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5
“不要。”
她看著手機螢幕, 頭也沒抬地回答。
電梯向上緩緩直升著,幽閉的空間內只剩下了兩個人的呼吸聲。
遊安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輕聲道:
“那可惜了, 我還刻了你的名字呢。”
聽見這句話, 左顏一下子抬起頭,朝身邊的人看了過去。
電梯在這個時候到達一樓,烏泱泱的一群人蜂擁而至,把兩個人擠開,她不得不退到最後面的角落。
左顏懷疑遊安理就是故意的。
剛剛在車上的時候不說, 下車的時候也不說,非要現在吊自己的胃口。
一肚子壞水這一點倒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左顏咬牙切齒地想著, 將手機塞回了包裡。
等到了樓上, 電梯門一開, 穿著深灰色大衣的女人先一步走出電梯, 左顏從後面擠出來,連忙追了上去。
她一路小跑著, 在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一把搶走了遊安理手上把玩著的那支銀色鋼筆,然後頭也不回地衝進了辦公區。
站在原地的人腳步一頓,笑了一聲, 邁開腿跟了上去。
到達辦公室的時間比平時早了一點,左顏有了更充足的時間給早會做準備。
幾天時間下來她竟然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快節奏, 並且在熟悉了流程之後,自發地提高了效率,讓自己看起來比最開始遊刃有餘了很多。
進會議室之前, 左顏抱起會議記錄本, 抽出了桌上的一支簽字筆, 卻又頓了頓。
她抬頭叫住了往會議室裡走的同事:“吳哥,你的墨水借我用一下?”
吳哥擺擺手:“在桌上,自己拿吧。搞快點哈,馬上開會了。”
左顏應了一聲,走到他的辦公桌前,拿起那瓶純黑墨水。
遊安理走進會議室的時候,看到室內已經全員到齊,總算是稍微滿意了一點。
雖然她沒考慮過把自己的標準放在這群人身上,也從來沒指望過他們會像自己以前的同事一樣,但至少要做到“聽話”這一點。
否則這份工作會成為她職業生涯裡唯一的汙點。
會議開始前,遊安理習慣性地拿起自己的那份會議資料,翻開掃了一眼。
打印紙裝訂得很整齊,這幾天下來也都沒出過錯,正想著,她就看見了第三頁的左上角有一團黑色的印記。
遊安理目光一頓,忽然抬起頭看向了會議室最角落的位置。
偷瞄被抓了個正著的人立刻低下頭,藏起了臉上的表情,握著手裡的銀色鋼筆繼續寫寫畫畫。
遊安理收回視線,神色自若地看著資料上的那個鬼臉,宣佈了開會。
大概是相安無事了一天,早會上又有人開始聽得打瞌睡了,開小差的也不在少數,堪稱是故態復萌,原形畢露。
遊安理沒覺得能短時間內改變什麼,現在她要做的不過是讓所有人正視自己,並且承認她的能力與地位。
這件事她做了一輩子,也不差這一次。
散會後,左顏剛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對面的張小美就探過頭來,擠眉弄眼地看著她,小聲道:“有情況啊,快點老實交代。”
左顏莫名其妙地看她了一眼,問:“什麼情況?”
張小美揚起下巴,點了點她手裡握著的那支鋼筆,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你這支筆可是diamond point,售價一萬三千三,別告訴我這東西是你自己買的。”
左顏下意識捏緊了手裡的銀色鋼筆,面不改色地撒謊:“仿的啦,我要有這麼貴的東西我早就掛二手市場了,夠交好幾個月的房租了都。”
張小美看了她好半會兒,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最後聳了聳肩,只說了句:“反正你要是有情況的話記得告訴我。看男人我可是很在行的,幫你把把關,省得你被那些狗男人給騙了。”
左顏居然從這句話裡聽出了“歷經風雨,千帆過盡”的滄桑感,不由得吃了一驚。
沒記錯的話,張小美比她還要小一歲的,原來閱歷這麼豐富的嗎?
