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市， 外環線。
鼻息和口腔之中的幹癢和濃烈的血腥味，漸漸清晰。
手腳依舊無力痠軟，唯獨似乎還能喘口氣兒，證明還活著。
地面有些粗糙，那只血色斑駁的手微微動了動，隨即勉強支撐著起身。
腦袋還有些缺血之後的暈眩，視野之間遠處的天際似乎也泛起昏黃的光暈，時已近黃昏。
葉小孤顫抖著站起身來，伸手抹了抹眼睛上的結痂的血塊，隨意的看了看四周。
這一片血色之間，那個被刺穿胸膛的壯漢似乎也被帶走了，唯獨只剩下葉小孤在這裡。
四下無人，唯獨那輛車頭撞壞了大半的賓士還橫在路邊。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揉了揉眼睛，緩步朝著那輛賓士走出。
簡單的拉開車門，索性這車門上的鑰匙似乎也還在。
“嗡嗡嗡~~~~”
發動機輕響之間，不出意料的是這車並沒有打著火。
只不過葉小孤倒也不急，就這麼一腳一腳的踩著油門，心裡卻也萬般平和。
現在做到這個份上，葉小孤自己也算是無愧於心了，白菲菲和白少清要是還跑不掉，那葉小孤自己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更何況此刻這周圍也就這麼一輛不知道撞沒撞壞的賓士，葉小孤就算是真要追，眼下也只能這麼一次次的試著打火啟動。
身體的感覺似乎還不錯，甚至連胸口斷掉的肋骨似乎都癒合如初，葉小孤也來不及細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反正攔截白家父女的那個男子和壯漢也已經走了，葉小孤也沒地方問去。
“嗡嗡嗡~~~~”
發動機的聲響不停，顫動之間，也不是沒有動靜，不知不覺竟然冒出一股白煙，隱約看見了些許火苗。
葉小孤滿臉都是血痂，已經很難受了，看著這竄起的火苗就更加難受了。
心念之間，葉小孤也不得不皺著眉頭，徑直起身下車，看來現在天也絕人之路了。
“........................”
葉小孤緩步走下這車，靜靜的站在一旁，看著這小小的火苗竄起，然後漸漸延綿到車裡的座椅電線一類的，漸漸的卻是熊熊燃燒起來。
黑煙漸起，不斷向上竄的火焰映著漸漸深沉的天際，竟然還有些難得的熱烈。
葉小孤看著這輛熊熊燃燒的賓士，不知不覺倒是想到了自己在南市的那輛老款的賓士，心裡隱約卻也有些莫名的懷念幾分。
“嘟嘟~~~~”
葉小孤正看著這熊熊燃燒的賓士，多有感慨的時候，身後卻是傳來一聲喇叭聲。
明晃晃的車燈之下，葉小孤眯著眼睛，皺著眉頭轉身看了一眼。
不知什麼時候，一輛紅色的甲殼蟲停在了身後十來步開外，車上也不知道坐著誰。
葉小孤皺著眉頭，隨手遮擋了一下這大燈刺眼的亮光，緩步走了過去。
葉小孤還沒有走幾步就停了下來，擋風玻璃之後，駕駛座上的人，倒是讓葉小孤多少有些不願上車。
雖然很美，雖然很熟悉。
似乎是注意到葉小孤的遲疑，寶兒面無表情的又按了按喇叭。
“嘟嘟嘟~~~~”
這沉寂之間，葉小孤站在這車前，一時還是感覺有些刺耳，總算也回過神來，緩步上了車。
甲殼蟲不算是好車，至少眼下是這樣，葉小孤坐上了副駕駛，一時還是真是覺得有些擠。
“.......有水嗎？我擦把臉。”
葉小孤坐上車，寶兒也沒有說話，徑直開著車朝著遠處開去。
葉小孤頂著一臉的血痂還真是有些難受，不由得開口說了一句，卻也沒有看寶兒一眼。
葉小孤這一身是血，到底不算是體面，相對於寶兒這一身光鮮還真是有些差距。
“不用了，挺好的。”
寶兒面無表情，專注的看著前方，淡淡的說道。
葉小孤聞言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頭，轉過頭看了寶兒一眼，即便是沒有鏡子什麼的，葉小孤自己都感覺這副尊容現在出去還指不定會嚇壞多少小朋友。
