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三歲之前的記憶為什麼會消失?
封逸不知道。
如果不是這場邪靈之變,他此生怕是再也不會想起母親的容顏,以及仇人的長相。
同時,他也不可能會想起,師父帶回了清兒後,竟然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怪不得我詢問師父父母是誰,他總是搖頭說不知。”
封逸恍然。
思念湧上心頭,是對師父的思念,也是對父母的思念。
悔恨湧上心頭,是對三年前自己沒能仔細聽師父的自言自語而悔恨。如果當時聽清楚了,自己也許就能攔住師父,不讓他孤身前往靈霧山脈。
仇恨湧上心頭,是對那個紅發女人的仇恨。
殺父殺母之仇,焉能不報?
怒火騰然升起,於瞬息之間便佔據了封逸的胸腔。
他怒吼咆哮,形同瘋魔。
“封逸……穩定心神,莫被負面情緒所累。”沈璇高聲提醒,但她也已是強弩之末,一語說完,自身也被負面情緒所累,開始留下一滴滴悔恨的淚水。
她在悔恨什麼?
或許她的眼前出現的是那一日偷襲封逸的場景。
濃郁的怨煞之氣,源源不斷地順著毛孔穴竅鑽進體內,封逸已被仇恨所控,不能自持。
“公子……啊……”
清兒的驚叫聲忽然傳來,封逸心神一顫,心中的仇恨忽然散去一些。
他恢復了一絲清明,目光穿透了黑暗,看到一隻邪靈,正漂浮著向清兒逼去。
“不……”
封逸怒吼,極力掙扎。
忽然似觸動了什麼,左手心中陡起一蓬青光,一道虛幻石門倏然顯現。
石門只有核桃般大小,卻讓人一看,便忍不住覺得宏偉雄奇,古老滄桑。
門開半扇,內中有萬鬼悲啼,亂人心神。
一道強勁的吸力自石門內升起,拉扯著附身於封逸的邪靈,化作一道黑煙,湧入其中。
石門閉合,寰宇重歸泰然。
封逸來不及深究這石門幻影究竟是什麼東西,重得自由自後,連忙閃身衝至清兒身旁。
左手高舉,對著那晃盪而來的邪靈,意念推動石門,萬鬼悲啼與強勁吸力再度傳出。
“呼……”
如夜風吹過,邪靈被永遠封禁。
封逸扭頭四顧,八位執法堂弟子已盡數化作枯骨皮囊,數只邪靈徘徊四周,晃盪如鬼魅。
他陰沉著臉面,運起輕身功法掠到邪靈近處,如法炮製,一一封禁。
沈璇重獲新生,摔跌在地,粗氣連喘。
封逸正想研究一下左手心裡突然出現的石門是怎麼回事,忽然察覺到一股濃郁的怨煞之氣自破碎的下腹丹田之中,轟然爆發開來。
順著經絡,直逼心房。
諸般負面情緒再度升起,封逸駭然失神,連忙再以意念推開左手石門,對準了自己。
可是任萬鬼如何悲啼,吸力如何強勁,體內那濃郁的怨煞之氣根本就不為所動。
“怎麼回事?”
封逸茫然自問。
正此時,怨煞之氣已侵入心房。
封逸不敢怠慢,連忙調運絳宮之中微弱的元力氣息,聯合了心火之氣組成守軍,頑強抵抗。
“瘋牛,謝……謝謝。”
沈璇掙扎著起身,道謝過後卻發現封逸盤膝於地,臉面上有痛苦之色頻頻閃過。
她眉頭大皺,連忙探出右手撫上封逸脖頸。
一試之下,不禁大驚。
“心魔暴亂,走火入魔?”
不遠處,清兒已自恐懼之中超脫出來。摸索著黑暗,呼喚著自家公子,朝著這邊走來。
待到近處,終於隱約看見了封逸與沈璇的身影。
清兒大喜,卻見自家公子跌坐在地,下意識便要探手去扶。
“別動他。”沈璇沉聲喝道。
清兒聽她語氣嚴肅,已知自家公子有了危險,忙問道:“沈姑娘,公子他……他怎麼了?”