雖然很感謝她的好意,但自己註定是用不上了。
左顏面無表情地想。
剛到手的禮物一下子就變得很燙手,左顏在座位上坐立不安了一整個上午,一邊按部就班地做著自己被分配的工作,一邊想著要怎麼把這個東西給還回去。
畢竟她們之間現在只剩領導和下屬的關係,平白無故收了這麼貴的禮物,怎麼想都覺得很奇怪。
此時此刻的左顏顯然忘記了她昨天晚上在自己的“領導”身上又哭又鬧,還抱著人家不撒手的事情了。
她的彆扭是真的,但她的出發點顯然不是這一個。
只是現在的她還不想承認。
午休時間一到,周圍的人就都扔下手裡的事情,拿起東西出去吃飯了。
他們公司的福利向來不錯,食堂的味道比大部分外賣都要好,還實惠,久而久之就沒有人願意點外賣了。
辦公區裡很快就只剩下了左顏一個人。
她坐著半天,沒忍住又拿出放在抽屜裡的銀色鋼筆,放到面前細細端詳了一圈。
現在周圍沒有了人,她才敢仔細看這上面刻著的文字。
純銀色的鋼筆有著流暢的線條,上面用最簡單的字型鐫刻著兩個大寫字母。
一個是“z”,一個是“y”。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時,遊安理剛端起水杯,她仰頭喝了口水,吞掉了嘴裡的維生素片,才開口道:“請進。”
左顏拿著這一上午做完的東西走進來,放到了她的桌上。
遊安理點了點頭,隨口道:“辛苦了,吃飯了嗎?”
見她搖頭,遊安理看了眼手錶,起身拿起了掛在衣帽架上的大衣外套。
“那跟我一起去吃吧。”
她說著,穿上了外套,就要往辦公室外面走。
左顏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遊安理停了下來,側過頭看她。
左顏垂著頭,既不說話,也不鬆手。
遊安理就安靜地等著她開口。
可惜她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面前的人說一個字。
遊安理沒有太失望,只輕聲道:“我們去吃飯。”
“放心,不在公司裡吃。”她補充了一句。
左顏腦子裡想了好幾種義正辭嚴拒絕的理由,然而一回過神來,她已經坐上了遊安理的車,看著車子駛出了公司地下停車場。
午休的時間雖然充足,但出去吃頓飯也是要爭分奪秒的。
遊安理這樣的大忙人會大費周章地陪她出去吃飯,用意就跟那支鋼筆一樣,直白得就差說出來了。
但就是,差了那句說出來的話。
左顏其實也很清楚,就算她們之間的相處看起來還跟以前一樣,那也只是“看起來”而已。
橫跨在兩個人中間的,不再是年齡與階層的差距,而是整整七年的時間。
想來也覺得好笑。
她只用了一年的時間來愛上游安理,卻要用七年的時間來忘記這個人,甚至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成功過。
人的一輩子能有幾個七年呢?
十七歲對左顏來說,註定是最不平凡的一年。
這一年她進入了高三,被迫結束了任性妄為的瀟灑好日子。
這一年她的家裡住進了一個人,給她的苦難生活添了磚又加瓦。
也是這一年,她明白了喜歡上一個人的感覺。
躲在爺爺奶奶家的那整整六天時間裡,左顏無數次想過,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錯了才會對遊安理做出那種事。
那天晚上,左增嶽被一通電話叫去了單位,孟年華沒喝酒,開了車去送他。
以此為前提,造就了一出的雞飛狗跳年度大戲。
遊安理甚至沒能掙脫她,被她抱著睡了一晚上。
但就算是這樣,遊安理也沒對她妥協,不管她怎麼糾纏都不肯做那件事。
一開始左顏回想起來的時候,只覺得臉上臊得慌,恨不得就在爺爺奶奶的家裡躲一輩子算了。
然而時間長了,她再回味的時候,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相處的時間一長,左顏早就知道遊安理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所以這一次她寧願食言也不肯妥協,讓左顏怎麼想都有點鬱悶。
不就是親一下嗎?居然不情願到了這個地步,得是多嫌棄她啊?
左顏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跑偏了,雖然中途被趕作業給折騰得心力交瘁,但一開學之後,她就又想起了這件事。
還有說好的禮物,虧她期待了那麼久,結果遊安理就只給她做了一頓飯就把她打發了。
雖然做的都是她喜歡吃的,也都很好吃,但是吃完就沒了啊!
不能一直看見的禮物哪裡能算是禮物呢!
