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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時間的車輪

“我只有你了。”

這是奉君由昏睡轉為陷入徹底的昏迷中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譚徵聽聞時笑的彎起了眼角,她撫摩他的側臉,撫摩他凌亂的短髮,直到時間漸漸流逝,奉君仍未有醒轉的跡象。

她用初初縫線,尚綁著繃帶的手,輕撫他的額頭,只是有著些許的低燒而已。

她開始用力晃動青年的身體,但青年卻絲毫沒有因此有醒轉過來的模樣。

譚徵喚來了醫生,並在其的詢問下,說出了奉君近日來的狀況。

在經過大概的檢查後,青年被定義為了精神疾病,特別是精神分裂症的可能,近來或是遭遇了接二連三的打擊,產生幻覺,精神崩潰,身體病無大礙。

而奇怪的是,雖然奉君的體溫並不特別高,但從整體情況來看,卻更像是真的在發燒,而不是患上了精神疾病。

奉君被安排在了另外的病房,而大約半個月之後才能拆線,仍是病人的譚徵卻作為女家屬,在不屬於自己的病房內,久久不離,直到日落西山,才是歸回。

在這途中,譚徵為奉君接了三個電話。

一個是來自白寧墨,對方想要邀請奉君去參加他學校的月祭盛典,在知道奉君得了熱病,陷入昏迷,久久不言,在一聲嘆息後掛了電話。

一個是來自南門,對方所說內容,和上次譚徵代為接聽時差不多,但是此次卻顯得低迷,焦灼了不少,他在得知奉君因熱病陷入昏迷後,發出了一聲帶有“原來如此”意味的嘆息,然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一個是來自宇文軒,對方似乎是在深思後,仍想勸奉君收手,勸其自首,這是唯一的活路,但接聽他電話的人,卻是譚徵,而不是奉君,他在得知其陷入了譫妄昏迷後,選擇了直接來醫院。

這也是譚徵在臨近傍晚時,便回了自己病房的原因,她能從宇文軒的話語及眼神中,察覺到對方和奉君關係的不一般。

她詢問了宇文軒,是否知道奉君近日來遭遇的事情,對方回應了一句“這或許八年來,他遇到過最糟糕的一天,他失去了要好的朋友”。

譚徵“哦”了一聲,目光流離,然後便轉身離去。

原來尚在追尋愛情的他又失去了友情,他真的只有她了。

宇文軒看著躺在床上深皺眉頭,似乎是陷入了什麼噩夢的奉君,握緊了拳頭,他在他的床邊輕聲呢喃道:“對不起。你那時的確救了我,你‘逼不得已’走上歪路,我也佔有其中一份因素。

但是,我終究要抓到你,在完成這件事後,或許我會辭去職務,然後將這條命還給你。”

宇文軒守了奉君整整一夜,他雙眼未合,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在清晨,天邊出現第一縷陽光時,離去。

時間並末因為奉君的昏迷而作停頓,他拋棄了時間,時間也拋棄他。

他至9月9日的午時昏迷,在9月11日的午時醒轉。

在此期間,譚徵得知了「清道夫」的身死,或者說整座城市,整個網路都得知了「清道夫」的身死,這件事轟動了熱愛此方面的人們,也影響了不關注此方面的人們。

他們或是惋惜,或是歡呼,或是歌頌,又或是跟風。

這個在傳聞中逃逸了近十年,殺死了數百人的連環殺人犯,終是落幕,結束了自己的傳說。

而她則是想起了當時自己詢問王羽到底是不是「清道夫」時,對方似是而非的答案。

原來「清道夫」真的不只是青年,還是他的夥伴。

或許就是因此,在整座城市都在跟風歡呼的情況下,他才會如此悲傷,才會在精神方面因未知因素本就不好的情況下,陷入昏迷吧。

她在此期間還見到了不少自稱是奉君朋友的存在。

有青年想追尋的愛情,那個叫做張豆豆的女孩。

有似乎迴歸生活,穿著一身正裝,叫作李衡的青年。

有潦草活著不修邊幅的圓滑青年,白耀,他看著昏迷在床上的奉君,眼神帶著絲縷悲憤與遺憾,似乎在埋怨對方讓自己的打算落空。

有數次打來電話,結果都由譚徵接聽的皇甫南,他在真切確定對方的狀況後,發出了一聲嘆息,似乎下定了決心。

有專門請假到來的少年白寧墨,他眼神中似乎也有著遺憾,遺憾奉君似乎真的不能到場。

有穿著一身正裝,卻帶著一頂老土帽子的封茂,他似乎同樣有要事想告訴奉君。

有身材瘦小的警察秦仁,他似乎透過青年獲取了某些重要的資訊,某些本來近在眼前的資訊,如今想要確認,向青年確認。

除此之外。

還有著兩人來看望奉君,一人是那名送自己和奉君到醫院的周清,對於精神似乎有點恍惚,與奉君類似。

他本是來看望譚徵,但從後者方面得知了奉君的狀況後,便順帶著看望了奉君,他看著昏迷的青年,眼神中意味不明,他似乎瞭解到了什麼,心中有所猜測。

至於另外一人,則是譚徵並不想看到的王覓語。

他看著女孩手上綁著的繃帶,眯起了眼,輕聲接連質問道:“是他讓你受的傷?你覺得我危險,所以離開了我,但你知不知道,這個傢伙更危險?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你知道嗎?