即便是嚇不到多少小朋友，至少也和“好”沾不上一點兒邊吧。
只不過，即便是葉小孤這麼盯著一張血色斑駁的臉看著寶兒，寶兒似乎也沒有任何表示，似乎真就是視而不見一般。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
“..........挺難受的。”
“那就忍著。”
寶兒淡淡一句，卻是直接將葉小孤堵得說不出話來。
心念之間，葉小孤也不知道寶兒是不是去救白家父女的，寶兒話裡似乎也並沒有什麼怒氣，車開得也不快。
雖然她一貫不怎麼生氣，車也開得不快就是了。
車窗外的路燈亮起，天色說暗就暗，深秋時分，連入夜都早了許多。
葉小孤隨手開啟車窗，看著窗外的風景，連帶著也散去了些許血腥味。
葉小孤頂著這麼一張大花臉，幾近身死，寶兒卻也沒有問一句，葉小孤自然也不會多說。
兩人沉默之間，倒也說不上壞。
經過了外環線下道，漸漸也進入了市區，光影也變得繽紛多彩起來。
吹了這麼久的風，葉小孤也算是清醒了幾分，看了看專注開車的寶兒，一時卻也無言。
“.......................”
曾經多有親暱的人，如今看來卻也莫名的陌生許多，葉小孤看著寶兒的側臉，目光之中卻也柔和了許多。
“前面要到了，你先進去，我去停車。”
葉小孤看著寶兒，正打算說點兒什麼，寶兒卻是面色淡漠的說著一句。
“嗯。”
葉小孤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隨口應了一聲。轉過目光，看著遠處的街道。
不過三五分鍾之後，寶兒就停下車，指著右手邊的小巷子說道。
“你先去巷子裡，進入圓拱門之後等著我就行了。”
葉小孤倒也沒有多想，隨手開啟車門徑直下了車。
寶兒似乎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開著車離開，葉小孤走到巷子裡的時候才突然愣了一下，下意識的看了看這巷子。
巷子不長，遠處不過三十來米就能看見寶兒所說的那個門，門前還有兩盞尺餘大小的小燈籠，卻也不難找。
只不過，這巷子裡也沒有什麼路燈，這夜色漸起，一時還真是感覺有些陰森的感覺。
即便是葉小孤初時還沒有什麼感覺，此刻走到這巷子裡，還真是沒來由的心裡一慌，有些瘮得慌。
若是以前，葉小孤或許還會徑直走進去，但是不說其他，就現在葉小孤還一臉血，剛撿回半條命回來。
就算是現在這小巷子裡衝出幾個妖怪把葉小孤撕碎吃了，只怕 葉小孤都不會奇怪。
“...............咳咳~”
雖然心裡萬分忐忑，但是葉小孤終究還是選擇再相信寶兒一回，故意輕咳了一聲，還特意的看了看四周的動靜。
分外安靜，似乎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聲響。
心念之間，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挺直了腰背，昂首闊步的走進了那小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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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一道圓拱門，但是也沒有什麼阻攔，不說木門，就是連個簾子都沒有。
葉小孤一邊不由得替這主人擔心的時候，目光卻也落到了這院子裡。
院子裡有四方白石矮凳，一張不大的圓桌，地上也鋪上了地磚，牆角有幾叢翠竹。
這景觀佈置還真是和老年公園沒有什麼兩樣。