左顏對此耿耿於懷,甚至到了滿腹怨念的地步。
遊安理的種種行動都表明了,她嘴上說著“不討厭自己”,但實際上也沒有多喜歡。
這可把左顏給得罪了個徹底。
她雖然忘性大,但真正惦記起來的時候,心眼兒小得能跟針眼兒媲美,於是她開始了一系列的“給遊安理找不痛快大作戰”。
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可勁兒地在遊安理面前刷存在感。
她甚至不再滿足於簡訊轟炸,而是得寸進尺地發展成了打電話。
早上出門的時候要打十分鐘,到了學校要打十分鐘,每到課間休息再打十分鐘,一天的時間被她掰扯得四分五裂,每一片碎片上都刻著“遊安理”三個大字。
遊安理當然是不堪其擾。
但左顏總能狡猾地摸清楚她的忍耐極限在哪,一旦靠近了那個邊緣,就立刻老實下來,不給遊安理收拾她的機會。
左顏就跟在打“游擊戰”一樣,打一槍就跑,一來一回,孜孜不倦,越戰越勇。
時間久了,她只要一超過兩個小時聽不見遊安理的聲音,就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但這時候的她還沒有發現自己的“整人計劃”已經讓她掉進了坑裡。
枯燥無聊的高三生活全靠這麼點樂趣支撐著她,所以她樂在其中,並不打算停止。
“我跟你說,我媽這次也不回來了,她機票都訂好了,但是紐約那邊的流感好像又嚴重了,說是可能會進入什麼公共衛生狀態。”
左顏靠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語氣說著說著已經是單純在抱怨了。
電話那頭的人平靜地回答:“是公共衛生緊急狀態。”
“哦,對對對,就是這個。”
她說著,又嘆了口氣。
“我下個月就要過生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趕回來。”
左顏故作自然地說著,說完之後卻屏住了呼吸,靜悄悄地等待著她的反應。
“情況不好說,如果真的進入公共衛生緊急狀態,出入境的管制就會更嚴格了,搞不好她今年內都回不來。”
遊安理的聲音伴隨著鍵盤敲打的響動,讓人一聽就知道她正在一心二用。
書店的工作沒了之後,她就找了份翻譯檔案的兼職,為此不得不開口向左顏借了她的電腦,每天就在家裡工作。
聽起來很輕鬆,但實際上工作量很大。
左顏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幾種語言的翻譯,反正光是自己看見過的都有三種。
雖然對工資酬勞這些事情沒有概念,但想來她這麼拼命地工作,能得到的報酬是不會太少的。
再加上她在自己家裡工作,左增嶽也不可能虧待她,兩邊加起來的錢完全足夠她一個人用了。
左顏實在是不明白遊安理為什麼還要這麼拼命地賺錢,但這不妨礙她適當地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觸碰別人的隱私。
聽到這個回答,左顏屏住的呼吸一下子就洩了氣。
討厭鬼蘿蔔頭。
連這麼明顯的話都聽不出來,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啊?
左顏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在走廊的扶手上寫寫畫畫,半晌後才悶悶不樂地問:“你今天來接我嗎?”
電話裡傳來的敲打鍵盤的聲音停了一瞬,又很快響起。
遊安理的語氣很平淡:“不知道。”
左顏抿起唇,幾秒後飛快地說了句:“上課鈴要響了,掛了。”
她說著就收回手,用力地按掉了電話。
值日生正在走廊上拖地,走到她後面時開口說:“左顏,你讓一下。”
左顏回過頭,給了他一個不善的眼神,然後轉身走進了教室。
李明明一頭霧水,問旁邊的男生:“我又哪裡惹到她了?”
“大姐頭嘛,喜怒無常很正常。”
男生十分老道地回了句,繼續吃著手裡的辣條。
樓下遠遠走來的教導主任抬起手,指著他喊了一聲:“那個誰,吃辣條的那個,你哪個班的?”
男生頓時大驚失色,縮著脖子一溜煙兒就跑了。
左顏回到教室裡一屁股坐下,渾身散發著誰能看出來她心情不好的氣場。
班上的女生跟她沒有共同話題,男生又都被她揍過,以至於沒人來問一句她怎麼了。
只有坐在她前桌的學習委員兼今日值日生的李明明走了回來,坐下後轉身問她:“你咋了?手機又欠費了?”
