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武夫,尚有老樹生新枝的說法,李長風作為這數百年一直保持著鼎盛狀態的絕世武夫,自然算不上一顆老樹,但在看到那一劍的時候,李長風忽然有所明悟,好似真有了些老樹抽新枝的意味。
這讓旁人知曉了還得了,這位本就是站在世間頂端的絕世武夫現如今又有了更上一層樓的樣子,這讓那位年輕人如何打完這一架。
不過幸好,只是瞬間之後,李長風便從那種明悟之中走了出來,他看著那一劍而來,神色平靜的去打量那一劍,等到一劍快及胸前的時候,才淡然伸手,一掌劈在劍身之上,一劍動搖不堪,遠處的葉如晦神色微動,這一劍自然算不上他壓箱底的東西,可即便是如此,被李長風如此輕描淡寫的對待,他心裡也有些不安。
那一劍無功,不等葉如晦起勢,李長風一手伸出,扯下一抹天邊白雲,凝結成一杆長矛扔出,長矛破空而至,來到葉如晦胸前。
後者古劍脫手,瞬間回到小太監身後,而葉如晦則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側身抓過那杆去勢極猛的長矛,咬牙將其繃斷。
他隨意將其扔在一旁,看著李長風,今日之戰,打到這裡,若是任何一人不是第七境,不知道已經死了多少次了,可即便是打到這裡,其中兇險也遠遠不是旁人看到的那些而已,李長風的無敵之態與葉如晦劍道最得意,哪一個不是足以將在場大宗師盡數殺之的手段。
一矛無功之後,李長風便兩步踏出,來到葉如晦身前,一拳轟出,等葉如晦接下這一拳之後,便是另一拳,兩位的你來我往,不復之前那般神仙姿態,反倒是像極了兩位武道境界不高的江湖武夫切磋,只不過這一拳一掌之間,蘊含的磅礴氣機,遠非常人可想,若是在場的大宗師接上一拳,怎麼也是個重傷的下場。
第七境之威,恐怖至此。
兩人之戰,逐漸好似摒棄外物,隱隱有返璞歸真的樣子。
可怎麼又僅限於此,若是有人近距離觀察,肯定會有人看到兩人衣衫已經破碎,全靠自身修為維繫,一旦那氣機散去,兩人只怕都會赤身裸體,可不管怎麼看,李長風在這場兩人之戰之中,一直是佔據著絕對優勢,而那個年輕人,則更像是應接不暇,苦苦支撐。
其實這種情況才算最正常的,葉如晦踏入第七境才幾天,如何能與李長風相抗?
可世人誰都不想看著葉如晦輸啊。畢竟這位年輕大宗師才是世間武夫看著一步步走到現如今這地步的人。
在遠處,餘留白看了一眼夏秋,忽然說道:“為何不用劍,你那一劍不是已經教給他了?”
後者皺著眉,看向這位劍閣掌教,平靜道:“這一戰註定是要以一劍結束,但是現如今用劍好似不是個好時機,李長風無論修為還是心境都要穩勝葉小子,這小子天資太高,就是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那一口份機緣能登頂世間。”
餘留白不急著說話,只是從身後解下來一柄古劍,放在身前,他看了一眼遠處的小太監,輕聲笑道:“舊酒,李祖師的佩劍,可惜差了一柄陌上草,要不然這前後三代的佩劍都在這裡了。”
夏秋打趣道:“要是有陌上草,還用得著這小子拿命去打這場架,葉長亭打李長風,也就不過是幾劍的事情。”
餘留白笑了笑,沒有搭話,只是想著之前葉如晦說的,讓他把那個小太監帶回青城山,教他練劍,這小太監在皇宮長大,見識過葉長亭的幾次入宮,又有葉如晦的古劍淬體,想來是不會差到哪裡去,可你葉如晦這麼做,不是在交代後事?
餘留白不太相信葉如晦會贏下這場比鬥,可他一點都不想他輸。
夏秋忽然想起什麼,開口問道:“那小子的媳婦兒,還沒來?”
餘留白皺眉,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
……
小鎮外數里地,已經是筋疲力盡的柳青站在原地,看著遠處的動靜,有些不舒服,因為怎麼看,這場架都已經開打了。
她站在原地,默然不語。
後背紅衣女子忽然掙扎著爬下來,輕聲道:“我想去看看。”
柳青面無表情,“這等陣仗,就連那些大宗師都只能遠遠觀之,你如何能夠看清楚,況且你現在出現,確定不會給你男人帶來影響?”
