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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送別趙普

數日後,滄州全面啟動戰後重建工作,柴榮和刺史府官員整日裡忙的腳不沾地。

絕大部分契丹兵馬早早撤離河北,少數來不及撤走的,被各地藩鎮軍相繼擊破。

河北泰州、定州、滄州以南的地區,基本肅清戰亂,重新納入新朝廷的管轄範圍。

這日午後,朱秀、符金盞、潘美在西門外,送別即將離去的趙普。

兩個身穿武袍、挎長刀的軍士騎在馬上,守在官道旁等候。

他們是奉國右廂都指揮使劉詞帳下親衛,派來接趙普前往德州相聚。

前日,趙普接到劉詞傳信,命他前往德州,與奉國右廂軍匯合。

劉詞原本率軍從祁州趕來,準備接管滄州防禦,還沒進滄州城,又接到官家旨意,命他趕往大名府,參與討伐叛亂的歸德軍節度使杜重威。

劉詞一面派人趕到滄州傳喚趙普,一面率軍趕到德州,暫作休整。

“本以為會是我第一個離開滄州,沒想到趙先生先我一步。”朱秀輕嘆一聲。

趙普從滄州城頭收回目光,帶著幾分眷戀嘆道:“大半年來,我在滄州投入無數心血,先助符娘子三度守城,後又助天雄軍五日血戰,如今好不容易捱到戰亂停歇,卻無緣留下參與重建,恢復民生,實在教我...不甘心吶!”

朱秀和符金盞俱是苦笑。

潘美破鑼嗓門大咧咧地道:“老趙你就是矯情!契丹崽子退兵了,滄州這裡仗也打完了,修繕城池安撫百姓,那是刺史府官員該做的事,你跟著瞎操什麼心?該走就走,有啥不甘心的!大名府有仗打,換做我老潘,早就巴巴兒地跑去啦!”

趙普氣的吹胡子瞪眼,忍不住叱罵:“你懂個屁!”

潘美挖挖鼻孔以示不屑。

朱秀斜了眼潘美,這個粗糙的莽貨,當然體會不到趙普的心思。

如今是武夫當國的年頭,軍旅裡文官地位低下。

何況趙普志不在軍旅,一心想主理民政,在地方做些實事。

雖然他得劉詞看重,但去了奉國右廂軍,隨軍征戰,他能發揮的作用著實有限,遠不如留在滄州,參與民政工作獲得的成就感多。

從本質上來講,這是一個人的興趣愛好、工作成就,與現實環境之間的衝突。

趙普本想去請柴榮代為說情,可惜被柴榮婉拒了。

劉詞與郭威是故交,柴榮還得稱呼他一聲世伯,不願讓劉詞誤會,柴榮有挖牆腳的嫌疑。

趙普有些失落,他主持刺史府工作大半年,到頭來依舊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符金盞對趙普很欣賞,寬慰道:“趙先生且寬心去,劉將軍是惜才愛才之人,也是我朝名將,他一定會善用先生才能,不會讓先生明珠蒙塵。”

“多謝符娘子。”趙普拱拱手,面上泛起苦笑。

劉詞的確是一位能征善戰的勇將豪傑,但也有身為武人的通病,對民生政務工作不太重視,有時也會犯輕慢文士的毛病。

像柴榮這樣,上馬能治軍,下馬能安民的文武全才,當世將領中已屬鳳毛麟角。

更重要的是,柴榮明白民政之重要性,自他入滄州城以來,耗費大量精力和時間,親自主持民政工作,趙普看在眼裡,由衷敬佩,對於在柴榮麾下做事含有幾分期待。

可惜柴榮對他的離去,並未表現出太多挽留。

趙普捻著短鬚,看著眼前的朱秀,神情複雜,心裡竟然生出些許嫉妒。

在朱秀造黑火雷驚天一爆懾退契丹人,以天象說助柴榮堅定信心留守滄州城,這幾件大功勞面前,他為滄州付出的心血,似乎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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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秀光芒太盛,以至於柴榮看不到其他人的才能和功勞。

時也命也,趙普暗暗感慨,收拾情緒,真誠笑道:“朱少郎往後在柴牙帥麾下任職,憑藉朱少郎的才能,一定會平步青雲!今後再見,說不定朱少郎的官職要高過趙某,到時候還要請朱少郎多多照拂!”

