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你竟敢偷襲……”
徐君房聞得刀風,不由得心頭劇震,又急又怒。
可任他連翻暴喝,又能如何?上天賜下這麼一場逆轉局面的造化來,項靈竹焉能不好好把握,趁機震殺強敵?
一刀斬去時,忽有風起。
項靈竹移目左看,卻見人影晃動,玄鐵鎖鏈摩擦有聲,封逸已飛奔而來。
他玄刀直斫,並不封擋項靈竹斬向徐君房後脊的刀招,而是直取她右臂,寄希望此一舉能逼得項靈竹回招自保。
封逸已無修為,這一刀即便是斫實在了,也萬難破得開項靈竹的護體元力。
但項靈竹的對敵經驗著實不很豐富,眼見玄刀臨身,自己若不變招防範,雖能斬殺徐君房,自己這一條右臂也怕是難保。一時之間,她竟忘記了這一刀所發之人是早已修為被禁的封逸。
情急之下,忙後縮右手,舍了對徐君房的必殺一招,反轉玄刀,去攻封逸。
兩刀相碰,封逸手中的玄刀只是二品,哪能硬拼得過項靈竹手裡的三品玄刀?
“鐺”的一聲過處,玄刀自中而斷。
項靈竹刀力不衰,順著封逸的右臂,徑朝他胸膛之上劈來。
若劈實在了,封逸非得被當場砍成兩半不可。
有心格擋,無兵可用;有心閃避,無力為之。封逸慘然一嘆,暗道:“我命休矣!”
正此時,忽見項靈竹娥眉陡蹙,面上竟起一抹不忍。
不忍之色逐漸濃郁,迫使得她忙停住玄刀的下劈之勢,硬生生將其頓在了封逸的胸前三寸外。
“小王八蛋想尋死,我才不給你這機會。姑奶奶還要留著你的賤命好生折磨玩弄呢。”
項靈竹對自己不忍斬殺封逸的心緒很感彆扭,她不願承認自己確實是不忍心殺了封逸,念頭一轉,只好如此說話,以求自我安慰。
封逸聽得真切,眸中殺意浮動。甩手將斷刀丟開,託著鎖鏈搶進項靈竹身畔,雙掌齊出,朝她胸前按去。
項靈竹欲殺愁雲三兄妹,封逸自不能讓她得手,只有發了死力爭取多為三人拼出一些時間來,好待他們掙脫了丹藥的吞噬之力,抽出身來制服惡女。
兩掌拍擊,封逸旨在攻敵,卻沒想其他什麼,更沒多想敵人並非男兒,而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年歲雖然不大,身材卻已凹凸。自己這拍出的兩掌威力幾可忽略不計,侮辱輕薄之意卻是明顯之極。
項靈竹眼見封逸的肉掌即將觸到自己的胸脯,不由得面起紅霞,羞怒非常。
她旋身右移,避開了封逸的雙掌後,起腳踹在了封逸的右腿腿彎上。
封逸躲閃不開,登時半跪於地。腿彎處生疼,兩個膝蓋登時被堅硬的地面撞得皮破血流。
“好你個小王八蛋,原還是個好色輕薄之徒。”
項靈竹越羞越怒,猛地一刀疾朝封逸的後脊斬去。
刀出之後,心中又起不忍,姑娘硬生生翻轉刀身,該斬為拍。
她正值盛怒,這一拍可謂是傾盡了全力。不僅僅有狂暴的血肉之力,更有精純且渾厚的元力摻雜在刀身之上。
一拍之下,封逸頓時如碎石一般飛摔而出。玄鐵鎖鏈繃直,巨力難遏,拉扯得斜插在山洞口的開天刃連同封逸的身軀一起,朝著徐君房等人所在的方向飛去。
“轟!”
封逸落地,砸在了徐君房的身畔。
脊骨斷裂,悶血狂噴。卻還不待他悶哼出口,那寬厚且沉重的開天刃也已急摔而至。
“轟!”
