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妮曾經來過橡樹大街？
她是被吸引來的？還是來找誰？
何奧的思緒快速運轉，他選了一瓶水，“老闆，這個多少錢啊？”
“五塊，”老闆看了一眼何奧，“小夥子若丹語不錯嘛。”
“剛學，還不太熟練，”何奧付了錢，揮了揮手裡的水，“謝謝老闆了。”
然後他轉身走向街道盡頭。
這個時候，一個青年走了過來，他長著提亞帝國的相貌，操著一口流利的提亞語，用提亞語問老闆要了一包煙。
他抽出一支煙點在嘴上，看著何奧消失的背影，低聲思索道，“那個人······”
“一共五十，那個人怎麼了？”
老闆疑惑的看了一眼。
“他的背影好像那種電視裡的英雄啊，”
澹澹的煙氣掩蓋了青年的面容，他笑了笑，“可惜英雄都是活不長的。”
他隨手抽出五十的紙幣，丟在地上，抽著煙走回了橡樹大街深處。
老闆蹲下身子，撿起了地上的錢，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放進了錢箱子裡。
他抬頭看了一眼攤位上貼著的‘如遇可疑人員請立刻聯絡······’的告示，伸手直接撕了下來，墊在屁股底下。
——
維蘭特街
這是埃倫市南城偏西的一條老街，李樂所確定的拉妮和蓋德的共同‘秘密’所在的區域，就在這條街附近。
兩人進入這一片區域的時候，基本上都會進行化妝遮掩，而且並不會同時進入這一片區域。
維蘭特在若丹語裡是梔子花的意思，這裡也是埃倫市最亂的街道之一，混雜著各種三教九流的人，李樂的人在這裡並不能完全施展開來。
而且拉妮和蓋德的反偵察能力很強，所以李樂幾次派去調查的人每次都跟丟了。
再之李樂也並不太敢暴露自己的存在，畢竟研究院在這邊勢力並不強，他做所有事情都需要謹慎行事。
而這兩人實際上也沒有威脅到研究院的利益，所以李樂也沒有花更多的心力去調查這兩人的秘密。
這也導致了何奧拿到的資料裡，並沒有這兩人秘密的詳細資料。
雖然透過資料和前面的調查，何奧現在已經對於兩人的秘密有了大概的猜測，但是他還是需要獲得一個確切的答桉，看看有沒有其他的線索。
找李樂費些時間應該也能調查出來，但是調查這種事，找地頭蛇或許更加靠譜。
越是混亂的地方，越是有隱形的秩序，總有站在陰影裡的人維持著這種混亂的秩序。
所謂混亂，只是這裡的人不服從明面上的秩序。
何奧拿起手機，給憲兵隊長打了個電話。
過了半個小時，一個身材乾瘦，兩邊頭髮剃光，中間頭髮豎起，側臉上有傷疤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看著何奧，笑著打了個招呼，“是何奧小哥嗎？安特威隊長的朋友？”
安特威就是憲兵隊長的名字。
何奧看了一眼這個男人，輕輕點頭。
“安特威隊長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男人笑了笑，走到何奧身旁，他拿出一支煙，看了一眼何奧年輕的面龐，又收了回去，輕笑道，“你是來找人的？”
何奧把拉妮和蓋德的照片給男人開啟看了看。
“喲，小情侶嗎？”
男人笑了笑，“這事交給我了，在維蘭特，想找某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就像是在大海里找一滴水一樣麻煩，但是找這種看上去就是正經人家的人，就像在淤泥裡找一朵蓮花一樣簡單。
“兄弟，留個聯繫方式，你等我一會兒。”
何奧拿出剛剛在路上新買的一臺本地手機，和男人交換了聯繫方式。
之後男人就離開了。
而何奧在附近的轉悠了一圈，開啟手機，定位到特倫克區域附近，開始搜尋這個區域的資料。
特倫克區域就是李樂確定的世界樹若丹分部所在的區域，這個區域很大，面積數十平方公里，而世界樹在這邊的人應該並不多，在分部的核心成員應該更少，分部也不會太大。
