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汽氤氳略帶著幾分暖意。
桌案上的宣紙攤開,筆墨硯臺都已備齊整。
只不過這架勢之外,葉小孤卻悠悠然然的在客廳裡吃了一筷子青椒炒肉,全然沒有注意裡屋裡的動靜。
吃了口菜,他順手還倒了點兒酒,迎頭悶了一口,感覺甚是滋味。
還沒等他繼續動筷子,門外一聲輕響。
趙雅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滿是不忿的端著一盤冷盤走了進來。
他也沒有看那姑娘一眼,自顧自的又喝了一口酒,隨口說道。
“水涼了,去稍微加點兒熱水。”
“……”
趙雅沒有應聲,他放下酒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一時還把她給嚇著了,急忙就走進裡屋麻溜兒的提出一個小木桶,快步走了出去。
這姑娘本來在這芙蓉樓也算得上個人物,不說其他,裡裡外外什麼樣的人都見識過。
唯獨葉小孤這樣的還真是沒見過。
明明說話好像是說得好好的,一言不合突然就開始動手,說什麼都沒用。
這姑娘的修為又沒法和他比,上躥下跳的鬧了一陣兒還是得乖乖的伺候他,其中心酸苦楚都沒地兒說去。
她心裡憋著怨氣,葉小孤反倒是自顧自的提了兩下褲頭,悠悠然然的將筷子一放,徑直走進了裡屋。
木桶裡微微有些水霧升騰,裡面的動靜也看不太清楚。
不過他心知裡面正泡著秦風所給的那塊玉珏,此刻見著這水霧升騰,暗自皺著眉頭發了會兒呆。
秦風是這金桂坊的主人又心知他的身份,甚至有意讓這趙雅示好,因為也知道他來這裡的目的,這玉珏或許是一開始就備好的。
從這個思路去想,這玉珏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如果有問題又該如何?
葉小孤雖是有了些本事,昔日卻不入宗門,對於一些功法修行的事全然無知,即便是有人做了手腳也看不出。
此刻這玉珏看似完全沒有靈氣引動的痕跡,可是不怕一萬就怕那個萬一。
先前他有意收拾趙雅一頓,倒也不是真想得那麼沒法忍,只是想要稍微和那姑娘混得熟一點兒,再套些話而已。
可惜現在看來她還在氣頭上,真要是問她這玉珏的事,說不定還會打草驚蛇。
心念之間,他思緒未定,一轉頭卻見著趙雅正好提著一桶水站在自己身後。
這突然一轉身似乎還把她給嚇著了,直接踉蹌就是一跌。
電光火石之間,卻見著葉小孤伸手一探,那姑娘下意識的伸出手想要讓他拉自己一把。
沒想到她這剛一伸手,葉小孤反手就是一巴掌將她的手拍開,直接將她手中的水桶給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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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著“啪嘰~”的一聲。
趙雅一屁,股坐在地上,摔得木地板都搓了一聲響。
葉小孤悠悠然然的將木桶放下,順手還試了試溫度,悠然道。
“德性~難怪那姓秦的會要你來,合著也是朵自己開得豔的。”
“你說什麼?!”
她氣呼呼的反駁一句,下意識的低下頭看了一眼卻有些心虛的解釋道。
“這是剛才的水灑了!”
“我沒心思跟你談論這是哪兒來的水,你去把姓秦的叫來就說我已經受了這禮,讓他直接來說正事。”
“……”
“你也別坐著了,我知道你也委屈,其實我也沒那心思,你真是要怨以後去找那姓秦的掰扯吧。”
他說得隨意淡然,趙雅本來還準備起身就走了,一抬頭見著他止水無波的樣子,不知怎麼的就竄起一絲心氣兒,爬起來就氣急道。
“姓葉的,你這是什麼表情?!看不起我趙雅?”
