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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贖罪

他如同一個無法抗拒的噩夢,死死地封閉了銀赫身體裡的源泉。

此時,面前染滿鮮血的沙灘上,忽然發生了驚人的一幕。

紅色的細小沙粒,開始脫離沙灘,朝著雨水之中匯聚。最後,形成了巨大的沙暴,在龍滅的軍隊之中肆意席捲。

銀赫回過頭去,看見了手持心臟沙漏的沙皇伊桑。他不屑地盯著頭頂翱翔怒吼的巨龍,握緊沙漏的手指關節泛白。

伊桑逐漸抬升沙灘上的沙暴,讓沙粒匯聚成一張巨大的織網,罩向了天空中的腐爛龍屍。

銀赫看見那張由沙子組成的大網,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將那些掙扎嘶吼的巨龍死死地困住,然後沙粒開始侵蝕腐龍裸露的骨骼。

“不!”龍滅不甘的嘶吼著,拉圓了手中的龍鳴弓。

龍滅滿覆鱗甲的肩膀,開始發出燦爛耀眼的光芒,巨龍掙脫出他的身體,自龍鱗中脫胎而出。

可是那條來勢洶洶的惡龍,還沒飛到銀赫的面前,就“嘭!”的一聲原地炸碎,化作一堆四散飛濺的火光。

龍滅哀嚎一聲,身上原本璀璨奪目的放光龍鱗,開始灰暗下去,隨後紛紛掉落,露出了裡面破碎模糊的血肉。

銀赫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碎裂的火龍,此刻他才確信,那個女薩滿提娜,真的對龍滅的血液,動了什麼手腳。

一見到領主的巨龍全部死亡,龍滅的士兵軍心渙散,都顧著四散逃命起來。

“衝鋒!”安東果斷的命令剩餘的鐵騎清理戰場。

等到馬蹄聲和戰士的哀嚎全都消失,捲上沙灘的海水,已經完全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龍焰依然如同綻放的紅蓮,燃燒在銀赫腳下的戰場。頭盔被烈火融化的士兵,整張臉都被燒的難以辨認。被羽箭射殺的里爾騎士,屍體躺在紅色的海浪中,被浪花逐漸的推上了屍體橫陳的沙灘。被黃沙侵蝕的千瘡百孔的白色龍骨,散落在殘破的旗幟上方。

而龍鱗脫光的龍滅,就跪倒在巨龍骨骼堆成的山坡上方。他低垂著頭,聲嘶力竭的哀嚎聲,讓銀赫聽得抓心撓肺般難受。

血手對著傳令官蘭德示意一下,強盜馬上會意,騎馬踐踏著那些剛剛戰死的士兵,經過躺在屍堆下方的梅勒和珀耳,趾高氣昂的站在了龍族的面前。

昔日那個高傲而冷酷的龍種,卻連抬頭去看蘭德的勇氣都沒有。他跪在被雨水敲打的龍骨上方,撫摸著已經徹底滅亡的先祖。

蘭德抬起靴子,一腳將龍滅踹下屍堆上方,然後跟著蹦了下來,揪著龍滅凌亂倒伏的頭髮,把他拖到了攝政王布朗的馬蹄前。

“我真的替你感到惋惜,龍滅,”布朗嘆息地說道,“本來馬其頓國王已經計劃宣佈,讓你接替已經被處死的影魔,成為我兒子的副手。可你……”攝政王佯裝失望地搖搖頭,不再說下去。

“幹他媽的國王,幹你媽的布朗,”龍滅吐掉嘴裡的泥沙,不屈地仰頭罵道,“我不欠這個帝國任何東西,也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我只是想讓你們聆聽我的話語。”

“我們現在不就在聽呢呢嘛!”血手冷笑著,鄙夷而冷漠地瞧著下方的龍族。

“就算你們抓住了我,又能把我怎麼樣呢?”龍滅冷哼一聲,毫不畏懼地與布朗對視著,“我有龍的血統,我有不死不滅的身軀。”

儘管已經成為戰敗的俘虜,銀赫覺得龍滅依然保持著昔日的倨傲與冷酷。

“那倒未必!”血手輕聲說道,取出了獵龍之槍。

恐懼飛快爬上了龍滅死寂的臉孔,他的綠眸瞬間變得晦暗無光。而平日那張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神色,此刻也早已換成了可憐絕望的狼狽模樣。

“布朗大人,血手大人,沙皇,”龍滅忽然彎下不屈的脊樑,開始給攝政王他們磕起頭來,他的整張臉上都是雨水泥沙,卻還是不肯停止叩頭求饒。

銀赫在那一瞬間,忽然覺得,面前的這一幕,比他親眼目睹龍滅被龍槍射殺,都更讓他心如刀割般難受。而曾經那個野心勃勃、高傲不羈的驚龍城公爵,也就從這一刻在他心裡死去了。

“我倒是很同情你的處境,”伊桑將沙漏放回胸膛,開口說道,“可咱們的國王大人,如果見不到你這顆龍首,恐怕是難以閤眼啊!”

