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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安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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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大步走過被血液浸染成黑紅色的泥土,人工開鑿出來的隧道兩側洞壁上,飛濺到的血液還未凝固、正蜿蜒地向下滑落。

“六十七、六十八……都在這兒了。統計的人在哪?來個人去通知統計處!”

轉過最後一道彎,眼前的空間開闊起來。掏空的山腹處,“征伐團”的大小頭領們忙忙碌碌地穿梭其中,木板樹樁加固的過的山洞像是巨大迷宮的中心處,不斷有鮮血淋漓的屍體被征伐團的人抬出來集中處理、又有兩大協會推薦的書記員領著人一路小跑、把各處搜出來的繳獲物資統一登記。

“南!這邊!”已經等著的西澤衝這邊招手,南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幾人,示意所有人跟上、快步走了過去。

兩大協會參與後,南將無名的反圍剿小隊組成了臨時的“征伐團”,按照有別於軍隊的四四編制編成四個隊,兩大協會各領一隊、南這邊領一隊、瓦爾克營地防務指揮官領一隊,互相監督競爭、避免了一權獨大後必然會出現的拖沓懈怠弊端,只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就打到了烏鴉的老巢。

最重要的一戰剛剛結束,在刺客聯盟的幫助下“征伐團”布出疑兵引開烏鴉總部核心團隊、一擊直搗黃龍覆滅掉了這處隱匿於深山之中的老巢。

都說烏鴉老巢隱藏至深,只不過是無人用心罷了。單人犯罪或許能夠逃出法網,多人犯罪又哪有那麼容易不露痕跡,更別提“烏鴉”核心團隊不少、知道老巢所在的人以數百計。

這一次的直搗黃龍之戰“征伐團”所有臨時頭領盡數參與,跟在南身後的就有金牌獵人莉迪亞、冒險者協會官員佈雷迪、以及瓦爾克營地防務指揮官昆·夕巴斯丁爵士。

其他人還好,昆·夕巴斯丁爵士走入山洞後便被沿途的血腥氣衝得臉色發白,腳步都有些踉蹌;可惜他沒敢帶他那些貼心的下屬跟過來,就沒有人能體貼懂事地攙扶他一把。

西澤向莉迪亞、佈雷迪、夕巴斯丁爵士點頭致意,沒有多話、帶著幾人走入曲折狹隘的窄道中。

這一道窄道沒什麼血腥氣,但卻似乎隱約地瀰漫著一股讓人心底發寒的淡淡腐臭氣。現役金牌獵人莉迪亞疑惑地抽了抽鼻子,似乎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看向老競爭對手佈雷迪,卻見佈雷迪也正向自己看過來。

兩人眼中同時閃過一絲明悟,交換了個眼色,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還有些迷濛的夕巴斯丁男爵。

外間的洞壁都有安放燈臺、擺放夜光石,這條窄道卻是黑沉沉地、幽深得滲人;舉著夜光石的西澤走在前方,皮靴踩在細碎的石塊上,不時發出怪異的咯吱聲,讓人總覺得心中無法平靜下來,似乎有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捏著自己的心臟,連呼吸都開始小心翼翼。

終於,幽深的窄道前方出現了光線,地勢也漸漸開闊,前方道路上出現一道沉重的鐵門、洞壁上安放了燈臺,兩個穿著施法者長袍的身影站在夜光石燈臺下,正向這邊看過來。

“安格斯先生,格洛麗亞女士,人都到了。”西澤向兩位施法者行禮,安格斯慣例的不理人,格洛麗亞向他點頭致意,衝南等人做了個招手的動作,手中法杖在鐵門上一點、憑空生出一道微型旋風,將厚重的鐵門向內推開。

鐵門內亦有暗淡光線,雖然不夠照亮那突兀出現的開闊空間,但已經足夠讓在場幾人看清內中情形。

南的耳邊響起整齊的抽氣聲,終於撐不住的夕巴斯丁爵士更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不……不……我的父、老天啊、神啊……”這個自以為見慣風浪的中年爵士語無倫次地呢喃著、四肢並用地想往後爬,卻無力將自己挪動哪怕半步。

換一個時刻,莉迪亞和佈雷迪或許要在心裡狠狠地嘲笑一下這個草包爵士,但這個時候他們根本無心去關注爵士是否大失風度、兩個人四隻眼睛僵硬地盯著石室內,又是不忍、又是膽寒。

——來之前所有人都做出不同程度的猜測,也清楚這將是一舉揭開掩蓋在黑森林上空百十年深沉黑幕的序曲,然而,人的想象力終究有所極限!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地獄!所有智慧生物的地獄!

