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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逃婚

雖說李陵在帶領匈奴人攻打敦煌的戰役中打了敗仗,但且鞮侯單于並沒有怪罪他。

浚稽山之戰,李陵以五千步兵對抗他的八萬騎兵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深知李陵的才能,心生愛才之心。現在又聽說大漢的皇帝誅殺了李陵的全家,便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燕夫人把絳妤從趙無傷那裡帶回來之後,不時在且鞮侯單于耳邊吹枕邊風,一會兒說絳妤年紀也不小了;一會兒又說絳妤品貌無雙,草原上除了李陵沒人能配得上她。

燕夫人向來懂得察言觀色,她早就摸透了單于的脾氣,說的話也都是單于喜歡聽的,一來二去,且鞮侯單于越看李陵,越覺得他跟絳妤般配,便想要把絳妤嫁給他,一遍遍派使者到趙無傷那裡去請李陵,想要讓李陵到單于王庭來娶公主。

起初使者到趙無傷這裡來送信,訊息全都被趙無傷壓下去了。

趙無傷知道李陵的脾氣,他不會娶公主的,把他逼急了,也許會做出什麼事來。然而自從燕夫人逼迫趙無傷與弄玉分離,趙無傷想要找到脅迫燕夫人的機會,徹底脫離燕夫人控制之後,他覺得李陵是一個好的機會,便找來李陵把自己的計劃全盤告知,希望李陵能幫他的忙。

現在李陵無牽無掛,跟趙無傷合作,一來能殺掉冒充自己的“李將軍”李緒,二來能幫助弄玉擺脫燕夫人的威脅,也就同意趙無傷的要求。

李陵來到單于王庭,假意答應要娶公主,暗中卻策劃著趙無傷跟他的計劃:殺李緒,劫持燕夫人的兒子。

絳妤聽說父親要把自己嫁給李陵,自然不同意,可李陵竟然答應了?現在整個王庭喜氣洋洋,都在準備婚禮,絳妤心中更加焦躁,無時無刻不在計劃著逃婚的事。

燕夫人關心的根本不是絳妤是不是能嫁給李陵,她在單于耳邊吹耳邊風,讓李陵娶絳妤,不過是想借李陵的手,逼絳妤逃婚,把她逼到無路可走,只能去投靠郭弄玉,這樣一來,卻正好中了她利用絳妤誘殺郭弄玉的圈套。

趙無傷有他的算計,燕夫人也有她的算計,兩人不動聲色卻又劍拔弩張地交鋒著,外人很難看懂。但燕夫人和蘇復密謀著如何想利用絳妤來謀殺弄玉,兩人的算計卻被伍子蘭全都聽見了。

伍子蘭不喜歡弄玉,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從弄玉出現那天起,伍子蘭就嫉妒弄玉奪走了趙無傷所有的目光,為此她不惜想盡辦法陷害弄玉,想要把弄玉從趙無傷身邊趕走。

可這一次,聽到燕夫人要殺掉弄玉,她卻無論如何都開心不起來。

趙無傷和弄玉成婚後,她就留在了趙無傷的身邊,以侍女的身份照顧趙無傷和弄玉的起居,雖然很不願意承認,可她知道她的鴻哥哥是真心喜歡郭弄玉的。而且那女人對鴻哥哥的影響是他們這些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人很容易就能察覺出來的,她的體會更加明顯。

在認識郭弄玉之前,鴻哥哥冷漠而疏離,好像這世上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感興趣,他就像是冰,待人接物都是冷冷的,也很少見他笑,就算是笑,那笑容也是冷的;可他與郭弄玉成婚後,整個人都變了,雖然大部分時間還是嚴肅沉默,但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裡會發亮,目光會變柔和,甚至她還見過他笑的時候,眼角露出的細紋,那樣的鴻哥哥溫和親切,對她而言,是全然陌生的一個人,可也是她更加喜歡、更加願意親近的人。

現在燕夫人卻想把郭弄玉殺掉。

伍子蘭無法想象郭弄玉死了,鴻哥哥會變成什麼樣,可她知道,鴻哥哥不會再像以前那麼笑了。她不想讓他回到以前那種生活中去。就算鴻哥哥不在匈奴,她沒法把燕夫人的計劃告訴他,她也要憑藉著自己的力量阻止燕夫人誘殺郭弄玉。

伍子蘭阻止的辦法也很簡單,既然燕夫人想要用絳妤為誘餌,那她把這個訊息告訴絳妤,阻止絳妤去找郭弄玉,一切的陰謀不就沒辦法進行了嗎?