一個死去的「清道夫」,一個不知身份的「狂信徒」,一個不明意圖的爆破犯,現在就是有人跟我說,那個最近的肢解狂魔和他也有關,我也不會有絲毫質疑。

你難道以為這些都是巧合,他,王羽,八年前殺的傢伙裡…………”

王覓語似乎因為女孩的傷而觸動,他滔滔不絕的將自己近日的調查所知娓娓道來。

然而當他話至半截,卻被譚徵出聲打斷。

“我知道的。關於他,我知道的比你還要多。但這又怎樣?起碼他不會一次、一次,又一次的傷害我。”

女孩看著眼中滿是心疼和不正常憐憫的王覓語,平靜的緩緩說道。

“傷害……你說他沒有傷害你,那你手腕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王覓語直接扯過譚徵內有縫線,外有繃帶的受傷手腕,喝出聲來。

“這是,我自願的。”

譚徵低頭不再看面前那個自己曾深愛而又懼怕的青年,搖頭笑道。

“原來如此,原來我們真的結束了。那,再見。”

王覓語笑了笑,然後並未採取任何行動

,以不符合往日自己作風的方式,轉身離去。

譚徵對著王覓語的背影,笑著的同時,流下了淚水,她說道:“再見。”

奉君和王覓語是相似但不相同的兩種人,前者會給予自己選擇的權利,而後者只會把她當做一件附屬物,只有在前者身邊,她才感覺自己活得鮮明而真實。

這一切,譚徵在奉君醒轉後,一字不落的對其轉告。

而奉君在聽聞最後的講述後,臉上泛起蒼白的笑,對著女孩說道:“的確該再見了,下次你們的見面,中間會隔著生死。”

他在醒轉的當天,僅在躺了一會兒,聽聞了譚徵的講述後,便辦理了出院,杜絕了醫生一切的建議。

兩天的時間,能夠讓很多事情都是發酵變成另外的樣子。

好在,既然他還身在局中,還活著,一切就不會脫離他的掌控。

這比那兩日夢中再次面對如同神祗的巨大怪物,不停的一次次因為直視對方無力的身死,要好的多。

他在辦理出院手續後,仍留在譚徵的病房一段時間,陪伴對方。

事情要分先後,目前最為臨近的當是白寧墨的邀請,他本沒有將那位爆破犯和自己身邊的人聯想到一起,畢竟這個世界上的瘋子,要遠遠多於他身邊的一小撮。

但經由譚徵所轉述的王覓語言語,讓他不禁聯想到了最初那場聚會時,白寧墨所講述的那個故事。

一個少年研製炸彈,在上臺演講完後,按下按鈕,結束了學校中包括自己在內所有人生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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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白寧墨想要做的事嗎?

沉默是無聲的指責,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每個袖手旁觀的人,皆是罪人。

在任何霸凌行為中,所有旁觀者,都是施暴者,名為「平庸之惡」的罪惡之花,同樣不能被原諒。

奉君並不覺得白寧墨的做法幼稚,甚至能夠理解對方,藉著群體庇護的那些旁觀者或跟隨者的可恨,是人性中最醜陋不堪的一面,他只是覺得對方的做法有些錯了,即便他自己並沒有資格說出這種話。

還有一日,這件註定將要再次轟動整座城市的悲劇,或許就要發生了。

除了救助警方,找到少年的藏下的所有炸彈,奉君眼前似乎並沒有了選擇,就算殺死了白寧墨本人,也無法避免對方可能存在的後手。

少年的最初故事中僅是透過按下按鈕,引爆炸彈。但放於現實中,這個在少年腦海裡浮現無數次的計劃,卻不會只是如此這麼簡單。

奉君坐在譚徵的床邊,拔通了白寧墨的電話,他微笑說道:“是我,王羽。”

“你醒了?”

少年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驚喜。

“對。”

奉君輕聲回應道。

“你會來?”

少年繼而說道。

奉君亦繼而回應道:“會來,我很期待屬於少年的未來。”

少年停頓片刻,然後忽地說道:“謝謝你。”

少年念頭或因青年而起,但青年已無法做任何阻攔。

時間悠悠盪盪,碾過日夜,碾過個體的悲或喜,碾過他路前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