笑得卻讓人不寒而慄。

他道:“我不喜歡銀錢。你若讓我給他治療手臂,那你便將自己的手臂砍下來,一物換一物,便可。”

“什麼?!”

荊白玉驚的睜大了眼睛。

他心中先是納罕,這醫師一眼便看出厲長生的手臂出了問題。隨即又驚訝於醫師提出的條件,這也太過於詭異。

“條件就是這般,若是不願意便滾遠些。”那馮醫師語氣無禮的很,說罷了揮揮手,對身邊的幾隻狼道:“代 我送客,去。”

他一揮袖子,厲長生便聞到一股奇異的花香,又是類似於紫丁香。

厲長生當下皺眉,拉住荊白玉的手,道:“危險,我們先離開這裡。”

“可是……”荊白玉剛一開口,便瞧那些個野獸齊刷刷的動了起來,他也不敢再多說什麼,趕忙隨著厲長生離開。

“厲大人……”

他們才退出石頭圈子,蕭拓突然趕來,道:“厲大人,有探子來報,先前那夥戎狄人彷彿就在附近。”

“什麼?”喻青崖瞪著眼睛道:“戎狄人追到這裡來了?太正大光明了罷?我的娘,這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喻青崖說著還指了指石頭圈裡的那些野獸。

蕭拓道:“但是有些奇怪。”

厲長生說:“如何奇怪?”

蕭拓道:“那些戎狄人來的不多,數量很少,也不像是先頭探子,不確定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嗷嗚嗷嗚!”

小老虎在旁邊突然拱了拱荊白玉,荊白玉差點被它撞倒。

“小貓兒莫搗亂。”荊白玉沒工夫與小老虎頑耍,仰頭去瞧厲長生,道:“他們要做什麼?”

厲長生意義不明的笑了一聲,道:“來做什麼的,當面問問便是了。”

“什麼?”荊白玉有些鬧不明白厲長生的意思。

就瞧身邊小老虎更是躁動起來,呲牙咧嘴的還往前撲了一下。

眾人皆是轉頭去瞧小老虎,就瞧遠處一顆大樹下面有人。

是個看起來身材纖瘦的少年,他今兒個未著勁裝,打扮的隨和自然,倒像是少年公子模樣,笑盈盈的朝著他們便走了過來。

“是那個人!”荊白玉有些害怕,下意識的躲在了厲長生身後。

是那個把他抓走的少年,戎狄人口中的殿下姜笙鈺。

姜笙鈺身邊無人,看起來彷彿隻身前來的樣子。他也無佩劍隨身,兩隻手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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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笙鈺在眾人警惕的目光之下,慢慢走了過來,道:“又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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