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火所發散的火氣越來越弱,可梟吳祭壇在何處?封逸依舊沒能瞧見。
他心急如焚,已在這冰天雪地之中連奔了近一個時辰。
霧氣越來越濃,視線越來越短。直至此時,封逸的目光已只能看清楚身前十丈外的景象。
這麼糟糕的可視環境下,他很擔心自己是不是與梟吳祭壇擦肩而過了。
有心折道回去,卻又擔心折道後迷失了方向。
正無計可施間,忽聽一聲獸吼自右後方不遠處傳來。
“嗷嗚……”
封逸下意識扭頭向右看去,正見濃稠霧氣之中,一點青芒正如風馳電掣一般,疾衝而來。
青芒的速度很快,飛掠時攪弄得勁風也很是狂暴。
勁風呼嘯,吹得迷霧翻卷。
封逸尋思:“這異獸好似在奔逃,難道也在被五族大能追殺?”
心有疑惑,便移動目光,朝青芒的後方看去。
卻只看見了濃稠的白霧,根本沒有什麼追兵存在。
也可能有,只是封逸看不見而已。
“這事跟我沒關係,還是先找梟吳祭壇要緊。”
封逸收回了目光,身前卻不知何時,竟出現了一座破舊的廟宇。
破廟佔地不大,長寬只有三丈餘。灰白色的牆壁,灰白色的屋瓦。沒有窗戶,只有一道門戶大開著,上面沒有門,廟內黑沉沉一片,看不見內中景象。
封逸來到破廟前,停住腳步,凝神觀望。
外在很是普通,沒什麼異常。只是廟內有什麼,封逸看不見。
入眼處,廟內只是一片漆黑。
他皺著眉,暗道:“這靈霧山脈深處,怎會突然出現一座破廟?”
忽想:“這莫非就是梟吳祭壇?”
可不管怎麼看,這破廟都怎麼不像是梟吳祭壇。
正疑惑著,忽覺一道迅猛的勁風自身旁呼嘯而過。
勁風裡,攜裹著一道濃郁的青芒。青芒上,散發著濃郁的腥氣。
好似蛇類的氣味。
青芒自封逸的身旁掠過,似頓了一頓。但它激射的速度太快,才剛剛頓了一下,便因慣性使然,猛地鑽進了破廟門戶之中。
門內,黑暗如舊。青光入得內裡,好似頑石跌進了蒼茫大海,連漣漪都未能激盪出來。
腥風消散,一切恢復如常。
封逸認得那青光,正是之前發出憤怒吼聲的異獸。
可異獸鑽進了破廟,怎會突然消失不見?
沒人能為封逸撥開心頭籠罩著得疑雲,他只是呆立在破廟門前,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進吧,破廟詭異,內中不知是否有危險。而且剛剛還有一隻高階異獸鑽了進去,或正張開著血盆大口,等著血食送上門來。
最重要的是,這破廟到底是不是梟吳祭壇,封逸不知道。
不進吧,內察絳宮,命火已萎靡到了極點,似乎下一瞬間,就要停止火氣的發散,陷入沉寂。
時間不多了。
封逸又急又煩,同時還很擔憂師父的安危。
終於猛地一咬牙,暗道:“不管是不是梟吳祭壇,都得先進去試試。再不進去,寒潮便要將我凍殺了。”
抬起右腳,踏入黑暗。
忽覺天旋地轉,眼前的光景陡起異變。
有金光,耀眼奪目。
封逸雙眼閉而又睜,略微緩解光景變換所帶來的暈眩感,以及那耀眼金光所帶來的刺痛感。
寧定心神,屏住呼吸,再看身前。
卻是個普普通通的廟宇。
廟宇正中,盤坐著一尊高三丈,通體由黃金澆鑄而成的大佛。雙手結印,慈眉善目。但讓人一看,竟生不起絲毫親善的感覺來。
只有無窮的壓力自那金佛之上發散而出,迫使得封逸差點兒沒堅守住本心,匍匐在地。
佛像前,擺放著一張紅木條案,上面擺放著三色糕點,兩盤果蔬。
果盤後,有一方小鼎,鼎內插著三支貢香,正兀自燃燒著。
青煙飄散,因無風干擾,直衝房梁而去。
除此之外,廟內再無一物。
“佛像?”
