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左顏從小就是個沒什麼自卑心理的人。
因為實話實說,她作為一個富三代,一生下來就不愁吃喝,父母都是講道理的知識分子,再加上爺爺那輩人對她的疼愛,堪稱是生活質量、教育資源、原生家庭等多個方面的“富足”。
所以讓她產生自卑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這十七年來也就她媽能做到。
但孟年華女士身為左顏最憧憬的“偉大的科學家”,會讓她感到自卑實在是太正常不過。
——普通人類能跟天才相提並論嗎?
左顏也就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懷疑過自己是不是孟年華女士親生的女兒,不然怎麼會一點都沒遺傳到她的優良基因呢?
但上了高中之後左顏就看淡了。
瞧瞧孟年華女士一年到頭都回不了家幾次的樣子,左顏捫心自問,自己確實沒有“為國家奉獻一切”的思想覺悟,所以蠢材就蠢材吧,她外公給她留的遺產都夠她吃到下輩子了,那麼累死累活的圖個啥?
然而她好不容易調整了自己的心態,才舒舒服服地過了兩年高中生活,就又猝不及防地遭受了新的打擊。
遊安理。
一個只比她大了六歲的、剛剛大學畢業的女人。
一個無論是智商還是生活上的方方面面都把她襯托成了小屁孩的女人。
還是那種特別欠打特別煩人的小屁孩。
左顏其實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從小到大她天不怕地不怕地折騰慣了,沒有人讓她改變自己,也沒有人拿高標準來要求她。
就算是嚴格如孟年華女士,對她的最大期望也不過是一句“好歹考上一個好大學”。
要是這個知識分子的家裡出一個掉鏈子的,到時候真正丟人的也還是她自己。
所以在遊安理出現之前,左顏從來沒有反省過自己,一直心安理得地過著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
而遊安理是和她完全相反的人。
不僅是兩個人的家庭背景截然不同,在其他的任何方面,也都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
——甚至是在地心深處。
一開始左顏想不明白這些差距是怎麼來的。
但開學以來,她看著遊安理一邊在白天做兼職,一邊在回家後照顧自己、給自己輔導功課,把每一分鐘都用到極致,就只為了做兩件事:賺錢和學習。
左顏慢慢的就明白了。
因為自己擁有的一切是父母和長輩們給的,而遊安理擁有的一切,是她一個人拼盡全力抓在手裡的。
這樣的遊安理,看著每天不思進取還特別擅長惹是生非的自己,心情可想而知。
左顏垂著頭,抬腳踢開了坡道上的小石子,突然感到很沮喪。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
但她就是很想問一問遊安理——
“你是不是……挺討厭我的啊?”
遊安理站在坡道的上方,手裡提著那條剛從菜市場裡買回來的魚。
她看著面前的人,彼此的身高差距因傾斜的坡道而被拉開了更多,此時此刻,女孩已經比她矮了小半個身子。
聽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遊安理也只是頓了頓,便很快想明白了她在鬧什麼情緒。
處於青春期的孩子總是敏感脆弱的,不然社會上也就不會有那麼多青春期叛逆的青少年了。
但面前這個沒心沒肺慣了的小姑娘,倒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情緒。
遊安理的思維還在習慣性地分析著,她的身體卻已經有了動作。
左顏看見走下來的那雙筆直的長腿,忽然覺得有點緊張。
以至於她一時間不敢抬頭去看遊安理。
話音比身影更先一步抵達:
“討厭你什麼?”
她語氣平靜地問。
左顏不自在地撓了撓耳朵,飛快地瞄了她一眼,又移開了目光。
她正想著要怎麼回答,就聽見面前的人再次開口:
“討厭你早上睡懶覺要敲三次門才起床,還是討厭你每次用完浴室都亂放牙刷和毛巾?還有洗完內褲就往浴室的架子上掛,內衣也是。”
左顏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差點要跳起來讓她趕緊閉嘴。
遊安理卻還在繼續說著。
“吃飯的時候只挑肉不吃青菜,還生怕別人跟你搶。穿過的鞋丟得玄關到處都是,找不到的時候又自己在那兒大呼小叫發脾氣。”
“哦,還有”,她摸出手機開啟翻蓋,按了幾個鍵調出簡訊介面,放在左顏面前。
“發消息的時候從來不管別人是不是在忙,一發就是幾十條,活像個催債的,吵得只能把手機開靜音。”
遊安理關上手機塞進褲兜,神情平淡地看著她紅透了的臉,問:“你說的是這些嗎?”
左顏只想當場刨個地洞把自己給埋了。
她上課偷看漫畫爆笑出聲的時候都沒這麼尷尬,被班主任罰站在辦公室外面大聲背課文的時候也沒這麼尷尬。
她甚至都沒有想到,自己在遊安理這裡有這麼多的“罪行”!
然而比起尷尬,她現在感覺到的更多的東西,好像是沮喪。
也只剩沮喪。
——原來遊安理有這麼討厭她。
她的腦袋低得都快埋進胸口了。
站在一步之遙的人忽然又一次開口:
“如果是這些的話,沒有。”
左顏一下子愣住了。
她反應了很久都沒反應過來,遊安理卻不給她更多的反應時間,轉身繼續往坡道上面走。
眼看著她越走越遠,左顏顧不得仔細想,連忙抓著肩上的書包朝她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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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剛說什麼?再說一遍啊。”
遊安理視若無睹地走在前面,腳步逐漸變快。
左顏追在她屁股後面,大聲囔囔著:“遊安理!你剛剛是不是說你不討厭我?”
遊安理不回她,她卻咧開了嘴,加快速度衝過去,跑到了她的跟前,轉過身來一蹦一跳地在她前面倒退著走。
“我全聽見了,你別想不認賬。”
遊安理瞥了她一眼,終於開口:“走路要看路。”
“不要轉移話題。”
左顏甩了甩肩上快要滑落的書包,笑嘻嘻地說:“你好肉麻啊,說那麼多,搞半天是對我的深情告白。”
夕陽的尾巴快要淹沒在遠處的鋼鐵叢林之中,紅日的餘暉灑在身上,讓誰的烏黑秀髮也折射出了斑斕。
遊安理懶得再搭理她,提著袋子一言不發地往家裡走。
左顏一掃剛剛的沮喪,在她面前嘰嘰喳喳吵了一路。
到家門口後,她腳步一頓,回過頭小聲道:
“那什麼,我也不討厭你。”
說完後飛快地跑進了院子裡。
活像只長著長腿的瘋兔子。
遊安理想著,彎了彎唇角,走進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