他這破嘴,別的不提非要提她現在最不爽的事情。
左顏煩得瞪了他一眼,忍著火氣回了句:“沒有。”
她所有的零花錢都用來買話費充值卡了,能欠費才怪了。
偏偏還有人不解風情,簡直不知好歹。
李明明笑了笑,沒有放在心上。
全班的人裡面,只有他能跟左顏說上幾句話,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特別的,而是因為他脾氣好。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班上的人對左顏有誤解,或者說是一種偏見。
大家都知道她家裡很有錢,父母的工作和地位更是說出來都嚇人一跳的級別,以至於很多人想跟她親近的同時,又始終對她有距離感。
但左顏是個很純粹的人,別人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對別人,其他同學對她不親不近,她也是這麼對他們的。
李明明不過是借她抄了幾次作業,就被她“投桃報李”了一堆沒見過的國外小零食,味道還都不錯。
久而久之,他們倆也算是能說得上話的關係了。
“雖然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但我教你一個辦法,能少生點氣。”
李明明湊到她桌上,小聲說著。
左顏沒什麼興趣,但還是問了句:“什麼辦法?”
李明明笑著說:“有事兒就說事兒,別憋在心裡。不管是跟誰說,反正你說了,就相當於把垃圾扔出去了。”
左顏“喔唷”了一聲,調侃他:“原來你不是學習委員,是文藝委員啊,這一套一套的,趕得上心靈雞湯代言人了。”
李明明也不生氣,只勸她:“反正生氣是苦自己,倒垃圾苦的是別人,當然要選個划算的。”
說完,上課鈴就響了,他轉回去坐直了身。
這是放學前的倒數第二節自習課,左顏在課桌上撐著頭,順著李明明剛剛的話開始發散思維。
想著想著,她就想起來李明明在班上好像還挺有人氣的。
甚至不僅僅侷限於班上。
去年還有個隔壁班的女生跑來攔住她,問她是不是在跟李明明耍朋友,給她整得莫名其妙的。
後來才知道,李明明這種每天打扮得乾淨清爽,學習成績優異,對人溫和有禮貌,對女生還特別紳士的男生,在高中校園裡基本是絕種了的。
更別提,他高三之後越長越俊俏,混在一群不僅邋遢還流裡流氣的男生之中,簡直就是一顆明晃晃的大鑽石,是個小女生都會看兩眼。
以前左顏不能理解,因為在她眼裡,李明明最多就是個沒那麼呆的書呆子,歸根結底還是書呆子。
但現在她突然發現,這個書呆子還真是有點東西的。
聽了學習委員一番話,左顏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遊安理可能就真的只是沒注意到她在說什麼,畢竟那會兒她還在工作呢。
工作時間都會接自己的電話,不是已經很給面子了嗎?
左顏自我安慰了一通,下課之前就把心態給調整好了。
還有一節自習課就要放學了,她的心情也跟著即將“解放出獄”一起放飛,還小聲地哼起了歌,坐在前面的李明明聽得直搖頭。
果不其然,正在巡視的班主任反手就扔了一個粉筆頭過來,命中她的腦門兒。
安靜的教室爆發出一陣大笑,左顏鬧了個大紅臉,趕緊低下了頭假裝專心看書。
放學前的最後半小時,左顏兜裡的手機震了震,但她已經被班主任盯上了,不敢再在他眼皮在底下作死,只能焦急地等著時間一分一秒往最後一秒靠近。
終於,放學鈴響了。
左顏收拾好東西飛快從後門跑出去,躲開了班主任,偷偷拿出手機來看了一眼。
螢幕上顯示著一條半小時前發來的簡訊。
發件人:蘿蔔頭。
發信內容:我忙完了,來接你。
左顏腳步一頓,下一秒,她捏著手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向了學校的大門。
放學時間,校門口擠滿了人,但她總能在人群中一眼鎖定那個熟悉的身影。
左顏咧開了嘴,朝著她跑過去。
天色已經黑沉沉一片了,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下起了小雨,等左顏好不容易跑到遊安理的面前時,額頭上的碎髮已經被雨水打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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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剛才看到簡訊,因為今天是老班在守自習課。”
