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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末螢火蟲

夏季末的時候,少女們總是很容易就忘記了各自的不快的。那天傍晚放了學,洗了頭髮,吃過飯,林琳拉著林琅去家附近的防空洞旁復習功課,那是炎熱重慶的洞天福地。因為這個城市,到了夏末的夜晚,也消散不了火神的詛咒。

除了看書的學生,還有老婆婆帶著孫子,大嬸們拿著蒲扇緩慢趕著蚊子,人們錯落地坐在這短短的防空洞的淺口處,再裡面,就太黑了,人類,只聚集在有路燈光的那半扇形中。幽幽的涼意,從森森然的黑色洞底不斷流出。

這條鐵路是嶄新的成渝鐵路的一部分,幾年前才修好的成渝鐵路,是全國人民的驕傲,更是四川人的驕傲。在學校老師們不止一次告訴過重慶的孩子們,這條鐵路是新中國成立以後,第一條由自己設計、自己建造,材料零件全部為國產的鐵路。而參與者的回憶則更為鮮活,那是一條軍民熱情高漲之下,修起來的鐵路,鐵路所過之處,每個四川人都參與進去了。傳說中,成渝鐵路的枕木是“千家木”,那百萬根的枕木,除了沿線群眾積極採伐送到工地的,還有些木頭,本應成為新婚夫妻的婚床,或是老人家珍藏的壽材,卻被這些小夫妻和老輩子毫不吝嗇地捐獻出來。據說還有部分木質之好,不乏楠木、香樟木、紫檀木。

而這些名貴的木頭,如今成為了萬里長路的一部分,對於琳琅姐妹這樣在全新氛圍下成長起來的一代來說,這條鐵路,就是新生活的最好標誌,以前是什麼模樣,她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她們只知道,這簇新的鐵路,是自己過著的與眾不同的新生活的一個代表。而在炎熱的重慶城,防空洞口雖然亦能避暑,卻帶著太多舊時代的氤氳水汽,潮溼,黑暗,讓人想起太多之前的悲劇。於是這嶄新的火車洞口,成為了最佳坐席,附近區域的人們,避暑不再去防空洞,只在這裡,享受著新中國的新生活,朝氣蓬勃,充滿希望。

天從藍色到紫紅,緩慢地黑了。兩姐妹才擦過蘆葦叢的邊沿,穿過青石板路,再走大路往家走。林琅將已幹的長髮紮起來,否則熱得慌。她看著姐姐——長髮披在背上,宛如仙子,臉上還一點都不冒汗——大夏天的,披著滿頭長髮,還能保持清爽狀,這或許是重慶美人才具備的特異功能。

走過一條緩緩往下的水泥路,空氣不肯隨夜晚涼下來,依然充滿了彈性和活力地火熱著。林琳緩慢而保持姿態地走走,停停,像出來溜林琅的,而琳琅跟在後面地撲螢火蟲,撲到一隻,就輕輕蜷在手心裡,急走兩步,把關著螢火蟲的手伸進林琳的頭髮裡,再攤開手,螢火蟲就被囚禁在林琳的一頭長髮中,試圖飛出來,卻被絲絲黑髮牽絆。

天色一層一層紗地黑下來,夏夜裡螢火蟲很多,飛得很低很隨意,林琅一番努力,走到醫務室附近的時候,她已經將林琳徹底裝扮成了非人間的模樣。

而李少行從路旁的梯坎上走下來的時候,正是先看到黑髮裡閃著魔幻光點的姑娘,才發現這個姑娘就是那個人,那個看一眼,心裡就開滿鮮花的人。

林琳側過頭,看到梯坎上走下一個白衣男子,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衣,臉色有些模糊地白著,眼睛卻是寶石般的發亮。“像只鬼一樣。”林琳心裡想。

林琳拉著妹妹就走了。

螢火蟲們早已經一隻只找到頭髮的罅隙,飛散了出來。擦肩而過的時候,最後一隻螢火蟲飛了出來,李少行抬手,向著林琳的肩膀,輕輕挽了那小亮點在手心,羈絆一下。螢火蟲撞了一下人的手,再努力飛昇。