又是一聲爆響,開天刃砸落在封逸的身軀之上。
“封兄弟……”
徐君房眼見封逸被開天刃砸入硬泥之中,生死未知,不由得怒火攻心。
他呼喊一聲後,不見封逸回答,猛地揚起脖子高聲狂嘯,聲震四野,驚天動地。
“惡女,老子今日非宰了你不可。”
元力逆行,徐君房拼命掙扎。可掙扎了好半天,也未能擺脫開源鼎內所發出的狂暴吞噬力的束縛。
“小王八蛋……你……”
項靈竹沒想到自己這一拍竟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她以為封逸被開天刃給砸死了。
姑娘的心裡沒來由竟忽起一陣糾痛,好似心兒被人用尖刀狠狠地剜去了一塊。
這種心痛,她曾體會過。在母親故去時;在母親縫製的布娃娃被不明就裡的同門師姐玩壞時;在她親手將那位師姐斬成兩截時……
“我為什麼會心痛?他只是我的俘虜而已,且還是我的仇人,我心痛他做什麼?他死了,豈非正合我意?”
姑娘一遍遍質問自己,可得到的回答是,“我竟……不想殺他,不想他死。”
“為什麼?”
沒人能回答姑娘的問話,只有苦痛且悲傷的淚水,簌簌滑落。
但淚水放剛落地,忽聽一聲悶哼自開天刃下傳來。
項靈竹心頭一喜,忙叫道:“小王八蛋,你沒死啊?”
閃身上前,起腳踢開開天刃,正見封逸滿身是血地躺在淺坑中。雙臂撐地,想要爬起來,卻因為脊骨斷折,傷勢太重,難能起身。
也是封逸的身體素質過分強悍,若是尋常人被這一拍、一摔、一砸,只怕早已化作一灘爛泥,再難留有活命。
他的身體之所以這般強悍,全因那一日在山洞中,被命火蛻變時的金光改造的緣故。
這麼強悍的身體素質,甚至連封逸自己都不知道。
大難不死,封逸連連喘息,痛得汗流浹背,齜牙咧嘴,卻只看見垂淚低頭,俯視而來的項靈竹。
“你個惡毒的賤人!”
封逸破口大罵。
項靈竹聽真,心頭的歡喜與諸般情緒頓時乘風而散,盛怒升起,她又起一腳,狠狠地踹在了封逸的胸膛之上。
“噗……”
血柱自封逸的口中噴出,離地六尺猶自不衰衝勢。
項靈竹沒反應過來,頓時染得滿臉是血。
她又怒又覺得噁心,連忙用衣袖將臉面上的血液拂去。
可終究還是有一些鮮血衝進了她的嘴巴裡,沾染在舌尖上,很燙、很鹹。
“人血原來是這個味道。”
項靈竹忽做此想。
想過之後,但聽徐君房、柳無棉、秦越人齊聲喝罵自己,要自己莫再刁難封逸。
姑娘心頭戾煞忽起,冷冷地瞪了封逸一眼後,旋刀去削徐君房的脖頸。
恩人正逢生死關頭,封逸忽覺體內平生一股子狂暴巨力。猛地一拍地面,翻身跳了起來。
周身雖痛,卻不如恩人的性命重要。
閃身擋在徐君房身後,以自己早已斷折的脊骨,迎上了項靈竹的玄刀。
刀破背脊,鮮血潑灑。
封逸踉蹌前撲,那一股子巨力忽地散盡,再也堅持不住,摔倒在開源鼎上。
肉身緊貼鼎身,耳邊響起項靈竹的驚呼聲,也響起徐君房三兄妹的怒罵聲。
封逸心房搖顫,只覺一股奇大的吞噬力,自開源鼎上發出,順著穴竅毛孔,急衝入體內。
丹藥將成之時,需得吞噬元力以凝丹。
煉丹師煉丹最後所掐凝丹訣,便是在將自身元力注入鼎器之中,供鼎內藥物吞噬,以便凝結成丹。
丹藥品階有高下之分,凝丹時所需要吞噬的元力自也有很大的不同。通俗來說,丹藥的品階越高,凝丹時所需要吞噬的元力也就越多。
煉丹師若修為太低,自身元力不足以支撐凝丹所用,也可以藉助陣法之力強行拘來天地間的漂浮元氣,注入鼎器之中。
但柳無棉今次所煉製的丹藥只是尋常的補血丹,且以她的丹道修為,至多也只能煉製出二品玄丹。
