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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田灣體育大會,聚會

鄭清茶和往常一樣做辦公室清潔,移開一個白搪瓷水杯的時候,手微微黏了一下。條件反射地拿起杯子,準備擦掉上面的髒東西。湊近了,意外地卻聞到那杯把子上是一股香甜的醪糟味,還有些淡淡的桂花香。她愣了一下,手上卻沒閒著,就把那杯子擦拭乾淨了。這桌子是李醫生的。

在家吃飯的時候,鄭清茶問林琳:“那瓶醪糟,本來給蕭峰,你說拿給谷英,給人家了麼?”

“給啦。”林琳咬下筷子,刨口飯,也不看誰。

“小雙兒!你手怎麼拿筷子的,二指拇戳起對著你老漢兒幹啥子!”鄭清茶拿筷子,“啪”一聲,重重敲在林琅右手上。這孩子拿筷子的習慣不好,食指直直地伸著,剛好對著對面的林大容。在涪陵鄉下,這樣的孩子會被狠揍,因為老人家說,這樣會克對面坐的人。在林家,體弱的林琅,只有這個時候會被敲打,痛得她眼淚都出來了,卻完全自覺理虧,哼哼兩聲也不反抗,調整姿勢,繼續吃飯。

鄭清茶又轉頭對林琳:“學校那邊,老師給你說過些什麼嗎?”

林琳還是自顧自地吃飯:“沒有啦。”

“大雙兒。”林大容發話了。

“嗯?”林琳停下吃飯,看著父親。

“如果實在不行,廠裡聽說要招工,做個工人也很好啊。”林大容說。

林琳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這個提議,然後才張口回答道:“嗯,到時候看嘛。”

二四八月亂穿衣。

火旺的人在農曆二月、新曆4月間就有機會穿襯衣了,只要那日陽光普照,宛如小夏天。林琳就只穿了件白襯衣,身材很美好,面容也很美好,辮子很美好地垂著,一根在肩膀前依偎著胸口,一根在背後的腰上。姑娘坐八十八梯的最頂端,正拿著一個梨在吃,雪白的梨,好看的雪白的牙咬著,紅色的唇碰著水淋漓的梨,眼神滿不在乎到處漂著看。幾本書放在身邊。

李少行走到八十八梯的最下面,遙遠地看著最上面遙遠的女孩。笑著,看著她,一直往上走。

八十八梯是廠區外沿的一條陡坡小路,一溜通雲霄般筆直的石頭梯坎,不到一米寬。走起來太累,地兒又太偏,所以這裡基本就沒有人來了。窄窄的石梯,是一條密林間的秘密通道,從地底,到天上,略過人間。

“上次跟你說的,我要去趟成都,這幾天就走。”李少行坐在林琳旁邊,手上拿著姑娘的辮子尾巴。

林琳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有些害羞有些激動:“你爸會幫忙麼?”

“會的。我要跟他說,我要娶你。這是我第一次對他提要求。他一定會幫我的。”李少行自信滿滿。

大田灣體育場,這個漂亮嶄新的,極大極現代的體育場,是重慶人的驕傲。新曆5月最好的春光下,少女們穿著荷葉邊揹帶的揹帶裙,少年們舉著自己的飛機模型,各個社會團體的代表們,自信滿滿地走在大街上,走入大田灣體育場。

人們迎來了第二次全重慶市的體育大會。

“這是咱們新中國,最好最現代化的體育場。”“成都現在是省會又怎樣。”喜氣洋洋的人群走在街上,交頭接耳,“他們有中國最好的體育場麼?”

臉上喜氣洋洋的,但歸根到底重慶人還是覺得憤憤的。幾年前的行政大區給廢了,重慶這座城市被摘了桂冠——西南行政大區中樞的地位突然就沒了,四川省會花落成都,過了幾年,中央又宣佈重慶的經濟和發展計劃不再從中央出,而是從四川出。重慶人愕然,卻也只敢悄悄說,這真是一降三級。

西南行政大區一撤,本來坐鎮重慶的鄧小平、劉伯承和賀龍都去北京進中央了,重慶在愕然中變成個普通不過的城市。那金碧輝煌的“西南行政委員會大禮堂”,也在幾年前改名叫重慶大禮堂了,重慶市糧票也作廢了,用四川省糧票。還好,大田灣體育場留下了,唯有踏在這中國最好最新的體育場之上,重慶人覺得自己揚眉吐氣了。

