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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已經過了午飯時間,這家平時熱鬧的餐廳此時人並不多。服務生正忙著整理門外等位的區域。

一盤鮮紅乳白碧綠拼鑲在一起十分誘人的菜擺上來了。

“譁,水煮魚。”夏寅剛剛還哼哼著不來吃川菜,這回看到水煮魚了兩眼放光,伸出勺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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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彤倒是比較冷靜,吃得節奏緩慢,全然不像平常。

“你又不走淑女路線,吃東西幹嘛這麼斯文?”她邊吃邊抽空問。

凌彤簡單答了一句:“刺多。”

“受不了你。”夏寅給了一句誠懇的評價,接著繼續吃。吃了半天,看她還是慢條斯理,覺得氣氛有點不熱烈,乾脆拿過她面前的漏勺盛了一勺,把魚肉裡本來就所剩不多的刺挑了出來。

挑完了倒在她碗裡:“女人還真麻煩!”

“你的筷子……”凌彤似乎還十分不買賬。

“不吃就把碗給我。”

“想得美。”凌彤頭也不抬,開始奮力消滅自動送上門的水煮魚。

兩人閉嘴專心吃飯還不到三分鐘,凌彤忽然想起了個問題,又抬起頭來:“陶月有沒有明確跟你說過我們今天是在幫什麼人脫身?”

“沒有。”夏寅邊答邊把筷子伸向旁邊的粉絲湯,接著往嘴裡塞了片冬筍。吃了一會兒發現凌彤還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她,好像在等待更加詳細的答案。這才肯暫停下來,說:“這不是我們應該關心的問題。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所以我們不知道更安全。”

“你比我更清楚什麼人才會被限制出境。”

夏寅放下了筷子:“我問你,你覺得盜竊文物算不算合法而且高尚的行為?”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能肯定他和他要帶走的公文包裡僅僅只是與文物價值等同的東西嗎?”

“Come on,不管他想帶走什麼,從機場跑路要過安檢的。”

“我在跟你談價值,你跟我說性質?”

“那又怎麼樣?你不是也一起完成了任務?即使現在知道,能讓時間倒流嗎?”夏寅這一句聽不出感*彩,十分平淡。

凌彤無奈地笑笑:“給我點時間適應。”

夏寅緩緩側過頭,反問:“凌彤,你不會真的以為我什麼工作都敢接吧?”

“你檢查過他的包?”凌彤盯著她。

夏寅聳了聳肩,繼續低頭吃東西,含含糊糊地回答:“陶月什麼都不說,我們總不能當傻瓜。”

“Good job,”凌彤似乎放鬆下來,“從博物館出來的路上他精神很緊張,我敢肯定絕不僅僅是因為可以離境了。”

“我也不全是因為公民的責任感。既然包是我幫他偷帶出來的,就必須先確定,在他出去之後我們有沒有危險。如果包裡有什麼是我們不能知道的,無論我有沒有偷看結果都會一樣。所以,在確認之前我不會讓他踏出關境半步。”

“公民的責任感,”凌彤笑出聲來,“盜竊文物能算是公民責任感的體現?”

“你就笑吧,剛才是誰比我還緊張?”

“好了,公佈答案吧。”

“公文包裡是銀行卡和少量現金,”夏寅端起碗去舀湯,“Dollars。妙吧?”

凌彤不由得撇了撇嘴:“妙。”

“還有你更想不到的。除了卡和錢之外還有一本護照,如果護照是真的,那麼他是馬來人,今年9月21號入境。嚴格來說他可能只是在回家過程中遇到了點麻煩而已。”

“如果事情真的這麼簡單,為什麼陶月一點都不透露?”

“是啊,”夏寅習慣性地抬起右手往前點了點,手上還握著湯匙,“也許事情遠比我們接觸到的這一部分複雜很多。我們所處理的只是尾巴上的某一環節而已。不管了,半個小時前我好像提議過一起去逛街,你覺得怎麼樣?”

“只要不超過十分鐘,我沒問題。”凌彤慢條斯理地,徹底消滅了面前的一大勺沒有刺的水煮魚。

“十分鐘?!”夏寅差點沒嗆著,憋住呼吸把頭埋進杯子裡直喝酸梅湯。

“激動什麼?我是說逛的地方距離這裡路程不超過十分鐘。”

夏寅好不容易直起腰,怒視凌彤:“把剛才的水煮魚吐出來!”