按照常理來說,以她通玄境後期的修為,哪怕體內元力只餘百中之一,也足夠二品玄丹凝丹時所需。所以她煉丹之前,並沒有在開源鼎一旁佈置下聚元陣。
不過若真是自身元力不足,也只會藥毀丹碎而已,萬不可能出現如今的情況,丹藥竟會生出自主性,瘋狂反噬。
此情此景,她柳無棉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她不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異變生在了何處。
但封逸大概是猜出來了。
他覺察到吞噬力在拉扯自己體內的元力,心中忽想:“定是那反衝而回藥氣沾染了小鼎的一些神異,致使這一爐補血丹發生了異變。”
想明白這些又能如何?吞噬力依舊在,元力也在瘋狂外洩。
“元力?不對,我的元力被封靈金針封禁了,這外洩的元力,並不是我的。”
封逸心念一動,忙沉心內觀。
一看之下,果見那正被丹藥瘋狂吞噬的元力,並非自身所有,而是自封靈金針上發散出來的攜帶有封禁之力的元力。
這元力陌生之極,且渾厚精純之極。不是封逸所有,也不是項靈竹所有,而是封靈金針本體所帶。
封靈金針乃古時大魔羅剎王所煉製的魔道異寶,本有四萬八千支,一經施展,足可封天禁地。
但羅剎王早已身死多年,封靈金針也散落在無疆各處,下落不明。
項靈竹的這三枚封靈金針乃是她偶然所得,也是這姑娘心思百變,自己研究了一通後,竟誤打誤撞研究出了運用封靈金針封禁他人修為的法門來。
知悉法門,並不代表項靈竹便將封靈金針煉化為自己的玄寶。
她所用的法門只是個鑰匙,所做也只是打開封靈金針外在的門戶,釋放出針內潛藏著的封禁之力。
羅剎王是何等樣的存在?那可是玄修第九步,極境天人。
是差一絲便可窺悟長生的絕強者,是無疆之最。
他所煉製的異寶,威力可想而知。雖然金針只有三枚,威力不足本體的萬中之一,但也非泛泛可比。
那渾厚的封禁之力,項靈竹曾估算過,便是闢海境強者中招,也萬難掙脫。
由此可見,三枚金針內所蘊含的封禁之力,比闢海境強者體內的元力更渾厚許多。
金針乃人為煉製出來的異寶,其中所蘊含的封禁之力,自然也是由元力轉化而成。
既是元力,就可以用來凝丹。
吞噬之力狂猛,封禁之力奔流。封逸那被封禁了的穴竅一個接著一個地重得自由,命火分身旋轉,元力精華瞬時盈滿。
修為失而復得,封逸歡心不已。
這一切說來緩慢,實則只在瞬息之間。
瞬息過後,封禁之力消散一空。金針失去神異,受不得封逸的元力逼壓,紛紛自其後脊飛出。
金針落地,“叮鈴”有聲。
聲響未歇,那狂暴的吞噬之力倏地戛然而止。
藥香發散,天際異變起。
有雲來,有風起,有雷霆落,有霞光出。
“天地異象,神丹降世……這……這這……”
柳無棉重得自由後,雖很虛弱,雖很疲憊,卻並未就此翻身而起,只是癱坐在地,仰頭望天,呢喃自語。
徐君房與秦越人不懂丹道,也不知這天地異象代表了什麼。他們只知道,項靈竹那惡女竟敢偷襲反噬,著實可惡。
二人一躍而起,分左右朝正眼望封逸,眸含歉仄的項靈竹攻去。
姑娘恍然回神,連忙格擋應對。
她元力盈滿,精力充沛,獨鬥元力損耗嚴重,體力更是虧虛的徐君房與秦越人,竟略佔上風。
元力衝撞的餘波擴散向四周,柳無棉望天失神,無動於衷。
封逸卻緊皺著眉頭,呆立在開源鼎旁,沉心內觀。
他在看什麼?
自然在看自己的絳宮,看絳宮內聞得藥氣,正瘋狂衝擊瑩白色光幕的小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