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裡一過晌午，樹蔭一起，莫名的還有些陰冷的意味。
兩人稍微歇息了這麼小半天，這會兒也該是起身的時候了。
葉小孤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看晴朗的天空，隨手拍了拍懷中的楚清秋。
這姑娘平日裡看起來還有模有樣的，不過這睡迷糊了就像是貓一樣縮成一團。
當年相遇的場景還在眼前，不知不覺卻已經好像是過去了好些日子。
她的眉眼如舊，只不過白紗換做了黑裙，看起來倒是一樣的秀雅清麗，莫名的還感覺有些仙逸出塵之感。
當年若不是因為擔心寶兒，或許在千機竹海兩人還能有一段美好時光，只是可惜這世間萬事從來就沒有什麼能夠好好準備的餘地。
如今因緣際會，其實無形之中也算是一種好結果。
“你盯著我看什麼？”
“見你好看，自然想多看一會兒。”
“哼~”
楚清秋迷迷糊糊的清醒過來，正好迎上他的目光，這言語之間倒是多了幾分嬌氣。
葉小孤隨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自顧自的看了看四周，暗自思量接下來的去處。
原本按照他的想法是繼續吞噬靈脈，直到稍有所成再去朝天宮看看寶兒等一眾姑娘的狀況。
這樣一來，即便是方清城有什麼算計，他也可以有足夠的底牌應對，但是眼下的狀況看來，他想要有所成只怕還得耗個百十來年。
即便是知道方清城也許有什麼算計，眼下他也不願意白白的浪費這麼長的時間在修煉上。
心念之間，他暗自皺了皺眉頭，心中總算是有了些取捨。
“清秋，我還是打算先去一趟朝天宮。你願意隨我一起去嗎？”
“這有什麼願不願意的，難不成我還能自己跑了不成？”
說話間，這姑娘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腳，懶散的伸了一個懶腰，自顧自的看了看天色，隨口說道。
“現在就走？”
“不急，等我再想想。”
“你還需要想什麼？”
“很多事需要想。”
他這麼神神道道的，自然是讓楚清秋忍不住鄙夷的撇了撇嘴，只不過也心知他不會多說些什麼，索性也就不做言語。
山風如舊，偶爾吹著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莫名的有一種夏天的味道。
修行之人不問春夏秋冬，如今突然感覺到這暖暖的熱風，莫名的還讓葉小孤忍不住分心看了一眼。
正巧楚清秋正抬頭看著天，風吹過她的長髮，多了幾分飄逸絕塵之感。
他心中其實對於這姑娘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在這一場迷局之中，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可能顯出獠牙。
昔日的茅山小道方清城也好，萬道盟的不淨和軒轅昊也罷，俗世的幾大宗門本就是暗自一氣，而這凌雲渡之中也有獵殺身負天師傳承的白髮老者。
這諸多勢力盤根錯結，暗自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羅網，而他身處這無邊黑暗之中難以一窺全貌。
原本他的想法是先將楚清秋安置在某處，畢竟她也好還是除魔劍之中的王培也罷，這兩個姑娘，他一個都捨不得傷著。
只不過眼下這亂象將起，真要說是想找個地方安頓她，其實還有些勉強。
畢竟如果方清城真是盯上了這姑娘，倒還不如將人直接帶在身邊保險些。
簡單的想了想，感覺也別無他法，索性就喚了她一句，徑直縱身輕躍而起。
御空而行自然是逍遙，楚清秋膩在他懷裡好像也挺自在，一路上少有什麼言語。
