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奠祖宗的梗室裡,巫師們又開始了另一場祭祀。
他們還在進行著最後努力,祈禱大司命神,乞求嫡夫人鄧曼復活,給予她於長壽,不要讓她如此之快夭亡。
一位男巫師裝扮成大司命,手持玉圭唱道:
廣開兮天門,紛吾乘兮玄雲。
令飄風兮先驅,使涷雨兮灑塵。
迎神女巫對唱道:
君迴翔兮以下,逾空桑兮從女。
紛總總兮九州,何壽夭兮在予。
一群妖嬈的女巫跳著巫舞,跟著和唱:
高飛兮安翔,乘清氣兮御陰陽。
吾與君兮齊速,導帝之兮九坑。
……
楚地人認為,大司命是主宰人類生死壽夭的天神,人類的生命都受他的掌控和支配。
所有人的生命,是結束,還是延續,何時結束,皆由大司命說了算數。
巫師們透過祭祀方式,希望大司命神能開恩,給予鄧曼於生命和健康,讓其生命延續而長壽。
夜已經很深了。
梗室外。
聽說鄧曼“賓天”了,一傳十,十傳百,國都民眾們皆向梗室湧來。
居住在霄邑城內的人舉著大燭來了;離霄邑較近的部落裡的“野人”舉著大燭來到了城門外……
成千上萬的大燭從四面八方湧來,最後聚在了城東門之前,形成了大燭的海洋。
若立於高山遠觀,大燭如同漫天星星,其場景壯觀空前。
聽說民眾自發地來祭奠君夫人,負責管城門的“大閽”請示楚君通後,下令開啟了城門。
於是,眾人皆舉著大燭來到了梗室前,他們都肅立於廣場上,聽著梗室裡的巫師們唱著巫歌,虔誠地為鄧曼祈禱。
這時在產室裡,四位小女巫仍然舉著大燭立於四個牆角。
燒開水的大銅鼎裡仍有一半的熱水,水未沸騰了,但尚冒著熱氣。
鼎下,燒得很旺的柴火卻已經滅了。
幾位小女巫和女御在收拾著產室,那些溼茅草已經移到室外。
鄧曼閉著眼睛躺在地上的幹茅草上,仍然一動不動的,就像死人一般。
鄧曼的傅姆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就像一位母親護著熟睡的女兒,精心地照料著。
從產室裡悄悄退去的庶夫人盧且,帶著貼身女御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看鄧曼死了,盧且想高興,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和自己爭寵的情敵沒有了,可她並沒有將懸著的心落下來。
盧且知道,楚君通肯定會再娶一婦人,也許還會娶於位,將三宮配齊。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由庶夫人轉為嫡夫人。
還有,盧且總感覺到鄧曼還沒有死,看人們在奮力救治,擔心她有神幫天助,突然起死回生了!
因為鄧曼生孩子的時候徵兆非常好,她在產室裡也聞到那種特異的香氣了,也感受到了那道神光之異。
她當然相信天人感應啊,甚至更相信人們私下議論的那個天命霸星下凡是真的了!
此時的她有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因為鄧曼生的孩子是楚君通的第一個兒子,無疑就是太子了。
太子是什麼?太子就是未來的國君。
做了國君,他還不是下凡的天命霸星麼?
於是,盧且坐臥不得,雙手不知放到何處才好,臥於低矮的睡榻之上,根本無法入眠……
真恨自己的君父,沒有像鄧國那樣讓自己早一點和楚君通結為連理枝,不然,嫡夫人就是自己了。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的肚子不爭氣。
她平時沒有少和楚君通在一起過,也曾經顛鸞倒鳳得忘乎所以,怎麼就沒有懷上身孕呢?
除了盧且擔驚受怕,還有一人更怕得要死。
這人就是女巫醫莫,她呆在熬藥湯的室裡,不敢出來。
她雖然投毒未遂,但她良心一直在自責。
她仍然覺得自己已經成為了殺人魔鬼,手上已經粘上了鶴頂紅,成為了毒手。
真害怕別人射過來的目光,行走時不敢走在大燭之下,怕身子暴露在了光亮之中,讓人認出是魔鬼。
她蹲在銅鼎之後的暗處,靠在柴草上,低著頭,注視著銅鼎下的火苗跳躍著,不言也不語,只是感覺非常害怕……
醫莫感覺自己的束髮要往下落,伸手一摸,原來是固定髮束的銀笄不在頭上了!
她緊張起來:銀笄丟不得呀,那是庶夫人盧且私下賜給自己的禮物哩!
要是盧且追問起來,說她賜的銀笄到何處去了,自己如何回答呢?
弄丟了?
她知道了,肯定會不高興啊!
尋不著銀笄,醫莫很著急。
是什麼時候遺落的呢?
醫莫想到了在產室裡時,她跌倒在地上的那一瞬間。
為了演逼真一點,她就用力真摔,還摔得真疼痛,半天沒有爬起來。
起來時,似乎髮束鬆動一下,由於太緊張,太慌亂,怕別人看出貓膩,所以沒有顧著去管它,就趕緊跑出來了。
也許銀笄就在那時遺落了。
醫莫想到產室裡去找尋,可她又無法面對躺在幹茅草上的嫡夫人鄧曼,更不敢見鄧曼的傅姆。
她那奇異的眼神似乎在懷疑自己,她太心虛了!
醫莫藏匿在熬藥的小室裡,哪兒也不敢去。
在產室裡,一位小女巫撿起醫莫丟在地上的扁鼎時,驚奇地發現了那根銀白色的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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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笄在地上,在大燭的光照下,它顯得格外明顯。
她拾起來拿到大燭下一瞧,更奇怪了,這銀笄有一部分竟然由白變黑了!
她說:“耶,何人之笄也?質銀,且色白變黑也。”
鄧曼的傅姆一直在感受著鄧曼的體溫,總覺得她還沒有死。
她突然聽到有人說銀笄色白變黑,她心裡一“咯噔”,接著“撲騰撲騰”地蹦了起來。
她知道,銀笄只有在試鶴頂紅之毒時才會變由白色變為黑色。
難道有人向鄧曼飲用的羹湯裡投鶴頂紅之毒不成?
鄧曼的傅姆起身,從那個小女巫手裡拿過銀笄,走到大燭認真看了看。
果然,銀白色的銀笄一部分真的成為了黑色,明顯是這銀笄接觸過含有鶴頂紅的湯液。
她哭泣著說:“觀此銀笄,定有人投毒矣!”
涉及到投毒,茲事體大,發黑的銀笄很快被侍人傳到了蓫蕆和芃手裡。
不用說,蓫蕆又放到了楚君通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