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出現的陳瑤就這麼鬧了一通,無形之中好像打破了什麼。
只聽著那塊心裡的玻璃應勢裂開,響徹一聲微弱的輕響,隨即確實“嘩啦”一聲,轟然倒下。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映襯著陳瑤那張粉妝玉砌的可人小臉兒,葉小孤心中的陰沉昏暗也平白的淡去幾分。
桌上的冬瓜排骨湯還在冒著熱氣,她一腳踹在葉小孤的胸前,這會兒好像是擔心壓不住心裡的火似的,冷著臉就走到桌邊,自顧自的大口吃了兩筷子菜。
“慢點兒吃,小心燙。”
“你這人能不能別這麼畜生?”
“……”
說話間,陳瑤本想再罵一句,沒成想還真是被燙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說不出話來。
等到她混過勁兒來,一回頭卻見葉小孤還在地上躺著,嘴角和臉上的血也沒擦。
“你起不起來?不起來也別在我面前礙眼!”
“……”
他只是不說話,陳瑤左右勸不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作勢又要揍他一頓。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她懷裡的小狐狸像是聞到了桌上冬瓜排骨湯的味兒似的,這會兒暗自還偷偷摸摸的伸出爪子往她碗邊探。
陳瑤看起來不算大,甜美可人還頗為討喜,但是心裡可是個大姐大的急性子,自然沒有發現那小狐狸的動靜,起身就朝著葉小孤走去。
她還沒走兩步,葉小孤突然爬了起來,惹得她微微一愣,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突然之間又不知從何說起。
還沒等她糾結多久,葉小孤徑直從她懷中把小狐狸接了過來,竟然就這麼滿頭是血的坐在了桌邊,喂小狐狸吃起了東西。
陳瑤愣了一下,臉上不見喜怒,單單只是站在原地發呆。
寶兒說是已經魂飛魄散,只留下這小狐狸的形,但是它似乎也遠比尋常的狐狸來得機靈些。
他給它喂東西,它也不懼生,笑眯眯的也就吃了。
這久違的笑臉,莫名的讓他心中陰鬱一淡,心情也好了不少,淡然道。
“她會遭此劫難,萬道盟難逃其咎。別說是我上門道歉,他日我登門之時,尚且容不得那萬道盟說個不字。”
“馮寶兒帶人攻打萬道盟,這事兒是人家錯了?”
“我不管對錯。”
“我管!”
陳瑤說著,氣沖沖的就過來推了他一下,慌忙之間差點兒把他懷中的小狐狸給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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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腦袋以示安撫。
陳瑤推了他一下,這會兒也沒有注意他的表情,徑直說道。
“還什麼他日登門,你知道萬道盟是什麼地方嗎?合著你這真是狗披虎皮還是怎麼?你去闖一個我看看?”
“……”
“不是我說你,日後你真要有這本事,老孃跪著伺候你!”
“……跪著怕是不太方便。”
“我方便你大爺!”
這三兩句之間,他輕飄飄的一句總算是讓氣氛緩和了幾分。
當初從虛間出來見到寶兒的那一刻,其實他心裡已經是窩著火,只不過當時他也不通醫理還不太明白會發生什麼。
隱隱只是感覺她身上生機渙散,想要帶著她回一品居修養一段時間。
沒想到這一次的病症遠比以前來得奇怪,在一品居相處的這七八個月,他每一天都在看著寶兒虛弱下去。
記憶也從三五天,轉眼就變成隔天就忘,唯一慶幸的是即便是她不記得他的名字還是莫名的黏他。
如果說是有苦楚,那麼這幾個月以來的每一天,他都是悲痛莫名。
如今人不在了,他反倒是莫名的釋懷了。
心念之間,他摸了摸懷中的小狐狸,自顧自的又給它喂了一塊排骨。
這小東西不像是尋常狐狸那樣貪腥,這會兒吃著這熟食也還挺樂意。
看著它兩隻小爪子捧著排骨一個勁兒的啃,偶爾又下意識的護食,在他懷裡幾番躲藏,葉小孤的臉上雖然不見喜悲,目光之中卻總是欣喜。
“你打算看著這狐狸到什麼時候?”