所以想要在這個區域裡找到世界樹的分部，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奧迅速的翻動著頁面，瀏覽關於特倫克區域的標誌性建築，以及各種街道的介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大概在分開兩個小時之後，那個乾瘦男人聯絡了何奧。
何奧和他在維蘭特街道的入口相見。
“兄弟，找到了，”乾瘦男人叼著煙，笑道，“你要找的這兩個人還挺會喬裝的，花了我一點功夫，不過他們的氣質實在太惹眼了，就像黑夜裡的燈光一樣明亮，過於引人注目，有不少翻高頭的兄弟盯上了他們。
“不過那兩人已經有一兩天沒出現了，他們的房子倒是還沒退，你要去看看嗎？”
翻高頭這個若丹詞語在詞典裡有，指那些翻進別人屋裡行竊的小偷。
“那就辛苦你了。”
何奧從口袋裡拿出一卷紙幣，隨手揣進了男人的手中。
“不辛苦，大家都是朋友嘛，應該的。”
男人一邊笑著回應，一邊自然的把錢揣進自己口袋，他臉上的笑容更加和煦了幾分，“他們房子就在前面那棟樓裡，兄弟你跟我來。”
說著，他就帶著何奧往街道深處走去。
何奧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走了大概十幾分鍾，進了一棟老樓，停在了五樓最裡側的房間門口。
男人直接從腰間摸出一把鑰匙來，插進了鑰匙孔，然後回過頭對著何奧笑了笑，“我有時候也做一些‘中介’的活計，幫人出租一下房屋，或者‘打掃’一下房屋，畢竟有些租客並不那麼樂意搬走，”
他回頭對何奧笑笑，“這間屋子正好在我的業務範圍，說起來這間屋子的租期昨天就到期了，今天正好該清理，這邊都是這樣，房租按周付，沒有人知道自己下一週還能不能活著。”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屋內。
暖白色的燈光照耀著整潔的地板，均勻的光輝灑在屋內溫馨的裝飾上。
“喲，他們還換了燈泡，貼了地板，這在維蘭特可不常見，”
乾瘦男人四下打量了一眼，笑道，“這小情侶還挺會過日子，他們該不會準備在這裡長住吧？”
何奧的目光也越過門扉，進入了屋內。
這只是一個一室一廳的小公寓，但是整個公寓打理的異常的整潔。
嶄新乾淨的地毯，纖塵不染的桌面，無不說明著這間屋子曾經的居住者花費了很多心思照料這裡。
哪怕幾天都沒有人回來過了，但是這裡依舊如同主人剛離開一般。
“兄弟，你要進來看看嗎？”
男人走進了屋子，回頭看了一眼何奧，輕聲問道，“你要是不進來，我就正好把這些東西收拾收拾扔了。”
何奧跟著男人走進了屋子。
客廳裡的裝飾很簡單，入門的鞋櫃上放著一張情侶親密的合照，是拉妮和蓋德的照片。
如同李樂所猜想的那樣，這兩人就是秘密情侶。
一般來說，這種異國的情報人員之間，都是不允許戀愛的，這樣很容易因為其他因素而干擾了任務。
何奧繼續往裡走去。
雖然整個屋子都看的出很明顯的用了心裝飾，但是實際上在這個屋子裡的東西並不多，餐桌後面的牆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照片板，上面用圖釘釘著各種各樣的兩人約會的照片。
而在照片板後面，則是有些老朽的牆壁，這是屬於這個屋子本來的色彩。
客廳裡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東西，何奧臥室門前，推開了臥室門。
臥室的裝修比客廳還要更加溫馨一點，這個臥室帶有一個大陽臺，明亮的日光透過陽臺照耀在陽臺前的一個小矮桌上。
混亂的稿件和照片亂糟糟的堆疊在桌子上。
何奧直接走到了桌子前。
桌面上擺放著許多照片，旁邊還擺放著一臺塑封機。
這些照片大多數都被用塑封膜塑封起來，以便於長久儲存，每張照片後面，還有一行行用黑色墨筆寫的文字。
這個文字既不是提亞語，也不是若丹語。
何奧開啟翻譯軟體，掃描了一下照片後的文字。
識別出來是尹卡共和國的語言。
何奧拿著這些照片，一張張的翻開閱讀起來。
照片的畫面大多數都是拉妮和蓋德兩人約會的場面，還有一些蓋德給拉妮拍攝的照片，而後面的話語則是類似於日記一樣的紀念文字。