“叛徒又有什麼值得同情的呢?”安東不滿地對沙皇說道,同時對著龍滅的頭啐了一口吐沫。

“殺了這個叛變的惡龍,砍下他的腦袋,好讓我們的國王大人放心。”布朗不想再和自己的俘虜多費口舌,厲聲下達了命令。

銀赫看見龍滅頹廢的目光,飛快地瞟了一眼自己,然後他就垂下頭去,萬念俱灰的他,只待死神允諾他和自己的巨龍重聚。

但血手安東,卻狐疑的盯著那些圍在四周的士兵看了看。最後,他臉上露出一個陰沉的笑意。

“蘭德!”他把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強盜頭子,喊到了自己的面前,“我一直對你寄予厚望。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現在,就是你加官進爵的天賜良機。”語畢,他將手裡的獵龍槍遞給了自己的傳令官。

“大人我……”

蘭德剛要開口,整張臉又挨了血手重重的一擊,碎裂的牙齒混合著鮮血,直接從他破裂的嘴唇裡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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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您的,大人!”蘭德抹掉嘴角的鮮血,對著龍滅舉起了獵龍槍。

“噗哧!”

並沒有銀赫想象中的暴響,獵龍槍只發出一聲極其細微的響動,就如同種子鑽出土壤那麼輕微。

但銀赫低頭去看,鮮血已經從龍滅盔甲的縫隙裡不斷湧出。

“銀赫,銀赫……”龍滅用垂死之際微弱的聲音,抬起沾滿鮮血的手指招呼騎在馬背上的男孩。

銀赫立即翻身下馬,將渾身是血的龍種,抱在了自己的懷裡。

“銀赫,是我……是我和你的弟弟,用蛇膽毒死了你的父親,是我……”他用手死死地攥住銀赫的衣襬,淚水從他滿是鮮血泥土的臉孔無聲滑落,“因為你的父親,他不支援我的計劃,我向你贖罪,銀赫……我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向你贖罪,”他的生命已如颶風中的燭火,馬上就會逝去,“把我和我的龍埋葬在一起,銀赫,銀赫,我求你了……”

龍滅抓在銀赫衣服上的手指,無力地垂落在沙灘上。而他的目光,還停留在遠處巨龍的骨堆上面。

“蘭德,割下這個叛賊的腦袋!”血手將強盜手中的龍槍奪回,繼續開口命令道。

“夠了!”銀赫擋住了想要上前的蘭德,他直視著血手殺意肆虐的雙眸說道,“他已經為自己贖清了所犯下的罪。”

“你最好謹記自己是誰,也別忘了你在和誰說話!”布朗的語氣威嚴而鎮定,俯視著銀赫說道。

“布朗大人,”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觀的沙皇伊桑,打破了僵持的三個人,“馬其頓國王只是說要割掉叛徒的腦袋,如果我理解的沒錯的話,他是指要了龍滅的命,應該就可以了。”他皺著眉頭,神情複雜地盯著龍族的屍體,開口說道。

“真是想不到,西部城邦的統治者,居然會對一個膽敢抵抗帝國的叛徒,心生惻隱。”安東緊盯著沙皇,神色嚴肅地試探著說道。

“我的確是提姆塞的領主,”伊桑點點頭,不慌不忙的回答道,“同時我也是一個不喜歡踐踏亡者屍體的人類而已。就如這個男孩所說的,龍滅罪已贖清,我們無需以此來炫耀自己的強大。”

“好了!”布朗打斷了這個令他頭疼的問題,對著士兵揮手說道,“抬著他的屍體,我要把他擺上龍臨那個老家夥的餐桌上。讓他好好瞧一瞧,背叛帝國的下場。”

當他們抬著龍滅血淋淋的屍體,來到驚龍城破敗衰頹的大廳裡。龍滅的老父親,昔日的驚龍城公爵龍臨,正坐在長桌前狼吞虎嚥地進食。

就算士兵把他兒子血肉模糊,澆滿雨水的冰冷屍體,摔在他面前的餐桌上,老公爵也沒有把埋在食物裡的臉,從眼前的盤子裡抬起來。

“龍臨,那些惡龍還有你的兒子,現在都已經變成了一灘爛肉!”布朗站在龍臨的面前,高聲地宣佈道。

最後的龍族,終於抬起了自己的頭顱。他那張沾滿了飯粒的臉孔上,早已爬滿了淚痕。

“為什麼這個帝國,從未看到過驚龍城為它屠戮的那些巨龍,也未曾感受到龍族的忠心耿耿,”他不甘的低語道,“可當我兒子,當這個只為討一個說法的可憐之人,犯了一個年輕而莽撞的錯誤,你們就立刻聞風而動,不留活口。”

銀赫看見龍臨用生滿爛瘡的腫脹手指,撫過龍滅那張年輕而蒼白的面孔。

“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嗎?龍臨?”布朗沒有回答老公爵的質問,而是怒斥著面對兒子屍體垂淚的龍臨。

“就算我躺在地獄的最深處,我也會詛咒馬其頓,詛咒這個帝國,詛咒你們所有的人。”龍臨把臉貼在龍滅冰冷的臉孔上,哭泣著說道。

接著,銀赫看見蘭德上前,揮起手中的斧子。

龍臨蒼老的頭顱,滾落在龍滅的屍體前。而他充滿仇恨的眼睛,還在那顆斷頭上瞪著站在大廳裡的所有人。

銀赫深知,整個帝國,整片大陸,再也不會出現龍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