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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燙手的山芋

臨下車之前,我做足了掀開簾子便會見到玄翼刀斧的準備,直到看到路邊的陳子遙,才算放下心。應崇原沒有為難我,我說想要見到陳家人,等他們危機渡過再離開祈順,他居然二話沒說就答應了,還遵守諾言把我送到了陳家。

車伕一字不言,撂下我便走,陳子遙愣怔著看了我半晌,才喚出一聲袁姐姐。

我也知自己神態與往日必定有些差別,卻是沒料到陳子遙竟比我還憔悴了許多。才剛十六歲的少年面上毫無往日的活力,眉眼間顯出疲態,人瞧著比先時穩重些,只是這份滄桑令人擔心。

我忙笑道:“這可是大過年的,怎麼哭喪著臉?可是嫌我沒帶年禮?”

陳子遙擠出個笑臉,領了我往裡走:“進去再說吧,早該請你來我家玩,可惜今時不同往日,只盼我家這副境況別嚇著你才好。”

這是我第一次到陳家,偌大一個陳宅,看上去光輝顯赫,進門方覺出氣氛詭異。院裡的殘雪上腳印紛亂,屋子裡連個火盆都不曾生,桌椅也不甚乾淨,竟像是久無人住一般。

陳子遙親自為我搬了把椅子,面上有些愧色:“僕役都被我打發走了,沒人打掃,怠慢了姐姐。”

我也沒心思坐,忙拽住他手問:“怎麼幾天沒見就到了這步田地?你父母呢?”

陳子遙聽了這話倏然掉下兩串淚來,哽咽道:“我娘病了,在屋裡躺著,我爹他……”他捏緊拳頭,用手背狠狠地抹了把臉,方一字一頓地道,“我爹的船隊在海上被人劫了,一個人都沒回來。”

我張了張嘴,卻連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陳子遙在我眼裡不過是個半大孩子,陡然面對親人離世,想必一切安慰都是蒼白無用的。

想了想,我問道:“那家裡怎麼就亂成這樣?可是經濟周轉不靈?”

他搖搖頭,眼裡透出憤恨的光:“是賭三家趁火打劫,那批貨本來有他們的一份,現在人貨兩失,他們空口白牙,非要陳家賠出一筆鉅款不可。”

我倒吸一口涼氣,應弘說過,賭三家動手就在過年後,只是沒料到來得如此快。應弘最近被鹽幫的事纏身,不知可還有心助陳家一臂之力。陳老爺的禍事,也未知是天災還是人為。

這話我是不敢同陳子遙講的,只讓他帶我到陳夫人處去。

陳夫人精神還算好,她是極堅強的女人,聽聞是被賭三家的手下推搡傷了腿腳,並無大礙。

“我早知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卻是想不到大年初一,絕戶賭坊就派了人來陳家鬧事。”陳夫人咳嗽兩聲,嘆息道,“我讓遙兒把手下都打發了,陳家這一難生死未卜,不該牽連無辜。”

我寬慰了她兩句,便問到主題上:“陳夫人可有應對之策?”

“絕戶賭坊的魏鐵山是他們的首腦,他耿耿於懷五年前曾輸了一場賭局,於是說好初三,也就是明天,要跟陳家再賭一次。”陳夫人道,“他連同豐樂坊的路金鷹、銷金窟的薛水星,要跟我推一局牌九,賭注是陳家字號的所有藥鋪和醫館。”

賭場上的事我縱然不懂,也聽出此行凶多吉少:“陳夫人你的身體……可承受得住?”

她搖頭道:“且不說我這副身子骨禁不禁得住折騰,五年前我上山之時,就在佛前立誓此生不再進賭場。”

“那您是想讓子遙前去?”

陳夫人不答,只眼巴巴地看著我,我驀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離開溫園之前,應崇原把我以前的東西都還給了我,其中有一個荷包,就塞在我腰帶裡面,硬邦邦的是一枚牌九,還有兩張不知道是什麼的字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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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乾笑兩聲,道:“賭場如戰場,實在是不靠譜,咱們還是另找法子解決比較好。”

陳夫人握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不似病人:“袁姑娘,我有個不情之請。”

“我能不答應嗎……”看了看她的表情,想必是不能的。

我嘆了口氣,把那荷包取出來,道:“你曾說過,待我再次來找你,這荷包裡的東西就能派上用場了。可是我壓根不懂牌九,從來沒參與過任何形式的賭博,你把寶押在我身上,怕是押錯了。”

“你說得沒錯,賭場如戰場,最重要的便是知己知彼,他們早猜到去的會是我或者遙兒,若是我另外找一人,首先便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陳夫人對我的推拒似乎一點都沒放在心上,“更何況,賭的是袁姑娘的東西,難道姑娘不該親自下場?”

“什麼我的東西……”我摸不著頭腦,眼見她接過荷包,把裡面的兩張紙拿出來,攤開在我面前道:“這是我們陳家房屋鋪子的產權轉讓書,現在陳家的產業,是你袁錦心的了。”

我蹭地從椅子上跳起來:“陳夫人,這玩笑可是開不得!”

她微微一笑:“你大可找懂行的人看看,我是不是開玩笑。我們陳家的產業在祈順城也算拿得出手了,姑娘沒必要畏如蛇蠍。”

我腦筋轉得飛快:“所以被海盜劫走的那船貨,貨主也是我咯?賭三家的債,是我欠的?”

“生意場也是賭場,有賺有賠,袁姑娘不必驚慌。”她倒是悠悠然毫不驚慌,彷彿陳家的錢和債原本就是我的,和她陳夫人一點關係都沒有。

這個燙手山芋我是不敢接的,可是從她把荷包交給我的那天起,顯然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又或許更早,從她認識我的時候,就窺破了未來有一天,陳家將舉步維艱,需要一個外人來替他們擔這個黑鍋。可是為什麼是我呢?

“陳夫人,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跟應家的關係,應家跟玄翼的關係。”她閉上眼睛,顯然是預設了。我看著那兩頁紙,苦笑道,“好聰明,早就有了投靠玄翼的心,乾脆送上契紙投誠,可是比那位陳老爺識時務得多了。只可惜……”

陳夫人顯然也有些緊張:“可惜什麼?”

“可惜當時你的算盤打得精明,但今時不同往日,我不但不能幫你求來玄翼的人情,還自身難保,早就是應弘的眼中釘。”

陳夫人愣了一愣,搖頭道:“這怎麼可能,剛才不是應家人送你來的嗎?”

“說來話長。總之這份人情我做不來,還請陳夫人另請高明吧。”被人這樣算計過,我對陳家的同情也打消了七七八八。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我自身尚且難保,對陳子遙的未來怕是有心無力了。

陳夫人還要說些什麼,忽然外廳傳來一陣騷動。我正要離開,迎面便遇上滿面焦急的陳子遙,他匆匆對我道:“袁姐姐,你帶我娘躲上一躲,賭三家派人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