朱秀撇嘴,拱手道:“趙先生莫要揶揄在下。過兩日,我也要動身南下,前往濠州尋親去了。”

“那就預祝朱少郎親眷平安,早日團聚!”趙普灑然一笑。

朱秀乾笑著還禮,心裡嘀咕,這一世的親人還不知道在哪裡呢,想承你這份吉言只怕也沒機會。

望望天色,是時候啟程了,趙普忽地道:“離別在即,不知何時才能重逢,朱少郎何不贈詩一首,也不枉你我滄州相識一場?”

“贈詩啊?”朱秀抓抓光頭,一臉為難,瞥了眼笑眯眯的趙普,老潘說的沒錯,這廝還真有些矯情。

符金盞抿唇含笑,杏眼望著他,隱隱有些期待。

朱秀不願在美人面前露怯,故作沉吟,腦瓜急速旋轉。

“趙先生恕罪,在下一時沒有準備,倉促成詩只怕難入先生之眼。不過在下這裡有兩句話,倒是可以送給先生。”

趙普捻鬚微笑:“朱少郎但說無妨,趙某洗耳恭聽。”

朱秀清清嗓,背剪著手,四十五度角望天,悠悠道:“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卷雲舒。”

趙普捻鬚的手僵住,臉色漸漸痴怔,嘴唇囁嚅地不停低聲唸誦這兩句話。

符金盞美目愈亮,短短數十字,竟然像一股清泉般流淌過她的心頭,四肢百骸透出清涼通透之感。

潘美挖挖鼻孔,一臉懶散地張大嘴打哈欠,瞥了眼大娘子和老趙,至於麼,不就兩句話?俺老潘一日到頭能說成百上千句,咋不見你們這副模樣?

趙普只覺內心深處被一股莫名情緒擊中,低了低頭,眼眸微微泛紅溼潤。

這兩句話應他此刻心境,當真無比貼切。

“朱少郎....莫不是有窺探人心之能?”趙普擦拭眼角,聲音發顫,喟然長嘆。

朱秀微微一笑,鞠身揖禮:“在下與先生一見如故,這或許就是冥冥中的緣分吧!先生保重,日後定有再相見之日!”

趙普深呼吸,揖禮拜別:“趙某受教了!諸位,珍重,告辭!”

趙普翻身上馬,揚蹄而去,陣陣暢笑聲伴隨馬蹄聲,漸行漸遠。

兩名軍士緊隨其後。

符金盞讚許笑道:“兩句話便解開趙普心結,朱秀,真有你的!”

朱秀得符美人一句誇獎,只覺尾巴翹上天,摸著光頭笑的合不攏嘴。

潘美手指頭在衣袍上擦擦,不屑地哼唧道:“兩個酸才,盡弄些咬文嚼字的把戲!你小子要真有能耐,就拿我老潘即興作詩一首!”

朱秀橫他一眼,摩挲下巴圍著他繞了一圈。

符金盞含笑盈盈。

片刻,朱秀眼珠輪了輪,清清嗓開口:“聽好啦!黑松林間一條溝,一年四季水長流....”

搖頭晃腦唸叨一句,朱秀不動聲色地挪著步子,離潘美遠些。

潘美揪著捲曲大鬍子,嘟囔重複了一遍,牛眼瞪大:“然後哩?”

符金盞蹙起柳眉。

“不見牛羊來吃草,但見潘美來洗頭!”

唸叨完,朱秀撒丫子就朝城門狂奔而去。

“洗頭?老子洗啥頭?”潘美愣住,摸不著頭腦。

符金盞恍然明悟,臉蛋騰地一下盡染紅霜,又羞又惱地跺腳嬌叱:“朱秀!你又念這些下流調調!討打!”

符金盞利落上馬,揚鞭朝朱秀追去。

朱秀回頭一看大驚,拼命狂奔,跑進城中。

符大娘子,你咋又聽懂了?當真是道上人!佩服!

“下流調調....”

經過大娘子一聲怒斥提醒,潘美猛然反應過來,黑臉顫了顫,破鑼嗓門怒吼:“朱小子!別讓老子逮住!揍不死你!~~哇呀呀~氣死老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