葉小孤信步走近之間，一時還真是以為寶兒帶著自己到了公園的後門。
只不過想到寶兒的性子，倒也不至於真磕慘到半夜三更跑到公園裡聊天。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隨意的四處看看，順著小路信步而行，眼前的花草一類倒是變得稍有格調起來。
青瓦白牆八卦窗，一襲迴廊引四方，偶有青蓮臥清泉，卻也難引錦鯉行。
迴廊斗轉，走著走著，葉小孤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兒，雖然明明看到前面似乎有個小亭子，但是走著走著似乎又走到了另外一間小院子。
心念之間，葉小孤雖然還不至於慌亂，但是至少不會多高興就是了。
若是平時，葉小孤也許還有這麼一點兒閒情逸致來走走，但是現在葉小孤這一臉血，身上也是十分黏糊糊的，還真是少了這麼多興致。
只不過，眼下葉小孤多少可以確定，寶兒沒有騙自己來送死就是了。
行走之間，葉小孤差點兒還真沒忍住跳下這迴廊邊的蓮花池洗洗，只不過就在葉小孤有些忍耐不住的時候，迴廊盡頭的白牆之後似乎傳來一陣女子的輕笑聲。
這笑聲輕淺，卻也清脆悅耳，隱隱之間還真是讓葉小孤有些好奇。
“寶兒？”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循著這女子的笑聲走了過去。
穿過了曲折的迴廊，門前卻是被一叢青竹給擋住了，葉小孤也沒有繞道，隨手拂去青竹，探頭探腦的就走了進去。
“唰唰唰~~~~”
葉小孤推攘著青竹的聲響不算大，但是到底是靜謐的院子裡，還是顯得突兀幾分。
“不會是蛇吧？”
葉小孤還沒見著院子裡的人，聽著這聲音，一時倒是覺得有些熟悉。
青竹散去，眼前卻是一男一女坐在石桌前，桌上有幾碟糕點，熱茶煙氣氤氳繚繞之間，似乎還頗為愜意。
只不過，葉小孤看著這一男一女的時候，心情倒是不怎麼愜意。
這一男一女，葉小孤都算認識。
男子自然是如初見一般俊逸不凡，帥氣逼人，一身道袍雖然簡單，但是乾淨貼合，平白的襯著這男子的腰背挺拔，卻也多了幾許英氣，道冠高懸，黑髮如雲，自然更顯得俊逸幾分。
這男人擱在古裝劇裡，都不用化妝，不用戴假發，甚至演個配角估計導演都不讓。
畢竟實在是太有範兒了。
唯獨葉小孤絲毫不受這男人的模樣影響，目光落到這女子身上，甚至連陰沉了幾分。
這女子生就一張可愛的小圓臉，眉目帶笑，卻也多有平易近人的親暱之感，櫻桃小口，粉鼻挺翹，自然讓人多看幾眼。
此刻坐在這男子身邊，還真是小鳥依人，郎才女貌頗為般配。
“......................”
這一男一女或許在旁人眼中還真是郎才女貌分外般配，但是在葉小孤眼裡卻也難逃“狗男女”三字評語，甚至一眼見著心裡就直窩火。
“啊~~師兄，那是什麼？！”
出乎意料的是，葉小孤還沒發火，坐在石桌旁的女子卻是輕聲驚呼一句，尤且伸手拉著男子的手臂，萬分驚慌的模樣。
“平日裡抓鬼降妖什麼沒見過，現在你倒是怕了......”
葉小孤面色一沉，卻也不管不顧的直接走到了那一男一女身邊徑直坐下。
眼見著葉小孤走過來，許小滿歪著腦袋看了一陣子，尤且不自信一般，開口問道。
“葉小孤？？？”
葉小孤也沒有看許小滿一眼，淡淡的看了李文傑一眼，伸手就拿著桌上的茶杯，仰頭就是一口豪飲。
葉小孤這仰頭豪飲，姿勢倒是很帥，只不過這茶一進嘴裡，葉小孤就急急忙忙的轉身吐了出來。
“呸！！！”
“茶剛沏的........”
雖然葉小孤現在一臉是血，連眼睛鼻子都分不清，但是看著葉小孤這拿著杯子直接喝了這剛沏的熱茶，許小滿倒是一點兒都不懷疑葉小孤的身份。
“.........你不是回茅山了嗎？”
葉小孤咂巴著嘴，嘴裡還一陣滾燙，連帶著已經淡去的血腥味似乎都濃烈了許多。
“.........................”