“……”
“先去萬道盟道歉,剩下還有好多事要做。”
“瑤兒願意幫我?”
“你再說一句話,我扭頭又把你拍在地上躺著,你信不信?”
葉小孤嘴角微微一揚,低下頭親了一下懷中的小狐狸,終於還是站起身來。
雖然她沒說是要做什麼,但是她既然會過來,必然不是因為趕著逼著他道歉而已。
相伴多年,說不上知根知底,但是見著她突然大發脾氣,想必她心裡的不自在也並非是因他而起。
葉小孤抱著小狐狸起身,回頭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間,問了一句道。
“時間還有富裕嗎?”
“……”
陳瑤只是冷著臉不應聲,這會兒的她倒是比剛才還氣惱了些。
他只當做沒見著她的臉色,環顧了四周,自顧自的說道。
“要是還有富裕就先收拾收拾,慢慢來吧。”
這話語之間,他語氣軟和難免讓陳瑤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不過他也沒有多說些什麼的意思。
快到入夜的時候,房間裡已經清理乾淨。
壞掉的椅子打包收好,碎屑一清,除了少了把椅子,一切都好像恢復如常。
唯獨臥室裡的燈光透著些許的昏黃,莫名的讓人覺得溫暖了不少。
譁啦啦的水聲一停,陳瑤隨意的裹著條浴,巾就走出來。
雖是沒多少看頭,不過隨意挽著頭髮的時候難免還是有些惹眼。
她自顧自的走出了洗手間也沒管葉小孤如何,只是就著一隻凝脂般的腳丫,隨意的踢開衣櫃,看了一眼裡面的衣物。
她也沒看多一會兒,突然好像是志得意滿一般笑了笑,說道。
“我還只當這老狐狸能夠有多好的品味,合著這是博物館還是怎麼?瞧瞧這花色都是什麼年月的款式了?”
“不喜歡就別折騰,免得我還得收拾。”
“折騰?我還就折騰了怎麼著?”
葉小孤不說這話還好,他這話一出,陳瑤就著腳丫照著衣櫃連踢帶蹦的差點兒沒把衣櫃給拆了。
他說是覺得麻煩,不過這會兒也沒有說個不字。
陳瑤鬧了一會兒,自己也覺得沒什麼意思,目光落在了衣櫃裡一雙黑色的淺口尖頭的高跟鞋上。
“喜歡嗎?今晚穿這雙鞋怎麼樣?”
說話間,她穿著那雙高跟鞋“嗒嗒嗒”的走到了葉小孤面前,本來就沒多大個人,穿著寶兒昔日的鞋子自然不太合適。
葉小孤簡單的瞥了一眼,鞋口上還能見著隱約的趾縫,感覺好像是隨時都會掉似的。
“折騰了這麼久,你不累嗎?寶兒到底怎麼了?”
“寶兒?我問她了嗎?我問你今晚穿這鞋喜不喜歡?”
“……你非要鬧?”
“我就是喜歡折騰,就是喜歡煩你,你動手試試?”
懷中的小狐狸鬧了一天,這會兒正睡得憨甜,不過陳瑤連吼帶罵的,連這小東西都感覺不安寧。
它的耳朵抖了抖,好像是迷迷糊糊的就要被吵醒了。
葉小孤暗自皺了皺眉頭,抬起頭看了陳瑤一眼。
昔日的眼裡多生豔,如今到底還是秋末涼風起,平白的留下一片荒蕪。
這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模樣,粉妝玉砌,天然雕琢,一襲紅豔的錦衣更是相襯良多。
只不過……
“寶兒出事了,我實在是沒有心情。”
“沒心情?合著這事兒還得等你葉大少有心情再說唄?”
“瑤兒你為什麼就這麼不明事理?非得這個時候跟我鬧?她已經變成這樣了,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她死了嗎?說得那麼慘淡,她還不是有這本相,而我呢?我死了,你會抱著我哭一場嗎!”