林琳也走在這行徑的遊行隊伍中,走在高中學生的代表隊伍當中,難得地將兩根辮子挽起來成了兩個圈,再在上面綁上了淡綠色的兩段綢子,那是她最珍愛的頭飾。而琳琅擠在道路兩旁的人群中,伸長了脖子試圖尋找自己的姐姐,待終於看到的時候,她安靜地笑了。到是建華極度興奮的樣子,大聲喊林琳的名字得到回應,便喜氣洋洋地跟旁邊的陌生大嬸說:“看那個扎綠綢子的,那是我姐。”大嬸一口混雜的口音,也報以同樣的驕傲:“那大田灣體育場修的時候,我還去義務勞動過的吶。”停了停,大嬸轉過頭對著遊行隊伍,自己對自己輕輕說了句:“那年也是穿的這身旗袍吶。”

蕭峰是大學方隊中的。他們的隊伍在高中生隊伍的後面,林琅本打算悄悄地看著蕭峰路過,突然想到建華的孟浪,便刻意半躲了在建華的肩膀後面。果不其然,蕭峰路過的時候,建華也大聲嚷嚷,蕭峰朝著這邊咧嘴一笑,林琅躲在弟弟肩膀後面,回了個笑。

這體育大會連著開了六天,重慶城竟然也連著晴了六天。林琳林琅帶著建華,去看了蕭峰他們那隊參加的足球比賽,下午完了為了給家裡省錢,從大田灣一直走回紅巖村。林琳回家就覺得重感冒一般的暈,伴隨著輕微的腹痛,晚飯也沒吃,便睡了。

而那廂,李少行的成都之行,竟然和他的想象絲毫不相同。在接到自己電話說要過去之後,父親竟然帶著幾分喜氣。他另外給李少行安排了一件差事,讓他陪著自己的老部下一家過來,並好生囑咐說,李少行之所以能到這座城,能得到這份工作,多虧了父親這位老部下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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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李少行便按照父親的吩咐,花自己積蓄買了四張成渝鐵路的硬臥票,攜著那一家三口,把自己裝在這綠殼大蟲的肚子裡,踏上了西去的路。這父親的老部下是短圓胖,一路上什麼都能談;他老婆則是高大壯,時不時插一句很有感覺的話;而這女兒,繼承了母親強壯的骨骼,和父親的圓眼睛,微黑的臉龐,骨骼隆起,總讓李少行想起在部隊時,班裡有一名從江西來的戰士。

夜裡的火車臥鋪,熄了燈,在黑暗中穿行,搖晃著睡不踏實,偶爾路過一個小站,燈光像夢一樣猝然地插進意識之中。什麼都被攪成了碎片,而在這一切之中,始終有雙白皙柔滑的手出現,還有神采飛揚的眼眸,還有,那些聰慧狡黠的笑,那是林琳。

到了成都,父親派來小滕將四個人全部接到了大院。李少行其實有些惶然,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父親和那個女人,這些事卻並不用他來操心,因為打一開門,那個女人,就熱情又端莊地主導了一切,將所有的氛圍都帶動得如她所願的恰到好處。

那個女人似乎也喜歡這老戰友的女兒,兩人有些投契的模樣。那女兒進門就又調皮又害羞地說了一句恰到好處的話:“阿姨好像觀音菩薩啊,眉心那痣,好好看啊。”所有人都笑了。

父親留李少行和老戰友一家住三天,在成都玩一玩再回去。每天都是很多人的大聚會,有時晚餐還會有另外的戰友參加。李少行一直在找機會跟父親單獨談談,白天卻總是被安排陪客,晚上,父親幾乎都和戰友一起,喝得高興極了。

到是那女人,噓寒問暖的。李少行很有禮貌地應對了,心裡卻一直有一個女人蒼老的聲音在說:“報應啊,自己一輩子都不下蛋。”那是母親的聲音,李少行聽到了,嘴角一牽扯,才發現自己陰陰地笑了。

第二天就要走了,李少行這一天吃早餐的時候,尤其鄭重地跟父親說了一句:“爸,晚上有空麼,我有事找你談。”

那個女人也驚詫地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平時頗為禮貌,卻更為冷淡的“兒子”,少有主動地說些什麼,連這聲“爸”,也是非常難得的。李父喝了口稀飯,笑著對兒子說:“好,我也有事找你。”然後轉過頭對老戰友說:“咱們今晚,不喝酒?”那廂爽朗地說好。

李父的書房,簡樸得像辦公室,卻也不簡樸,因為多少人沒有這樣一個書房。父子兩隔著一張桌子,像上下級。

大瓷茶盅揭開蓋,老男人喝一口熱茶,抬頭說:“我看,這叫何進進的小女子不錯嘛。”