這些照片後面的文字基本都是在描繪兩人的感情進展，並不算什麼有效資訊。
不過何奧發現，在早期的照片裡，蓋德和拉妮的個人照片偏多，而這些照片的背景中，有一棟高樓頻繁的出現。
那棟樓何奧剛剛才看過資料，是埃倫市電視塔，是特倫克區域的地標建築之一。
何奧把有電視塔和相關地區場景的照片都挑選了出來，平鋪在桌面上。
李樂給出的情報資料顯示，拉妮和蓋德兩人偽裝的身份完全不一樣，而且一個在西邊，一個在東邊，日常生活中是完全不可能接觸到的。
早期兩人還沒有完全確定戀愛關係的時候，唯一能讓他們互相‘相遇’的地方，就只有一個——他們的共同工作場地，世界樹的若丹分部所在。
根據這些照片拍攝的角度，何奧開始大概估算照片拍攝地與電視塔的距離與方向。
他迅速在腦海中構建好大概的立體模型。
然後他開啟地圖街景，開始順著自己構建的模型尋找拍攝點所在。
線上地圖上的埃倫市街景已經是差不多五年前的模樣了，不過這五年裡，埃倫市基本上沒有什麼變化，所以何奧還是很輕易的找到了照片拍攝的大概區域。
扭克街附近的兩三條街道。
所有的拍攝點都分散在扭克街周圍較遠的區域，而正中心的扭克街卻並沒有留下任何的照片。
兩人不太可能在若丹分部門口拍照，還是要離開一定距離才拍照。
所以何奧推測，世界樹的若丹分部，大機率就在扭克街以及附近的一些建築中。
何奧把這些照片收了起來，整齊的擺放在矮桌上。
不過他卻並未離開，而是短暫開啟超憶，目光掃過了整個屋子。
拉妮之死還有一個疑點沒有解開，她為什麼要‘逃跑’？
在那個影子靠近之前，除了有些恐怖以外，是沒有任何危險的，而且當時也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獻祭，那天夜裡死亡的人，基本上都是毫無察覺的死在了家中。
那麼拉妮是如何察覺到神明力量的危險的？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會被‘追殺’的呢？
很快，何奧就就在床頭的枕頭上發現了並不均勻的凸起。
他走到床頭，摸索了一下，然後拉開了枕套的拉鍊，從中間取出了一疊空白的照片。
這些照片並沒有塑封，一些照片的邊緣沾著乾涸的血跡。
剛剛何奧掃過屋子的時候，已經檢查過了，這整個屋子都很乾淨，並沒有留下鮮血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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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血跡只能來源於其他地方，這些照片可能原本並沒有放在這裡，而是從其他地方帶回來的。
這些照片的背面用潦草的筆記寫著一行行的文字。
[今天分部有些不太對勁，所有人的眼神都有些奇怪，他們昨晚上在群裡說天空發出了詭異的聲音，但是我今天問他們，他們卻全都說不知道，明明聊天記錄都還在，不知道部長召集我們幹什麼。]
[不行，我要給拉妮打個電話，讓她不要過來了，情況有些詭異，我好像落入了一個漩渦，我得把這些記下來。]
[他們都瘋了！他們在祭拜什麼！赫翰被他們抓走了！]
[那團血肉就是赫翰嗎？該死，所有的出口都被堵住了，我感覺有什麼恐怖的東西正在靠近，他們邀請我加入祭拜，我應該怎麼辦，赫翰已經死了，不參與，下一個就是我了]
[沒有訊號了，部長似乎還在試圖召集那些流落在外面的人回來。]
[在窗戶邊上看到了拉妮，該死，上帝，不要讓她進來。]
[拉妮走了，好消息，但是她離得這麼近，不會也受那個東西的影響吧，我不想參加那種詭異的祭拜了，我感覺自己正在變得不像自己，它距離我越來越近了。]
[我知道了，這種祭拜是某種類似於那種古典宗教儀式一樣的東西，所有參與這個儀式的人，都會加速被那東西侵蝕，它距離我越來越近了，完全靠近之後，我會變成什麼，赫翰一樣的一團模湖的血肉嗎？]
