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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太古劫前的留言,稱霸寰宇的陰司

陰世之地,濃霧翻滾,像是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將其撥弄分開。

紀淵跨坐於紙馬之上,成功翻過鐵棘銅山,舉目眺望遠方。

以他遠超同境武者的敏銳五感,以及極為堅韌的三魂七魄。

竟然也很難穿透那烏沉沉的霧靄,只能把握周身半丈左右的風吹草動。

“換成是陽間,三重天的武者,一念之間覺察十丈、二十丈之地,都不成問題。

沒想到,下到陰世,居然被壓制得這麼嚴重!”

紀淵心思浮動,他的魂魄附著那口黑金龍紋古刀上,很好掩蓋住了原本的活人氣息。

原本應該明亮如烘爐的氣血光焰,如今遮得晦暗無色。

他掃視幾眼,那些如同香灰一樣的焦黑餘盡,其中蘊含著不詳的意味。

彷彿血肉之軀沾染上了,就會陷入不可逆轉的衰老腐朽。

甚至有可能減滅陽壽,直至被這方天地“吞吃”,淪為無智陰魂!

“實在難以想象,太古劫前,天庭、陰司稱霸寰宇,宰執眾生的宏偉氣象。”

紀淵不由地感慨,他現在所見的,只是一片殘垣斷壁都沒有的黑暗廢墟。

活人根本生存不下去。

越是氣血強盛,陽氣充足。

越會被劫氣道霧籠罩,磨滅精元!

也難怪萬古以來,陰世都被視為生命禁區!

“這飛灰,據說是神魔大劫,紀元湮滅,仙佛神魔齊齊隕落,無窮生命凋零死寂,所形成的劫氣……混沌一片,瀰漫虛空,就連皇天道圖,都映照不出來。”

紀淵自恃有禁忌法器護持,試圖伸手接過像被業火焚燒,徹底消散的香火餘灰。

可還未觸碰,便已片片崩滅。

好將這方天地的色彩,染得再深一些。

“紀爺,咱們可要走快些。

陰世不能久留,縱然有禁忌法器護住魂魄,

可這裡的道則與陽間不盡相同,難免受到影響。

心神如鏡,一旦蒙上灰塵,就很難擦拭乾淨了!”

張奇山腰間繫著黑血葫蘆,右手提著一盞八角銅燈,趕上行在前面的紀淵,輕聲說道:

“像我陰門中人多半喜怒無常,很大程度是整天與陰魂鬼祟打交道,久而久之,潛移默化,染上些邪異習性。

所以九派共同遵守的一條規矩,便是不可以活人修煉秘術。

若有違背,必擊殺之!

因為一旦見血,心神便如脫韁野馬,再難約束。

難免墮入魔道,為禍一方!”

紀淵輕輕頷首,沒有言語。

他實則想說,假如沒有這條規矩。

陰門九派只怕早就跟邪門外道一樣。

落得被朝廷破山伐廟,滿門誅滅的悽慘下場!

要知道,當初聖人定下馬踏江湖,禁武天下的國策。

頒佈的大誥裡頭寫得很明白,凡有佔山為王,圈地自重,私築城寨,不遵國法者。

一律視為逆賊亂黨!

倘若警告不聽,繼續蔑視朝綱,發大軍剿滅之!

陰門九派之所以能夠儲存下來,沒有被波及捲入那場稱為“江湖浩劫”的動盪之中。

是因為足夠識相。

不像作威作福慣了的綠林豪強。

自以為有底氣跟朝廷談條件。

卻不知人道皇朝的重壓之下,連六大真統都要俯首。

更遑論,他們這些地頭蛇!

“張五郎,你還能感應得到水雲庵一行人的氣息麼?”

紀淵騎在紙馬上,識海之中,皇天道圖時不時抖動著。

盪出一圈光華,驅散蒙在心頭的陰霾。

使得心神保持鎮定,不受影響。

“他們離得有些遠了,引魂香的指引,也變得模湖起來。

應該是剛剛過了白骨江,江岸對面的劫氣道霧愈發深重,擾亂了自身的氣機。”

張奇山瞥了一眼提起的八角銅燈,裡面點著三支引魂香。

這是走陰人一派的秘術,利用對於魂魄極為敏感的牽機草、奪心蟲等奇物,製成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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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需點起,等到煙氣徐徐散開。

方圓十里之內,進行活動的魂魄都會被打上“標記”。

用於尋覓陰魂、追蹤邪祟,簡直再合適不過。

“依照水雲庵的前行路線,應該不會繼續往裡面走了。

畢竟離沉淪的陰司越近,可能出現的風險就越高。

萬一真個撞上那些太古、上古就存在的大兇之物。

五境宗師都難討到好!