“你想得美。”她頭也不抬,端起盛酸梅湯的玻璃廣口瓶幫夏寅倒滿。

秋天的傍晚總是來得有些遲疑。陽光逐漸往後褪去,天卻一直遲遲不肯昏暗下來,只讓夕陽把所有景物和行人的影子不停地拉長。

酒店門口。一雙白球鞋落到地面,凌彤拎著四個紙袋鑽出計程車,扶住車門,回過身去彎腰拉了夏寅一把。掛了個巨大環保袋的手腕先伸出車門,接著是黑色高跟鞋,接著才是一條緊得像皮膚一樣貼在腿上的牛仔褲……

“謝謝。”夏寅終於站穩了,手還扶著凌彤的肩膀。

凌彤接過她手上的袋子:“看你平時活蹦亂跳,關鍵時刻體能不行啊。”

“逛街能算關鍵時刻?”她一腳跨進酒店的旋轉門,她們兩人耳邊的噪音瞬間消失了蹤跡,“倒是你,關鍵時刻發揮出了購物狂的潛質,閉著眼睛買,好像刷信用卡不用替銀行心疼一樣。”

第一次跟凌彤一起逛街,夏寅就被震撼了。她購物完全不是女人的思維,今天只花了不到半小時,一口氣買了同一款襯衫的三件不同顏色,再屯了四雙一模一樣的球鞋。

“你有意見?”

“沒有,反正你也不刷我的卡。”

“那不就完了。”凌彤說著,她們從大堂中央穿過,深灰色地毯將腳步聲吸納了進去,空氣裡連細小的灰塵都很安靜。

走到大堂一側,繞過大理石柱子,夏寅按下電梯。

“我說你的人生是不是一直這麼無趣?下次逛街別千萬讓我看見你屯一打同樣的內褲和Bra,我真的會受不了的。”

“你少羅嗦。”

“好吧,看你幫我拎著包,你說了算。”

剛剛進到房間,還沒來得及放下購物袋,前臺就打來電話。夏寅的旅行包已經清洗乾淨送回酒店,可以在她們方便的時候送上來;凌彤有一條留言,一位孔先生留下了電話號碼請她回電。

凌彤按下擴音鍵結束通話電話,回頭看見夏寅已經坐進了茶几邊的單人沙發裡,腿抬到扶手上,背靠著另一側扶手,點了一支Sobranie Mint。

“喂,愛馬仕小姐,你的包要送上來了,這麼坐著太不方便開門了吧?”凌彤換上拖鞋,整個人平躺在床上。

夏寅笑了笑:“購物狂小姐,你的恐龍先生要找上門來了,這麼躺著太不方便赴約了吧?”說話間,她用一隻腳踢著另一只腳的腳跟,將高跟鞋脫了下來,掉落在地毯上。

“不是吧,*我?”凌彤皺皺眉頭,看著夏寅小腿的弧線慢慢放鬆,伸展,最後悠然落在單人沙發扶手上。

“想得美。你穿高跟鞋逛街試試,看你回家了還願不願意彎下腰脫鞋。”

“逛街算什麼?我一直以為你穿高跟鞋逃過命。”

“逃命時爆發的戰鬥力怎麼能跟逛街對比?你這什麼邏輯啊?”

“你手機在響,別跟我談邏輯了。”凌彤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朝夏寅丟了過去。

她卡在沙發裡,一手拿著煙,於是只好抬起雙腿,用兩隻腳尖夾住了飛過來的手機:“謝謝!”

螢幕上顯示一條未讀資訊,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Your voice, my friend, wanders in my heart, like the muffled sound of the sea among these listening pines.”

是她上學時最喜歡的一句詩,出自《飛鳥集》。陶遠曾經將這句話寫在一本書的扉頁上送給她。而她,在來之前將這本書留在了陶遠的墓碑前。

她瞪著螢幕久久沒有出聲,好幾分鍾,才回覆了一個問號。

那邊資訊很快回了過來:“我替你保管了這本書,回來後還給你。祁昀。”

——原來他早去過公墓,並且將那本書帶了回來。夏寅想,為什麼他要把它帶回來還給我?如果他不願意看到陶遠的遺物被放在墓園,為什麼不乾脆自己儲存?