她一開口就先解釋了一句,遊安理沒說什麼,點了點頭,然後掏出包裡的折疊傘,開啟撐在了兩個人的頭頂。
左顏自覺地往她身上湊過去,緊緊挨著,察覺到她沒有什麼反應後,就慢慢地伸手抱住了她的手臂。
遊安理打著傘,沒有拉開距離。
兩個人朝著公交車站走去,雨漸漸有些大了,氣溫低得快趕上凜冬時節。
一路上有穿著雨衣或打著傘的人走過,整個世界都變得花花綠綠起來。
遊安理見她冷得直縮脖子,停下來開口道:“打車回去吧,淋感冒就麻煩了。”
左顏正想點頭,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表情頓住了。
遊安理在路邊招了招手,她們運氣不錯,正好有一輛空車路過,停在了她們的旁邊。
“左顏。”
見她還傻站在原地,遊安理叫了她一聲。
左顏掏了掏自己的校服褲子,非常尷尬地確認了一個事實——她這個月的零花錢已經用完了,只剩下幾個鋼鏰兒。
遊安理掃了她一眼,掏出錢包來先把車費給了,又開口道:“上車,再晚來不及做飯了。”
頭頂的雨越來越大,左顏只能趕緊鑽上了車,一把關上車門。
從學校到家並不遠,但打車一直都是左顏的習慣,她大手大腳慣了,遊安理也不攔她,反正她都是用自己的零花錢。
現在左顏數著兜裡的鋼蹦兒,第一次覺得打車真的是件很費錢的事情,都夠坐好多天的公交車了。
而且錢還是遊安理給的。
她越想越覺得沒面子,路上安靜得一句話也沒說。
到家後,遊安理先讓她去了洗了個澡換衣服,等她洗完後才去浴室。
這麼一折騰,做飯的時間自然就比平時晚了很多。
左顏站在廚房裡,被遊安理塞了一碗薑湯,換了往常她是不肯喝的,但今天她沒底氣耍小性子,捏著鼻子就把碗裡的薑湯給喝掉了。
鍋裡燉著紅薯粥,清甜的香味鑽進了左顏的鼻子,聞得她哪兒也不想去,就守在廚房裡看遊安理做飯。
比她高了大半個頭的女人穿著圍裙,正拿著湯勺攪拌鍋裡的粥。
左顏看著她,不知不覺間,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也被無形的手掌給抹平了,讓她感到了平靜和安寧。
儘管這裡本來就是給她遮風擋雨的家,但實際上,它大多數時候只是一個空蕩蕩的大房子而已。
永遠太過安靜,太過冷清。
在遊安理出現之後,這裡才有了更可口的飯菜,和更令人安心的味道。
“你這兩個月好像用錢用得很快。”
遊安理蓋上了鍋蓋,拿起了菜刀切菜,一邊開口說著。
左顏回過了神,聽清這句話後,一下子又不敢去看她了。
長這麼大,她還沒在錢的事情上丟過人,實在是很鬱悶。
她正想找個什麼藉口,面前的人就平靜地道:“你每天都是在家裡吃早晚飯,中午食堂刷飯卡,放學後也是按時回家。”
遊安理動作利落地切著菜,語氣僅僅是一種陳述。
“學校裡要買的教材書我之前就都給你了,遊戲機鎖在櫃子裡,你週末也沒出去玩,網購都是用鞋櫃上的錢來線下結賬。”
左顏張口結舌,還沒想好的藉口就這麼被全部給堵死了。
遊安理切好了菜,放下菜刀,抬頭看向她。
“所以你的零花錢用哪裡去了?上個月從你爺爺那裡就拿了不少,跟這個月的加起來,不是個小數目。”
左顏突然生出了一種正在被孟年華女士“審訊”的錯覺。
這讓她方寸大亂,連謊都不會扯了,支支吾吾老半天,愣是憋不出來一個“理由”。
左顏面對著她的眼睛,最後只能放棄了掙扎,老老實實交代了自己這兩個月究竟買了多少張話費充值卡,又分別是多少面額的。
一筆一筆,加起來之後讓她都嚇了一跳。
竟然已經花了這麼多錢了。
燉著粥的鍋裡“咕嚕咕嚕”地冒著氣,遊安理抬手將火轉小了點,然後才嘆了口氣。
“以後要買什麼,你就跟我說一聲,不要自己去花那些冤枉錢。”
左顏也覺得自己這次有點過分了,把那麼多錢都花在了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上面,而且遊安理聽了肯定會覺得這件事跟她有關係。
左顏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犯的錯被罵也無所謂,但如果牽扯到別人身上,尤其是牽扯到遊安理身上,她就會難受得像是有人在撓她的心臟。
遊安理把切好的菜裝起來,按了抽油煙機,準備炒菜。
見旁邊的人還埋著腦袋一聲不吭,像在罰站一樣,她想了想,開口道:“把你手機給我一下,明天放學再還你。”
左顏“啊?”了一聲,一下子抬起了頭。
怎麼還學人家班主任沒收手機了?
