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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章 邊市

雲英城,北城城牆上的城樓內,五個身影站在一處,看著城外剛剛開放的集市。

集市不大,南北不超過兩百丈。

兩側各有一個大門,全都有重兵把守,門上分別掛著“槃”、“杖”兩個大字。

兩國互市。

一頁宗分為四國後,第一次出現國與國之間的交易。

盧通看著集市,道:“這個邊市,抵得過凌謀的虎僵傳承?”

三年之期已滿,凌謀拿出了一道煉製巨虎鐵僵的傳承,白白贈與槃國。

五人立即開通邊市回擊。

只是盧通有些擔心,邊市功勞再大,五個人一起分潤,分在每個人身上,似乎比不過那道傳承。

絕鶴依然是一襲白衣,道:“二位能否說服杖國國主,與槃國結盟?”

“茗包願意結盟?”

“四聰國主若是願意,我有把握讓他答應。”

盧通有些遲疑。

槃國名聲極差。

杖國內不少百姓的祖墳,留在槃國境內,有一些花了一大筆錢請回杖國,剩餘的全部被掘墳取屍。

位置特殊的,可以匯聚陰氣,屍首儲存尚好,被煉成了殭屍;

位置普通的,屍首只剩下白骨、甲、發等,也被拿走當成煉屍材料。

兩國恩怨不淺。

這次開通邊市,已經遭到不少非議,結盟的機會十分渺茫。

丁楚緩緩搖了下頭。

盧通道:“還有其他辦法嗎?”

“國不結盟,只有私下各取所需,這個邊市還太小,必須各大家族,還有你們杖國的國商一起配合。”

“我會促成此事。”

“另外,兩國交接的地方,還有很多模湖之處。我們分定邊界、立下界柱,消弭日後的隱患,也是一樁功勞。”

“此事可行。”

二人似乎成了各自一方的頭領,陸續定下兩國之間的眾多事宜。

黃昏時分,幾人分別告辭。

城樓內只剩下盧通、丁楚。

盧通目送三人遠去,道:“丁道友,聽說你的直稅樓缺少人手?”

丁楚正準備離開,立即停下腳步,有些意外地看向盧通。

“不錯。”

“百戰樓人手頗多,而且信得過。道友若是看得上眼,可以隨意挑選。”

盧通稍作停頓,遞過一本薄冊,道:“這是近年來百戰樓的傑出弟子,其中頗有幾個可造之材,連國主看過後都稱讚不已。”

丁楚盯著冊子,思索一息後抬手接過,道:“多謝道友。”

“不必如此。”

盧通笑了下,意味深長道:“已經離開兩人,即使算上凌謀,六人中也只需再離開一人。我們同屬一國,更應該一起合作,一起更進一步。”

丁楚十分滄桑,臉色沒有任何表情,不過眼角眯起了一些。

“如何更進一步?”

“甄家已經是國商,道友能否網開一面,讓他們可以痛快地施展拳腳,好好經營妖獸生意,免去國主的後顧之憂。”

法是刀,一把殺人不見血的刀。這把刀可以光明正大的揮出去,把對手全部斬盡殺絕。

甄儀投靠了四聰真人。

盧通準備幫甄家,徹底壟斷杖國內的妖獸丹藥、草藥、血肉等生意,到時無論國都內外,此類生意全由甄家經營,也全受國主掌控。

丁楚思索一息,道:“立界柱時由我出面。”

“可以。”

……

湖心大殿。

盧通人立在書桌前,拿著照書鏡,一頁頁“抄錄”桌上攤開的幾本書。

盜形宗傳承。

早年在羊山神墟得手,堆積了大幾十年,好不容易才在角落裡找出來。

其中包括一本煉屍功法《盜形御僵功》,還有三氣屍煙、黃紙人、白紙馬、點穴棒等各種法門。

正抄錄時,九夫人推門而入,笑道:“那個百里如蝟,當真是人情冷漠,氣得百里幼珍大罵了一個時辰。”

“怎麼了?”

盧通手中動作不停,隨口問道

杖國商會立下時,他專門舉薦,讓百里如蝟離開百里家,加入國商。

聰明人看得遠,知道什麼才是大勢所趨。

九夫人道:“百里家想要國商的賬本,讓百里如蝟回絕了。而且還用在百里家學的東西,跟百里家壓價。”

盧通咧開嘴笑了下,放下照書鏡,道:“要是多幾個百里如蝟,這次就萬事無憂了!”

“美得你!有的家族同修一種法門,打斷骨頭連著筋,不鬥個幾十年,哪有那麼容易。”

他搖了搖頭,拿起桌邊匣子,把抄錄的書本放入匣中,道:“找個人,把它送給絕鶴。”

“什麼東西?”

九夫人瞥了一眼,直接拿起翻看。

盧通盤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幾本煉僵功法,沒有大用,拿去送個人情。”

“好端端的,為什麼送人情?”

