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晚上可以學習修行的訊息後，當天晚上，第六組的人吃過晚飯都早早來到了大廣場上——所謂的大廣場，就是雲州府衙定址前面的一大塊空地。
雲州府衙的大堂已經開始搭架子了，現在天色已黑，沒工人在，建設工地上一片漆黑。
往後不遠處，則是集貿街——所謂的集貿街，就是最早有豬羊肉賣的那一片地帶。
這幾日拓跋同沒來，但是他的商隊又來了一趟，將答應了葉歡的1000石糧食給送了過來，同時也帶來了許多生活物資，這使得集貿街上沒有斷貨，反而更加火紅了一些，做生意的人更多了。
一些因為年齡太大、沒有被雲州建設和西陵工業吸納的村民們，好些個都加入到了集貿街的生意上來，做起了小生意。
每到晚上，集貿街上就亮起一片燈火。
燈火餘暉此刻甚至傳到了大廣場這邊，大廣場上還有雲州建設的正式員工舉著火把，兩邊燈火交相輝映之下，現場人影綽綽，基本都是第六組的員工。
一旁還有些其他組聽到風聲的員工，三三五五地站著，想要看看撿到個便宜——傍晚的時候可是說了，第六組要是人不夠，可是會從現場抽人替上的！
而此時這裡的嘈雜，也不會比集貿街那邊差多少。
“你說真的假的，真的免費讓我們學修行啊？”“我估計多半是真的，你看葉大郎之前說過的那些話，哪句是哄人的？他說的可都全部做到了！”“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可是修行啊……秦員外家那麼有錢我，當初想要送孫子去修行也是花了老大錢的，最後還沒學成。”“等等不就知道了嗎？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先走啊，旁邊可有的是人想要替你呢”……
人群角落裡的刀伍孤零零地站著，在這樣一片交頭接耳的人群中顯得有些孤僻。
他是當初幫助雲州第二趟商隊從潯州城裡逃出來的那個乞丐，葉歡如他所願，把他安排在了雲州建設做工，如今已經做了好幾日工了。
只是他雖然和第六組的這些人一起做工，但終究不是崗頭村的人，所以暫時還不大融入得進去，但刀伍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問題：能有一口吃的，能有住的地方，能有工作，每天還有這麼多工錢，現在的日子對他來說已經是夢寐以求的仙境了。
“小伍哥，”
一個半大小子突然從人群中躥了出來，躥到刀伍身旁，“馬上要學修行了，你怎麼不高興啊？”
看到這半大小子，刀伍面無表情的臉上這才綻起一抹淺淺的笑容，“沒不高興，高興，高興著呢。”
半大小子是村子裡張家的孩子，養鼻涕蟲那張小四的三哥，張小三。
刀伍看他年紀小，平日裡幹活的時候經常幫襯著些，因此張小三算是六組裡和他最熟的人了。
湊到刀伍身旁後，張小三跟他嬉笑了一小陣，隨後暢想起來：“小伍哥，你說修行是什麼樣的啊？我們是不是馬上要成為方士了？”
刀伍搖頭：“我聽人說修行難得很，方士更加不是這麼好當的。”
他說著，回憶起自己在潯州城聽說過的那些關於方士的傳說，裝出一副“我很懂”的表情來，指點現場：“咱們這些人，能出一個方士就不得了了。”
張小三咋舌，“這麼難啊？”
刀伍點頭，“比我說的還難……”
兩個小子閒聊這陣，雲州建設來人了，現場點名之後，確認第六組的人全來了，這讓一旁想要替補的那些人大感失望。
隨後，隊伍開拔，走向了雲州營地東面，走了一陣後到達了目的地。
這裡已經平整出了一塊空地，今天擔任老師的周戴安已經在等待他們了，現場還有一些雲州廂軍的士兵負責現場秩序。
空地周圍插了許多火把，光線頗佳。地上沒有凳子，五十多名學員到了現場後直接被安排就地坐下。
周戴安站在最前面，身旁是一張桌子，上面擺了一些小東西。
其中，最顯眼的是一個泥塑的人腦，那是葉歡下午趕工，根據記憶捏出來烘乾的模型——帶紫府的版本。
看人都來了，周戴安也不廢話，直接就開講了：“今天我們開始學習如何修行，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提醒一句，想要成為方士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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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邊鴉雀無聲。
