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頂樓的陽臺上冷風陣陣, 吹散少女的烏黑長髮。
遊安理也被這風吹得眯了眯眼,睫毛顫著,再一次睜開, 視野裡重歸清明。
她抬起手, 將最後一件衣服穿上衣架,掛上了晾衣繩。
其實人都明白, 越是半懂不懂的小孩,越能輕易說出“永遠”相關的字眼,因為在他們的眼裡,“永遠”並不遙遠。
遊安理同樣知道這一點。
所以她沒有打算去考量別人說出口的諾言。
反正聽信與否, 都和自己無關。
唯獨這一次,她的“不考量”不再是源於她最擅長的冷眼旁觀。
但具體是什麼, 遊安理還不想去明白。
“你還沒回答我呢。”
跟在她屁股後面的人依依不饒,遊安理徑直回到了自己的臥室,隨後轉過身, 在小跟屁蟲進屋之後一把關上門, 動作利落地上了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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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顏被嚇了一跳, 立刻收斂了乖張,作出一副溫順的姿態來。
——“挑戰極限”的次數多了, 她能屈能伸的本事也見長了,反應速度尤其有進步。
“睡覺吧,睡覺睡覺。”
左顏伸手指去勾她的睡衣袖子,兩人身上的睡衣還是她在網上買的那幾套, 同款不同色,現在想想真是很有先見之明。
她還企圖用這種裝乖的方式來逃脫, 遊安理卻已經不吃這套了。
“我明天叫你起床。”
她語氣平淡地說了句, 左顏聽得一頭霧水。
不是有鬧鐘嗎?
“我都十八歲了好嗎, 還當我是起不來床的小屁孩呢?”
左顏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很不滿意她還在用以前的方式對待自己,就好像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沒有發生任何改變一樣。
遊安理看了她半晌,似乎在衡量著什麼。
左顏被這目光看得有些不安——莫名覺得自己在她眼裡是沒穿衣服的。
“你瞭解我嗎?”遊安理忽然開口問。
左顏愣了下,這是句沒頭沒尾的話,但她竟然聽懂了。
——遊安理回應了她剛才在頂樓上說的話。
左顏一直是很有底氣的,不誇張地說,這個世界上應該已經沒有人比她更瞭解遊安理了。
但這個認知只在十八歲之前成立。
現在的她已經沒辦法自信地說:“我當然瞭解你。”
因為跨過了那道無形的屏障後,左顏見到的,是更深不見底的世界。
她得花上更多更多的時間,才能從這深邃的海底打撈起一片又一片的、屬於遊安理的一部分,而她甚至不知道藏在下面的,還有多少。
所以左顏遲疑了很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遊安理沒有失望,因為這本就是心知肚明的事實。
“但是——我可以努努力。”
左顏看著她,語氣難得認真。
雖然這表情認真到有點傻氣。
遊安理抿起唇角,無聲地上前一步,垂下頭看著她的眼睛。
“長期投資的風險有很多,瞭解並承擔風險是入門前的必修課。”
她低聲開口,修長手指撫上了左顏的下巴。
少女的眼睛裡全是她,所以那些茫然也很容易被窺探到。
遊安理的手指輕輕一捏,讓她抬起了頭。
“你有承擔風險的心理準備嗎?”