“呼……”
秋夜的風,帶著讓人忍不住心悸的微寒。
沈璇深吸一口風中涼氣,帶著自責,帶著懊喪,帶著一種說不清也道不明的奇怪情感,說道:“他走火入魔了。”
“啊……那……那怎麼辦?”
清兒雖然不是武者,卻也知道走火入魔是怎麼回事。
輕者淪為瘋魔,重者身死魂消。
沈璇搖了搖頭,“沒辦法,只能靠他自己。”
淚水自清兒的眼眶滑落,小姑娘頹然跌坐在地,失神地望著封逸。
可是夜幕深沉,她根本就看不清楚封逸的臉面,自然也看不見那俊俏面龐上的痛苦之色。
……
封逸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清晨,溫暖的陽光灑落大地,照耀得四方山野一片明豔。
“清兒……”
正在藥園中忙碌洗衣的清兒聽得呼喚,連忙跑進屋內。
“公子,您終於醒啦。”
封逸撐著床沿坐起身來,左肩微痛,傷口已被妥善包紮,並已結痂。
他拍了拍脹痛的頭顱,問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沈大小姐送您回來的。”清兒一邊取來溫水為封逸擦臉,一邊說道:“昨晚您走火入魔了,我跟沈大小姐便在一旁守著。直到下半夜您才終於壓制住心魔,卻也累得不行,直接昏暈了過去。沈大小姐便將您背了回來,然後她就連夜走了。”
封逸點了點頭,有心解釋自己並不是走火入魔,而是被怨煞之氣侵入體內,卻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
內察己身,那一團濃郁的怨煞之氣依舊蟄伏在破損的丹田之中,只是已經沉寂下來,不會再忽然暴起發難。
“我為什麼會被怨煞之氣侵入體內?”
封逸呢喃自問。
“什麼?”清兒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問道。
封逸搖頭擺手,示意她莫要打斷自己的思緒。
“難道是因為那個石門?”
展開左手,意念浮動,石門倏然顯現。
清兒便在一旁,似乎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奇怪。”
封逸嘀咕了一聲,問道:“清兒,你看我左手。”
清兒依言低頭,隨即搖頭道:“看什麼?什麼也沒有啊。”
“哦。”
封逸點了點頭,細細看過石門後,沉吟思索。
不一時,心中便有了答案。
“這個鬼門關,應該也是鬼帝印賦予我的,能封禁邪靈。但是也有副作用,就是封禁邪靈後,殘存的怨煞之氣便會侵入到我的體內。”
想通了這一節,封逸想笑也不是,想哭也不是。
得到了一個能封禁邪靈的秘密武器,卻不能輕易使用,當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怨煞之氣入體,該怎麼才能化解清除?”
封逸翻查記憶,卻似乎沒有關於這方面的答案。
無奈無奈,只好暗下決定,這鬼門關以後輕易不用。
至少在尋到清除體內怨煞之氣的方法之前,不輕易使用。
怨煞之氣的危害,與沈璇所誤以為的走火入魔大致相仿。它與心魔差不多,都會在潛意識裡影響並改變宿主的神志與性情。
只不過心魔的最終目的是反噬並殺死宿主,而怨煞之氣不同,它只會讓宿主淪為瘋魔,化作殘忍誓殺,茹毛飲血的魔頭。
隱患!十足的隱患。
封逸的好心情瞬間一掃而空,下了床,囫圇吃過清兒精心烹調的早飯,卻根本沒嚐出什麼美妙的滋味。
“公子,這個是沈大小姐留給您的。”
清兒將手中的三枚灰白色丹藥遞給封逸,說道:“還有,她說對不起您,她會想盡一切辦法幫助您復原丹田。”
“復原丹田?”
