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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2章 把事情說清楚了也好

黎煥低頭一口咬在自己的膝上,無聲地哭著。她把自己緊緊蜷起來,躬起的後背像一隻脆弱的卻以為能自我保護的殼。

殷珩雙眸淚溼道:“若沒有你,我原本也不會成為一位父親。只是聽你對阿憐說我是個好父親,你高看我了。是我沒有做好,是我放他一個人不聞不問,亦是我沒有留意到他的一舉一動。我內心裡便是這麼陰暗,也沒有盡到一個父親應盡的責任,所以你痛恨我、憎惡我,也是應當的。”

從那以後,黎煥便再也沒與殷珩好好交流過。彼此都知道,阿臨的離開,始終是兩人問題的開始。

若打不開這個結,那將是一根永遠扎在心上的刺,碰一碰則痛得鮮血淋漓。

現在殷珩親手撕開了這道傷疤,卻發現,兩個人都曾這麼無助。

他譴責自己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同時也都在折磨著她。

他不痛嗎?他當然痛。

在黎煥和他無言以對的那些日子裡,他亦沉默著,可他在沉默中無時無刻不受著煎熬。就因為他曾松了一口氣,他曾有過那樣陰暗的想法,他可能往後一生都不會感到輕鬆,他會一直自責追悔下去。

他不是不愛他的孩子,他只是沒有辦法了。

他並不想黎煥恨他,可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希望黎煥恨的是他。

起風了。

黎煥蜷縮著抱著自己,悶聲痛哭。

以往不曾發洩過的情緒,埋在心頭這些年的苦,並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淡去。當它們排山倒海湧上來時,讓黎煥恍惚以為,她失去阿臨的時候只在昨日。

當初拼命壓抑得有多狠,眼下便反噬得有多厲害。

她感覺痛得心都要碎了。

殷珩眸底殘有淚痕,亦是面有痛色,但他極力將心情平復下,彎下身來,將她抱起回她的後院去。

黎煥歪頭倚著他,她手裡緊緊揪著他的衣角,淚流不止。

房中亮著溫暖的燈火。

殷珩抱她進房,將她放在坐榻上。

她聲音裡滿是哭顫,喃喃道:“如若當初,換做同阿臨一起中毒的是你,你會不會第一時間把解藥給他吃下?”

殷珩低而肯定地應道:“會。”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兩行淚順著下巴往下滴。

她喉間酸苦,下巴亦在輕輕顫抖,道:“那麼,我恨你做什麼呢?我從未恨過你。”

“我從未恨過你,我恨的是我自己。”她啞聲道,“沒有保護好阿臨的不是你,是我……是我不配做他的娘,是我害他用他的命來換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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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聲聲一字字,都痛苦極了,“我才是他娘,娘保護孩子不是天經地義的麼,可是為什麼,在我這裡卻倒過來了?我恨我自己,為什麼他沉在湖底的時候,我卻能因此活得好好的?”

說到最後,她泣不成聲,“是我不配做他的娘……我想努力,我想改進,可是都沒有機會了……”

那段日子,她每日都處於暗無天日的煎熬裡,她面對殷珩總是沉默著不說話,是因為她不知道這麼可惡的她自己,還該說什麼、做什麼了……

殷珩將她狠狠擁入懷裡,她額頭貼著他的衣襟,深抽了幾口氣,又緩聲道:“可即便是那樣,我也從沒想過要放棄,我沒有要放棄這個家,我亦沒有要放棄你,更沒想過往後要與你分道而行,從此各不相干。

“我知道阿臨走了,我知道我不能停止不前,我也知道活著的人都要繼續活著。我一直想努力往前看,一直想努力走下去;我以為,只要我們兩個不放棄,再痛苦再困難,也總是會過去的。”

殷珩將她擁得愈緊。

她嘶啞道:“你出征時說,等你回來,我要什麼你都給我,哪怕往後不再同路。我不要什麼,我只要你回來。你說,我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種種高梁,熬熬紅糖,在鄉野裡過悠閒寧靜的日子,”她雙眼低顫,“而我,就真的在等待那一天。可我等到最後,卻等來了你另娶她人的訊息。”

她手指擰緊了他的衣襟,最終卻又輕輕地鬆開了,“但我發現我也不恨你,我根本恨不起來。我想你活著,想你好好的,便是你不願回來,不再與我在一起,也沒有關係。”

黎煥最終將他推開,雙目通紅,她自己抬手拭去了臉上的淚痕,道:“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了也好。”

說著她便起身,去妝臺的抽屜間取出一封紅色的喜帖,轉回身來,親手遞給他,淚意模糊道:“這,可是你親筆寫的?”

殷珩看著那喜帖,良久,伸手來拿過,展開。

裡面的墨跡依然清晰。

殷珩定定地審視著上面的每一個字,良久動了動口,低喃道:“是我寫的。”

黎煥含淚苦笑,道:“我一直堅信著的事情,被這一封喜帖,給了個痛擊。”她啞聲問,“為何?”

殷珩道:“因為那時,我尚不清醒。”他眼角發紅,“我不知道你的處境。”

他低低又道:“我並不知,你危在旦夕。”

黎煥背過身去深吸一口氣,又道:“我聽說,金麟女王不僅有能耐,且貌若天仙,你可是,對她動心過?”

她聽見殷珩答她:“不曾。”

黎煥壓著情緒,聲音極低,道:“那你為何娶她?”她回頭,眼神彷徨卻凜然道,“是因為你想要贏,娶她只是你全盤計劃裡的一個環節是嗎?”

殷珩看著她的眼睛,道:“我想要贏,但不會以這種方式贏。”

黎煥問:“那到底是為何?”

殷珩最終,只晦澀隱忍道:“阿娬,我只想你知道,我不曾碰過她。”

黎煥心頭沉了沉,壓抑得慌。

她喃喃道:“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娶了她,你們兩年裡一起出雙入對啊,你要我當做,沒發生過麼?”

黎煥澀然笑了笑,又道:“殷珩,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做不到的。在這方面,我不可能大度。”

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她無法忍受她的男人與別的女人糾扯在一起,可她終究還是做不到乾脆決絕地把他放棄啊。

起碼,在放棄之前,也要讓她徹底死心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