許小滿聽著葉小孤的逼問，一時還真是不好多說什麼，低著頭也不說話。
“許師妹來找我了。”
許小滿低著頭不說話，李文傑卻是難得的主動解圍了一句。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李文傑，在這英俊不凡的茅山師兄面前，葉小孤自己這一臉血色，鼻子眼睛都分不清的人，還真是掉了不少檔次。
“..........................”
李文傑這話也簡單，葉小孤一時還真是不好多說什麼。
雖然看著許小滿這個小道姑拉著李文傑的手，心裡多少還是有些異樣，但是葉小孤總不至於現在把許小滿給拉過來不是。
“有水嗎？”
沉默之間，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撇了撇嘴，還是看著李文傑開口說道。
李文傑淡淡的看了葉小孤一眼，伸手指了指角落的一個木架上的銅盆，隨口說道。
“早些時候洗劍的水，不多。我建議你還是去........”
李文傑這一語未盡，葉小孤徑直走到了院子角落裡 ，隨手端著那銅盆徑直走了回來。
葉小孤也沒有見外的意思，徑直坐在桌邊，照著臉上潑了點兒水，就搓揉起來，一時之間血色一片，滴了個滿懷。
別的不說，至少李文傑和許小滿這個糕點和飲茶的興致應該是被埋汰完了。
許小滿隱約感覺了有些氣氛不對，拉著李文傑的手，低著頭也不說話。
反倒是李文傑面色淡漠的看著葉小孤，似乎萬分從容淡定。
“..........你們繼續吃啊，我這剛出去辦了點兒事，洗個手就吃。”
葉小孤尤且不知一般，還開口招呼了一句，這開口之間，一臉血紅還真是有點兒驚悚。
李文傑淡淡的看了一眼，隨手拿著銀筷，夾著一塊小巧粉豔的糕點，隨口說道。
“這是玫瑰如意糕，許師妹特別喜歡吃，今日別的一塊沒動，唯獨這玫瑰如意，吃了兩塊。”
說話間，李文傑將這糕點夾到了許小滿身前的小碟裡，卻也沒有多說什麼。
許小滿見著李文傑給自己夾了這麼一塊糕點，小心翼翼的拿起筷子，小口的吃了一口。
葉小孤見此，臉色卻是陰沉了許多。
“你知不知道她無依無靠在蘇市浪蕩了一個月？”
李文傑聞言，面色如舊，看了看許小滿，輕聲問道。
“是嗎？”
許小滿聽著說起這事，一時卻是十分篤定的說道。
“沒有，我前幾天才來蘇市。”
葉小孤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下許小滿低著頭，一時也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但是聽著這話的意思，卻也十分簡單明瞭。
葉小孤心裡原本早就應該覺得釋懷了才對，但是眼下看著許小滿和李文傑一時還真是沒來由一陣不情願，恨不得伸手將許小滿拉到自己懷裡。
只不過，到底還是沒有理由。
李文傑這麼俊逸不凡，英俊帥氣，就算是陽wei早洩都有一大堆女的跟著走，葉小孤還真是沒法比。
不說葉小孤今天這個驚悚的出場，就說算是葉小孤好好打扮一下，洗漱乾淨，整個油頭粉面的模樣，到底還是比不上李文傑和許小滿這竹馬青梅，多年的感情。
最重要的是，葉小孤自己從給許小滿買了那雙繡著小黃花的布鞋之後，就已經算是送走了許小滿了。
現在葉小孤還有什麼理由和藉口，將許小滿拉回來呢？
白石圓桌上的茶杯中水霧微起，葉小孤這個時候也聞到了這茶香。
悠然閒適，自成一派。
唯獨葉小孤這一身是血，濃重的血腥味充斥著口鼻和這悠然的茶香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葉小孤眉頭舒展了些許，看了李文傑一眼，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徑直洗著臉。
只不過，李文傑的話也沒有說錯，這水洗洗李文傑的君子劍，作作劍舞尚且可以。
但是到底還是洗不淨葉小孤身上的血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