但伍子蘭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她假傳燕夫人的命令來看絳妤。

自從絳妤被燕夫人抓回來之後,為了防止絳妤逃婚,且鞮侯單于便把絳妤軟禁了起來,氣得絳妤把自己穹廬裡的陳設砸了個稀爛,怒道:“我們草原上的女兒向來自由自在,看上哪個男子就嫁他,看不上的,那便作罷!從來還沒有人把女兒關起來,非要讓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的!我不喜歡李陵,就是不喜歡,你們把我關起來,我也不嫁!”

絳妤罵完還不解氣,想要繼續砸東西,可穹廬裡所有的東西早都被她砸爛,她四處逡巡,正好看見伍子蘭進來。絳妤看到伍子蘭時常在燕夫人左右,便把她當作了燕夫人的心腹,抽出鞭子就往伍子蘭身上抽去,喝問道:“你來做什麼?”

伍子蘭避開這一鞭,抓住鞭梢,說道:“你先別發火,我有話說!”

絳妤被她抓住了鞭子,抽了幾下,沒有抽出來,更加惱火,杏眼一瞪,冷冷地說道:“我跟你有什麼好說的,滾出去!”

絳妤聽了伍子蘭這番不知所謂,又沒有邏輯條理的話,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不過既然她是燕夫人的派來的,她的話自然就是燕夫人的意思。燕夫人在父親耳邊吹枕邊風,讓父親把她嫁給漢人降將李陵,為了防止她逃婚,還把她軟禁起來。

一想到這些事,絳妤就恨燕夫人恨得牙根癢,便冷笑道:

“要不是燕夫人在我父親耳邊挑唆,父親能把我嫁給李陵嗎?現在看我被軟禁了,倒派人來看我笑話!我可是草原上的絳妤居次,想看我的笑話,你也配!回去告訴燕夫人,讓她趁早歇了心,等我出去,看我怎麼整治她!”

伍子蘭聽絳妤這番話,明白她還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便急得跺腳道:“你想錯了,我不是燕夫人派來的!”

絳妤鋒利的目光在伍子蘭身上打量了幾眼,根本就不信她的話:“不是燕夫人派來的?那你是誰派來的?別告訴我,你是弄玉派來的!”

“我真不是燕夫人派來的。”伍子蘭見絳妤死活不上道,心中焦急,繼續解釋道,“燕夫人想利用你殺郭弄玉,總之,你別去見郭弄玉!”

“你不讓我去見郭弄玉?”絳妤斜著眼睛問道。

伍子蘭以為絳妤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忙不迭點頭道:“沒錯!”

絳妤像是聽了個好聽的笑話一樣,忽然就笑開了:“燕夫人為了防止我逃婚,還真是用心良苦啊!為了防止我跑去找弄玉,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能說出來!我且問你,既然燕夫人想要利用我殺弄玉,那她打算怎麼利用我去殺弄玉呢?”

絳妤這個問題還真把伍子蘭問住了,她只聽到燕夫人和蘇復商議利用絳妤誘殺郭弄玉,可到底是怎麼殺,她並不知道。現在絳妤根本不信她,想要說服她,必須得拿出更有力的證據,可這恰恰是伍子蘭沒有的。

而剛才伍子蘭說的這番不讓絳妤逃婚去投奔郭弄玉的話,更像是燕夫人嚇唬絳妤不讓她逃婚才說出來的話。伍子蘭見不但沒有說服絳妤,反而讓她越來越懷疑自己,甚至讓絳妤有了逃婚去找弄玉的想法,冷汗都下來了。

“我說的都是真的!”伍子蘭覺得自己聲音都點顫抖,“你不要去找郭弄玉!”

