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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賈府裡的大姑娘賈元春現被封為賢妃,多年沒回過家了。今聖上以孝治天下。特降諭諸椒房貴戚,除二六日入宮之恩外,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外,不妨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 庶可略盡骨肉私情,天倫中之至性。賈府聽到此信,個個欣喜非常,王夫人更是臉上有光。於是在原花園上又打通寧國府會芳園,大興土木建造省親別墅,採買唱戲的女孩,庵堂的尼姑。獨有一個女尼,元春吩咐要好生對待,法名妙玉。

黛玉心裡正好奇,賈母恰要宴請妙玉,眾姐妹相陪。只見那邊走出一個人來,玉骨冰肌,蹁躚嫋娜,纖腰楚楚,衣袂飄飄,說不出的脫俗出塵。

賈母道:"仙姑駕臨,蓬蓽生輝。"

那妙玉點頭微笑,賈母忙往上讓,妙玉略略推讓,就坐下了,對賈母道:"史太君太客氣了。"

大家落了座,妙玉道:"賈家的姑娘的確出眾,以後我要長居這裡,老太太介紹一下吧。"

賈母道:"這位乃是御封的妙玉仙姑。"眾人忙見禮。

又道:"這是二丫頭賈迎春、三丫頭探春、四丫頭惜春,姨太太的姑娘薛寶釵,老嫗的外孫女林黛玉。"

妙玉一一點頭稱讚:"果然都不錯,以後就是認識了。"

黛玉納罕,這妙玉是何來歷,賈母如此恭敬?

寂然飯畢,妙玉告辭。

王夫人等日日忙亂,直到十月將盡,幸皆全備:各處監管都交清賬目,各處古董文玩, 皆已陳設齊備,採辦鳥雀的,自仙鶴,孔雀以及鹿,兔,雞,鵝等類,悉已買全,交於園中各處像景飼養;賈薔那邊也演出二十出雜戲來, 小尼姑,道姑也都學會了念幾卷經咒。 賈政方略心意寬暢,又請賈母等進園,色色斟酌,點綴妥當,再無一些遺漏不當之處了。 於是賈政方擇日題本。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賈妃省親。賈府領了此恩旨,益發晝夜不閒,年也不曾好生過的。

轉眼到了元宵節,賈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妝等候。

黛玉料自己是外人,不會被召見,懶懶地在自己屋裡看書。紫鵑道:"別的姑娘們都打扮好了,您也打扮一下吧。"

黛玉笑答:"我有那心情敷衍他們?我不是賈家人,不用見的。"

雪雁笑道:"寶姑娘可一大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瓔珞滿身,已經等了一天。早說過車駕晚上才來,不知道她那麼急幹什麼?"

黛玉只道:"咱們不用準備,她要見咱們又不是咱們要見她。"

三人正說笑,鴛鴦跑進來到:"哎喲,小姑奶奶,您怎麼還穩如泰山呢?上頭召見了。紫鵑,快給姑娘打扮。"

黛玉不施脂粉,只由紫鵑為她挽了一個流雲髻,簪一支水紅的玉釵,穿一件家常的雪緞小腰襖,雪緞裙子,上繡幾枝紅梅。鴛鴦嫌素,硬給她匆匆戴幾朵紅色宮花。

黛玉、寶釵、薛姨媽覲見,三春等賈家人早就在了。黛玉看那元春,心中暗想:"當今皇上已經年過半百,卻佔著這麼年輕漂亮的女子,真是害人!"

聽見叫自己寫詩,隨便敷衍了一首:

名園築何處,仙境別紅塵。

借得山川秀,添來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

元春誇獎了一番。

彼時寶玉尚未作完, 只剛作了"瀟湘館"與"蘅蕪苑"二首,正作"怡紅院"一首,起草內有" 綠玉春猶卷"一句。

寶釵轉眼瞥見,便趁眾人不理論,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你只把'綠玉';的'玉';字改作'蠟'; 字就是了。 "

寶玉聽了,笑道:"從此後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姐姐了。 "

寶釵亦悄悄的笑道:"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 你又認我這姐姐來了。"一面說笑,因說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開了。寶玉只得續成,共有了三首。

此時林黛玉閒著無事,因見寶玉獨作四律,大費神思,何不代他作兩首,也省他些精神不到之處。想著,便也走至寶玉案旁,悄問:"可都有了?"寶玉道:"才有了三首,只少`杏簾在望'一首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錄前三首罷。趕你寫完那三首,我也替你作出這首了。"說畢,低頭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寫在紙條上,搓成個糰子,擲在他跟前。寶玉開啟一看,只覺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過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賈妃看道:

有鳳來儀臣寶玉謹題

秀玉初成實,堪宜待鳳凰。

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

迸砌妨階水,穿簾礙鼎香。

莫搖清碎影,好夢晝初長。

蘅芷清芬

蘅蕪滿淨苑,蘿薜助芬芳。

軟襯三春草,柔拖一縷香。

輕煙迷曲徑,冷翠滴迴廊。

誰謂池塘曲,謝家幽夢長。

怡紅快綠

深庭長日靜,兩兩出嬋娟。

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

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

對立東風裡,主人應解憐。

杏簾在望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

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

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賈妃看畢,喜之不盡,說:"果然進益了!"又指"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遂將"浣葛山莊"改為"稻香村"。又命探春另以彩箋謄錄出方才一共十數首詩, 出令太監傳與外廂。賈政等看了,都稱頌不已。

鬧了半夜,元春鸞駕回宮,黛玉等散去。

第二天,黛玉要補第一天的覺,起的很晚。

紫鵑道:"昨兒寶姑娘幫寶二爺寫詩,太太很高興,賞了她許多東西,老太太也一個勁兒的誇。姑娘你怎麼不替二爺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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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道:"這可奇了,我為什麼非要替他寫?"

寶玉正好進來,道:"林妹妹對我的好從來不用謝的,倒不好白落寶姐姐的人情。"

黛玉還未說話,忽見寶釵進來道:"寶兄弟原來在這裡閒聊?北靜王勝利凱旋,已到京郊四十裡。皇上命王公大臣、親貴子弟前去迎接,寶兄弟蒙聖恩也可以去。"

黛玉一驚,(老北靜王去年已經為國捐軀,現在的北靜王是水溶。)水溶要回來了,她的哥哥、親人就要回來了。

寶玉被寶釵拉走了,林黛玉順手拿一本書看起來,半天,聽紫鵑道:"姑娘怎麼了?書都拿倒了。"

黛玉臉一紅,合上書道:"昨兒太累了,我歇一會兒。"

雪雁卻撲哧一笑:"是不是寶姑娘剛才的話觸動了姑娘?"

黛玉拿書打了她一下,回眸看到書上《漱玉詞》三個字,不覺又呆了。雪雁暗笑,紫鵑卻莫名其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