腳下的山川河流轉瞬而過，白雲悠悠自然是更顯悠然。
“清秋？”
“怎麼？”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昔日曾經也這樣御空同遊？”
“滾！不記得了！”
這話雖是沒什麼過分的地方，這姑娘又如何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自然是不願提及當初的糗事。
葉小孤笑著湊近她髮間嗅了嗅，隨口玩笑道。
“昔日的仙子都入我懷了，這世間萬事果真是難說個前因後果。”
“瞧把你這狗東西嘚瑟的~你要是百年之後還念著我的好就不錯了。”
“怎會只有百年，葉某雖是有這麼多姑娘，但是連她們的生辰八字都記得滾瓜爛熟。”
“有多熟？你背背我的生辰八字。”
“……”
他本來就是圖一個心直口快，如今被她這麼聞起來，自然是沒法訕笑著沒法應聲。
楚清秋也知道他是個貧嘴的性子，冷哼一聲也沒有多說個什麼。
兩人御空而行，說是多快，其實也不盡然。
千里萬里奔波難盡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
兩人時而停在山崗上吹吹風，時而在長河邊攜手同遊，說是趕路倒不如說是郊遊還恰當些。
葉小孤明知道方清城在暗中佈局，只不過一時半會兒也不知他究竟是何算計，有心拖延一下時間。
反倒是讓楚清秋感覺挺高興的，臉上的笑容也多出了幾分。
臨到一條長河綿延在眼前的時候，兩人一時也閒來無事，索性就用道法做了一艘小船隨著江流東去，倒也還省事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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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落日多見時光幽幽，多嘆逝者如斯。
小船裡楚清秋探出個腦袋看了看沿岸的峭壁，隨手推了推葉小孤，皺眉道。
“你就不出來看看這地方到那兒了？感覺這周圍峭壁嶙峋，少見林木，如此險山惡水說不定有什麼危險也不一定。”
“險山惡水？誰說這裡是險山惡水了？”
“看你這麼悠哉，難不成你認識這個地方？”
“勉強算是來過一次。”
“來過？你來這裡做什麼？這附近也沒什麼宗門，感覺連靈氣都很貧乏……你也盜了這裡的靈脈？”
“以前的事了。”
他隨口應了一句，仍舊是端坐運氣，加以疏導體內的靈脈靈氣。
數十條靈脈都吸納進身體之中，其中蘊含的靈氣可不是開玩笑的。
他緩下腳步，雖說是為了等到方清城露出馬腳，實際上更多的還是因為迫不得已。
即便是有鬼族之體壓制，此刻他體內的靈脈還是有些壓抑不住的勢頭。
畢竟這些東西算得上是天地造化，不同於尋常修士的引納煉氣，控制不住也是很正常的事。
昔日他甚至御空而行之中就突然靈脈暴走，逼不得已在空中就耗費了百年時間加以煉化吸收了兩條靈脈。
如今這幾十條靈脈要是一併煉化吸收，成不成事先不說，最後即便是煉化也需要花費上很多時間。
而如今，他最缺的恰恰就是時間。
心念之間，他默然不語，反倒是一旁的楚清秋左右看了看隨手拿出除魔劍比劃了一番。
這柄除魔劍造型不算奇怪，劍長三尺不偏不倚也沒有什麼特殊的裝飾，只不過如今看來這劍身上卻是多出了些許的幽藍裂紋。
倒也不是真正的裂紋，而是靈氣引動之後外顯的紋理好像是除魔劍裂開了一眼。
“今天這裂紋又多了一道，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那個老相好要復活了。”
“……”
葉小孤聞言，即便是在盤坐修行，這會兒也免不了睜開雙眼看了看那除魔劍，隨即緩緩的閉上雙眼，悠然道。