格洛麗亞的臉色看起來還算平靜,她走進寬大得猶如地下深淵的洞窟,目光慢慢掃過一眼望不到盡頭、緊密地排成數排的木製囚籠,法杖指向右邊:“被烏鴉襲擊的商隊、冒險者團隊,往往只能逃掉少數人。那麼另外的那些人哪去了呢?在黑森林中大開殺戒倒不怎麼稀奇,不過太多的屍骸不挖坑深埋,容易引來強大魔獸……若只為錢財劫掠,怎麼也不會殺那麼多人才是。現在看來,那些被認為已死亡的人就是在這裡關押、調|教後再轉手賣出去的了。”

這段時間來征伐團對烏鴉的圍堵、剿滅讓這群瘋狂的強盜沒有精力出手“貨物”,格洛麗亞法杖指向之處,高不足半米、層層壘疊起來的木籠中竟有半數是關滿了人的。

只不過,這些人與人們意識中的“人”有很大區別——他們所經歷的絕不止是肉|體上的殘酷對待,或許精神上的壓迫才是最難堪的;除了呆滯的目光還在輕微地轉動,已看不出半分活力。

格洛麗亞又將法杖指向另一側,語氣已經開始發顫,“這一些,大約是只有在黑森林這個地方才能做的‘生意’……安格斯,他們是‘死地’人,對吧?”

“嘶——”莉迪亞和佈雷迪又是齊齊倒吸冷氣,連精神快要崩潰的夕巴斯丁爵士也驚恐萬狀地看向兩位施法者。

這一側木籠中的人數較少,上千木籠中只關押了稀稀拉拉的幾十個。與對面的人相比,這些人身體上大多遍佈猙獰傷痕,脖頸和四肢皆被沉重的鐐銬鐵鏈鎖住。他們的外形特徵與人類沒什麼不同,只是身材更為嬌小、額頭較為凸出,且不論男女,五官都頗為秀氣。

一動不動的安格斯這時才肯動彈一下,他也走進了石室內,冰冷的目光在行屍般的籠中人身上掃過,略略低頭,“‘死地’巴羅斯人,舊帝國時代皇帝曾僱傭過來自‘死地’的巴羅斯傭兵,巴羅斯人是天生的戰鬥種族,少年就具有初階以上戰鬥力,成年人多為三到四階。”

“不是這麼強悍的民族,也無法穿過黑森林來到大陸的這一邊……更不可能需要花費這種精力去折磨褻瀆……”格洛麗亞嘆息道,語調微微發顫,“我也曾聽過這個民族的善戰傳聞,但在百年前這個族群就已經銷聲匿跡……沒想到是被林賽家控制了嗎?”

安格斯露出古怪的冷笑:“銷聲匿跡?只是沒有公開罷了。巴羅斯人生命力強韌,哪怕軀體殘破,用兒戲般的邪術禁錮住靈魂……也能當成廉價的炮灰驅使。雖然天性桀驁難馴,當成消耗品使用還是不錯的,在有特殊愛好的人群中可謂價值不菲——”他看向夕巴斯丁,“爵士,以你的地位……曾經見過這種有趣的‘玩具’吧?”

夕巴斯丁爵士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不太美妙的東西,再聯絡眼前地獄般的場景,這個並不怎麼得勢的貴族忽然情緒崩潰、大顆的淚水從眼眶中滾落,顫聲高叫道:“讓那瀆神者墜落地獄——讓那殘酷的惡魔接受神罰吧!我為我曾服從那樣的惡魔而羞愧、我有罪!”