封逸掃了一眼廟宇四下後,將目光定在了金佛之上。
無疆世界沒有佛這一說,也沒有佛教釋門。
封逸之所以知道佛,是因為他曾透過鬼帝印觀瞧過異世界南方鬼帝杜子仁的一生。
在那片輝煌且瑰麗的世界中,有佛,有仙,也有神鬼妖魔。
神鬼妖魔,無疆世界也有,卻獨獨沒有仙與佛。
可現如今,竟有一尊金鑄的佛像,真真切切地盤坐在封逸的眼前。
封逸很詫異。
他回望身後,竟只有青磚牆壁,沒有廟門。
再察絳宮,命火已萎靡沉寂,再無一絲火氣發散。而身周也無寒意,顯然寒潮被阻擋在這奇怪的破廟門外。
可門呢?
封逸驚詫的同時,心裡也打起了十二分的小心來。
本不該出現在無疆世界的佛像,出現在了這裡。
本該籠罩天地的寒潮,消失了。
就連身後的門戶,也不見了。
封逸如何能不小心?
再看身前,香菸飄散。
“香在燃燒,還有新鮮的果蔬糕點,難道有人?”
封逸微眯起雙眼,四下裡又看了一圈。
廟宇依舊是廟宇,沒門沒窗,也沒人。
“請問有人在嗎?”
封逸理了理心緒,輕聲問道。
他不信佛,但鬼帝印的原主人杜子仁卻是仙佛同修,單憑‘大悲賦’之名,也可窺見一二。得鬼帝印傳承,又觀瞧了杜子仁的一生,封逸多多少少也對這個異世界的宗教道統有了一些尊敬。
既有尊敬之意,自然不好在佛像前高聲喧喝。
一語落地,忽有一道嬌嫩的少女聲音自佛像後面飄出了出來,“什麼人,竟在佛門清淨地喧譁?”
隨著聲響,一個頭頂無發,卻生得膚白貌美,玲瓏可愛的小尼姑俏步自佛像後走了出來。
她約莫十五六歲年紀,個頭並不很高,身形卻很婀娜,雖身披一襲寬大的緇衣,卻難掩那娉婷窈窕之態。
走出佛像後,小尼姑凝視封逸,鼻頭微皺,似頗有嗔怒。
封逸見狀,忙後退一步,抱拳道:“俗人封逸,誤入貴寶剎,驚擾法師清修,還望見諒。”
小尼姑面色稍緩,自上而下打量了封逸一番後,問道:“你正被人追殺?”
封逸低頭看了看自身,卻見衣衫多有破損,通體亦多傷痕。汙血凝結成痂,伴著汙穢堆疊,確實狼狽之極。
“卻不曾被人追殺,只是師父被困危險之地,需得趕往救助。”
小尼姑“哦”了一聲,又聽封逸問道:“敢問法師,此地可是梟吳祭壇?”
“梟吳祭壇?”小尼姑眼波晃動,“你竟要去梟吳祭壇?難道你師父被困在那裡?”
封逸鄭重點頭,憑著小尼姑的言談與神情,他瞧得出來,對方是知道梟吳祭壇的,而且頗有忌憚。
知道是好事,忌憚卻並不太好。
忌憚代表了祭壇內有危險。
但師父被困其中,有危險也得去救。
封逸不好直視小尼姑的面龐,眼光微微下移,“法師既知道梟吳祭壇所在何處,還請為在下指明方向。”
說罷,忽地心念一動,暗道:“這小尼姑年紀不大,腳卻不小。”
他目光下移,自也不好去看小尼姑籠在緇衣下的胸脯,更不好往下再看。索性直接凝視她身前地面,才覺不會失禮冒犯。
可一看之下,竟見此女生了好大一雙腳,約莫比自己的雙腳還要大上一圈。
“告訴你梟吳祭壇在哪裡也無不可,只是那裡面危險得緊,你確定要去?”