“誰?陶月?”凌彤問。

“哦,Eva問我們哪天回去。”夏寅順口胡編了一句,摁滅菸頭坐直了身體。這時門鈴響了,一定是服務生來送旅行包。她穿上拖鞋過去開門。

凌彤躺在床上轉過頭,看到夏寅的牛仔褲下邊沿垂著,軟軟地包住腳後跟,搭在幾乎沒有厚度的一次性拖鞋上。她的背影小而且孤單。

窗簾後的天空漸漸被夜染上深色,光線似乎再也穿透不了玻璃,反而像鏡子一樣誠實而清晰。

凌彤洗澡出來,只見夏寅安安靜靜縮在沙發裡,戴著耳機。她在聽一個溫柔沉靜的女聲:

“海靠近我/ 空氣溼了

黑暗溫柔/ 凝視著我

繁星亮起/ 回憶浮動

曾經存在/ 如今隱沒

……”

“不會告訴我你出來還帶了CD吧。”凌彤看見桌上放著封套,拿起來看看。只見那是一張深藍和明黃交織的畫,有幾個字:“雷光夏,黑暗之光。”

夏寅只簡單哼了個單音節:“恩。”

從酒店房間視窗俯瞰下去,徐彙區密集的各色霓虹彷彿永遠不會因為顏色的碰撞而不和諧,只是高高低低深深淺淺地閃耀過去,將一座擁擠不堪的城市夜幕點綴得充滿溫柔。

頭枕著上海的夜色,有那麼一瞬間凌彤也覺得恍惚:自己跟眼前這個人真的過著彼此依賴成為一體的生活,她們並肩作戰,互相支持,彼此理解,甚至,隨時可以因為一個危險的到來一起亡命天涯,將自己的生命毫不猶豫交到對方手上。

這個世界每天都在給著我們不同的答案,哪怕我們問自己的始終是同一個問題。她不能選擇朋友敵人或者對手,因為,在人與人之間,總有一雙手早早做了規範。

規範存在的意義便是提醒我們,無論你繞的再遠,最後也只能是殊途同歸。再多的選擇都只是為了證明別無選擇。

繁星亮起,回憶浮動。曾經存在,如今隱沒。

祁昀站在“浮島”二樓的玻璃屋裡,俯瞰腳底的霓虹燈光。音樂聲隱約環繞。這個位置雖然風景不錯,但在深秋的晚上倒還真沒什麼人久坐。

冷不防背後一個聲音響起:“這麼冷還站在窗邊?”

原來是Eva。

他將手機裝進上衣口袋,眼神溫和地看著她:“今天怎麼沒在下面約會?”

“你是真的關心有多少客人來找我聊天呢,還是怕我八卦你?”Eva一語中的。

“明天也許會下雨,坐在這裡會很舒服。”祁昀抬頭看看天,表情平靜地轉移了話題。

“Well,但願你比天氣預報可信。”

“我們下去吧。”他笑了笑,明顯想結束這次聊天。

飛行距離兩個小時的此刻,上海也正是深夜。

夏寅翻了個身,正對著房間的玻璃窗。她們住的房間可以俯瞰周圍的夜色,薄窗簾微微地飄起,月光遮攔地照進來。太多摩天大樓的燈光將整片天空照得無所遁形,夜空中都能看見懸浮的雲朵。

凌彤那邊沒有一點聲響,估計是正在熟睡。

忽然聽見輕微的震響,彷彿剃鬚刀的聲音。旁邊那張床上的凌彤伸手從床頭櫃拿起了正震動著的手機,按下接聽起床進了洗手間。關門。

那麼安靜的深夜,即使進到洗手間關上門也能隱約聽見說話的聲音。而夏寅一點聲音也沒有聽到。

大約不到一分鐘,凌彤出來了。

“男人?不是恐龍,不然你不會躲進洗手間。”夏寅翻過身來問道。

“我以為你睡著了。什麼躲進洗手間,是怕把你吵醒。”凌彤放下手機鑽進被子。

“你半夜都不關機的嗎?”

凌彤依然是十分簡單的句式:“習慣了。”

“喂,半夜躲起來接電話又不出聲,真的不是男人?”