安格斯蹙眉,轉瞬對這個崩潰的傢伙失去了興趣,無聊地別開視線,“……格洛麗亞,這裡的人已經沒救了。”

這句冰冷的話讓在場所有人的呼吸都驟停了一瞬、包括難以控制住情緒的爵士;南忍不住看向安格斯,心底難受得厲害,卻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有錯——關在這裡的已經是調|教過的……“裝籠”的“商品”,肉|體上的傷痕且不談,其心志、靈魂,恐怕已不足以支撐這些人以人類、以智慧生物的身份活下去。

格洛麗亞依然平靜,這位女士目光再次慢慢掃過木籠,什麼也沒說。

忽然,最底層的籠中有人動了,這個人形容狼狽、男女難辨,渾濁目中盡是死氣;“他”慢慢地伸出枯木般的手,抓緊了木籠,眼神恐怖地看向眾人,沙啞的嗓子費力地擠出模糊的字眼:“你們……不是烏鴉?”

沒有人否認,這個人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激動起來,吐字更加模糊:“請……幫幫……我……”

南忍不住大步走進去,聖光之力在他手掌上彙集——

“請……殺了我……”

南的身形頓住,手也僵在半空。

“請……殺了……我……請你們……殺了我……拜託……了……請……”

莉迪亞猛然轉身、胸膛劇烈地起伏,似乎喘不過氣來;她身邊的佈雷迪情況也沒有比她好多少,見慣了世界黑暗的胖子佈雷迪,油光光的面孔白得跟紙一樣。

南的腦中一片空白,他能看清那個人眼中的渴望,那強烈的渴望讓他完全無法理智地思考。

事實上他是明白的,安格斯利用了他發起的剿滅烏鴉行為,格洛麗亞預設了這種利用;“女伯爵”事件後,南就理解到了這一點。

然而南無法為此憤怒。安格斯的行事手段讓他不認同,可這種不認同,在這樣的請求面前顯得如此地脆弱無力。

——神啊……

心中有個聲音在向神祈禱,雖然已經明白到這種祈禱毫無意義,雖然知道這只是弱者下意識的呻|吟。

南的口中詠唱出送給亡者的送葬詞,格洛麗亞站在他的側前方,從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安格斯更是早已邁步走出石室。

麻木地詠唱著的南聽到安格斯正在對莉迪亞、佈雷迪和夕巴斯丁爵士說話,他的聲音明明不高、但每一個字眼都在往自己的耳朵裡鑽。

“……這兒的情形還需爵士向羅伯特中校通報……林賽家現在重心放在魔族地下城上,請勿錯失良機……幾位應當比我更清楚……”

早就知道安格斯是個將一切都視為“可利用的籌碼”“不可利用的廢物”的人、早知道安格斯大約已經不知道何為憐憫——南的胸中還是忍不住揪心的疼。

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麼難受。

“……託萊先生,你以為如何?”金牌獵人莉迪亞與胖子佈雷迪低頭竊竊私語半響,齊齊向這邊看來。

南面對著已經沒有生者的罪惡囚牢,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轉過身。

——如果善良退步,罪惡將無可抵擋。

“……我們需要戰鬥,唯有戰鬥,才能求來這片冒險者天堂真正的光明。軟弱、退卻,只能讓正義無立錐之地。”南正對著兩大協會的代言人,正對著扶著牆壁站起來的夕巴斯丁爵士,做出他唯一能做出的表態。

他在莉迪亞和佈雷迪的臉上看到雀躍,他明白自己的行為為兩大協會爭取到“絕對正義”的、干涉黑森林的良機。渴望戰爭的,永遠不僅僅是處於被壓迫地位的弱勢群體,還有期望在勢力洗盤中謀求好處的野心家。