“說不上看不看得起的,都是做買賣的人,看不起難道就不做了?關了燈還不是一樣。”
“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
“怎麼叫看得起,合著剛才我真把你收拾一頓,你滿滿意意的就是看得起你了?那您還是別被看得起了吧。”
葉小孤本來也是油滑的性子,這三言兩語說了不算,一時還鬧得那姑娘氣急敗壞的樣子。
要不是她沒本事和他試試手腕,只怕她真的跳起來給他一下狠的。
話語之外,或許是見著她有氣難消,葉小孤歪著腦袋看了她一會兒,淡淡的說道。
“去不去找那姓秦的?不去就給我跪下伺候我。”
“我就不去了怎麼著!我就要看你是不是真的這麼嫌棄我!”
“隨意。”
這姑娘原以為葉小孤會立馬動手,沒想到他簡單的說了一句,竟然隨手將木桶裡的水一倒,自顧自的就走回了餐桌邊。
這一下,她還真是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頗為不忿的又追了上去。
“你果然是看不起我!”
“嗯。”
他這麼若無其事的應了一句,一時更是惹得那姑娘氣急不已。
“你憑什麼看不起我?!我這樣的姑娘,你憑什麼看不起?!”
“憑什麼?你覺得你很漂亮?”
“我就是漂亮!”
“倒也不見得,行走四方所見的姑娘沒有一萬也有個八千,誠懇的說你在其中只算是中上。”
“呸!你故意說假話!”
“無論真話假話,這東西本就是由人說的一時也評判不了。你還有什麼本事能說道的?”
“我會跳舞!”
“比劃一個試試。”
“試試就試試!”
說話間,那姑娘突然扭頭就跑了出去,鬧得葉小孤一時還略微有些錯愕。
只不過他的心思不在她那兒,隨口爭執幾句之後便沒什麼心情,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遠處的木桶上。
魂魄附體,一般都有個講究。
王培的魂魄強度非比尋常又有他的氣血滋養,其實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問題,只不過這東西不怕一萬就怕個萬一。
如今他看來甚至連這洗淨玉珏的水都感覺有問題。
一般而言,洗淨玉珏之中的躁氣,算是第一步也算是最無關緊要的一步。
尋常人佩戴玉佩大都會染上自己的氣息,這就是所謂的溫養。
人養玉,玉也養人,久而久之彼此也算是共通共融自成一體之勢。
他想要幫助王培將魂魄引到玉珏之中,第一步就是用和尋常人體溫相近的水浸泡洗淨其中的氣息,然後篆刻符引加以引導。
這流程說起來並不算難,甚至於若不是正巧趕上趙雅發脾氣,他看穿了秦風的想法,只怕現在他已經將王培的魂魄篆刻在那玉珏之上了。
他雖是不太懂行看不出這玉珏的好壞,卻也懂得人心。
這金桂坊之主既承其名,想必也是本事不小之人,如今刻意結交,所圖頗為難測。
這些人無論是寶兒也好,不爭不淨也罷,說到底扯著這個大道歸一挽救蒼生的大旗,其實還不知道是打的什麼主意。
說不好各自的小算盤打得“啪嗒啪嗒”直想卻忽悠著他去出生入死也不一定。
若非他身在迷局之中,怎麼也得拉幾個人下水,大家一起玩完豈不美哉?
心念之間,他自顧自的還在想事情,一聲“吱呀”的門軸輕響之間,門外卻是走進來一個女子。
說是不認識倒也不盡然,只不過這一眼看去,的確是讓人眼前一亮。
“趙雅?”
那姑娘換了一襲硃紅紗裙,手中還拿著一把紅羽扇,此刻雖是稍作裝點,感覺卻是大不一樣。
最初她在芙蓉樓大廳拉著葉小孤過去的時候單單只是穿著一襲常服,甚至多有些女扮男裝的意思,半點兒都看不出身段,臉上也不飾脂粉。
如今這稍微換了一件衣裳,再畫眉染唇,整個人真是大不一樣。
那柳葉兒彎眉帶著點點柔l情,眼角眉梢也多是難掩的嬌l羞無盡,那嘴兒一染點兒紅分外的惹眼,平白的多了幾分媚l態。
這姑娘這麼款款走來,一時讓他手中的筷子都停了下來。
趙雅也是瞧得真切,得意的揚了揚下巴,輕哼一聲道。
“哼!瞧瞧你這德性!口是心非的東西!”