“我能感覺到她的氣息，現在的確是有些好兆頭，不過還不知道能不能就此化形重生。”
“化形重生？她現在若是化作人形還需要渡劫嗎？”
“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
他這悠悠然然的語氣落在楚清秋眼裡，莫名的還氣得這姑娘伸出腳踹了他一下，氣急道。
“裝腔作勢！好些天了一直這麼端著揣著的，你養老啊？！”
這話語之間，她本來只是玩笑一句，沒想到這一腳踹在他身上，突然引得他雙臂青筋暴跳，連臉色也一下子就白了幾分。
這姑娘這會兒才意識到了什麼，急忙湊近了他面前，關心道。
“你沒事吧？我不知道你在認真修煉，我還以為你就是擺個架子呢。”
“……退後些。”
“退後？”
葉小孤暗自皺了皺眉頭，不過也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這姑娘都不會有動靜，索性自顧自的強壓下體內的靈脈氣勁，倉促收勢勉強算是逃過一劫。
他本就是元體氣脈斷盡，這一次雖是被她踹了一腳略微打斷了一下靈氣運轉，卻正好因為這舊疾沒有太多的影響。
緩緩輕吐一口濁氣，還沒等睜開雙眼，他就徑直伸手將楚清秋抱在懷裡一個勁兒的親。
這姑娘原本還有些擔心他修煉是不是出了問題，突然被他抱在懷裡，一時卻是嘻嘻哈哈笑個沒完。
這漫漫長河之中本就沒什麼風景，只有彼此算是最美的景色。
小舟落日自然是盡顯悠然。
膩味了一會兒，葉小孤伸手捏了兩下楚清秋的小腳丫，隨意的看了看江岸上的一處破敗村鎮，淡淡的說道。
“沒想到竟然還在……”
“什麼還在？”
“昔日見到的一個小漁村，不過如今幾百年過去好像已經沒有人在那裡居住了。”
說話間，他簡單的看了一眼，遠遠的沒見著什麼炊煙裊裊，自然也沒見著昔日晚歸的漁夫。
對於這個地方，他的印象其實說不上好壞，只不過當初他在這裡第一次覺醒鬼道吞噬靈脈的力量，所以對這裡的記憶也頗為深刻。
如今年月輾轉，長河地下的靈脈洞窟也隨著河水沖刷平復，一切都好像是恢復了往日的面貌一般，唯獨昔日久聚不散的薄霧似的是散去了。
“鬆手！鬆手！噁心人做噁心事！”
“有感覺了？”
“我有你大爺！”
楚清秋沒好氣的就著一雙腳丫踹了他兩下，說是鬧得兇，倒不如說是特意討好。
葉小孤也知道這姑娘生著顆桃花心，伸手捧著她的一雙腳丫又捏了兩下，讓她還挺享受。
悠悠揚揚的長河不知終點，遠遠的天邊卻見著一輪橘紅夕陽西落。
“清秋，我們這是走了多久了？”
“誰知道，一年還是兩年吧。”
“那我為你湊個整，陪你漫遊這世間十年如何？這十年裡只有你我再無其他。”
“……”
楚清秋聞言，目光之中難免有些動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甚至眼裡都莫名的有些淚光閃爍的樣子。
只不過還沒等葉小孤伸手給她一個擁抱，她卻把嘴兒一噘，恨恨道。
“什麼時候十年光影都拿來說事了？修行百年，誰人不是百年計數？你如今陪著我十年就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不成。”
“真要是同遊百年，我怕到時候忍不住讓你帶著兩個娃去朝天宮。”
“滾！”
楚清秋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這話語之間臉上卻也難掩笑意。
這會兒她在想著剩下的這好些年該如何美好的時候，突然見著葉小孤歪著腦袋看了看船篷外。
“怎麼了？”
“感覺有人。”
“有人，這附近這荒涼哪兒有什麼人煙，你不是說那漁村都荒廢了嗎？”
“……”
他只是不答，暗自仍舊是皺眉尋找著那絲絲縷縷的氣勁引動的位置。
“是殺手嗎？ ”