將絕對邪惡的烏鴉踩到泥地裡、永不翻身,並將其跟紫荊軍之間的齷齪聯絡大白於天光之下,兩大協會為此能做出的投入,百倍於所謂的“未探索魔族地下城”。

……如果不是做下剿滅烏鴉這個強盜團的決定時還沒有遇到安格斯,南簡直要懷疑自己只是對方手中的牽線木偶。

下意識看向並沒有關注自己的安格斯,南的心底漸漸浮起一陣陣涼意。

對烏鴉老巢的收繳和清理進行了整整三日,搬空了這個強盛一時的盜賊團百十年的囤積之後南下令炸燬了這座山腹迷宮的入口。不知埋葬了多少冤魂的罪惡之地,就此成為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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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一舉打到此處全虧了刺客聯盟放出假消息、將部分戰力強悍的強盜團引去了分部;一舉端掉老巢後,接下來又是一個多月的征戰、一一挑掉了這個樹大根深強盜團的各處據點;有些據點只是加固後的山洞、有些據點卻是宛如林中之城,甚至擁有不輸給大型營地的佔地規模、以及自成體系的商業脈絡。

前後兩個多月的征戰下來,征伐團在黑森林中也掙到了頗大的名氣;兩大協會更是調來更多精銳成員參與其中,讓這個臨時組編的團隊隱隱有穩固之勢,身為首倡者的南·託萊,無論他甘心也罷、無奈也罷,他已漸漸成名。

這並不是值得高興的事,南心中無比清楚這一點。看似風頭正盛的他……只不過是某人推動牽連更廣、聲勢更浩大的戰爭的棋子。

“不知不覺中雨季都過去了。”尤納爾盤腿坐在地上,手肘支著膝蓋、手掌託腮,唉聲嘆氣地,“我本來打算趁著雨季蒐集各類怪蟲嘗試一下百蟲宴的,結果卻跟著你東奔西跑完全錯過了。要想有下一次,就得等到明年——”

南無奈地看向尤納爾:“拜託你了,尤納爾,別說這麼讓人毛骨悚然的話好嗎?如果格洛麗亞聽見了可不止是懲罰之風就能完事的。”

尤納爾無所謂地挖鼻孔:“喂喂,我跟著你們跑來是因為安格斯說有什麼很有趣的地下城冒險我才來的,結果卻跟著你們沒頭蒼蠅一樣東奔西跑小半年……要是這樣我還不如自己到處去玩兒呢。”

南索性不理他了,起身去翻自己的行李袋找剃鬚刀。兩個多月追著烏鴉殘軍跑,他的外形已經邋遢到跟霍根那個高原人差不多了。

結果尤納爾又湊過來:“南、南,我聽莉迪亞那女人說你分到的紅利快能買下一個小鎮了,是真的嗎?”

“並沒有——給刺客聯盟的資訊費用是算在我的分紅裡面的。”南解釋。

“你之前有好陣子沒理格洛麗亞,你們之間鬥氣了?”

“沒有的事……尤納爾,你什麼時候喜歡關心起這些了。”

“那好吧,咱們到底什麼時候去那個魔族地下城?”

南拿起剃鬚刀,翻過頭盔當漱口杯,起身往帳篷外走:“快了,解散征伐團之後。”

尤納爾撇嘴,沒有追出去,跳到了南鋪好的毛毯上躺下:“南真是越來越不好玩了——”

這兒是黑森林東南部的一處平原,裡瓦爾克營地只有不到百里。南所帶領的這個征伐團分部剛剛結束對一處烏鴉據點的摧毀,正凱旋而歸。

最後一個據點拔除,“烏鴉”這個強盜團也正式從黑森林除名。已有八百人規模、分成了四個分部的“征伐團”互通訊息後、先後回到了瓦爾克營地。

老約翰家的酒館已經改頭換面、買下了周圍的幾家商鋪擴建成整個營地最大的酒館,後院的院子也擴充套件了兩倍。再次回到這個小院,南都快有些不認識方向了。

“你可算回來了。”留下來的東看到兩個多月未見的弟弟,一臉哀怨,“這些日子我簡直無聊到發瘋,還不如跟你們一塊兒出去呢。”

南笑:“當時你可是死都不願去的,哥哥。”

“我已經後悔了,南。”東走過來攬住弟弟的肩膀,兄弟倆並肩上樓,“要是知道留下來會被那些想要見你的人纏得不勝其煩,我一定老老實實地跟著你跑出去餐風飲露。”

轉過樓道時,東忽然壓低了聲音:“安格斯他們比你先回來……昨天,我聽到他跟格洛麗亞說……洛因大公似乎知道了黑森林中的事,正從切斯特前線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