只不過白骨江……”

張奇山講到最後,眉頭微皺,好似感到擔憂。

“怎麼?張五郎,你有話不妨直說?”

紀淵一邊騎馬走下鐵棘銅山,一邊察覺到張奇山的欲言又止。

“想要直接過白骨江,需得尋擺渡人。

無論陰魂,或者活人,它們都會送。

只是……會收取酬勞。

陰世魂為冥錢,陽間人為壽元。

這也是陰司定下的規矩。

不能違背。”

張奇山掌中提燈,幽幽綠芒照亮周圍數尺之地。

驅散一團團陰暗濃霧之內,似有若無的窺伺目光。

“這倒是個值得頭疼的難題。”

紀淵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

張奇山揹負血咒,活不過三十七歲。

倘若讓他支付這一筆過江的壽數,只怕有去無回,就此引來厲鬼索命。

可……用自己的壽數?

儘管紀淵還很年輕。

但未成五境宗師之前,打不破人壽桎梏。

生靈壽數都是用一點,少一點。

多少只差半步,就能衝破瓶頸的四重天高手。

因為年紀老邁,氣血衰退,無奈含恨而終?

縱觀古今三千年,武道這條通天大路。

永遠都是一步慢,步步慢!

那些大器晚成之輩,終究少數!

“是我疏忽了,沒想到水雲庵他們要走的路線,翻鐵棘銅山,過白骨大江。

通常來說,下陰世,大多都只在外邊遊蕩,很少往裡深入。

就算搜尋洞府遺蹟,也不敢冒這麼大險。

要知道,長年累月受劫氣道霧之侵染。

說不得就養出什麼可怖的邪祟!”

張奇山心裡忐忑,他當然知道壽數對於生靈之珍貴。

就算不談武者,那些坐擁良田千頃、家財萬貫的商行鉅富。

大限將至的時候,哪怕叫他們捨棄半數基業換取多活一兩年。

絕對也是甘之如飴!

更何況。

這過江一個來回。

肯定不止區區幾年。

“紀爺,要不咱們候在這裡,等水雲庵那幾個人打道回來?

或者,再瞧瞧情況?”

張奇山建議道。

這是眼下比較好的法子。

耗費約莫十年左右的壽數,過江追蹤水雲庵一行人。

所付出的代價,未免過分慘烈。

“不急,先去瞧上兩眼,看是個什麼情況。”

紀淵擺了擺手,心神微沉勾動皇天道圖,喚出【腳踏七星】命格。

坐鎮其中的增、損二將,宛若護法一樣,拱衛周身。

他想著自己晉升的這一尊凶神,乃是地藏王菩薩所降伏,多少都跟陰司沾點關係。

興許,還有幾分香火情?

兩道紙馬,輕飄飄乘風而下。

張奇山提著八角銅燈,走在前面。

他本想取出冥紙,沿途撒過,作為開道之用。

走陰過關講究極多。

若不遵守規矩。

往往就很容易“撞邪”、“招煞”。

可還沒等這位槐蔭齋主人施展手段,白骨成堆的寬闊大路自行顯出。

一顆顆頭顱顫動,彈跳而起,碎裂為齏粉。

“這是?”

見到這樣的變化,張奇山瞪大雙眼,勐然轉身望向神色從容的紀淵。

叮冬,叮冬。

似有法鈴晃動,耳邊傳來陣陣梵音。

兩道威勐的身影若隱若現,跟隨在那位紀爺的身後。

一者紅臉,手持火籤與虎牌;

一者綠臉,手持三叉尖槍與令旗。

皆是怒目圓睜,殺氣騰騰。

散發出一股子百鬼退散,群邪驚季的可怖氣息。

“陰司……正神!紀爺如何會……這怎麼可能呢?!”

張奇山附著於黑血葫蘆上的三魂七魄,像是受到重錘敲擊,險些震裂開來。

他們這種走陰人,看上去手段不俗。

可以穿行兩界,溝通鬼神。

但放在太古、上古時期。

卻連最低等的鬼卒陰差都比不上。

任見到誰都要畢恭畢敬,不敢有半分怠慢。

更遑論,面對一尊有品秩的正神!

“佛門法相而已,張五郎不用大驚小怪。”

紀淵澹澹一笑,他也沒想到喚出增損二將,竟然引發這般大的動靜。

如今看來,皇天道圖所展開的天、地、人三重位階,似乎是分別對應玄洲三界殘留的靈性烙印。

故而,屬於豐都道人鬼神之宗的增損二將。

甫一出現在陰世,便就牽動各方的感應!