封逸搖頭苦笑,若是有復原丹田的辦法,他早就籌謀準備了。
丹田破損,根本就是不治之症,即便是超脫了凡俗之體的玄修大能,也不可能復原。
不過這些話,他並沒有跟清兒說。丹田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不再是至關重要的東西。
反觀手裡的三枚丹藥,色呈灰白,大如小指,上有銀紋一道,說明是一品丹藥。
丹藥上的銀紋,乃是丹紋。根據丹紋的數量,丹藥也共分九品。
一品最次,九品最佳。
雖然是最次的一品丹藥,但對於封逸或沈璇來說,也已是十分珍貴的東西。
要知道,龍隱宗弟子平素所用的療傷丹、解毒丹,修行所用的小聚元丹,那可都是不入品階的丹藥。
即便不入品階,也價值極高。一顆療傷丹,足以換取百兩金,一顆小聚元丹,那更是價值千兩金的存在。
玄修之路,首重便是一個財字。沒有錢還要修行,那只能說是痴人說夢。
“她給我淬骨丹做什麼?”
封逸手裡的三枚丹藥,正是榆林宗秘制的淬骨丹。吞服過後能增加服用者百餘斤血肉之力,以及少量反應能力。
血肉之力與反應能力,對於淬體武者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所以,淬骨丹的價值,猶在小聚元丹之上,大約一枚能值一千五百兩黃金。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清兒搖頭說道。
封逸望丹沉思,“她或許是料到我丹田被毀,修為散盡,在龍隱宗的日子必然不好過。所以給我這三枚淬骨丹,希望能略微為我提升一些戰力,以便自保。”
隨即問道:“她有沒有說為什麼來我龍隱宗?還有那十多隻邪靈是怎麼回事?”
清兒依舊搖頭。
榆林宗在龍隱宗東南方向,而無風崖在兩宗交界處的正北方。當日他跟沈璇在無風崖下彼此負傷分手,沈璇若回榆林宗,無論怎麼走,也不可能走到隱龍山下。
其中必有問題。
還有那十多隻邪靈,隱龍山山陰雖然多有怨煞之氣聚集,但只要有邪靈生出,宗門長老便會及時發現,並前去滅殺剿除。絕不可能會出現一窩十數只邪靈的情況。
要知道這十數只邪靈若是突然暴亂,對龍隱宗來說那可是一場不小的災難。
龍隱宗受災受難,對誰有利?
榆林宗!
封逸分析片刻,若有所思。
“這一群邪靈,多半跟沈璇脫不開關係。只是她應該沒料到,邪靈殘忍嗜血,竟會反噬自己。”
封逸自言自語,隨即暗想:“唉!我已不是龍隱宗少宗主,這些事情與我何幹?想這麼多作甚?”
當下摒除思緒,打發了清兒自去忙碌後,繼續盤膝床畔,無言修煉。
午飯過後,鄭大虎來了。
目的是詢問邱老三等人為何無故慘死。
封逸懶得理他,直接閉門不見。
鄭大虎吃了個閉門羹,心頭雖然火大,卻也無可奈何,只得悻悻去了。
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不知不覺小半個月已過去。
這一日,秋高氣爽,暖風徐徐,好不怡人。
龍隱宗後山藥園之中,封逸收刀停身,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身上的黑色薄衫已被汗水浸透,長髮隨意束在腦後,也已黏膩溼潤。
豔陽照射,絲絲白霧自髮絲間蒸騰而起,復被秋風吹散,再無蹤跡。
“這大悲賦果然玄奇,一條元氣惡龍才剛剛被焚去一半的雜質,我的修為便已超越淬體三層武者,接近淬體四層。”
隨手斬出一刀,刀芒耀眼,勁風破氣。
修為雖然還沒有恢復到往日巔峰,卻因為體內元力氣息精純至極的緣故,戰力已遠遠超過當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