夜已經稠密的黑了。

夏季重慶城多暴雨,但沒有到退涼的時候,任你下多少場雨,都不會涼快的。

林琅坐在竹板凳上,搖著撲扇,把自己籠罩在蚊香的煙塵中,看《西遊記》。據她說理由是因為語文課佈置了作業,要寫《論西遊記》。

其實語文老師在學生們寫作之前,卻含蓄地用一篇文章表達了自己想要的方法。他在課堂上念了一部分著名作家張天翼寫的那篇《“西遊記”札記》,文章表達的意思,大概就是,孫悟空大鬧天空,就是農民起義大戰統治階級,孫悟空後來順從體系,對觀音之流俯首稱臣,就是當了投降派。一篇文章,將熟知神魔大戰齊天大聖的學生們聽得愕然,他們覺得這文章分析得太有道理,但自己情感上卻不能接受偶像般的孫大聖成了投降派。不過方向一定,大家覺得這作業到也好寫了。

林琅卻是沒有想這麼多的,她只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好好瞧瞧文字版的《西遊記》,一本好書就是一個奇異新世界,時不時溜到其他世界看看真好。

天氣很熱,因為靈魂到了別處,到也不覺得。突然翻頁就看到“唐三藏路阻火焰山,孫行者三調芭蕉扇”這一節,那文字寫道,“師徒四眾,進前行處,漸覺熱氣蒸人。三藏勒馬道:‘如今正是秋天,卻怎返有熱氣?’”

林琅抽著嘴角笑一下,使勁搖了搖手上的蒲扇,散開圍繞在身邊的那些歡快地蒸著人的熱空氣,抬頭看了下日曆,心裡想的是:“火焰山,有重慶熱麼?今年怕是也要國慶節那時候下一場雨才會涼快下來。”在真正的秋天來到之前,重慶的空氣是溼的,風是熱的,要下暴雨之前的空氣,是令人崩潰的熱膩且溼重的。人們在熱膩的空氣中自動進入“相濡以沫”模式,相互之間張嘴說話,產生幻覺會覺得在溼漉漉的空氣中吐出一個軟噠噠的氣泡。

這個時候唯有一種解藥。那是林琳走過來的時候帶來的那一陣香風,她伸手遞過來香風的秘密,那是一串穿成手鍊的茉莉花。雪白晶瑩,帶著生命剛剛被採摘的活力,以及被摘下時那驚愕中迸裂出來的冰爽花香,那花香一過來,人瞬間就活了。

林琅接過茉莉花的手鍊,知道這是姐姐給自己穿的,因為林琳的手上已經有了一串。她戴在手腕上,抬頭問:“姐,你說,鐵扇公主種不種茉莉花啊?”

林琳抬手給傻妹妹腦門上一拍,“看書看傻啦?走,給媽送飯去。”

通往醫務室的路屬於廠區,很少有車輛透過,下雨過後更被沖刷得乾淨。溼漉漉的馬路閃閃發亮,靠近行人道的地方,一窪一窪的積水如鏡面,反射著天空的模樣。林琅走在靠近馬路的那一邊,試圖去看水窪中自己的倒影。身後突突突來了一輛車,她趕緊靠邊,卻因為靠著一處牆體,不能走得更開些。如果車開得慢些,還是沒什麼問題的。林琳眼睜睜地看著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沒有減速就直接壓過馬路上的水窪,“唰”,林琅反應還算快,趕緊把自己手上的碗護在胸口轉了半邊身體,但她的長褲基本上都被打溼了,褲子上撒滿了水窪底濺起來的小黑泥巴點。受到驚嚇的她,“啊”地叫了一聲,小鳥一般,直接被車的聲音蓋過了。

林琳趕緊跑過來看妹妹有沒有怎樣,在確定她沒事過後,才恨恨地朝吉普車走的方向看了幾眼。林琅倒是樂觀大度,說夏天容易幹,還是一起去了醫務室,在一起回去。沒想到走到醫務室門口,就看到那吉普車停在那裡。還有個小兵模樣的人,站在車旁邊,像在等著誰。

林琳拉著林琅就往上衝,走到那小兵面前說:“哎,你剛才濺人一聲水,當沒看見啊!”