“放手!”絳妤再次抽動了一下被伍子蘭握住的鞭子,伍子蘭手心全都是汗,手心一滑,鞭子就被絳妤抽走了。

“我來看看我的阿姊難道還要單于同意嗎?”穹廬外忽然傳來了一個憤怒的女聲,伍子蘭一聽是妱綠公主的聲音,臉色頓時就變了。她不知道妱綠來多久,是不是聽到了她和絳妤的談話,如果真的讓她聽見,那她就完了。

“不要去找郭弄玉!”伍子蘭再次對絳妤強調道,便走出了穹廬,隨後穹廬外就響起了伍子蘭和妱綠寒暄的聲音,她們兩人的交談雖然聲音不大,但在穹廬中的絳妤還是聽見兩個人說話的聲音,伍子蘭果然對妱綠說,她是燕夫人派來的。

聽到這裡,又想到伍子蘭剛才在絳妤跟前那副急切狼狽的模樣,絳妤忍不住冷笑。

不一會兒,妱綠就進來了,她樣貌沒有絳妤出彩,眼睛略小,一笑起來,眼睛便眯起來,像是彎彎的月牙兒,反而給人一種可愛無辜的感覺,純真可愛的就像是毛絨絨的小白兔。

她進了穹廬,看到滿室狼藉,嚇了一跳,綿綿軟軟的聲音裡充滿著驚恐:“阿姊,這是怎麼了?”

“你怎麼來了?”絳妤跟伍子蘭糾纏了這麼長時間,有些疲憊了,順勢在床榻上坐下來,靠著靠枕,姿勢隨意而頹廢。

“我來看看你。”妱綠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片,走到床畔,在絳妤身邊坐了下來。

“我有什麼好看的。”絳妤隨手從枕邊拿了塊帕子蓋在了臉上。

“阿姊,你不願意嫁給李將軍是不是?”妱綠把她臉上的帕子揭開,看著她認真地問道。

“誰願意嫁給那個漢人降將。”一想到李陵,絳妤就從心裡感到煩躁,她才不願意從此以後朝夕相對這樣一張滿是愁苦憂慮的臉。

“我願意啊。”妱綠輕聲嘆息。

絳妤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坐起來,不敢置信地看著妹妹:“你願意嫁給李陵?”

妱綠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很早以前就愛慕他了。阿姊你不知道的,以前他在居延塞上屯兵,訓練士卒的時候,我就見過他的。那時候,他是神采飛揚、儀表堂堂的大漢將軍,我是匈奴的公主,我們是不可能的。可是沒想到,他現在竟然也流落到匈奴來了。

把你嫁給他,把我嫁給右賢王,這是燕夫人的意思,卻不是我的心意,可是她從小把我帶大,我不敢忤逆她,只能接受。

現在你不願意嫁給他,這也許就是我的機會了,我想試一下,不想跟他白白錯過。”

絳妤沒想到在她印象裡膽小怯懦,唯唯諾諾的妹妹竟然會有如此大膽的舉動,她似乎從來都沒有認真瞭解過妱綠,現在聽她這些對李陵表白心跡的話,心中既觸動又擔憂:“李陵的心中有太多的愁苦,嫁給他不會有幸福的。”

妱綠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不怕,只要能陪在他身邊,我就知足了。他很苦很苦的,我想陪著他,不想讓他一個人。”

絳妤聽了妹妹這一番真心實意的表白,沉吟了片刻問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去求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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妱綠笑得有些無奈:“阿姊,父親的性格你還不瞭解嗎?我求父親,他同意了,只要燕夫人不同意,那還是不成的。那時候,燕夫人知道我心裡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會放過我的。我倒不如現在直接來找你,殺她一個措手不及,木已成舟,她就算不同意,那也是來不及了。”

絳妤沒想到妱綠來找她竟然是有備而來,現在聽她話裡的意思,似乎是有了解決的辦法,便問道:“那你打算怎麼做?”

妱綠突然探過身來,抓住絳妤的雙手,原本那雙月牙般的眼睛裡透著晶晶亮的光芒:“阿姊,你逃婚吧!讓我取代你嫁給他!”

