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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可不可以抱抱你?

夏初看到她應門,明顯的松了口氣,然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急聲問:“冬末,你沒事吧?”

冬末莫名其妙的反問:“我能有什麼事?”

夏初抹了把額頭上的薄汗,放下心來,吶道:“我剛才聽到你生氣砸東西,怕你出什麼事……”

冬末一怔,才想起一件事,脫口問道:“剛才的電話是你打的?”

一句話問出來,她的臉色頓時變了——她對譚英說那番話,譚英聽在耳裡只會發怒,嫌她說話刻薄,卻不會往其它方面想。但如果那話聽進夏初耳裡,以夏初那樣的性格,那種思維反應,那怪異的洞察力,那樣的話,其實很明白的向他昭示了自己的孤寂與不安。

一時之間,冬末不知自己該氣該怒,是難堪還是羞惱,只覺得剛才不蓋被子躺在沙發上時被凍得僵了,麻木了的感覺和遲鈍的神經反應全都回籠,恨不能一把抓住夏初把他的脖子捏住,從他腦袋裡將他知曉的訊息全都擠出來。

“誰準你給我打電話的?你混帳!多管閒事!狗拿耗子!不知所云!”

她氣怒之下,言語混亂,前後顛倒,那是什麼風度也顧不得了,把夏初嚇得退了兩步。剛剛因為看到她平安而沒有再冒的汗刷地又冒了出來,手忙腳亂的叫:“冬末,你別生氣,別生氣,生氣對身體很不好,容易上火,又容易驚動別人,又嚇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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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笨舌拙,論到勸解安慰的本領,那是半點都沒有。好在冬末一陣發作,積鬱漸褪,怒氣稍平,雖然餘怒未消,但對著夏初那張單蠢的臉,卻發不出火來了。

夏初等她火氣小了,才小心翼翼的說:“冬末,我不是有意窺探你的生活,也不是想惹你生氣……我只是,只是真的……真的很想聽聽你的聲音,很想和你說說話……”

冬末默然,夏初又道:“冬末,你如果真的討厭我,我以後就都不打電話來煩你了。”

他說得寬宏大量,真像成熟懂事了似的,偏偏嘴角卻彎了一千一萬個不樂意的下垂弧度。

冬末不知不覺的握拳,微微側退,似想防備,卻又覺無謂,嘆道:“你是不會打電話來,你會自己跑過來吧!”

夏初一臉“被你捉到辮子了”的表情,很慚愧很慚愧的低下頭。冬末怒氣未散,又被他豐富鮮活的表情逗得想笑,忍住了,問:“這大年三十的晚上,你哪裡搭的車跑過來?總不至於又是走路吧?”

“沒有沒有……”夏初連忙擺手:“我是開了我侄兒的車來的,而且我本來在樂昌老家過年,離這裡太遠,要是走路才走不到的。”

樂昌……離這裡有四百公裡吧?大年夜裡他這種溫室裡養大的人,竟敢孤身驅車奔波數百公裡,僅是因為擔心她,想見她一面,想確定她有沒有事?

她怔了怔,無意識的問了一句:“你千里迢迢跑來,就為了問我那麼莫名其妙的事?”

“啊……嗯……呃……不止是這樣的。”夏初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明顯有些畏懼,又帶著強制畏懼的勇敢,一副既怕死又撐英雄過來送死的神態,大聲說:“冬末,春節快樂,新年快樂。”

他的聲音因為心虛而格外的大聲,空蕩蕩的樓梯間竟有迴音傳來,連樓梯間已經熄滅的電燈,也因為回聲的震盪而次第亮起,倒像是被惡勢力欺負,不能不應和他的話似的。

夏初也沒想到自己會嚷出這麼大的聲音來,看到冬末一副受驚捂耳朵躲避的樣子,頓時傻了眼,手足無措的站在門口,眉毛眼睛嘴角都像蔫了的草葉子似的往下耷拉,吶吶的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冬末一時心裡也分不清是想笑還是想生氣,又或是無奈:“多虧現在是過年,特殊時刻,大家對各種噪音的容忍度都提高了不少,要不然憑你這一嗓子,我就得挨人罵。”

夏初垂頭喪氣,冬末輕輕地嘆了口氣,望著他微微偏側的臉,輕聲問:“夏初,你真的,都不知道怕嗎?”

