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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燈下黑

76

“那個瀆神者!”

南氣咻咻地如此評論安格斯,對他來說,這是相當嚴厲的指斥了。

“親愛的弟弟……你不要總是忘記安格斯的身份。知道嗎,你這樣挑戰他的忍耐力時,最擔驚受怕的人其實是我。”東無奈地勸道。

“……抱歉,東。”

“我不想要你道歉,南,我希望你能更冷靜、更成熟一些、更為擔心你的人著想一點。”東捂著胸口說道,“不要因為格洛麗亞對待安格斯的態度就把他當成一般人……”說到這兒的時候東往走廊的兩頭看了一眼,才繼續說道,“他畢竟是個邪惡魔法師,南,我不想你因口角而受到傷害。”

信仰之爭並不是只圖一時之快的口角,但南知道東確實是在為自己考慮,壓下爭辯的衝動,老老實實地說道,“我會儘量不與他說話,並且無視他的瀆神言論。”

東拍拍弟弟的肩膀,他知道這是固執的南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了,“就讓我們先解決這次的事件吧……先按照安格斯的吩咐做,抓住死神的話對大家來說都是好事。”

託萊兄弟分頭行事時,得到通知的拉格倫管家獨自來到了安格斯所在的偏廳。

坐到安格斯的對面,這個光頭佬很不自在……這傢伙好歹也是他帶進府裡的,才幾個小時的時間就如此地被他的主人重視、甚至能夠指使起正牌的執事們來,這讓拉格倫有些得意自己的眼光,又有些後悔自己的“熱心”。

“拉格倫管家,有些事情城主閣下不方便說,我只能請教你了。”安格斯用語似乎還比較客氣,但那副冷淡的態度實在沒什麼說服力。

“可不敢當安格斯先生的‘請教’。”拉格倫冷笑回敬。

“作為城主府表面上的大管家,有些事即使你不會想到去關注,仍舊會有人把資訊送到你的耳邊來。”安格斯自顧自地說道,“如果你有心的話,你手中的權柄實際上是他人無法競爭的。”

“哼。”拉格倫管家十分不滿,這傢伙“得勢”後的張狂也來得太快了吧?

“畢竟是你讓我輕易地進入了城主府,我總不能對拉格倫管家當下的處境視若無睹……”安格斯別有深意地衝拉格倫微微一笑,“我們畢竟是天然盟友,你認為呢?”

“嗯?”這傢伙態度轉換得太快,拉格倫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什麼意思?”

“你知道,城主閣下讓我全權負責這次的事件。不過這並不值得高興,畢竟隕命的是本城戒衛隊總長,若不能做得‘漂亮’些,就是個吃力不要好的活兒。”安格斯語氣輕佻。

“哈、哈哈……”拉格倫覺得自己聽明白安格斯的暗示了,眼中頓時精光大放;想想也是,執掌實權多年的那些情人們怎麼可能甘心將權力讓給一個還沒有獲得實際名分的外來者呢?而把安格斯帶進來的他,確實算得上是這個傢伙的天然盟友,“是的,安格斯先生,這事兒確實不好處理……你想知道什麼?”

“傑夫·桑德利當了十年的總長。這麼長的時間下來,總會有些……不那麼光彩的事兒發生。別人不知道的資訊,你總是會知道的。”安格斯吹捧了下這個喜愛賣弄的傢伙。

託萊兄弟默契地迴避了討論傑夫·桑德利這位舊友被死神盯上的原因,就是因為東也有一城戒衛隊總長的任職經驗。

這個職位不輕不重,卻必不可缺。作為軍方與地方政權的介面部門、一城之中僅次於城防隊的官方|暴|力機構,這是一個稍有心思,就能“大展拳腳”的要害職位——

“中城區奧爾科大道,整條街道都是桑德利家的產業,你覺得那家夥乾淨不乾淨?”拉格倫以鄙夷的口吻這麼說的時候,臉上滿是羨慕嫉妒與恨意的交織,“那家夥自家出身只是個沒什麼底蘊的爆發戶,沒有每年大筆進貢的金額,這個位置他能坐得穩?這兒臨近切斯特前線,可不缺那麼幾個上尉。”

上尉軍銜是就職戒衛隊總長的底線要求,傑夫·桑德利的競爭者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大道?”安格斯做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

“對,整條奧爾科大道,三百米長,一百零七家商鋪。”拉格倫不無羨慕地說道,“那家夥真是走了狗屎運,剛好在他上任的第一年出了‘埃倫事件’;那狗東西也是心黑手狠,硬是在埃倫事件裡成了最大的贏家。”