李少行滿頭想的是怎麼提起林琳,驚訝地抬起頭看著對方。

“我和你阿姨的意思是,這女孩兒不錯。她爸以後再你們廠肯定會再升遷,對你的前途肯定好。”

“爸……我……”

“我知道,年輕人不好意思,但你也不小了,婚姻這事,對男人來說太重要了。我從來沒當著誰說過,但今天要跟你說,你以為,今天我們坐在這裡,跟誰有關係?跟你阿姨的爹。”

李少行對這個話題猝不及防,不吭聲,只聽到內心深處一個老女人的聲音在冷笑。

“我也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媽。年輕時恨你爺爺一大家子,幾個兒子,偏偏送了我去做壯丁,那不是讓我去死嘛。還好後來,找到了人民的隊伍。但心裡一直恨啊,這麼幾個兒子,就讓我一個人去死。於是再也不想回去,只是……苦了你媽。”

“後來就碰到你阿姨,那是真的對我好。她父親對我也很照顧。才有了今天。後來你阿姨才知道你的事。這麼多年我和你阿姨一直沒有孩子,她其實很關心你。想要照顧你。”

李少行把頭低下,心裡沒有主張,對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老男人的坦白,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好意思,感到羞恥,卻不知道是為誰。

“你的性子像你媽,沒主見。”

“爸,我……”

“說吧。”

“我喜歡一個人,想和她結婚。”

沒有聲音,李少行覺得頭頂壓力很大,強迫自己抬起頭,看著老男人,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宛如對敵鬥爭時的冷靜機智。

“她成績很好,想考大學,但估計政審有些惱火……”李少行都覺得自己聲音低了下來。

“嗯。”老男人臉上的笑還沒扯出戰場,卻變得冷冷的。

李少行感覺到了這凜冽的冷氣,內心深處,浮起一股絕望的膽怯,害怕,純粹的害怕,那是母親的靈魂在害怕。

面臨巨大的壓力,李少行鼓起勇氣,拼了命的讓自己說出來這句話:“我想和她結婚。想求你,幫幫忙,如果不能讀大學,能當兵什麼的也好啊。”

他想知道,這個問題,能在父親那裡得到什麼樣的回答,肯定,否定,都沒有關係,只要是個回答。

“你知道幹部下鄉的號召不?”作為高手,都是不會直接回答問題的。父親莫名回句這個,就像沒有聽到剛才兒子的懇求。

“知道。報紙上寫了,重慶好多機關和廠裡的幹部都下到車間和農村去了。”“低手”都是被牽著鼻子走的。

“你想去不?”老男人冷靜地問。

“去哪裡?”

“回鄉下。”

李二柱剎那間被打回原形。如果進城是為了下鄉,那這麼十幾年又是為了什麼在辛苦呢。

“開國立業,還是亂的。你以為現在這樣,就算根基站穩了?”老男人有些生氣起來,“世道複雜著呢!太簡單,太天真。”

“你娶這樣一個女人,以後打算怎麼過?真要來了事,她能幫你擋什麼?你不被她拖下水就算好的了!你要娶這樣的女人,我和你阿姨當初,又何必把你從鄉下接出來!”老男人的聲音大起來,驚動了旁邊臥房的女人,她輕輕敲門,並不進來,低聲喊了一句“老李”。很懂分寸,很有禮貌。

老男人馬上恢復了理智,應了一聲:“沒事。”女人的腳步聲輕輕走開去了。

李少行靈魂深處的母親緩過一口氣來,一遍又一遍地勸自己的兒子,“不要和他爭啊。不要和他爭啊。”他完全被父親的氣勢和言論壓制,幾欲開口,卻無法開口。

“新社會了。我也不強迫你。總之你自己回去了看著辦吧。”父親端著茶缸走了出去。

李少行一個人在書房坐了很久,消化目前所遇到的巨大的境況。就像那個每次發燒之前必會做的夢,在白色房間裡,自己是一個瞬間極大又極小的球,不停彈跳,空間感不停變化,困惑,永世不解之謎。

第二天走的時候,李少行發現那個女人和何進進已經親熱地不行,而何進進看自己,眼神比來的時候多了幾分嫵媚。

“阿姨,謝謝你給的……”這個骨骼偏大的女青年嬌羞著說,卻被親熱地打斷。

“哎……不說這些,阿姨喜歡你,等著你再來玩。”那個女人的臉孔,永遠那麼祥和光鮮,散發著白色的光暈,不像母親的臉,早早地黑和皺了。李少行一個哆嗦,感覺到透過自己的眼眶,母親怨毒的眼神看著那個女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