夏初明顯的瑟縮了一下,然後困惑的問:“冬末,你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害怕?”

因為只有你怕了我,不再接近我,我才會覺得安全。冬末無語,夏初問完話後,卻又回答她的話:“我也怕你的,我怕你不高興,怕你生我的氣。可是別的我不害怕。”

冬末吃驚的瞪大眼,失聲問:“我像上次那樣欺負你,你也不害怕?”

“當時有點怕的,你好兇……”夏初低頭,眼眶有點泛紅,看上去十分委屈。

冬末氣歪了嘴,這麼多年了,真被她出手教訓過的人,不在少數,可一般人受過教訓,直覺的反應都是繞開她走吧?也只有夏初這麼一朵奇葩,被她惡意陷害成那個樣子,竟然一面害怕,一面還敢擺出委屈的樣子,大有向她討公道,要求損害彌補的樣子。

“知道我兇,你還敢來?”

夏初理直氣壯的回答:“你雖然對我兇,可是你也對我好。”

冬末直翻白眼,如果她那樣惡整,都還被他認為是對他好,那她只能承認他真的神經強韌到百毒不侵,能與不死小強媲美的程度。

“我沒有對你好!”

“你有對我好。”夏初的臉色有些黯淡:“你不像我有些朋友和同學,騙我哄我欺負我,還背後譏笑我是傻子;你也不像小童姐姐她們那樣,喜歡我,是喜歡逗著我玩。”

冬末沒想到他心裡其實竟也分得清一些世俗險惡,連小童她們那種不懷惡意的戲弄也看得出來,微微吃驚,回答:“騙你哄你欺負你,拿你當傻子逗著玩,我統統都有,你弄錯了。”

“我沒有弄錯!”夏初輕嚷,抬起頭來,琉璃般的眼睛直視著她:“你哄我騙我欺負我,可那不是因為你當我是傻子,而是你討厭我侵入了你的領地。”

不會吧,夏初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冬末錯愕無比,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史前的猴子演化成了人猿,驚得說不出話來。

夏初卻不知道他給冬末帶來的震懾,心情因為說到冬末對他好而輕鬆起來,眉眼彎彎,望著冬末,再次十分肯定的說:“冬末,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

冬末直覺的抬手撫額,不敢再看他清澈的眼眸,喃道:“我看你是記吃不記打……”

也不對,他根本都沒吃過什麼甜頭吧,盡捱打了,怎麼還是記不得痛?莫非天下真有這麼神奇的金鐘罩鐵布衫功夫,讓他全不知受傷為何物?

玄關這裡空調的暖氣送不過來,門口的寒風一吹,冬末打了個寒戰,夏初立即注意到了,趕緊催促她:“冬末,你進去吧,別在門口吹風。”

冬末輕嗯一聲,看見夏初退開兩步,伸手替她關門,突然有股衝動:“等等。”

夏初停下動作,疑惑的看著她:“怎麼了?”

冬末遲疑一下才問:“那你呢?連夜回去?”

夏初連忙搖頭:“不休息連夜趕路不好,很容易造成事故的。我會先去找家酒店住,休息好了再走。”

“大年夜的三點多鍾,你能找到酒店住才叫奇怪。而且以你的性情,匆忙出門都未必記得帶錢。”冬末喃了一聲,退後兩步,道:“你進來吧。”

夏初聽到她說自己不記得帶錢,趕緊伸手找錢包,正百尋不得,急得一頭是汗的時候,突然聽到冬末的話,頓時吃驚的瞪大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屋裡結結巴巴的問:“咦?我?呃?進去?”