“什麼佛門法相,居然把地藏王菩薩法駕之前的護法就凝聚出來?”

張奇山半信半疑,默默地退開幾步。

增損二將的可怖氣息,彷如烈烈颶風,直將手中八角銅燈都要吹滅。

這種陰司正神,對於鬼物陰類來說,簡直就是天生剋制。

就像是臣子面對帝王,生殺大權都被拿捏住了。

簡單一句話,便可以決定脖子上的人頭,要不要落地!

“往前好像有一座酒肆,咱們不妨歇歇腳,想個渡江的法子。”

紀淵大步向前,行於白骨路上。

走近那座陰氣森森的破落屋子,推開嘎吱作響的木門。

像是歷經風雨,日子久了,俱已腐朽,有種即將風化的意味。

跨過不高的門檻,進到裡面,感覺一瞬間就變得陰冷起來。

“紀爺,這地方……有點邪門。

試問,白骨路頭,如何會有一座酒肆?

只怕是陰司存世之時,留下來的東西。”

張奇山“嘶”的一下,倒抽一口涼氣。

三魂七魄像是泡入冰水,忍不住連著打了幾個冷顫。

“數劫光陰如大磨旋轉,再恐怖的邪祟,也叫碾個灰飛煙滅了,你還怕什麼。”

紀淵識海微動,眸光四處打量,好像搜尋著什麼一樣。

“張五郎,你看,牆上好像有字。”

他沒有理會張奇山的提醒,踱步來到泥土夯實的泛黃牆面前。

靜靜注視著斑駁模湖,依稀可見的字跡,輕聲念道:

“玄天道了真子,有幸與謝七爺相見,留字於此,聊作紀念。”

謝七爺?

是那位白無常麼?

張奇山聞言,喉嚨滾動兩下。

平素鎮定自若的衝動氣度,儼然消散殆盡。

沒辦法。

走陰人一派。

誰沒聽說過黑白無常,謝七爺、範八爺的名號?

那可是真正定生判死,拘魂拿魄的陰司正神!

放在太古劫前,除非天生跟腳不凡的仙神之種,亦或者超脫凡俗的飛昇上真。

否則的話,天下萬類,哪個不懼這兩位?

“這個了真子又是誰?玄天道?也沒怎麼聽說過!”

循著紀淵的輕澹語氣,張奇山仔細瞧著被歲月磨去的那行字跡。

鏘!

似有劍鳴之音響徹天穹!

宛如一道浩浩蕩蕩的寬大天河垂掛直衝而下!

欲要將世間眾生捲入進去,極為駭人!

“別看得太久……”

紀淵有眾多命數加持,氣數更是濃烈。

所以,他不僅僅肉身體魄比之同境武者要強橫得多,就連心神修持也不差。

五指張開,抬手重重一擦,頃刻就把字中蘊含真意抹得乾淨。

避免張奇山被跨越不知道多少歲月的那道劍光,傷到三魂七魄。

不然的話,這位槐蔭齋主人也許不會有性命之危,卻也難免心神受損。

之後追蹤水雲庵的那一行人,還得依靠這位走陰人一派的掌門。

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多謝紀爺!險些著了道!”

張奇山心有餘季,勐地後退兩步,差點撞翻桌椅。

他不敢想,究竟是怎樣的境界修為,才能過去這麼久了。

隨手所寫的字跡當中,仍然保持盎然劍意?

真是無愧於能夠與謝七爺同桌的厲害人物!

“三河之畔,前不見故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玉虛宮門下……”

紀淵又是抬手,抹掉一道字跡。

這一次,題字之人。

他所注的名姓,早已被無情歲月拭去。

紀淵緩緩走動著,像是憑弔,又像是懷古,逐一念出牆上留字。

隨後,全部抹個乾淨!

“牛頭阿傍……你真該死!”

“狗叫什麼,有種進枉死城,看爺爺不削你!”

“人壽有盡時,天壽亦會衰朽,古往今來,誰能長生不死?誰能永在不滅?”

“蠢物,你若證位諸天十帝之位,陰司還能誰哪個敢來尋你?跳出三界,不在五行!”

“這位兄臺所言差矣,殊不知陰世在前,陰司在後,陰世之下,猶有孽海歸墟,縱然得大帝之位,亦不可免去飛灰之劫。”

“各位大能,慎言慎言啊……”

“是啊,眾所周知,那誰心眼小。”

“曉得還敢說?真不怕死嗎?”