一念閃過，他的面色也陰沉了幾分，那氣息在那破敗的漁村之中一閃而過，若不是他正巧感覺到只怕還難以察覺。
心念之間，他實在是疑惑難解，伸手拍了拍懷中的楚清秋，說了一句道。
“別膩著了，我在那漁村廢墟之中感覺到一絲靈氣引動的痕跡，你隨不隨我去看看？”
“廢話~”
楚清秋沒好氣的應了一聲，這會兒雖是不情願，卻也只能懶懶散散的站了起來。
氣勁引動之間，這小船緩緩靠岸倒也不需要什麼船帆船槳一類的東西，莫名的還方便不少。
兩人攜手下了船，徑直沿著山壁小道走了上去。
山道崎嶇，沿著這半山而上，遙遙可以想見當初那些漁夫每天都這樣進出，倒也算是辛酸事。
只不過如今楚清秋陪著葉小孤走來輕鬆寫意，偶爾看看遠處的夕陽還能笑眯眯的和他感嘆幾句。
不像是過來查探情況，倒好像是過來旅遊的。
他本來還想說她兩句，不過這姑娘玩心大，笑起來也挺好看，他看了她兩眼倒也沒有打斷她的興致。
江岸的這一處漁村，當初見著就感覺頗為有意思。
村子裡都是些青瓦白牆的瓦房，不過多是吊腳高閣的設計，估計是為了防止汛期的水位上升。
一根根樑柱從半山腰上就落下來，懸空撐起十好幾棟房子，不得不歎服昔日這些漁村中人的智慧。
靠近山壁的一側還有十好幾座瓦房，中間就是一條長街，看起來也不算長，一眼就能望得到頭。
兩人順著山道上來，遠遠的看著街巷的盡頭恰巧也是一條山道，不過那山道是延綿到山後，通往其他後山的路。
百年時間彈指而過，這漁村說是多落敗倒也不至於，只不過門庭寂寥也不見什麼人煙，半掩著的房門裡面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見。
唯獨遠遠的一棟吊腳高樓看起來稍微乾淨一點兒，房門前也沒有積上苔蘚，應該是有人時常進出的痕跡。
“難道是這裡的住戶？”
一念閃過，葉小孤見著那門檻，一時微微皺了皺眉頭，伸手示意楚清秋留在原地，自己便走了過去。
那樓閣裡的人似乎沒想到會有人打擾，所以房門也並沒有上鎖。
伴隨著“吱呀”一聲房門輕響，他暗自皺眉看了看裡面的動靜。
小廳裡並沒有人，不過桌椅板凳還算是乾淨，應該的確是有人住在這裡。
他皺著眉頭正打算徑直上二樓，沒想到眼角餘光卻見著楚清秋貓著腰跟了過來，惹得他回頭瞪了她一眼。
偏偏那姑娘還挺倔，絲毫不理會他的暗示，下一步就要走進屋裡了。
葉小孤左右是沒辦法，反手虛引出一抹氣勁，直接封住了房門，一時還把那姑娘氣得直跳腳。
不過這玩笑之餘，他也徑直上樓，循著那靈氣引動的痕跡尋找著這漁村之中的住戶。
他剛一上樓，還沒來得及多看一會兒，突然見著一人關上房門正背對著他。
那個身影分明是一個女子，只不過沒見著正臉他一時也想不起是誰。
那姑娘關上房門，面色平淡的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原本平淡的目光之中突然微微一顫轉眼就淚汪汪的。
葉小孤這會兒還在皺眉思襯她是誰，那姑娘自顧自的低頭摸了摸眼淚，佯裝平淡的說道。
“我知道你會回來。”
“狗東西！你接著堵門啊！老孃沒長手進不來！”
還沒等那姑娘的苦情戲演完，一陣“咚咚咚”的樓梯響動之後，楚清秋氣勢洶洶的拿著除魔劍走了上來。
還沒等看清上面的情況，她拿著除魔劍作勢就戳了戳他的後背，佯裝狠厲的正打算說兩句卻被葉小孤反手將除魔劍奪了過去。
到了這會兒，這姑娘多多少少也算是注意到了遠處的那個女子，一時還略微的愣了一下。
楚清秋愣了一下，對面的那個女子見著她和葉小孤這麼熟絡，眼裡的淚水一下子也淡去了不少，只是俏臉微冷的看著兩人。
葉小孤眼看著這麼僵持下去也沒什麼意思，打破這沉默道。
“路過此地還以為有什麼惡人，原來是誤會一場。”（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