小滿低聲道:“我想告訴他,我來了。”
柳青有些詫異的轉過頭,看著這女子,就差問出為什麼這三個字。
小滿笑道:“以前總覺得有愧與他,所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很擔心,可現在不了,我想看看他,無論是贏是輸,他都該是我心裡的英雄。”
柳青轉過頭,平靜道:“這些話你對他說去,我可一點都不想聽。”
說完之句話,她重新背起那女子,緩緩而行。
可有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小滿你尚有葉如晦,而我柳青有什麼?
無人應聲,無人回答。因為無人發問。
——
小鎮之中,一味被壓著打的葉如晦衣衫總算是開始破碎,那股氣機有些散亂,胸口開始出現觸目驚心的血跡,他的體魄不如李長風,一味對殺本來就不佔優勢,可現如今又逼得他不得不如此做。
李長風出拳不停,哪怕已經知道葉如晦被他這樣打下去,應該便是離死不遠,可他李長風連對整個人間都不曾有過掛念,哪裡會去思考這個年輕人的死活,換一種說法,此時的葉如晦,才該是他的最強對手,遇見最強對手,哪能不全力以赴。
就算是整個人間都對他的行為不贊同又如何。
因為他是李長風,他想著要殺的人,誰能攔下?
現如今的李長風的一拳轟出,葉如晦身後便有一聲驚雷響起,數十拳之後,身後的響聲便已經不絕於耳。
可那年輕人始終神色寧靜,他就算是要死,也不會是現在死,他要等的人還未到,怎能如此便死?
這位劍道現如今的扛鼎人物,屈指成劍,一指戳在李長風胸口,後者身形微動,往後退出數尺,胸前生出一道血痕,李長風皺眉仰頭,有些意外。
後者笑了笑,抹去嘴角鮮血,“在東越時,某個老前輩曾傳給我指劍十二式,和冷寒水的彈劍式又異曲同工之妙,那個時候我才知曉,其實時間的劍,哪裡就簡簡單單是劍而已。”
李長風壓下胸中炸開的氣機,心平氣和的說道:“你要是現在想走,我放你走就是,一架打到現在,已經出乎我的意料,你再如何驚豔也不會是我的對手,與其斬殺一位世間難得的第七境,我不如成人之美。為世間留下一位高手。”
葉如晦淡然笑道:“她還沒來,我不能走。”
後者笑道:“如此甚好。”
葉如晦站在遠處,站立片刻,輕聲道:“那便再出一劍,這一劍是夏秋的。”
雖然葉如晦沒有刻意提高聲音,但遠處的夏秋都聽得一清二楚,他哈哈大笑,全神貫注看著這一劍。
只不過葉如晦兩手空空。
手中無劍。
他歪過頭一看,隨意在廢墟裡撿起一塊長木頭。
以木作劍。
瞬間街道上劍意大漲。
肅殺之意,蔓延開來。
夏秋作為東越劍道第一,其實從練劍開始便沒有碰到過什麼對手,東越江湖本來便沒什麼高手,唯一的幾位也都不用劍,所以他的劍其實真沒有向幾個人出過,除去和當年去到東越的葉長亭有過一戰,便是和葉如晦有過一戰,可和這前後兩位劍道大宗師的一戰,夏秋都完全沒有用出過那一劍。
現如今才是真真的那一劍在世間顯露。
可惜的是,一劍才起勢,便被李長風破開。
下定心思要全力以赴的李長風怎會把這些第七境之下的招式放在眼裡。
葉如晦無奈一笑,遠處的夏秋就差跳著腳罵娘了,自己媳婦兒就在不遠處,說好的要讓她看看這一劍,可李長風竟然是半點機會都不給。
可夏秋無可奈何。
葉如晦攤開手,示意自己也沒辦法。
可下一刻,他居然是開口說道:“用完了這些前輩的招數,看看我的?”