冬末指了指鞋櫃:“裡面有沒用的拖鞋,自己拿一雙。”

夏初愣了十秒鐘,才夢遊似的隨著她走進屋裡,冬末指點著室內的空間:“這是客房,你就睡這裡。洗手間在那邊,高櫃裡有未拆用的浴巾牙刷;廚房也在那邊,冰箱裡有熟食,你要是餓了可以自己熱著吃……這樣的事你會幹吧?”

“我會煮飯的……”夏初喃了一聲,嘴翹眼彎的笑了,笑容慢慢擴散,笑得腮邊都出了個淺淺的酒窩。

冬末乍一眼看到他的笑容,有點眼暈,趕緊收回目光,不理他了:“你自己洗澡睡覺,我累得很,懶得管你了。”

“是。”

夏初響亮的應了一聲,等她進了臥室把他扔下後,才如夢初醒:“咦,冬末,沒有你這麼待客的吧?”

可他的思維怪異,怔了怔,絲毫不覺得冷落,反而突然明悟:“啊,冬末沒把我當客人看……”

他想得開,覺得肚子餓了就先去冰箱裡拿吃的熱,然後才發現客廳裡電視沒關,碎玻璃和酒液灑了一地。他愣了一下,直覺的反應就是去問冬末有沒有受傷,但到了臥室門口,又趕緊停下,回想她開門時的樣子不像有傷的。然後又隱約覺得這時候去把冬末叫出來,問她為什麼砸杯子是很不明智的事。

他雖然不解世故,在人情應對上一塌糊塗,但卻不等於生活白痴,打掃衛生簡單處理個人事務還是會的,當即去找了工具先把客廳收拾了一番,然後再去吃飯。冬末孤身獨居,很少開火,冰箱裡的飯菜都是她提前去小區外的飯店準備買來準備春節這幾天吃的。

小飯店的口味很有特點,味精和調料都放得多,味重,不是家常口味,夏初吃了幾口,吃出這是外賣的味道,不禁愣了愣,被冬末留下的興奮感漸漸消褪,心裡隱約覺得不對。等他洗漱完畢,準備關燈睡覺的時候,他才發現冬末臨睡時竟絲毫沒有關燈的準備,不獨客廳客房廚房洗手間的燈不關,就邊明顯不可能夜間出來的書房也是燈火通明。

這個家裡,明明只住著冬末一個人,但所有的用具都有四五份備放著,不見得是給特定的人準備,純粹是多放些東西,把屋裡塞滿一些,能顯得這屋裡有人氣。

夏初躺在客房的床上,耳朵卻聽到冬末臥室裡還有電視的聲音響著,深夜無人,電視機裡的聲音傳出來空洞洞的,與其說它能給人帶來熱鬧,不如說它能讓人更清醒的意識到自己的孤獨。

是什麼樣的傷害,才會讓人如此害怕黑暗?

要什麼樣的孤寒,才會讓人需要聽著機械的聲音才能入眠?

經歷了什麼樣的磨難,才會讓人對世間的情感如此的抗拒衡量,寧願被人怕,也不願被人愛?

夏初靜靜的聽著電視的聲音,突然覺得在這夜裡,冬末雖然不理睬他,但他卻一點一點的理解了她,而隨著了悟,他的心也一點點的揪痛著。

冬末正睡得恍惚,突然聽到有人在敲臥室門,急促的聲音吵得她火氣蹬蹬上竄,跳下床來兇狠狠的把門開啟:“夏初,你又發什麼瘋?”

夏初站在門口,下眼睫因為淚水的沖刷而粘在眼瞼上,烏黑的眼珠如夜空般的澄淨清明,他看著她,安靜而溫柔,像是明亮而不刺眼的晨曦。

冬末見他臉有淚痕,嚇了一跳,怒氣都散了,錯愕無比:“夏初,我今晚可沒有欺負你,你哭什麼?”

夏初定定的看著她,沒有理會她難得的冷笑話,而是用柔軟溫暖的語調問:“冬末,我可不可以抱抱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