南與東分開後碰上了召集僕人的西里爾,稍稍閒聊了幾句後,南主動參與了清點客人名單的工作。

會場裡的氣氛仍舊相當熱烈,不少人已微有醉意,西里爾神態自若地周遊其間,以檢驗侍者們服務狀況的名義,輕鬆地與客人們搭上了話。

所謂的上流階級,相互間基本都有著這樣那樣的聯絡,這家的子弟或許就是另一家的外甥、侄子、表親,那一家的子爵老爺又很有可能就是不少人家的女婿、舅舅、又或是什麼拐著彎的親戚;總之,假若你是位貴族且家道沒有中落,那麼整個城市的貴族之家跟你都會有著千絲萬縷的親戚關係;反之,若是你們家已經淪落到穿不上體面的衣服出門、養不起女僕園丁車伕之類的下人、無法定期舉行宴會邀請人們到你家中去見識一下你們家的底蘊和財富,那麼你就會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親戚”。

這種肉眼不可見但又真實存在的龐大網路緊密地團結著這些上流人士,讓他們極端地排斥外來者——比如暴發戶之流——同時也對自身進行嚴密的自檢;當你指著某人詢問他是誰時,你身邊的某位紳士或貴婦人會很容易地將此人的身家地位、三代族譜娓娓道來。

綜上所述,清點客人名單看似龐大繁雜,事實上卻很容易完成,只要你擁有能被這些上流階級認可的身份地位、擁有與他們談話的“資格”。

南越看在一群貴族中遊刃有餘的西里爾,越覺得奇怪;託萊家也是有三代積累的,他的教養並不比一般的體面人家差,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越觀察就越覺得西里爾不像是個會委身於他人做個毫無名譽的情人的人——教養、談吐、風度,西里爾都不比南見過的貴族子弟遜色,有過之而無不及。

普通人家——甚至普通的中產人家都難以培養出這樣的子弟,那種孕育在骨子裡的優雅需要祖輩數代的累積,才能沉澱出全面的、成體系的家教,才能栽培出這種一舉一動都能讓人感覺賞心悅目的後裔來。

清點工作完成小半時,南認為這兒不要他繼續“監視”下去了。向西里爾告別時他稍稍多嘴說了一句,“西里爾先生,你的口音真讓我感覺熟悉……莫非你是埃倫領地的人?”

“託萊先生,我有很多年沒有聽過埃倫領地這個名詞了。”西里爾笑了起來,“是的,那是我的故鄉。”

南醒悟過來自己多嘴了,不好意思地抓抓臉頰,“我在切斯特服役的時候,戰友中就有來自埃倫領地的人。”

西里爾合上大紅色的客人名冊清單,滿臉懷念地說道,“我的家鄉淪陷時,不少同鄉就近參軍發誓奪回故鄉……真無奈,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只能隨同難民逃到後方。一轉眼就過去快十年了,還真快啊。”

南更感覺尷尬了,十年過去了埃倫領地仍然是淪陷區,這讓他這個上過前線的人感覺臉上發燒,“真抱歉,我不應該提起這個。”

“不不,沒關係,託萊先生。家鄉的淪陷也是沒辦法的事,這些年來王國為了奪回失地,已經在前線填進去不少人命了,我還沒有那麼不知好歹。”西里爾頗為看得開地聳聳肩,還反過來安慰南,“我們這些失去家鄉的人還能有可退之地,全賴王國庇佑。託萊先生也是在前線拼過命的人,我應該感謝你才對。”

偏廳中,訓練有素的男僕將溫度剛好的紅茶遞到客人一伸手就能拿到的位置,腳步輕巧地退到壁爐側面,手上搭著毛巾恭恭敬敬地含胸垂首而立,隨時等待客人的命令。

拉格倫隨手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又繼續唾沫橫飛地衝安格斯賣弄他所知道的資訊,“……先後好幾批難民退到咱們這兒的時候是什麼景象?那可真是全城的人都被嚇得不輕!附近所有產糧地的糧食都被搶購一空,還有大批的流亡貴族揮舞著金幣求購哪怕是一小塊麵包!那時候桑德利剛剛上任,幾乎所有城裡的貴族都要求他派人解救他們在城外被難民包圍的莊園、牧場……哈哈,那真是最糟糕的境況,那小子忙得腳不沾地,卻根本就阻止不了城外那越來越多的難民鬧事。”