小兵莫名其妙的樣子,一口北方話:“同志你說什麼呢?”心裡還想著這女孩兒真美啊。

林琳指著妹妹半身的泥巴點說:“說什麼?你看你剛才開車濺我妹妹一聲泥巴和水!”

“我……我,我,剛才應該是濺了水起來,但真沒想到……”

“裝什麼啊裝,這麼近能沒看見麼?”

“我裝什麼裝啊,我真沒看見啊,這位同志你到底想幹什麼啊?”

“幹什麼,做錯了事不應該對人說聲對不起麼?”

“是我幹的我肯定說,但我真的沒看到啊。”小兵開始耍起混來。

“讓你說聲對不起就這麼難麼?你這當兵的什麼素質啊?”

這時已經有好幾個人,被喧鬧聲從醫務室吸引出來,小兵臉紅起來,似乎覺得在公開場合被一個女人這麼大聲地訓斥,有些丟面子,反而更加不認錯了。

林琳柳眉倒豎,杏眼圓睜,一碗菜湯就直接潑到小兵的褲子上去了。

林琅和周圍幾個看熱鬧的人同時“啊”了一小聲,驚訝的小兵也張著嘴忘記自己要說些什麼了,低頭看看自己褲腿上掛著幾片綠色的菜葉子,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只看到林琳頭一昂,拉著自己妹妹就走進大門裡去了。

李少行正好站在門口看到全部戲,以為自己在偷笑,其實臉上已經是笑容氾濫,很沒原則的樣子。他微笑著和擦肩而過的姐妹倆點點頭,再大笑著迎上去親熱地拍了拍小兵的肩膀說:“小滕!”

小滕支支吾吾地指著林琳進去的方向,再結巴地說:“李哥,我,那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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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沒說完,那個兇惡的美少女又出來了,手上拿著一條深藍色的大褲衩,那是直接從後院晾衣繩上扯下來的,目測應該是看醫務室的秦大爺給晾上的。這是條重慶底層男人夏天最喜歡穿的大藍布褲衩,穿起來跟個寬大的裙子,又遮羞,又涼快。

林琳一本正經地樣子,遞過那打了兩個補丁的大褲衩:“這位同志,我弄髒了你的褲子,非常抱歉,現在我借你這條先穿著,把髒褲子留下來我給洗乾淨再還你。”

小滕覺得牙齒在幻疼,面部有些抽搐,咬著牙齒說:“不,用,了。”

林琳很關切的樣子問:“真的不用?”

“不用。”

“那好。我跟你道歉了,請你跟我妹妹說對不起。”林琳誠懇地撲扇著美麗的眼睛,然後轉身,叫躲在門口陰影裡的林琅走出來。

林琅咬著嘴唇走出來,手上還在理順辮子尾巴上的泥巴,身上的泥點點都幹了,灰撲撲的,讓女孩兒看起來更像個灰姑娘了。

小滕看她這模樣,到不好意思起來,上前一步,頭一低,琅琅說到:“對不起!”

林琅很驚訝地抬起頭,要她自己遇到這事,肯定就算了。從小她就發現,姐姐和自己是不一樣的女生,她再次肯定了這一想法。

李少行也走上來,跟兩姐妹說抱歉,還說小滕是他的朋友,林家姐妹到沒說什麼就離開了。其實這小滕是父親的警衛兵,這次過來重慶辦事,之前就約好了今天來找他,帶點東西過來。小滕是吉林男人,少有和重慶女人打交道的經驗,這一塹,吃得他好驚訝。

到走廊裡面,黑洞洞的沒有旁人,林琅聽到林琳嘴裡跑出一句髒話:“哼,小pi眼兒駱駝。”顯然是針對那小滕的。聽到這句自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的話,林琅再次對姐姐五體投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