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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燃燒的海洋(七)

廣州號。

許凡看完電報,摸了摸下巴,露出一絲笑意。參謀長李天林接過來,生怕看漏了什麼一般又看了一遍,然後笑著傳給了各參謀。

作戰參謀張志武接過來又看了一遍,如釋重負地長出一口氣,臉上的喜悅再也壓抑不住:“贏定了……元帥,這一次是決定性的勝利從此之後,西太平洋帝國再無敵手,就算是英國人也難有作為了即使美國的大白艦隊想玩點花樣,憑藉機動艦隊的強大實力也無可畏懼……”

“志武,別忘了眼前的敵人。”副參謀長蕭楚河說著,臉上卻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日本人這六艘戰列艦如果逃回本土,終歸對下一步的作戰有很大威脅。”

“必須攔截住東鄉,這一次,務必要爭取全勝。”參謀長李天林躊躇滿志地說道,“徹底消滅了敵聯合艦隊,日俄兩國就再沒有什麼遮羞布,只能乖乖認輸”

“什麼俄國海軍,七天訓練法……”剛剛從海大畢業的作戰參謀馬躍民哼了一聲,“在帝國海軍的堅船巨炮面前,註定只有灰飛煙滅一個下場。這一次,那些列強觀察員不知道會如何大驚小怪了。”

“我機動艦隊在戰場偵察,機動力,火力,戰術,各兵力配合各個方面都佔據了優勢,獲勝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如果不能獲此大勝,那反倒要好好檢討一下。”一直沉默不語的許凡甫一開口,眾人就全都把目光轉移了過來,表情也馬上變得恭敬而嚴肅,“好啦,大家都做的不錯,倒是本隊的戰績有些乏善可陳了……就算把馬卡洛夫的坐艦算上,廣州和溫州兩艘寄予厚望的不沉之艦隻打沉了區區一艘戰艦,倒是被兩艘溫州級和薩鎮冰的兩艘豹子搶了先。林凱仕運氣好,對上的戰艦基本是薄皮大餡,現在更是戰績彪炳。再這樣下去可不行啊,諸位……”

許凡的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卻很快收斂了起來:“好了,就是現在,全隊右轉四個羅經點,搶佔t字頭今天,所有的日俄戰艦都要撂在這裡”

狂熱的歡呼響徹艦橋,原本已經非常疲憊的海軍軍人被一股亢奮支撐著,又以更大的熱情投入了工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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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摩號。

經過長時間的炮戰,空襲,迭遭打擊之下,這艘美製戰艦的傷勢已經非常沉重。全艦四座主炮塔只剩下兩座正常射擊,船體進水超過四千噸,最大速度驟減至十六節,官兵傷亡超過五百人,前主桅岌岌可危,副炮損失殆盡,現在華軍許凡的六艘戰艦和許波的兩艘戰艦都把火力集中在薩摩號和其後的安藝號,尤其是薩摩號,華軍五顏六色的爆炸水柱(為了方便觀測,華軍不同戰艦的炮彈分別採取了不同顏色的發煙劑),彷彿下一刻就要把這艘戰艦徹底淹沒。

龐大的戰艦之上,到處都是硝煙和烈火,堅固的檜木甲板儘管用矽膠浸透,卻依然難以抵禦猛烈的爆炸和高溫的烘烤,早已七零八落。甲板上,鋼板被洞穿,又被下面猛烈的爆炸向上掀起,繼而被烈火焚燒捲曲。白磷和鋁熱劑混合的縱火劑,把戰艦的很多鋼結構燒成了白色的脆鐵。

來自空中和海上的反覆襲擊,讓戰艦的人員傷亡慘重,損管隊和擔架隊更是傷亡過半。按照日本海軍的習慣,戰鬥之前,戰艦的火頭軍捏製好了大量的壽司和飯糰,送到各個戰位,讓官兵們可以隨手食用。激戰正酣,很多官兵來不及吃飯就已經命喪黃泉,戰艦上隨處可見染血的飯團子,碎裂的壽司,混雜著血泥。…,

饒是如此,堅韌頑強的日本海軍軍人依然在浴血奮戰。軍官們頭上綁著白布條,揮舞軍刀指向目標,彈藥手們冒著橫飛的彈片用手推車把炮彈送到各個炮位。一個人倒下,馬上就會有一個人默默地頂上去。

司令塔。

“敵戰列編隊向右舷急轉,似乎要搶佔我方t頭……我艦艦首中穿甲彈一,進水了,目測屬於二號損管區……腫部中穿甲彈一,近失彈二,四號損管區,進水的速度很快,我已經感到船體傾斜…”

