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眼前視野被染成了腥紅的血色,不知是因為夕陽下的世界本就如此,還是鮮血糊住了眼睛。
他一生中所有的光彷彿都聚集在了巷口。
在吼出那句話時,狐狸才感覺到自己終於成為了那個主角,哪怕開幕與閉幕都只會是在那一瞬。
但他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走向自己的舞臺,走向自己的表演。
隨著與真名王羽的青年之間距離的逼近,狐狸似乎看到了死神的身影,看到了提前的走馬燈。
他回想到,那個被如今稱為「狂信徒」的人,曾對自己說,講講你的故事吧。
而他在愣神之後發覺自己過去的二十五年,回首往事,最後腦海竟然一片空白,無一件故事值得分享。
沒有什麼指點江山,激盪文字,沒有什麼糞土當年萬戶侯,沒有什麼熱血激昂地挑燈夜讀,沒有什麼因為找工作焦頭爛額,甚至沒有談過被家長阻止的戀愛,平淡無奇,一片空白。
除了那些自我傷害。
從小就有人告訴他,不能傷害其他人,不能毀掉其他東西,不能大吼大叫,不能哭,因為讓別人看了會覺得很奇怪,會害怕。
唯一能交給他自由處置的,就是自己的身體了。
狐狸曾一面肆意的傷害著自己的身體,一面在陽光下隱藏衣衫下的傷痕,強迫著變得自己圓滑。
生活泥沙俱下,時間救他於深淵,同時又將他推入新的深淵。
但「狂信徒」給了他開始自己故事畫卷的鑰匙。
他讓他知道原來自己並不孤獨。
他讓他知道原來儘管每個人都感到孤獨,每個人都在追求承認,追求溫暖的感覺。
他讓他知道原來沒人喜歡活在他人的陰影之下,沒人喜歡一直聽那些所謂的“高談闊論”。
他讓他知道原來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都在尋找聽眾。
他讓他知道原來不需要字字珠璣才能被別人喜歡。
他讓他知道原來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原來做自己想做的事能那麼幸福。
他讓他知道原來我們還有著掀桌的權利,隱藏
在心底的自己,也是自己的一部分。
這世界竟然如此簡單?
這世界竟然真的如此簡單。
風過留聲,雁過留痕,他也應該留下屬於自己的故事。
狐狸能夠明白「狂信徒」絲毫不作隱藏的意圖,但他甘願變成那樣,他甘願去殺死王羽,用對方精彩的履歷補全自己二十五年的空白,成為「清道夫」。
所以他對於對方的誘導,對方的脅迫,心底並不抗拒,他知道,對方只是在幫他殺死了過去懦弱的自己。
“王羽!你為什麼不願意乖乖讓我殺死?和曾經的我一同逝去……你為什麼不願意成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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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終於走到了奉君的面前,他居高臨下看著故作驚慌,摔倒在地的青年,再度嘶吼出聲。
青年並不言語,而是連爬帶滾的到了巷口外的世界。
狐狸手中拿著滴血的刀,甩了甩頭,讓眼前的模糊散去,然後便再度追了上去。
光芒,刺眼的光芒。
他方才踏出小巷,便感受到了一股難言的光芒。
它不屬於高懸於天空的太陽,而是來自人們目光凝成的視線,如同聚光燈一般的視線。
這就是自己想追尋的啊。
果然,原來他也能成為主角,享受眼下眾生的凝視。
狐狸咧開了嘴角,張揚的幅度,配以身上的鮮血,讓此刻的他,像極了一名貨真價實的變態殺人犯。
他用著一生中最大的力量緊握手中的刀,向著地上的奉君猛地刺去。
青年像是受驚了一般,他扭動身軀,躲過刀刃,而後彷彿在無意間,將狐狸一同攬到了地上。
兩人再度開始了纏鬥,只是這次換到了地上進行。
在這期間,狐狸發現自己緊握的刀,又一次被對方奪去,很簡單,很輕易的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的被奪去。
他自己所攜帶的利刃再次劃到了自己的身上。
強烈的痛感,讓狐狸從成為主角的幻覺中脫離,他開始一隻手握住對方握刀的手,一隻手去尋找那個啟動炸彈的按鈕。
為了避免一切的風險,
他放棄了在奉君常走的小路上放置炸彈,而是綁在了自己身上。
狐狸相信這一點對方絕對注意到了,青年的每一刀都是穿過炸彈的縫隙,向他的肉體刺去。
不好的遐想往往會成為現實。
“你在找這個嗎?”
狐狸方才去伸手尋找那個按鈕,便聽到了青年的聲音,那是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帶著戲謔的極輕聲音。
驚慌開始爬滿他的面容。
他本以為自己有著機會,但青年帶給他的卻是絕望,深層的絕望。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會這麼大……」
狐狸此時的手已經觸及了原本放按鈕的口袋,那裡和他此時的頭腦一般,空空如也。
「……他不會按下的,這樣他也會死。」
狐狸腦子中的空白因身上的疼痛而散去,新的念頭冒出,他咬著牙開始再次搶奪原本屬於自己的刀。
他還有機會。
“給你個機會怎麼樣?告訴我「狂信徒」是誰,我放過你,今天這件事後,你也該知道我們的差距了。”
青年的話語如同帶著魔鬼的語調,在最恰當的時刻說出,撬動著狐狸本就不算堅定的心志。
一面是近乎毫無可能的新未來與就在眼前的死亡。
一面是充滿誘惑的迴歸曾經的生活與活著。
他不想死,但也不想迴歸曾經的生活。
「不,這件事後,我就算活著,也會遭受法律的制裁,改變原有的生活軌跡……選擇活著,同樣是新的未來。」
狐狸在那剎那動搖,自己與自己再度分離。
“呵呵,你不會信了吧?我是開玩笑的啊,事情總是這樣的,只有當你真正感受到對死亡的恐懼,你才會學到要珍惜生命,最後看一眼這個世界吧。”
青年似乎注意到了對方的情緒變動,用著同樣極輕的語調緩緩說道。
羞恥與怒火再度佔據了狐狸的心間,再度堅定了他要與對方魚死網破,但此時卻是來時已晚。
青年帶動著他的身體一同滾向了不遠處的大道,滾向了絡繹不絕的車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