“是銀行來的簡訊。明天我有點私事要回去處理,這裡的事情你來善後有沒有問題?”凌彤回答得很快,聽起來似乎是有資產上的問題需要處理,卻沒有跟夏寅明說。

夏寅想問什麼,最終還是沒開口,只回答:“你都說只剩善後了,沒問題。”

“怎麼,不高興?”凌彤問。

“為什麼要不高興?”夏寅反問。兩人沒了話。

沉默片刻,夏寅說:“睡覺吧。明早還要去對面吃餛飩呢。”

夜就這麼溫柔寧靜地席捲過來,睡意逐漸掩蓋住所有的聲音。

早晨陽光也很不含糊,兩人爬起來奔向酒店對面街上那家人滿為患的餛飩店。

夏寅用手肘撞撞坐在隔壁椅子上的凌彤:“喂,你吃慢點,完全沒感覺了。”

“除了魚之外,我吃什麼都是這麼快,你第一天認識我?”

“沒情趣。”夏寅不再管她,低頭看見腳下大理石地板上臥著一隻大貓,便把手裡的紙巾攤開,放上一個餛飩,逗它過來。

“你不是最怕貓貓狗狗的嗎?”凌彤有點意外。

“沒辦法了,你回去了,不把貓貓狗狗哄好,誰陪我?恐龍哥哥?”

凌彤果然一聽到孔隆就轉換了話題:“馬上走了,等會我12:05的飛機從虹橋回北京。”

“搞什麼鬼啊?現在都快9點了!到底什麼事這麼急?”夏寅一聽她的時間安排,立刻一頭汗。

“私事。在我問過你的那麼多問題中,你也有不願意回答的時候,同樣道理。還有一個小行李包幫我託運就行了,你回來那天我去機場接你。這樣行了嗎?”

“這麼著急走你還陪我來吃餛飩?”

“我們說好了的。走了。”凌彤笑笑,轉眼已經見她站起身,揹著隨身的揹包走開去。

夏寅轉過頭看見凌彤留在桌面上的空碗,忽然有種踏實的溫暖。

上海的氣候溫和溼潤,一回北京立刻感覺到,不過短短幾天,風的溫度都比離開之前冷。早已經是深秋。

凌彤拉緊外套從過道出來,只揹著一個揹包,手上拿著一本小冊子翻著——那本小冊子封面上印著BCIA-Service Guidance。她低頭看了看餐廳咖啡廳的位置分佈,接著隨手將服務指南投進通道右側的垃圾箱裡。所有人都在出口等行李,她轉一圈後重新回到航站樓的出發層,進了第三層的一間咖啡廳。

一個背對她坐著的男性背影:頎長,肩膀寬闊,身上是一件深咖啡色外套。凌彤在他對面坐下。兩人沒有寒暄。咖啡廳裡響著班得瑞的黃金豎琴。

凌彤在他對面坐下,同時將手機拔下電池,取出存儲卡放在桌面上。

他收起存儲卡,點了點頭:“最近陸微微的弟弟跟你們走得很近?”

“在埃及的觀光大巴上我認出他了,刻意避免過跟他接觸。在虹橋機場第二次碰上我沒有更合理的辦法躲開。”凌彤看他一眼,停頓片刻,補充,“最近陸微微盯我也盯得很緊。”

“她介入得並不太深,我會找合適的機會跟她溝通這件事。”他雙手十指交疊擺在身前的桌面上,很肯定地說。

“跟她透露我的存在?”

“你放心繼續做,我不會做讓你有危險的事情。”男人的語氣聽起來輕鬆了些,輕鬆卻只是轉瞬間的事,馬上接著嚴肅下來,“還有,我記得跟你說過,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或多或少有一點偽裝,但這些並不影響他們進入自己在生活中的角色。”

凌彤身體微微前傾,問:“能不能說重點?”

“在真實和謹慎之間,我希望你選擇真實。六年前你的戶籍就已經不存在了,這次之所以調你回國,讓你用回你的真名,我只希望這一切能讓你完全投入。忘掉你的身份和過去,現在你是一個賊,凌彤。明白嗎?如果連投入都還沒做到,不應該去考慮抽離。不百分之百投入,不會成功。”

“我很吃驚,就為了這幾句話,你會要求我見面談。”

“因為這幾句話很普通,普通到引不起你的重視。我想要你明白:盡可能少偽裝自己,贏得她的信任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男人說完這句話,起來轉身離開,在桌上留下了一個白信封。

凌彤開啟白信封,裡面是一把銀行保險箱的鑰匙。

她將信封裝進揹包,也走出了咖啡廳。外面風大,她拉緊了外套。

她回到家的時候剛過傍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