“因為我要一個人去幹件事,徹底定下一個名額。”

……

狂風席捲。

犬神山周圍傳出一陣陣嘶吼。

“汪!”

“快追!”

一群尖耳兔在沙地上瘋狂逃竄,一群犬妖在後面緊追不捨,捲起漫天沙塵。

盧通落在山巔。

宋言柏站在不遠處,提著一杆似棍似劍的黑杆,抬手一指,天上一團雲彩分成左右兩邊,地上的犬妖隨之變化,分開包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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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兄。”

盧通喊了一聲。

宋言柏回過頭,笑道:“盧兄,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寄人籬下,身不由己,不如宋兄自在。”

“金鬃,交給你了。”

宋言柏隨手丟開黑杆,一個赤腳女修接過黑杆,繼續訓練犬妖。

殿內,二人分別坐在長幾後。

宋言柏丟過兩壇渾酒。

盧通拍開一罈,灌下一口,道:“三年多來,伏國可有變化?”

“沒什麼大變化,又開了幾塊荒地,多了幾個天王。”

伏國,和其他國家不一樣,國主徐寇沒有親自執掌,而是分封了許多天王、妖王,每個王一塊地域。

這次盧通等九人,徐寇一人都沒有選。

盧通看了一眼外面,小聲道:“你那位徐師兄,不擔心出現國中之國?”

“哈哈……”

宋言柏仰頭大笑,笑了許久才收起笑意,道:“真有那天,不用別人動手,我先撕了那人,吞了那個什麼國中之國。”

盧通笑了下,沒有再多說。

以力制國。

徐寇或許可以壓服一眾天王,但是一國之力沒有凝聚在一起,時間一久,進境勢必不如其他國。

遠的不必考慮,單是杖國。

杖國內禮法森嚴、井然有序,不出意外,短則百年,長則數百年,國力一定會勝過伏國。

他放下酒罈,斂起雜念,道:“我今天來有一件大事商議,關乎伏、杖兩國。”

“什麼事?”

宋言柏沒有太在意。

盧通道:“兩國明面上交易斷絕,各有不便,不如在西城外設立一個集市,方便我們互通有無。你覺得如何?”

邊市,絕鶴的主意。

他準備照搬一遍,獨自一人立下伏、杖兩國的邊市,憑此功勞,徹底奠定勝局。

宋言柏想了一會兒,點頭道:“不錯。”

盧通眼睛一亮,道:“此法可行?”

“不可行。”

宋言柏又搖了下頭,道:“聽起來不錯,就是我說了不算,那個位置是武峰天王的地盤,我不能插手。”

“你們的國主下令呢?”

“不會,國主不會為此下令。除了大軍出征,平時國主不會干涉我們的私事。”

宋言柏把“私事”二字說得很重。

盧通心頭微沉。

伏國,國獸是吠風犬,國風也和狼犬類妖獸一樣,每個天王都是一個狼群,只有狩獵時才互相配合。

他想了一下,道:“聽說每個天王麾下都有犬妖?”

“對,國主的命令,十年內必須保證每十兵配一犬,所有犬妖都是我訓的,怎麼樣?”

“厲害。”

盧通隨口奉承了一下。

宋言柏聽得無趣,仰頭灌了一大口酒。

盧通道:“這麼說,所有天王和你的關係都不錯?”

宋言柏丟開空酒罈,翻了下眼皮,道:“那是因為他們有求於我。”

盧通愣了下,懷疑宋言柏在暗指他。

“哈哈……”

宋言柏張口大笑,道:“盧兄,你不一樣,你找我辦事,無論事情大小,心裡沒有半點求人的心思。”

盧通乾笑了兩下,繼續說起正事,道:“既然你們常有來往,能不能把‘邊市’設在這裡?”

“我這裡?”

宋言柏蹙起眉頭,又拍開一罈酒,遲疑道:“盧兄,我知道你們在爭功,可是為什麼非要設下邊市?”

盧通嘆了口氣,道:“你覺得如今的四國,還有以後開疆完畢後的交界列國,前景如何?”

“少不了一場惡鬥。”

“對,互通有無是為了積蓄底蘊,比別人快一分,廝殺時就會多一分勝算。此事對你有利無害。”

“可是……我這裡沒有人手,除了養狗的、放狗的,只剩下幾個生孩子的。”

盧通堆起眉頭。

人生路難走,向上走、想成事時尤其如此,一步一個坎,上一個剛過去,下一個已經到了腳下。

他正思索時。

宋言柏突然道:“有辦法了?”

“什麼法子?”