李長風笑著點頭,負手而立,竟然是自負到了如此境界,要看看葉如晦這接下來的招數到底是如何光景。
後者站立片刻,沒見有任何要出手的樣子。
李長風有些意外。
葉如晦輕聲道:“我承認,我心境不穩,原來以為她只要不來,我就可全力以赴去打這場架,可現在得知她要來,卻沒有來,我越發的靜不下心來。”
“我在等她,她是我的第一劍。”
李長風心神恍惚,沒有去譏笑葉如晦如何到了現如今還是滿腦子兒女情長,只是想起了之前踏出小院的時候,她為他遞上的衣衫。
他如何不知她的心意。
他忽然笑道:“或許打這場架本身就是錯的,她一定不想看的。”
兩個男人分別想著兩個女子,竟然一時之間都停手沒有再出手。
只不過只是短暫時光,李長風便擺擺手,一步踏出,他有些倦了,要收官這場人間最強之戰了。
葉如晦抬起頭,笑著應答。
然後兩人再度相撞。
兩位四周,已經被氣機攪碎,整個小鎮鎮口已經破碎不堪,在遠處如果不是有那幾位大宗師出手攔截剩下的氣機,只怕現如今的小鎮剩不下什麼了。
李長風想去收官此戰,帶著葉殘妝離去了,可這對於葉如晦來說,無異於滅頂之災。
不再留手的李長風,誰擋得下?
葉如晦艱難應對,可不過片刻,便開始七竅流血,肺腑之中更是氣機混亂,這人間無人能擋下李長風。
在葉如晦的第一劍未出之前,更是不能。
於是在硬抗了李長風數拳之後,葉如晦終於倒飛出去。
重重摔落在廢墟之中。
只不過僅僅片刻,那年輕人便站起身來,看著李長風,笑道:“死不了。”
他繼續撞向李長風。
世上都說這位年輕人天資無以復加,可誰知道當年他在東越菩提寺為了悟透李青蓮的劍痕,硬生生被那道劍痕擊飛出去無數次。
有這般毅力的葉如晦,該站在這武道鰲頭。
已經是強弩之末的葉如晦再度倒飛出去,這一次再爬起來,苦笑著未動。
他無奈道:“你還不來,我真就要死了。”
不知道說給誰聽的,但總歸李長風真不想去聽這些。
於是他身子掠過之後,一拳砸在葉如晦的天靈蓋。
拳頭上氣機磅礴,世間僅有。
可一拳砸向之時,被那年輕人雙手舉過頭頂,硬生生擋住。
葉如晦竭力後撤,在街道上拖出一條血跡。
他不想死,他尚未見到那女子。
於是他抬起手,有一劍揮出。
這一劍是葉長亭的劍仙幾劍之中劍氣最為磅礴的一劍。
一劍揮出,劍光照過天際,彷彿有個白衣人重臨世間,可只不過是片刻而已,景象便不在,那位古來第一劍士,真是未見蹤跡。
葉如晦吐出一口鮮血。
李長風不言不語,只是看著那一劍。
他沒有伸手去接。
任由一劍穿心。
可他對此並不在意,這一劍對他並沒有威脅。
葉如晦頹然擺手,有些失望。
就在這時,這個精神恍惚的年輕人身旁響起一道如同炸雷的聲音。
“相公!”
聲音不大,說話的那人本身就極為虛弱,這一聲音就算是竭力發出,聲音也不大。
可足以把葉如晦漸漸散落的精氣神全部都拉回來,他睜開要閉的眼睛,看著遠處那個紅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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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大笑。
他總算是等來這一劍。
他平靜道:那你覺得你相公會不會輸?”
紅衣女子竭力搖頭。
葉如晦笑了笑,那就對了。
他挺直脊樑。
葉如晦朗聲笑道:“我踏足武道之後,所學駁雜,刀劍皆是學過,可到底都是旁人的,可怎麼也創過幾劍,這第一劍。”
第一劍,叫小滿。
取自先生題在某本書上的一句詩,“汝家蠶遲猶未箔,小滿已過棗花落。”
更是取自這女子姓名。
葉如晦再招那柄古劍長情。
街道之上,這一次,年輕大宗師笑著一劍揮出。
比之前數劍都要強。
李長風被這一劍的劍氣攪得衣衫破碎。
他看向葉如晦,想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為何此刻忽然迸發出如此強盛的劍意,明明該是強弩之末才是葉如晦現如今好似之前走出小鎮的他一般,無敵於世。
只不過現如今,李長風也沒有半點懼意。
既然如此,那再打過就是。
於是他學起了之前的葉如晦,直接撞開那股磅礴劍氣,撞向葉如晦。
葉如晦哈哈大笑。
這場架打到現在,才第一次看到李長風慌了心神,
雖然李長風還沒有察覺,可這確實的的確確的一件事。
一旦這位世間無敵武夫慌了心神,接下來的這場架,就要好打許多了。
兩人同時換了一口新氣,重新開始打上這一架,實際上不管之前兩位怎麼做了,但其實都是憑藉一氣在纏鬥,現在換了一氣,便說明這是後半場架開打了。
可這兩位武夫的一氣悠長的實在是有些不像話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