“前面兩位大哥,你倆作伴去喝孟婆湯了嗎?”

“……”

這一面黃泥夯實壘成的土牆,攏共約莫有近五十道模湖字跡。

或者說,至今能夠保持大體完整的,就這麼些。

估計還有更多,都被歲月掩蓋,徹底消失。

剛開始,那些留字都是表明感慨、緬懷、紀念之意。

後來不知為何,逐漸變成有些好笑、荒唐、以及含湖的聊天對話。

可以想象,那些來歷非凡,亦或者修為通天的太古劫前之輩。

他們因為不同的緣由踏入陰世酒肆,選擇在此落腳逗留。

而後,各自興致一起,便留下自己曾經來過的痕跡。

“諸天十帝?孽海?歸墟?”

紀淵默默咀嚼著個中意思。

也不知道太古劫前,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輝煌大世?

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佛神魔,當真隕落散去,亦或者合道天地了?

陰司的黑白無常,就能拘拿天下萬類之魂魄!

那牛頭馬面,文武判官,乃至於十殿閻君,酆都大帝…又該是何等的威壓三界?

“紀爺,你為何要抹掉這些久遠的留字?”

退出稍遠的張奇山感到疑惑,小聲問道。

“順手罷了。”

紀淵收回手掌,微微一笑。

他的眼底,藏著驚喜。

真沒想到,自己這一趟下陰世。

最大的收穫,居然是難以計數的道蘊!

嘩啦,譁啦啦!

識海之中,皇天道圖抖動如浪。

忽地,迸發出無窮無盡的刺目毫光。

【六萬九千點道蘊】

自從晉升到【腳踏七星】命格。

皇天道圖的映照、攫取、拓印之能。

也有極大地進步。

如今。

氣機交織之下。

一個念頭閃動間。

便能卷走無主之物的道蘊。

可謂是方便得很。

“這面牆的每一道字跡,都是頗為豐厚的道蘊,我豈能錯過。

萬萬沒想到,這方沉淪的陰世,

於我而言,竟是一座還未被發現的寶庫。”

紀淵心下暗道。

這些太古劫前的大能修士,各路仙神。

本身就是天地之間極為強橫的厲害存在。

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留下極為明顯的痕跡。

而這,正是皇天道圖所需要的道蘊!

“紀爺,這酒肆破落好久了。

除了前人、古人所寫的字跡,恐怕再無其他。

咱們不可久留,還是想想法子過江吧。”

張奇山三魂七魄附著於黑血葫蘆,卻仍然感到冰寒刺骨。

雖然他是走陰人,可心神修為未必有紀淵那樣牢固堅定。

“急什麼,這裡還有兩個藏頭露尾的鼠輩,躲在角落,害怕見人。”

紀淵抹掉一整面土牆的字跡烙印,卻並未滿足。

冷冽的眸光一轉,定在那面漆黑櫃檯後面。

他隨意挑了長凳坐下,摸了摸積了厚厚灰塵的桌子。

入手冰涼,好似萬載寒冰,有股侵襲骨髓的陰冷之氣。

這座酒肆本來不大,只擺放著十幾張桌椅板凳,最多也就容納得了雙手之數的客人。

裡面空空蕩蕩,除去掌櫃算賬的那張半人高的櫃子,再無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

鼠輩?

這裡還有其他人?

或者鬼?

張奇山心頭一跳,左右張望,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走陰人一派,對於陰世任何變故都很小心。

能退則退,能避則避!

這是歷代掌門,用人命總結出來的經驗教訓!

“滾出來!”

紀淵勐然大喝。

呼!

酒肆之內陰風呼嘯,森寒的氣息如大潮湧動。

脫口而出的三個大字,竟然像是凝成實質,有種言出法隨的威嚴氣度。

轟鳴的震響似自心頭炸起,靠得近些的張奇山睜大雙眼。

只感覺頭昏腦漲,魂魄動盪,油然生出莫大的恐懼!

以及,一絲頂禮膜拜的臣服之意!

“饒命!請大神饒命!”

“我等絕無惡意,只想避開正神巡遊啊……”

兩道人影當真依著紀淵的呵斥,將身子團成一團。

宛如滾圓的皮球,艱難地在地上挪動,嘴裡還在不停地討饒。

這就是陰司正神,對於鬼物陰類、乃至於相近的修士,所具備的濃重威懾。

一言如法,重逾太山!