盧通十分意外。

宋言柏提起酒罈,勐地灌了一通,用力砸在長几上,道:“別問了,等著喝我家的喜酒吧。”

……

雙王結親。

雙喜臨門。

牧犬天王宋言柏之子宋齜天、武峰天王羅民之女羅潮,結為修行道侶。

同日,宋言柏、盧通在虎口關立下一座集市,作為賀禮送給這對新人,由他們管束以後伏、杖兩國的往來商家。

鑼鼓聲、炮響聲、狗叫聲,一派喧囂中,一大一小兩個新人,朝賓客們拱手行禮。

宋言柏的長子年僅十四。

而另一位新人羅潮,已經是築基修士,不會小於二十歲,看面相可能更長一些。

九夫人看了幾眼,湊到盧通身旁,道:“小家夥還搞不清怎麼回事呢,我猜羅潮成年時,宋言柏兒子還沒生出來。”

盧通扯了下嘴角。

宋齜天有沒有生出來不知道,不過九夫人成年時,蹄子肯定沒出生,蹄子的爹、爺也未必在世。

九夫人也勐地意識到了,臉色迅速泛紅,坐回原處不再言語。

“盧兄!”

一隻大手按在背上。

盧通回頭看去,宋言柏和一個面相精悍的青年人,正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

“這就是羅天王。”

“這就是盧通,當年還沒有外城時我們就是生死之交。”

宋言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哪怕是金丹修為,眼神也開始有些朦朧。

盧通看著羅民,拱手道:“久仰!”

羅民面帶笑意。

“我與盧道友早有緣分,只是此前時機未到,一直沒有結識。”

“哦?”

盧通挑了下眉頭。

羅民道:“良妖茶酒館,聽說是道友的生意。以前西城門的所有力夫、挑夫,都歸我管,他們不少人都光顧過。”

盧通咧嘴一笑,道:“原來如此,勞煩道友替我謝過他們,照顧盧某的生意。”

羅民正要開口。

宋言柏拉住二人,一人塞了一罈酒,道:“舊緣分、新交情,加在一起更該痛飲一番,幹了!”

“幹!”

三人分別飲下。

宋言柏不再掩飾心中所想,大笑、大喝、大聲喊,心裡痛快,臉上也十分痛快。

盧通應付了幾個熟人,獨自走到犬神山的邊緣,看著不遠處的虎口關,默道:“這次應該萬無一失了。”

……

百戰樓,勢如破竹,上萬人在這裡學過拳腳、法門,又有幾百人經由此處被帶去各殿、各樓,甚至國主近前。

邊市,如日方升,壓抑數年的需求,經過短暫試探後,眾多商戶真正開始出手,每天都十分繁忙。

國商,波雲詭譎,甄家倒戈、百里家分裂、旁家巋然不動,國主和家族的交手有勝有負,短時間內很難分出勝負。

殘香樓。

盧通躺在赤銅長塌上,叼著菸斗,嘴角吐出一股濃煙。

九夫人靠著旁邊,咬著菸斗,一邊用腳趾摩挲鬃毛,一邊道:“不再試試其他手段?”

“不必了。”

他佔據了地利、人和,熟悉雲英城內外,又有九夫人、宋言柏、甄家等配合,這才做到如此地步。

上下齊進、內外兼施。

其他人不可能更進一步。

即是有人不同凡俗、天資聰穎,也不可能一連出現五個。

“夫人,甄家老夫人來了,還帶了一對男女。”

“請進來。”

幾息後,甄儀進入殿內,眉眼帶著笑意。

“師兄。”

盧通瞥了一眼,坐起道:“有什麼喜事?”

甄儀走到長塌前,把身邊的一對男女推到身前,道:“師兄,國主讓甄家選出一人,擔任杖國使者,隨師兄一起返回術書仙船。你看他們兩個……”

返回術書仙船?

盧通心頭一顫,只覺耳邊“嗡”的一聲,甄儀的聲音突然變小,彷彿從百里外傳來,接著又重新恢復。

“……合適。甄宿、甄尼,快拜見師叔!”

“拜見師叔!”

二人分別行禮。

盧通沉默不語,氣血湧動、鬃毛飛舞,殿內生出一陣急風,風中閃出一絲絲雷芒。

“盧通!”

九夫人探出身子,一掌拍在額頭上。

盧通勐然驚醒,瞪眼看著九夫人,久久無法冷靜。

“我輸了?”

九夫人第一次看見盧通如此模樣,心裡十分擔心,道:“沒事,沒了就沒了。”

甄儀察覺到了不對,趕忙取出一個匣子,告辭道:“這是國主的親筆旨令,師兄先考慮一下,我改天再來。”

說完拉起兩位晚輩迅速退出去。

盧通拿起匣子,道:“我要見四聰!”

聲如滾雷。

說話時龍爪收攏,鐵鑄般的指爪輕易捏碎匣子,露出一個已經斷開的卷軸、還有一張白紙。

白紙無疵。

紙張比雪還白,沒有一絲汙垢,似乎太過乾淨,連汙垢也無法沾染上去。

盧通愣了一瞬,下一瞬狂風席捲,洪雷般的大笑響徹殿內、殿外。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