那些原本還心存懷疑的人，此刻看到前邊這個耳戴法環的方士，聽到他說的那些話，終於也再無懷疑。
葉家大郎真地派人來教他們修行了！還是免費的！
所有人都認真地聽講起來，沒有一個人講話。
這些身處底層的人太珍惜這個機會了，即使如今他們的生活條件已經大大改善了，但是能成為方士的話誰不想呢？那可是直接一躍飛昇，脫離平民身的機會！
人群中的刀伍聽著聽著，突然眼眶一紅。
自己當初那一下真是拼對了，如今不僅活得像個人了，更是有成為人上人的機會。雖說這機會很渺茫，但終究是個機會。
自己終於過上了好日子，可憐自己的那些鄉親們，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能吃飽飯……
當六組的這些員工在學習修行的時候，另一處空地上，也有一場修行教學正在進行。
在這處空地上擔任教員的是何無我，學員們則是從雲州廂軍中挑選出來的，一共選了60人，和六組的學員人數基本相當。不過和六組他們不同的是，何無我這邊的教學並沒有用上人腦模型。
這是葉歡特意設定的對照組，一組用他的那種方法，一種用老的方法。如此對照之下，跟蹤教學成果，才能更好地看出那種新方法的效果。
當然了，兩邊的學員們並不知道這一點，他們只是在認真地學習著。
……
除了雲州建設和雲州廂軍的人外，周戴安的教學現場還有幾位特殊的學員。
那是幾位雲州府衙的官員，坐在人群的最後面。
和那些泥腿子不同，他們的屁股下面都墊了一層布，以免髒了衣服。
期間，錄事參軍周康年挪動了一下屁股，坐得更舒服一些，聽得並沒有那些泥腿子們那麼認真。
和這些泥腿子不同，官宦人家出身的他早在小時候就已經學過修行了，只是當時學習的結果是他沒有修行資質，徒然耗費了幾年光陰，隨後才專注學問考學做官。
之所以明知道自己沒有資質也來聽課，完全是因為那位葉知州派人找到了他們，“強烈建議”他們來聽一聽，學一學。他也不好駁了葉知州的面子，這才勉為其難前來，就當應個差事了。
“古古怪怪。”
看到周戴安拿著個泥土腦子在那擺弄講解，周康年輕笑一聲，低聲自語。隨後耐不住無聊，跟身旁的判官梁鴻書低聲說起話來：“粱判，你說這葉知州不是浪費時間嗎？就這些字都不認識的泥腿子，就這麼幾個人，他還真指望能出個方士啊？”
他們這些接觸過修行的官員都清楚得很，方士不是這麼好出的，每出一個方士，都不知道要投入多少的人力精力去篩選培養。
葉歡隨便找上幾十個人上上課就指望出方士，那不是鬧麼？純粹是把時間精力金錢投入到大海里——你至少像司天監那樣，先篩選一些聰慧機敏之人啊，這樣機會還大一些。
梁鴻書也沒什麼心思聽課，微微彎腰，低聲道：“他錢多，你就隨他去折騰唄。”
周康年無奈，“他折騰就折騰，非要把我們弄過來作甚？你我都清清楚楚沒有修行資質，難不成他還能把我們又折騰出資質來？要真能如此，那司天監少監也別幹了，讓給他幹算了。”
梁鴻書輕笑一聲，“我看鍾少監說不準還真樂意和這葉知州換個位置。”
兩人相對而笑兩聲，漸漸笑容互隱。
突，周康年又再壓低聲音開口：“粱判，你看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梁鴻書略一沉吟，貼近對方耳朵，聲如蚊蟻：“我看這葉知州讓我們來學習是假，伺機親近才是真，這是在向我等傳遞一個訊號。”
“如今雲州這番氣象，大不相同，葉知州確也是有驚人手段的。我們現在抻得也差不多了，現在葉知州又主動親近，我看接下來該辦差就辦差吧，只是要把握好一個度，一切公事公辦，要能進退自如。”
周康年懂了，點點頭，“下官明白了。”
說到這，周康年突然又是一笑，“敢情他這培養方士是假，傳遞訊號才是真……”
說到這，他還抬了下頭，看向前方上空拉著的橫幅，上面寫著五個大字——人人有功練。
“真難為葉知州還想出這麼多名目來。”周康年連連搖頭。
天可憐見，葉歡只是想讓這些官員來學習一下，看看這些被推斷為“沒有資質”的人經過新方法的學習是否能夠重新擁有資質、增加點實驗資料而已。打死他估計也不會想到，自己的一番舉動竟能被人曲解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