絳妤又是一愣,她沒有想到妱綠能有如此的膽量和魄力:“逃婚嗎?”

“是呀!”妱綠斬釘截鐵地回答。

“可是我能逃到哪裡去?”絳妤有些猶豫,腦海中卻想起剛才伍子蘭的警告,伍子蘭不讓她往弄玉那裡跑。

“可以去你外祖家吧?”妱綠提議道,“他的勢力那麼大,總能保護你的。”

“不行!”絳妤立即回絕道,“你這麼想,父親也會這麼想。如果他知道我逃婚到外祖家,一定會去把我抓回來的!”

“那該去哪裡呢?”妱綠面露難色,問道,“有什麼地方是父親找不到的地方嗎?”

父親找不到的地方嗎?

絳妤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知道去哪裡了。”

妱綠見阿姊心中有了算計,並不追問她往哪裡去,只跟她計劃逃婚的種種細節,兩人商議的結果是:絳妤先假意答應成婚,在準備婚禮的這段時間內,妱綠協助她做好逃跑的準備,等到成婚前一晚,絳妤逃跑,妱綠留下。等第二天,大家發現絳妤逃跑了,想要取消婚禮也來不及了,只要妱綠求父親,代姊出嫁,在那種慌亂的情況下,單于想要拒絕也是不可能了。

絳妤聽了覺得這計劃可行,便答應了下來。

絳妤從小被人眾星捧月般地保護著長大,養成了刁蠻任性的脾氣,卻沒有經歷過勾心鬥角,更不懂人心險惡,不懂得算計人心;伍子蘭名義上是趙無傷的侍女,也是從小被以哥哥伍子建為首的兄長們呵護著,連趙無傷也把她當成親妹妹來呵護,她也沒有見識過人心的狡詐。

她們兩個人哪裡能抵得上從小就在燕夫人手底下討生活的妱綠呢?

妱綠雖然不知道燕夫人要用絳妤來誘殺弄玉的計劃,但她在燕夫人身邊多年,以她的聰敏早就猜到了燕夫人的心思,因此看到伍子蘭去找絳妤,她便悄悄跟了過去。

她們兩人的談話更加印證了妱綠的猜測,她便當機立斷,利用伍子蘭來送信,絳妤卻不相信的契機,想了個藉口,順利引誘絳妤去找弄玉,順水推舟就把燕夫人的計劃完成了。

為了讓絳妤相信她的誠意,妱綠沒有去見燕夫人,而是去單于那裡,告訴單于,絳妤同意嫁給李陵了。燕夫人聽說絳妤答應了成婚,早就明白這是妱綠的算計。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得及把計劃告訴妱綠,她倒替自己把事辦成了,也明白她不來自己這裡是為了避嫌,因此倒隨著妱綠去做。

沒有燕夫人的阻攔,絳妤逃跑的事出乎意料的順利。

李陵為了取信燕夫人,也答應了單于的許婚。單于見他們兩個人都同意了,心中十分高興,立即吩咐下去,讓人著手準備婚禮。

草原上最美麗、最尊貴的公主成婚,整個草原上都沸騰了,散佈在草原上的大大小小的部族的首領都陸續往單于王庭聚集,帶來各種牛羊財貨珠寶,那場面簡直比每年一度的朝會還要熱鬧。

草原上的篝火一堆堆點燃起來,整日燃燒著,人人都換上了節日才穿的華貴禮服,在草原上載歌載舞,整日不休。

李陵要殺的李緒原本是在左賢王莫赫手下任職的,現在也跟著莫赫一起回到了單于王庭中。李陵看到眼前這個男人,想到正是因為他,才害自己被皇帝冤枉,恨不得立即將他殺死,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不能打草驚蛇,不能驚動了燕夫人,只能勉強忍耐著。

距離婚期越來越近,絳妤準備逃婚;李陵準備殺李緒、抓燕夫人的兒子;燕夫人自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趙無傷在暗中與阿姊博弈……

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緊鑼密鼓進行著。局外人看不出其中的腥風血雨,大夥看到的依然是一片歡樂的氣氛、寧靜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