雖然很不情願,但左顏也知道做錯事情就是得受懲罰的。
她掏出兜裡的手機,戀戀不捨地遞給了遊安理。
遊安理接過後放進了衣服口袋裡,開始倒油炒菜。
晚飯雖然只有兩個人吃,但還是很豐盛。
左增嶽知道家裡大大小小事情都是遊安理在忙,就單獨給了一筆生活費,不算在工資裡。
遊安理就把這筆錢用在了左顏的生活起居上,早飯和晚飯怎麼搭配,吃什麼對身體的發育好,都是認真研究過的。
而且高三的壓力很大,時不時就得做點她喜歡的但不算健康的東西,作為給她的鼓勵和犒勞。
所以左顏在家裡待的時間越來越長,不僅每天放學準時回來,週末的時候也不愛往外跑,去吃那些“洋垃圾”了。
昨天她奶奶還打電話來,叫她週末去玩,給她燉海帶豬蹄湯。
左顏衡量了三秒鐘,就藉口自己作業太多,一來一回寫不完,等放假了再去。
要是被她奶奶知道真相,準罵她是個小沒良心的。
美滋滋地吃飽了飯,外面還在下雨,沒辦法去散步,左顏就拉著遊安理在客廳裡做廣播體操。
“你不是叫我多運動嗎?你怎麼能不以身作則呢?”
遊安理懶得跟她進行辯論大賽,工作了一天,她甚至不想過多去思考,陪著她做完了一整套的廣播體操。
左顏喊著口號,時不時回頭瞄她一眼,糾正她的姿勢。
等發洩完青少年的青春期旺盛精力,她也消停了,自覺地抱著書包進了遊安理房間,開始寫作業。
但沒了手機還是讓她很難適應。
在家裡的時候還好,早上一出門,左顏就想掏手機,等她掏了半天沒摸到,想起來手機已經給了遊安理,就開始煩躁了。
這一整天下來,她是上課的時候也煩躁,下課的時候也煩躁,不停動來動去,上什麼課都無法集中注意力,還看前面的那顆腦袋不順眼。
李明明被她影響得也開始走神了,問了她兩次是不是尿急要上廁所,需要的話他可以幫忙給老師請假。
左顏聽完一腳踹了過去,在他凳子上狠狠一踢。
李明明就閉嘴了。
這種時期的左顏同志顯然是個危險人物,連他都不敢再招惹。
左顏的煩躁一直持續到了放學。
鈴聲一響,她全然不顧還在佈置作業的數學老師,抓起書包就從後門衝出了教室,直奔學校大門。
雖然沒有手機,聯絡不上游安理,但左顏就是篤定她會在校門口看見遊安理。
而當這種沒有理由的預感被證實時,她的煩躁和不安一下子就被迎面吹來的風給帶走了。
站在那一頭的人揮了揮手,手心裡握著的是她的手機。
但左顏的眼睛裡只看得見那張好看的臉,一刻不停地朝她跑過去。
“你的手機。”
遊安理看著她這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失笑一聲,將手機遞給了她。
左顏回過神,“哦”了一聲,伸手接了過來。
她掩飾著什麼一般,連忙垂下頭,專注地看著手機螢幕,解了鎖開始搗鼓起來。
遊安理開口道:“放心,沒有碰裡面的東西。”
她說著,解釋道:“我只是去營業廳繫結了一個新的套餐,這樣你給我打電話或者是發短信的話,用的錢會是最少的。”
左顏正好翻到了一條未讀簡訊,等看清那行字後,手裡的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尊敬的使用者您好,您與尾號0214使用者繫結的情侶套餐已正式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