“究竟來了多少難民?”安格斯問。

“誰知道?埃倫領地好歹也是一整個領地,幾個城市、幾百個鄉村……能逃到咱們這兒來的都算是幸運的了,據說更多的人被敵國抓走、被屠殺、又或是餓死在逃亡路上。”拉格倫語氣裡不乏幸災樂禍,他是哈羅德本地人,埃倫領地百來年一直遠遠比這邊富裕,“流亡貴族們倒是好歹進了城,但咱們城裡可擠不下那麼多人。為了謀取進城,許多體面人家的大小姐不得不嫁給下城區那些窮鬼好把自己的家人帶進來。市警司發現到這個缺口趕去阻止的時候,下城區也都人滿為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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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可真糟糕……那桑德利究竟是怎麼解決掉這種局面的?按你的說法,這一次的難民潮裡他撈了不少?”

拉格倫臉上再次出現了那種羨慕和憤恨交織的複雜情緒,“那個暴發戶家的子弟,真不愧是從錢眼裡面鑽出來的,天生就流著骯髒地精的血液。他找到了幾個貴族議會的議員,讓他們代表他提出了解決難民潮的議案——把難民們分流送到各地,由各家擁有產業的大小貴族平攤僱傭。當然,這只是表面上的說法。”洩憤似的狠狠灌了一口茶水,拉格倫咬牙切齒地說道,“那些倒黴鬼們被分配了一點兒糧食後就被驅趕上路,還一個個地對桑德利感恩戴德……等辛辛苦苦走到了地方,他們才曉得自己已經被當成豬玀一樣地賣掉了,價錢只有普通奴隸的一半。那可是十幾萬人!即使價錢只有普通奴隸的一半、還分潤了不少給城裡的老爺們,流到桑德利手中的也不是個小數!這個黑心鬼、該詛咒的地精、遲早下地獄的傢伙!更別提那些難民手頭攜帶的財物了,能逃出來的可不會是那些窮泥腿子,多少財富悄悄轉移到桑德利的口袋裡了?那家夥簡直肥到留油、每走一步路都要抖下不少金幣碎屑來!”

“哦?哈羅德城的實權派貴族可不少,會眼睜睜地看著桑德利如此搜刮?”安格斯倒是有些興趣了。

“賣奴隸的時候各家都分過錢了,那些便宜貨最終也是在各位老爺家的產業裡工作。”拉格倫冷哼著說,滿臉嫉意,“押送難民的時候桑德利那個狡猾的傢伙直接申請軍部的人參與,誰還能跟軍部對著幹呢?”

“呵呵……”安格斯笑了,這個傑夫·桑德利確實很懂得官僚間的套路,大人物拿大頭、小人物檢碎屑;人人都有好處,自然只能衝撈得最多的他乾瞪眼。

至於那些難民……化身為交易物資的他們,並不擁有抗議的話語權。

帝福尼·林賽心胸狹隘、毫無器量,拉格倫管家也與他的主人如出一轍。這傢伙同樣厭惡將戒衛隊上下經營得如同鐵通一般的傑夫·桑德利,有了傾訴的機會後立即毫不保留地將他所知的、桑德利幹過的好事兒都說了出來;比如收購奧爾科大道時的鐵腕手段、在自家權力範圍內幹的那些人神共憤的事兒等等。

將多年累積怨氣傾訴一番後,拉格倫神清氣爽,拍著灌滿茶水的肚子一搖三晃地離開;安格斯放下沒喝多少的茶盞,稍稍整理拉格倫洩露出來的資訊,有些遺憾地搖搖頭。

傑夫·桑德利,這個精明又自利到了骨子裡的渣滓……還真是個不錯的“玩具”。

“你比我搶先了一步啊。”對著空蕩蕩的偏廳,安格斯微笑著自言自語了一句。

與西里爾告別,南悶頭走到外院,心裡的感受很不好。

埃倫領地的淪陷發生在快十年前,那一大片富庶領土的淪陷,讓切斯特前線真正地成為了直面戰場的、真實意義上的前線,再也沒有任何緩衝地帶。

賽因王國千年積累,並非就真的孱弱到毫無還擊之力。

但前線戰局仍舊步步危機。

歸根究底,仍舊是神權與王權之爭。

南很不願意去深入考慮這個問題,教區教父想要深入地直接統治教區內的王國、讓更多迷惘的世人迴歸天父的懷抱,這不能說是過錯。

但王權也有王權的正義性。

應當同屬於正義的兩方在實際統治權上發生衝突,這是南最不願意看到的事。但局勢從來都不會以某個個人的意志為轉移,他也只能接受兩方日愈劇烈的衝突、內部鬥爭比外部鬥爭更加殘酷激烈的事實。如果兩方能拋棄前嫌、放下成見,埃倫領地不至於淪陷十年,化為廢土,讓許許多多的人只能遙望故鄉。

但很無奈,這個想法只能成為美好虛幻不實際的幻想。就算真的發動反攻計劃,又由哪方來坐總統領的大位?誰來做復土軍的元帥?誰又會輕易鬆開手中的權柄?