左顏出乎意料地摸清了這句話的指代含義,但還不等回答,面前的短髮女人已經俯下身,目光與她快要徹底交融。
“不管你有沒有準備,現在也來不及撤資了。”
遊安理的褐色眼眸裡像藏著灰暗的光,一閃一滅,將左顏的瞳孔點亮。
誰的指腹摩挲著唇瓣,留下無法消退的觸感。
“現在,教你認清第一個風險。”
遊安理的最後一個字音嵌進了左顏的唇間,這個吻沒有初次那樣溫柔,也沒有早上那樣蠻橫,左顏卻感覺自己像要被某種兇烈的大型物種給吞進肚子裡。
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卻引來了更不容挑釁的壓制,手和腰被掌控,背脊貼上了衣櫃,沒有死角的包圍圈將她籠罩了起來。
左顏被迫張開了唇齒,嗚咽聲從喉嚨裡洩漏,讓她張牙舞爪的花架子潰不成軍,只剩下任人欺負的可憐模樣。
遊安理抱緊了她的腰,將她的全部握進了手中。靈魂一面沉下水底,一面任由另一個自己冷眼旁觀她的失德。
誰也不該讓她的閘門洩洪,所以——
都是你的錯。
“遊安理。”
她在換氣的間隙小聲喊著,語氣已經是一種求饒。
遊安理無動於衷,不如說,她多一點示弱,那些不可見光的愉悅便會更深刻。
但取悅別人是很陌生的課題,對遊安理來說尤其生澀。
她唯一瞭解的,只有懷裡這個人每一次給出的反饋,然而這些遠遠不夠讓她學會並掌握。
所以需要更多的嘗試和探索。
左顏被凍得直哆嗦,她抬腿蹭了蹭遊安理的睡褲,躲開了脖子上難忍的熱氣,哼哼唧唧地抱怨:“我冷。”
遊安理這一次沒有去聽她的需求,不如說,這一堂課她都不打算容忍她的嬌縱。
驗證是否真的葉公好龍,得先親眼見識到“龍”。
遊安理很想知道,這個蜜罐子裡長大的嬌氣小姑娘,究竟能不能意識到她在向什麼樣的東西靠攏。
“我不想洗床單。”
她語氣平靜地說著,加深了手上的力度。
左顏忍受不住,下意識往任何能夠逃離的方向退縮,卻又被拽了回去。
“那、那去我屋裡。”
她連忙開口,想要轉移注意力。
遊安理為這一次的實踐課付諸了大部分的專注,只分了一點心思來回答她:“你想在自己的床上做這種事?”
左顏渾身一抖,被這句話衝擊得面紅耳赤,連僅剩的一點反抗都軟了下去。
遊安理對她的所有變化一清二楚。
“原來你喜歡聽我說這些。”她說著,終於抬頭,將目光緩緩上移,對上了這張通紅的臉。
左顏咬著嘴唇,連她的眼睛都不敢去看。
遊安理拉起睡衣裹緊她,抱起了她的腿,轉身將人放到床上,塞進了被窩裡。
接觸到柔軟的床鋪後,左顏終於有了一些安全感。
遊安理俯身靠近時,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
“明天你自己洗。”
左顏立刻抬手去捂她的嘴。
遊安理用一堂課的時間,讓還沒見識過社會險惡的小兔崽子充分領略到了“風險”的概念。
——越是看起來誘惑力十足的事物,風險越超乎你的想象。
你以為的香餑餑,只有真正到手後,才能嘗出來裡面的餡料到底是個什麼味道。
酸的苦的辣的,不管多難吃,攤上就自認倒黴吧,反正咬過後恕不退換。
左顏有一瞬間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沒救了。
因為她明明已經吃出來了滋味,卻一點也不想退貨。
她的香餑餑,永遠是她的香餑餑。
從冷到發抖,到渾身滾燙,並沒有間隔太長時間。
左顏散亂的頭髮粘在臉上,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已經沒了說話的力氣。
遊安理卻對這節課不太滿意。
她抽空補的理論知識不知道是胡編亂造,還是不適用於所有個體,總而言之,過程十分不順利。
左顏的反應怎麼看也跟“理論知識”上說的不搭邊。
稍稍一摩挲就全身繃緊,咬著嘴唇不停地哭。
遊安理不否認她此刻哭起來的模樣很讓人愉悅,但在這種情境下,顯然是否定了自己付出的努力。
一哭就停,一停就安撫,整節課下來別的沒學會,倒是把哄她的能力鑽研了個透徹。
遊安理頭一次遇到這麼頭疼的課題,自尊心和完美形象都在岌岌可危的邊緣。
但她一向不喜歡“放棄”兩個字。
後半夜,左顏精疲力盡睡著的時候,還能感受到另一個人的體溫。
她意識散架之前,唯一的念頭就是——以後睡覺一定好好穿衣服。
遊安理認真起來好可怕。
但又該死的迷人。
第二天早上,左顏理所應當的差點兒沒起得了床。
遊安理也放棄了光動嘴就能把她叫起來的想法,直接上手,把人從被窩裡扒了出來,給她套上睡衣,又把人抱起來塞進浴室裡。
等淋浴間裡響起了水聲,她才認命地回了臥室,開始換床單。
因為進行得很不順利,所以弄髒的一團早就幹了,只剩一點水痕。
遊安理抱著床單進了浴室,拿肥皂搓洗了弄髒的地方,然後塞進了滾筒洗衣機裡。
淋浴間裡的人還在磨蹭,她開口道:“快點,趕不上車你今天就要遲到了。”
半晌之後,裡面才響起聲音,語氣很是委屈。
“你不要再咬我了,全是牙印,現在還痛痛的。”
遊安理雙手環抱在胸前,無聲地扯出一個冷笑來。
——你也知道痛啊?