“……”
“我倒是忘了,我是靈體,死了就是魂飛魄散,倒也不必耽誤葉先生費勁擠眼淚了。”
入夜良久,這會兒正是安靜之時。
陳瑤吼了這麼兩句,嚇得葉小孤懷裡的小狐狸一個激靈就竄進了一旁的櫃子裡,獨留下兩人對視良久。
她眼裡還包著淚,本來還頗為乖巧的小臉兒,現在滿是委屈。
葉小孤雖是心繫寶兒,不過這扁擔兩頭重,總不能只顧著一頭。
心念之間,他暗自嘆了口氣,收斂起心緒,伸手將她攬入懷中,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道。
“最近的事情這麼多,你為什麼非得這個時候和我鬧?”
“不會說話就給我把狗嘴閉上!”
“那瑤兒會說,你是不是該多說點兒?”
“我呸!”
這姑娘心裡的火還沒散,不過葉小孤好歹是終於關心了兩句。
萬古雪山難抵三伏,更何況她本就是顆軟和心,即便是心裡苦楚難消,終究還是和他膩在了一起。
窗外的夜空不見星星點點,夜風微揚,帶著幾許寒涼,房間裡卻微微有些暖意。
幾番撲騰之後,葉小孤終究還是忍不住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腰,皺眉道。
“你就不能不穿那高跟鞋?寶兒穿過的鞋子,你也不嫌棄?”
“我就不嫌棄,我還特樂意,怎麼著?”
他不說這話還好,一說起這高跟鞋,陳瑤還挺得意的應了一句。
見著她這麼嘚瑟,葉小孤一時也不好多說些什麼,只是看了一眼陳瑤腳上的高跟鞋,轉過話題道。
“瑤兒是聽說了什麼嗎?”
“我這沒本事又沒臉蛋兒的,能聽說什麼?”
她把小嘴兒一噘,他自然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湊上去親了她一下。
話沒說幾句,兩人這四目相對之間卻已經勝過了千言萬語一般。
等到陳瑤心裡的氣稍微平息了點兒,他沒多問,這姑娘就徑直開口說道。
“去萬道盟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後去朝天宮,自然有人幫你救馮寶兒。”
“我問你怎麼了。”
“……”
“你平日裡也少有這麼鬧騰的時候,多少算是懂得些情理,沒理由會在這個時候跟我鬧。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言語輕和,陳瑤剛好過沒一會兒,兩眼又是淚光閃動,萬分惹人憐。
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他也沒什麼好安慰的,索性就抱著她沒有說話。
等到陳瑤稍微緩了緩,他才歪著腦袋看了看她。
“出什麼事了?”
“……沒事。”
“沒事?你伸手。”
說話間,他伸手搭著陳瑤的手腕感受了她體內的脈絡和真元引動。
氣平神穩,脈象不見什麼異常。
一時之間,他也忍不住暗自皺了皺眉頭,看了陳瑤一眼。
偏偏這姑娘直愣愣的看著他什麼都沒說,只是眼裡隱隱還有些淚水。
他左右問不出來,只能撫了撫她的鬢髮,親了一下她的額頭,不作言語。
雖然知道事出有因,不過他也沒有猜心術,只能等著以後陳瑤想通了再看看情況了。
這姑娘是朝天宮的人,所接觸的東西遠不是他所能想,他自然也沒心思多猜。
窗外的長夜漫漫,他剛迷迷糊糊的閉上雙眼,突然感覺懷裡的陳瑤動了一下。
好巧不巧,她一腳就踹在他身上,疼得他皺起眉頭,到底還是忍不住睜開眼看了她一眼,抱怨道。
“真打算穿著這高跟鞋睡一宿?”
“我樂意~”
“你樂意,那我就去找寶兒了。”
“什麼寶兒?那就是只躲抽屜的狐狸!”
“……”
“你去啊,黏著做什麼?”
“陪陪你。”
陳瑤本來還氣沖沖的,一聽著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眼眶一下子又紅了。
他看得認真,一眼就瞧見了她眼裡的淚光,伸手替她擦了擦,輕聲說道。
“怎麼就哭上了?不是還有我嗎?”