小尼姑說道。
封逸正色道:“家師正逢危難,在下蒙受他老人家養育教導,怎能不去救他。”
“你倒是個忠孝之人。”小尼姑雙手合十,宣了聲佛號。
繼而轉過身去,說道:“你既不怕危險,那就隨我來吧。”
說罷,邁步朝佛像後走去。
封逸大覺疑惑,心想:“難不成通往梟吳祭壇的路徑,竟在這金佛後面?”
卻見小尼姑已走到了佛像後,似沒聽到腳步聲,便轉頭看來。
見封逸依舊站在原地,她的小鼻子又皺了起來,“快來啊。”
“多謝引路。”封逸道一聲謝,邁前一步。
廟中無風,空氣不得流通。小尼姑身上是何種氣味,封逸本未聞見。
但這一步踏出,引得微風起,頓時聞到一股醉人的馨香撲鼻而來。
這香味極重,不是少女該有的體香,而是香料所發散的味道。
並且所用香料極多。
封逸心下腹誹:“尼姑怎能用香料?”
腹誹的同時,忽又心頭一凜,暗道:“不對,這香味不對。”
香氣是尋常的香氣,雖說濃了些,可能有什麼不對?
因為這香味中,隱藏著一絲絲細微的特殊氣味。
也不是隱藏,而是為了掩蓋。
腐臭味。
這種氣味,只有武者玄修才能聞到,但封逸對此比尋常人更加敏感。
因為這是怨煞之氣的味道。
“她是邪靈。”
封逸雙眼微眯,看向小尼姑。
小尼姑秀首輕抬,也正向封逸瞧來。只是那澄澈的雙眸之中,竟帶著焦急與催促之意。
若是妖獸,封逸或還會擔憂。
但對方是邪靈,封逸便沒什麼好擔憂的了。
因為他有鬼門關。
鬼門關能封禁幾紋邪靈,跟封逸自身的修為有關。雖然不知道那小尼姑到底是幾紋邪靈,但封逸敢確信,她修為不高,魔紋不多。
若她修為很高,魔紋很多,必不會藉口引誘,直接就撲上來咬殺了。
既知對方底細,封逸也懶得跟她多做糾纏。目光逐漸轉冷,凝視著她,問道:“梟吳祭壇的所在,你當真知道?”
“怎麼?你不信?”
小尼姑的臉上有慌亂之色一閃而過,但閃過後,她忙恢復了鎮定。
封逸微眯起雙眼,眸中微有殺意浮動,“若知道,那便說與我聽,我未嘗不能饒你一條活命。若不知道反而耽延我救人的時間,哼!”
左手平伸,鬼門關開。
小尼姑終於鎮定不下去了,她面起駭然,倉惶後退。
可狂猛的吸力自封逸的掌心噴吐出來,拉扯著她的身軀,讓她想退卻反進。
“鬼門關……鬼帝大人饒命……饒命啊……”
小尼姑柔嫩的嗓音變成了壯漢粗獷的呼聲,極盡恐懼之意。
封逸心念微動,鬼門閉合,吸力散盡。
眼前,小尼姑形體不存,已化作一道虛幻黑煙。
黑煙無風而變,緩慢凝化成人形模樣。胸前一道魔紋,自顧旋轉不休。
一道魔紋,代表了它是一隻一紋邪靈。
對於一紋邪靈,封逸要打要殺,根本無需借用鬼門關。
冷視邪靈,語出如雷,喝道:“說!”
心中卻在暗自尋思:“它竟知道鬼門關?知道鬼帝?”
一語落地,佛像忽地震顫起來。
金光大勝,梵音繚繞。
方剛凝聚成人形輪廓的邪靈黑煙,在金光的照耀以及梵音的震懾下,忽地擴散開來,重新化成一團淡薄黑霧。
封逸皺著眉,瞧向佛像。
瞥眼間,卻見黑煙凝化出一條手臂來,斜指身側牆壁。
與此同時,黑煙內飄出一道晦澀的男子聲音,“我告訴你梟吳祭壇的所在,鬼帝大人,你救救……”
一句話還未說完,本是黃金所鑄的佛像,竟忽地睜開眼來。
滔天威勢起自佛像,散於廟宇,伴著一道威嚴的暴喝之聲,炸響在封逸的耳邊。
“邪魔外道,當誅!”
‘誅’字落定,黑煙潰散,邪靈灰飛煙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