沒聽到她的反應,左顏更委屈了,彎下腰說:“這裡也痛痛的,都怪你。”
遊安理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幾秒之後,才回答:“就一點而已,是你太嬌氣了。”
被甩鍋到身上的左顏一下子就不答應了。
“你放屁,明明就是你笨手笨腳的,腦子那麼聰明有什麼用,手殘!”
遊安理看了玻璃門半會兒,平靜地開口道:“早飯自己做。”
“自己做就自己做。”左顏嘴硬地說。
“衣服也自己洗。”
左顏一把關了淋浴器,叉著腰,抬高了聲音:“我家沒有洗衣機嗎?”
遊安理點點頭,露出一個笑,最後道:“晚上回你房間自己睡。”
“……”
惱羞成怒,言而無信。
壞女人!
士可殺不可辱,左顏也是有自己的骨氣的,她洗漱完走出浴室,就直奔樓下廚房,開始自己動手做早餐。
左顏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雖然她做的東西醜了點,但味道還是不難吃的。
她早就不是那個需要遊安理事事照顧的小屁孩了,為了證明這一點,左顏決定從今天開始都自力更生。
某些人忙起來的時候可不記得吃飯,還不是要她投喂。
左顏越想越神氣,儼然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體貼懂事的一家之主。
她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掌控遊安理的胃,再掌控她的衣住行,最好以後都離不開自己,也就沒有底氣再說今天這些話。
臭蘿蔔頭,再把她當成無知小孩可是要吃大虧的。
遊安理直起身看向電腦屏幕。
她開的是自己的膝上型電腦,並且安裝了一個“無痕瀏覽”的小外掛,確保不會留下歷史記錄。
聽著樓下廚房“噼裡啪啦”的動靜,遊安理的指尖在鍵盤上敲下一句話,稍稍一頓,最後還是敲下了回車鍵。
跳出來的搜尋結果比想象中還要多,她面色平靜地翻著網頁,過濾了垃圾廣告,挨個點進了那些看起來有用的連結。
網頁上的資訊彙總起來,和她昨天查的大同小異,而且說得模稜兩可,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用處。
遊安理撐著下巴,目光匯聚在一個相關頁面上。
——這似乎是一個影片網站。
如果文字資訊能提取到的有用知識太少,換個媒介也不失為一種更好的選擇。
但遊安理不知怎麼有些排斥去開啟這個網頁。
她都快24歲了,不會不瞭解那些基本常識,只是從來不會主動去找消遣——沒那個時間,也沒那個興致。
這種排斥很難用言語說清楚,非要概括一下的話,大概是她對影片裡的那些人不感興趣吧。
不僅不感興趣,還有些反胃。
少女哭紅眼的模樣不經意鑽進了腦海裡,具象成了最有衝擊感的立體影像。
她一遍遍喊著自己的名字,抗拒和渴求都那麼明確,讓人不知該怎麼應對。
但遊安理無比清醒地知道。
自己也在渴望她。
而這渴望,絕不會止步於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