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渝聽完玖笙的勸告，竟然轉哭為笑，“謝謝你，玖笙，你說的我都明白。但哪怕只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我也願意用一切去換取我孩子活下去的機會。你們或許都會覺得不值，但試問，天底下有哪個母親會捨得放棄自己的孩子？”
何渝絕望卻從容的笑容裡，玖笙似乎又看到了自己的孃親。
那笑容裡閃著光，是天下所有的母親都擁有的，一種叫做母愛的光芒。
布帛上的黑字迅速消失，一顆纖細的仙草捏在雪白的指尖。
何渝的靈魂帶著潔白的光，連同布帛、仙草一同被放入冒著金光的水晶爐裡。
青煙升起，片刻消弭，爐裡出現一滴閃著白光的晶瑩液體。
細細看去，白光裡還帶泛點黃色。
“還差，一點，只屬，中上。”紙鶴又在一旁叫開來。
玖笙想了想，咬破手指，將一滴鮮紅的血滴入爐裡，黃光瞬間消失。
“上等，良藥，成了。”紙鶴在空中拍著兩隻翅膀鼓掌。
玖笙將液體裝瓶後，用細線系在紙鶴脖子上。
“後續事務請慕老闆處理。”
“一定，完成，任務。”
紙鶴以翅膀中心為軸，身子在空中前後快速擺動，這是它的標準“點頭”姿勢，因為脖子不能彎曲的緣故。
玖笙見它笨拙的點頭姿勢，心情不由好轉，催促道，“快去快回。”
紙鶴一個轉身，瞬間消失在空中。
何渝的屍體連同遺書以及那枚盛著何渝靈魂煉化成的良藥的玻璃瓶，當天便交至了她的丈夫楊葉手中。
那個帶著眼鏡萎靡不振的男人，跪倒在妻子的屍體前，握著那枚細小的玻璃瓶，爆發出壓抑已久的哭聲。
撕心裂肺的哭聲中，充滿絕望，又飽含希望。
玖笙爬上閣樓樓頂，走進三面皆是玻璃的開放式書房。
這是玖笙最隱秘的花園，沒有第二人踏入過。
三面書架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竹簡，每一卷都用布帶封存，整齊地排在書架上。
每一書卷的布帶上都寫著不同的文字，仔細一看，全是標註的數字，而且從右至左，用上到下按順序排列。從最初的繁體字到簡體字，直至最末的阿拉伯數字，從一記錄到幾百萬。
每一卷從都像等待來者開啟的秘密。
站在這一排古老而神秘的竹簡面前的玖笙，冷漠的眼神方有一絲溫度。
她自左邊抽出尚未封存的最新一卷，開啟。
竹簡上清晰地寫著。
“公元二0一六年五月十日，母親何渝以十年壽命換其子楊禾康健。原材粗鄙，煉化之良藥為下下等，輔以百日仙草，方勉為次品。但因其子楊禾生性……成功與否，未知待查。”
玖笙提筆在竹簡空白上快速寫下。
“公元二0一六年六月九日，母親何渝再次前來，蓋因其子楊禾再入歧途，渝誓救其子，不惜以靈魂煉化，母愛之偉大，讓人動容難掩，然母愛之盲目，或讓不肖之氣甚囂塵上……輔以仙草三顆，精血一滴，終成上品，積福至此，成功與否，全憑天命。”
擱下毛筆，玖笙將竹簡用布帶系好，卻並不急於放回原處。
“九百九十九萬零八……”
她摩挲著布帶上的數字，嘆息道，“費盡周折，終究是浪費……”
心中某個角落似有片刻的動搖，但瞬間又恢復平靜。
何渝的葬禮當日，天氣陰，但未曾下雨。
她的兄弟姐妹、侄兒侄女穿著黑衣佩著白花前來祭奠。
一個個神情悲傷，痛哭流涕，哀痛她的不幸，哭訴她的辛苦和不值。
楊葉木然地站在靈前，偶爾抬頭望向門口。
在這個眾人皆悲傷不已的時刻，那個原本最應該悲痛的人，偏偏沒有出現。
重獲健康的楊禾，再一次快速地消失蹤跡，快到楊葉還沒得及將何渝的死訊告訴他。
他的表妹好不容易找到他，將何渝的死訊告知時，他竟埋在濃妝豔抹的女人胸口，頭也沒抬。
楊葉送走最後一位親人後，在何渝靈堂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木架，搭上白布。
他最後望了一眼門外，然後臉正朝著何渝的遺像，將頭掛了上去。
這樣的結局，玖笙已無心再看，信手一揮，水境中的影像瞬間消失。
這筆生意至此，算是徹底失敗，玖笙決定去“覺曉”酒吧走一趟。
可沒想到天剛黑，就突然下起暴雨，傾盆如注，無休無止。
玖笙撐著紙傘，恰到巷口，卻遇見楊禾跌撞跑來，重摔在地。
他面上神色恐懼，似被惡鬼追趕。
玖笙厭惡地看他一眼，沒想到他竟然嚇得失聲尖叫。
“鬼啊，媽媽……媽媽救我……”
黑暗中，幾個原本鬼鬼祟祟的身影，倒給他幾聲尖叫嚇跑了。
玖笙撐著傘，用腳撥開他胡亂揮動的胳膊，冷聲道。
“這粗鄙骯髒的身子，就算用再多的良藥都是無用。可憐你母親那乾淨純潔的靈魂，竟為了這不堪的身子，白白浪費。”
“你……你說什麼？”
呆滯的目光在聽到母親兩個字時，竟似活泛起來。
玖笙不再理會，轉身欲走。
不料被那地上半醒著的幽靈，一把抱住小腿。
“你說……媽媽的魂沒了……”顫抖的雙手明顯無比恐懼，卻死活不願放手。
“媽媽……究竟怎麼死了……告訴我……”楊禾顫抖著重複著這句話。那渾濁眼珠中竟透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堅定。
玖笙睨他一眼，竟看到了一絲希望。
“重來”醫館。
“每一個進入‘重來’的人，都有權利選擇獲得一次重來的機會。只要你願意必須付出最珍貴的東西。你，想要重新開始嗎？”
玖笙坐在楊禾的對面，像閃著金光的佛，帶著救贖和希望。
“我……可以救活我媽嗎？”楊禾縮在椅子上，不敢抬頭，只是畏畏縮縮，小聲說話。
玖笙微笑著搖了搖頭，“已經消失的靈魂不可逆轉。你可以要求其他的，比如說金錢，聲望和地位。這些不才是你想要而一直沒有得到的東西嗎？”
“不……”楊禾突然痛苦地抱著頭，吶喊道，“我只要媽媽……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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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救回你媽媽，但我還是可以讓你見她最後一面。你想見她嗎？”
楊禾明顯的不相信，但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玖笙不再多言，素手一揮。何渝生前在“重來”的影像瞬間呈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