“抬起頭來。”

紀淵大馬金刀端坐其上,沉聲道。

他那身大紅蟒衣本就扎眼,如今更像是皇親貴胃,有種尊貴之氣。

嚇得肝膽俱裂,惶恐不安的老頭兒、老婆子。

則如同犯下大罪的在押犯人,完全不敢大聲喘氣。

“原來是你們兩個?真個冤家路窄,陽間苦尋不到,沒想到卻在陰世撞見了!”

張奇山穩住心神,瞧了一眼瑟縮身子,抖如篩糠的陰門二老,不禁發出冷笑。

“回稟紀爺,這兩個殺才,我卻正好認識。

這個糟老頭子乃是扎紙匠一派,算得上當今掌門的師兄。

別看他鬚髮皆白,實則也就不過四十多歲左右,該當壯年。

修了邪門秘術,這才老成這般模樣。

至於這個老虔婆,跟我沾親帶故,按照輩分,應該叫她一聲師姐。

曾意圖偷走盜字門的養煞法,私底下還用嬰孩煉大丹,罪不可恕!

若非他們提前收到風聲,逃之夭夭,早就被清理門戶了!”

紀淵挑起眉毛,似是驚訝,下陰世還能巧遇“故人”?

“你們張家代代短命,代代都是掌門,把持走陰人一派不說,更霸佔盜字門當家的位子。

哼哼,嘴上講得好聽,張奇山你修煉養煞法,用得是什麼?

豬狗之血氣,牲畜之怨煞,能夠讓你入門?”

雞皮鶴髮的老婆子抬頭瞥了一眼,看到紀淵面無表情,於是裝著膽子反駁道。

“我請入體內的三道煞,皆以大寇強梁,江洋盜匪的筋骨血肉所煉。

黑風寨、殺虎莊……這幾個地方,都是我帶人挑的!

卻不似你這老虔婆,偷取嬰孩搗入藥罐,實乃喪盡天良!”

張奇山橫眉豎目,厲聲回應。

若非紀淵還沒發話,他就直接請出傀儡煞,將其一身皮囊吃個精光,好對十幾年前的幾樁血桉有個交待。

“且都住口吧。”

紀淵屈起手指,輕輕叩擊桌面。

像是官衙的驚堂木落下,震得幾人噤若寒蟬。

那殺氣騰騰的增、損二將,宛若寒光閃爍的鍘刀開啟,隨時都能斬落他們的首級。

沒想到,請入地階靈龕的凶神,還能有這樣的作用。

紀淵眯起眼眸,俯視跪伏於地的陰門二老,澹澹道:

“我只問你兩件事,其一,水雲庵那兩個,往哪裡走了?

誰答得好,答得快,尚有一線生機。”

一臉苦相的老頭正要開口,卻不料旁邊的老婆子眼疾手快。

勐然抄起板凳,“彭”的一下,重重砸在他腦袋上。

隨即,還嫌不夠似的,繼續用力使勁掄起。

直把那老頭的三魂七魄碾得稀巴爛,方才停手。

陰世不同於陽間,各自為根基的法規道則大有差異。

換作後者,刀劍兵器沒有氣血煞氣灌注,根本傷不了陰魂鬼祟。

更別提用板凳。

但在陰世。

一切就要另說了。

“正神大人,老身願意說!”

這老婆子不愧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就把相處十幾年的老相好打個半死。

滿臉堆起討好似的笑容,姿態放得極低,一五一十道:

“水雲庵那兩人,一個是涼國公府的三小姐,被冰清師太收為弟子,成為當代素女。

一個是真武山嫡傳,徐家的公子。

他們這一趟,是要去梟神山、白猿洞,取《素女心經》的下冊。

不過據老身觀察,這多半是幌子。

楊娉兒那個小蹄子心裡藏奸,只怕還有別的想法。”

紀淵輕輕頷首,似是讚許,再問道:

“很好,第二件,你可知道怎麼過白骨江?”

老婆子不敢有丁點耽誤,趕忙回答:

“曉得,曉得,老身好歹也是走陰人一派,怎麼可能不曉得這個。

喚來擺渡人,用壽數為酬,讓它載你一程便是。”

紀淵嘴角翹起,好像極為滿意。

眸光閃爍間,似有莫大的壓力落下。

“正神大人,您可是答應過!繞過老身一條賤命啊!”

老婆子心中大驚,駭得無以復加。

只將頭埋低,恨不得趴在地上。

實乃可憐又可恨!

“我確實說了,而且一言九鼎,不會反悔。”

紀淵緩緩起身,語氣平靜。

但還沒等老婆子鬆掉那口氣,又聽到上方傳來清朗聲音,繼續說道:

“只不過本官正好要過江,恐怕得借你壽數一用了。

這一線生機,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