[傑諾森死了，他說他夢到了那個影子貼在了他的後背，該死，參加這個祭拜果然也會死，只要那個東西靠近，我們都會死。]
[副部長過來跳舞了，她那麼冷酷的人，跳舞居然這麼好看，但是看過舞蹈之後，那個東西靠近的速度更快了。]
[我好像失去了很多記憶，我記不清楚我剛剛都幹了些什麼，那黑影靠近我了，但是我好像沒死。]
[偉大的￥&*&**&%￥#！您是永恆黑夜的主宰！]
到這裡，沾血的照片就沒有了，何奧手裡只剩下最後一張顏色與其他照片不同的乾淨的照片。
他把照片翻了過來，注視著其中的內容。
最後寫下照片背後文字的人似乎精神狀態已經不太正常，他的字跡已經潦草的幾乎無法辨認，何奧只能臨摹下來，用手寫輸入翻譯軟體，嘗試著翻譯，
[該死······拉妮也被他們引誘過來了······她被欺騙了······趕走了拉妮······好多人······他們今天引誘了好多人······死的人越多，那東西降臨的速度越快嗎······我應該要死了······拉妮······快跑······快跑······離開南城······]
[不行······我不能留在這裡······總部聯絡不上，通訊被部長掐斷了······月光還有C級······我要去找月光······]
整段文字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
之後的內容，應該就是留下這些照片的人把照片藏了起來，離開了這個屋子。
然後他再也沒有回來。
這些文字應該是蓋德留下的。
如同何奧所推測的那樣，世界樹若丹分部果然出問題了，從這些文字中描述的內容來看，若丹分部的部長應該確實被汙染了。
同樣，這些文字驗證了何奧的一些猜測。
蛻影俱樂部的‘儀式’能夠加速夢中陰影的靠近，原始教會並不主動殺人，他們只加速夢中陰影的靠近，這些無辜者會直接成為那位‘神秘之影’的‘祭品’。
而吸收了這些生命之後，神秘之影的降臨速度會加快。
不過陰影完全靠近之後，並不一定會成為‘祭品’，一些有‘資質’的人會被神秘之影轉化成自身的‘僕從’，蓋德就是這樣的人。
拉妮在大前天晚上被引誘去了俱樂部，在那裡遇到了已經轉換成‘僕從’的蓋德，喚醒了蓋德的部分自我意志，然後被蓋德趕走了。
從橡樹大街出發，離開南城的直線最短距離要經過武館附近，所以拉妮倒在了武館附近，她聽從了‘男友’的話，一路向南城外跑去，但是她最後並沒有離開原始教會的掌控。
從黑影的表現來看，她一直在原始教會的控制中，或許早就被儀式影響了，所以蓋德其實並沒有救下自己的女友。
蓋德自己也提到，拉妮被欺騙了。
不過這件事暴露出來另外一個問題，拉妮沒有睡覺，一直在逃跑，但是依舊死亡了。
所以‘陰影’並不只是在夢中靠近，它一直在靠近，只是在夢中才能觀測到它。
這些都是何奧到來前發生的事情。
蓋德聯絡不上世界樹總部，想要去找月光求助，但是他最後失敗了，變成了在蛻影俱樂部門口‘迎賓’的傀儡。
看到何奧手中帶有血跡的照片，站在何奧身後的乾瘦男子似乎明白了什麼。
他拿了一支煙，叼在嘴上，緩慢的用打火機點燃，“在這座城市就是這樣的，你永遠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下個星期，所有人都是一樣的，王國時代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澹澹的煙霧瀰漫在房間裡，“我過兩天再來打掃這個屋子吧，或許會有人想得起他們，過來收走屬於他們的東西。”
“會有的。”
何奧把手中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轉身向門外走去。
“兄弟，你現在準備去哪兒？”
乾瘦男人跟在何奧身後，伸手拉上了房門。
何奧扭頭看了他一眼，將手機放進口袋裡，
“去讓一些人能活到下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