“有你個屁!”
葉小孤嘴角微微一揚,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終究還是忍不住好笑。
到底還是相識一場,恰逢夜深,兩人三言兩語之間也漸漸平和了幾分。
眼看著是時候做點兒什麼了,陳瑤突然尖叫一聲,一下子竄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說道。
“裡面有東西!”
“……”
葉小孤低下頭看了一眼,正好瞧見一雙忽閃忽閃的眸子。
不知什麼時候,寶兒化作的小狐狸突然鑽到了兩人之中,還把陳瑤給嚇了一跳。
“看來寶兒不太樂意,瑤兒,要不我倆兒的事再緩緩?”
“緩什麼緩!老孃今天還真就得嚐嚐鮮!”
說話間,她作勢就要趕走小狐狸。
這小東西明明已經不具魂魄,偏偏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被吵醒了不樂意還是怎麼,竟然炸了毛,一下子還和陳瑤鬧上了。
三更夜半,這一人一狐鬧得不可開交,葉小孤在一旁躺著卻也感覺有些好笑。
……
萬道盟。
山霧微朦,這個季節總是多霧而少晴天。
精美的樓閣之上,數丈的樓臺單單只見著一張長案就再沒有其他東西。
長案上幾個酒壇子七倒八歪的,約摸還有些高粱的酒香,似乎也算是享受過一場。
山風一起帶著幾許寒意迎面而來,長案下突然探出一隻手四處摸索了一番,隨即又拖了一個酒罈進去。
只不過剛拖到一半,那酒罈突然無聲無息的裂開,酒一下子灑了一地,順帶著響起了一個聲音道。
“醒醒酒,他要來了。”
“他?哪個他,東邊那個還是北邊那個?上面那個還是下面那個?”
“……”
來人也沒有應聲,過了一會兒只見著平地起狂瀾,狂風一卷,直接把這長案酒罈一併吹飛了老遠。
那長案下的人身著一襲淺灰布衣,配著臉上的青皮胡茬看起來有些頹唐。
不過饒是昏昏沉沉之中,他手中還是抱著一柄布條纏住的長劍,似乎對這劍極為愛惜。
不知何時出現在樓臺之上的這人,穿著僧衣,面白如玉,眉青目秀卻是一個長得頗為俊俏的和尚。
“那些人打算做什麼?把他殺了?”
“殺怕是殺不得,只能看看動靜。他剛尋回些本心,得看看他恢復了多少。”
“恢復了多少?恢復一成是恢復,恢復三成你我怕是擋不住。”
“這些事不是我們該擔心的。”
“你不擔心,我挺擔心的。”
這布衣劍修笑了笑,話語之間調侃居多,反倒是不淨面如秋水平淡無波。
山風徐徐,偶爾吹過屋簷一角驚起幾聲銅鈴脆響,悠悠揚揚傳揚到了遠方。
遠遠的山霧之中,一座巨大的萬仞高峰身染萬千靈光,雄渾威壓之下顯得有些突兀。
那布衣劍修四處看看,找不到什麼酒,忍不住乾嚥了一下,有些無奈的說道。
“和尚啊,你這事兒做的可就不太妥當了。”
“有何不妥?”
“沒酒了啊,還問我怎麼不妥?”
布衣劍修抬起頭看不淨一眼,卻見著他目光躲閃,隱隱暗藏心事。
兩人相識多年,經歷無數大小事端,如今不淨臉色有異,他一眼就看了出來,皺眉道。
“說了?”
“只是支會了師叔一聲。”
“師叔?你那倒黴師叔還沒死?現在擱哪兒要飯來著?”
“雲來山。”
“喲呵~好地方。”
布衣劍修感慨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抬起頭看了看遠處那高達萬仞的千雲窟,撇了撇嘴,埋怨道。
“有點兒本事的都逍遙,像我們這樣沒本事的,一天天的還得跟著攪和。不淨,你說這樣累不累啊?”
“……”
“我覺得挺累的,要是這事兒出了岔子,你我也難逃懲戒,乾脆撂擔子走人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