“先給爺跳一段兒再說。”
“本姑娘還就不樂意了。”
她雖是精心打扮了一番,其實卻沒什麼心思顯擺,剛才的氣一消,這會兒扭頭就想往外走。
偏偏她剛一噘嘴兒轉身就被葉小孤起身拽了回去,驚得她一聲驚叫,連面色也變了幾分。
眼看著好戲就要上演,這姑娘叫嚷了幾聲,突然心一橫暗自引動真元拼死就要動手。
只不過她剛一引氣,葉小孤探手一按她身上的氣脈穴關,竟然生生又封住了她的氣脈!
這一次趙雅真是慌了神,那雙眸子滿是慌亂的看著他,滿嘴卻叫著秦風的名字。
“姓秦的!姓秦的!你再不進來,老孃……”
叫嚷未盡,這金桂坊的主人果然是信步走了進來。
他見著房間裡鬧騰不休的兩人似乎並沒有什麼異色,好似早就瞭然一般。
反倒是葉小孤見著他進來還不停手,順手又揪了趙雅一下,疼得那姑娘直皺眉頭。
這還不算,眼看著她要起身跑到秦風面前,他還把她拽進懷裡,抱著就不見鬆手。
兩人鬧得這麼歡,秦風站了一會兒見著二人沒有個停手的意思,主動開口說了一句道。
“行了吧,聊聊正事。”
“等我和這小可人兒樂上一陣子再說不遲。”
“不要!”
“你說不就不?剛才你那硬氣勁兒去哪了?”
說話間,葉小孤又捏了捏趙雅的臉頰,雖是調侃,其實心裡也是門兒清。
剛才他之所以戴著這姑娘就收拾一回,還是因為她有些太過放得開了。
尋常姑娘若是趕上這樣的差事,怎麼也做不到這樣的面不改色對答如流,更別說這芙蓉樓和金桂坊還算不上什麼附屬關係。
同樣是做買賣的人,為什麼趙雅這芙蓉樓的主人非得聽他秦風的?
除非這兩人本就相識,並且關係也不一般。
他剛才故作心思不定的樣子,直接就要用強,嚇得那姑娘叫喚不已。
甚至逼出了這金桂坊的主人。
眼下這暗子變成了明棋,秦風臉上不見什麼表情,葉小孤卻也自顧自的抱著趙雅又鬧了一會兒。
“實不相瞞,秦某人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那先說答禮,這姑娘送給我,否則免談。”
“秦風!”
趙雅一聽這話又是慌了神,秦風手中公子扇一展輕搖之間,那雙眸子裡卻閃過一絲冷色。
他倒不是捨不得這個姑娘,只是很討厭被葉小孤這樣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你先出去。”
“別急著走啊,手都沒捂熱乎。”
“……”
趙雅慌忙火急的剛一起身就被他給拽回去,只能求助似的求助秦風。
秦風暗自皺了皺眉頭,手中公子扇照著一側的木桶遙遙一指,只聽著是“嘭”的一聲!
水花四濺,木桶裂開了一個口子。
葉小孤本來還和趙雅鬧得怪起勁兒,一見著他的打碎木桶,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卻沒有鬆手,反倒是小聲的在趙雅耳邊耳語一句,隨後才放了她。
這姑娘被他這麼收拾一頓,自然是心有不忿一回頭還想給他一巴掌。
葉小孤笑嘻嘻的看著她還沒伸手擋一下,一柄公子扇突然擋在她面前,秦風不辨喜悲的吩咐一句道。
“下去。”
“哼!”
趙雅冷哼一聲,直接氣得拂袖便走。
等到她走出房間,秦風才扇了扇公子扇,淡淡的說道。
“葉公子如今也算是酒足飯飽,我們聊聊正事如何?”