南苦笑,他能理解西里爾輕鬆話語中的無奈,這個風度優雅的年輕人或許早就明白……自己有生之年再也難以踏上家鄉的土地了吧。

“託萊先生。”外院執事畢維斯看見南走過來,微微一頷首;這個中年人眼角有些細微的皺紋,但經過沉澱的氣質中越發散發出一種成熟男性特有的沉穩魅力。

“畢維斯先生,你這兒在處理上有什麼問題嗎?”南收起情緒,謙遜地回禮。

只是一句話,畢維斯就明白了南的來意。那位安格斯不放心他們的執行力度,這方面他倒是能夠理解,當即直言道,“僕人們已經按照安格斯先生的吩咐分組了,不過細節上還有些問題。外院的園丁、馬伕等人的家人也住在僕人房舍。”

“唔……先讓他們的家人都集中到一處吧,這應該比讓他們各自分散開要安全一些。可能會有少許不便之處,但我想……只需忍耐過今夜就好。”南建議道。

“那就集中在馬廄吧,那兒的草料房有足夠空間。”畢維斯立即做下決定,並安排人過去清理草料房、準備取暖用的炭盆。園丁家屬中有幼童,這種夜晚裡可不能受涼。

安格斯的幾句吩咐落到實處,就是許許多多的人必須按照統一的管理行動起來。外院的局勢比內院簡單得多,但同時人口眾多、面臨的麻煩也不少;好在畢維斯這位帝福尼的男性情人中最年長的一位處事頗有手段,能將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

偏廳中,安格斯對著空蕩蕩的牆壁自言自語了那麼一句後又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放下茶盞,慢悠悠地側過半身,看向壁爐旁安靜矗立猶如傢俱擺設一樣的男僕。

“對於拉格倫的訴說,你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直視那名男僕恭順地垂下的眼簾,安格斯不緊不慢地說道。

男僕抬起眼皮,遲疑了一下才恭恭敬敬地彎腰說道,“您是在吩咐我嗎?”

“對。”

“這……我不太明白。”男僕神態愈加恭敬。

安格斯單手撐到扶手上,手掌託腮,纖長漂亮的手指在臉頰上點了點,“三小時四十分鍾前我第一次與帝福尼·林賽會面時,他身邊跟隨的四個貼身男僕中確實有你這樣一位。但在二十五分鐘前,帝福尼·林賽留下他的一位男僕來服侍我時,他所指派的那個人並不是你。”

男僕猛然抬起頭,有些古板的臉上浮出驚愕。

“這種自小培養的貼身僕人是最受主人信任的,知道最多關於主人的秘密也更懂得閉緊嘴巴。同時,也最容易受人忽視……就像是燈臺正下方那一小塊黑暗。”安格斯說道,“帝福尼·林賽完全不知道他身邊的四個貼身男僕中被替換了一位,你能做到如此……應當是得到了他人的掩護,對吧?‘死神’閣下。”

這名男僕直愣愣地看了安格斯數秒,突兀笑道,“你可真讓我驚訝……我還是第一次被人指認出來。”

“死神”稍稍站直身體,那種訓練有素的僕人特有的嚴謹感從他身上褪去,“現在你想怎麼做呢,安格斯先生。如你所說的那樣……抓捕我?”他自己說著,又自己搖頭否認,“不對。既然你早就察覺到我的行跡,想要抓捕我的話不會又是誤導帝福尼·林賽、又是把夫人們折騰得團團轉。”

“帝福尼的六位情人可比帝福尼本人精明得多,不給他們找點兒事做,他們就會阻手礙腳。”安格斯並不否認這一點。

“請容許我狂妄地猜測一下……安格斯先生,你的佈置不太像是想要抓住我,卻像是在貼心地為我準備‘舞臺’呢。”死神面帶微笑,語氣裡有種自己都不太敢確信的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