“什麼叫正事?”
“我的事自然不算正事,葉公子的事才有資格叫正事。”
“是嗎?怎麼說?”
秦風手中公子扇一引一動,那木桶之中泡著的玉珏應勢就飛到了他的摺扇上。
泡了這麼久,那玉珏也不見什麼變化,裡面仍舊是有些許的金赤紋理,看起來略微有些奇異。
“看葉公子沒有動手的意思,難不成是因為看不上這玉珏?”
“……”
“那便不要了,換一塊。”
說話間,秦風手中摺扇一震,那玉珏明明只是落在上面卻也隨著這迅捷的一震,生生震作粉塵!
這其中的力道掌握和強悍的氣勁,看來也是一個高手。
他這一番炫技,葉小孤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反倒是不鹹不淡的又夾了一塊青椒,嚼得還有滋有味。
秦風這一番表演沒等到回應,難免有些陰沉的看了他一眼。
葉小孤吃了兩筷子菜,一直被他這麼陰惻惻的看著,自然也覺得沒什麼胃口,索性將筷子一放,淡淡的說道。
“除了你還有誰?”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問一句,你應該明白我什麼意思。”
秦風嘴角微微一揚,咧嘴一笑之間目光卻變得銳利許多。
“你想殺了我?”
“各憑本事而已,你想要我夫人身上的冰鳳血,我理所當然的得護著她。”
“有意思。”
兩人相識不過三兩天,甚至於兩人說過話可能都不及趙雅和葉小孤說得多些,可是葉小孤竟然敏銳的猜到了他心中所念。
不得不說葉小孤的心機實在是深沉難測。
見著被揭穿,秦風所以也一擺錦衣,徑直坐在了葉小孤對面,隨手搖了搖公子扇,問了一句道。
“怎麼發現的?趙雅告訴你的?”
這話問起來,要是以前葉小孤只怕還真會嬉皮笑臉的玩笑一句,大誇自己本事好讓那姑娘歎服不已之類的。
只不過如今他還真沒什麼心思說這些閒話。
“沒看出來那玉珏有什麼問題,只是你們的演技不太好。”
“演技?”
“太浮誇了些,尤其是那姑娘一天到晚穿得規規矩矩的,話語之間好像又巴不得我收拾她一回,這算不算是前後矛盾?”
“就這樣?”
“就這樣已經算是足夠了。我遠遊多年,見慣了人情世故,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姑娘心裡藏著事。她是你帶來的人,她心裡有事,你的心如何會乾淨?”
“那你怎麼猜到我看上了你的冰鳳血?”
“那玉珏的樣式尋常,但是裡面的金赤紋理太顯眼了。即便是你想要裝作血玉的樣式,那裡面的金絲紋也擋不住。雖然我看不出個細緻,卻也隱隱感覺有些不太對勁兒。”
“厲害。”
兩人這話語之間,秦風本算是被戳破了心思,這會兒卻笑著讚歎一句,目光之中的冷意也淡去幾分。
“早聽人說葉公子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如今一見當真是不凡。”
“哦?哪兒不凡了?”
葉小孤這麼隨口反問一句,秦風臉上的笑意一僵,一時還多多少少有些尷尬的意思。
這麼客套一句,竟然還遇到一個較真兒的,他一時還真是有些下不來臺。
不過他的心思也算是敏銳,愣了一下便搖了搖公子扇,笑道。
“葉公子也說了自己遠遊四方,這就算是不凡之事了。”
“修行之人遠遊四方追尋機緣天命本屬尋常,怎麼就是不凡之事了?”
“……對於葉公子而言,能這麼隨意的遠遊四方怕也不是簡單的事。”
秦風手中公子扇一緩,若是所指的說道。
“亂流暗湧無盡,葉公子可想過歇一歇?”
“不歇了,我一停下來就走不動了。”
他話語之間有意要招了葉小孤這個助力,只不過他有幾斤幾兩不提,這圍觀持棋之人,葉小孤認定的只有遠在朝天宮的寶兒而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