傳聲筒中傳來後桅觀察所瞭望員的吼叫,東鄉平八郎臉色陰沉,雙手的手掌糾結在一起,表情越發凝重。

“現在就看我艦和對面許凡的坐艦誰先倒下。”島村速雄喃喃自語,“大家都是同一類人……三名將之戰,馬卡洛夫上將已經只能旁觀,現在就剩下東鄉閣下您和許凡元帥了。”

“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不公平。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敵軍掌控之下,敵人消滅了第二艦隊讓我們缺乏快速裝巡兵力,敵軍整個編隊速度快火力猛,戰艦防護也很強,大部分都超出了我方戰艦一個世代……”秋山真之臉色蒼白,“他們在輕型戰艦之上,無論是造艦思路還是運用策略都超過我們太多,壓倒性的輕型兵力,速度快,火力猛,有兇猛的雷擊能力,可以控制住整個戰場的局勢,並且一艘艘敲掉我們的落單戰艦,讓本方主力進退自如……現在每一分鐘的時間都是寶貴的,如果我們不能在北面華軍主力南下之前首先打沉許凡的坐艦,殺出重圍,艦隊就要全軍覆沒……”

“右轉兩個羅經點,全隊跟隨旗艦。”東鄉平八郎說道,“繼續集火射擊敵先導艦”

正在這個時候,瞭望員帶著驚恐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一號主炮塔,中穿甲彈一,爆炸了烈火熊熊危險”

秋山真之的心臟猛地攫緊,幾乎是直接撲到舷窗前方,著了魔一般看向艦首方向。

戰艦劇烈地搖擺,一號主炮塔方向已經是火光衝天,煙塵柱足足有八九十米高,秋山真之雙腿發軟,幾乎要支持不住

薩摩號一號主炮塔。

隔壁的二號主炮塔在之前的激戰中連遭重創,尤其是先挨了一枚航空炸彈,後來又有一枚穿甲彈自舷側上部裝甲帶殺入,一舉擊穿原本已經捱過一枚穿甲彈的炮塔座圈,見勢不妙的日本炮長立即透過傳聲筒命令下部彈藥庫水兵開啟注水閥門,對彈藥庫注水,總算沒有發生爆炸。

為了盡快恢復火力,二號主炮塔已經進行了排水作業,損管隊員也在緊急搶修炮塔基座部分,準備重新增派預備炮兵恢復射擊。

一號主炮塔和尚完好的三號主炮塔,幾乎已經是薩摩號的全部火力。為了提高射速,投射更多的火力,也是在之前一系列決死口號的激勵之下,日本炮組成員已經拼出了最後努力。激戰良久,這些人早已筋疲力竭,完全靠著狂熱的鬥志和某種信念的支撐繼續著苦戰。下部彈藥庫的彈藥手,為了加快提取速度,從彈藥筒中取出了很多藥包碼好,和上部彈藥庫之間的防火門也沒有關閉。

當華軍廣州號三號主炮塔發射的一枚三o五穿甲彈以七十度角貫頂而入之時,炮室之內臉色漲紅的日本炮手們正喊著號子推送藥包。

一聲巨響。

炮塔內頓時慘不忍睹,炮室內的日本炮兵在巨大的爆炸力之下血肉橫飛,化作血糊糊的肉泥飛濺在四面的牆壁之上。高溫和烈焰點燃了炮室內的發射藥包,烈焰熊熊,並進而引發了彈藥殉爆。…,

更恐怖的是,這一股夾雜著巨量燃燒物的颶風,以狂暴的衝擊力順著傳送筒和開敞的防火門捲入了下面的彈藥庫,敞開存放的藥包立刻被點燃,接二連三地發生閃爆,而狂暴的衝擊之下,下面的彈藥手早已是慘叫連連,非死即傷

一號彈藥庫頓時如同火山爆發一般,高溫和烈焰點燃了一個個藥包,甚至開始引發炮彈殉爆,苦味酸炸藥的敏感和縱火特性,在這一時刻顯露無遺。

位於一號主炮塔彈藥庫和二號主炮塔彈藥庫之間的裝甲板,在無比猛烈的爆炸中被衝開,颶風卷著烈焰洶湧而入,正在搶修的日本水兵頓時傷亡慘重。

就在最為危急的時刻,一名重傷的下士用盡最後的力氣,轉動了注水口的閥門。二號炮塔底部彈藥庫的注水口被開啟,海水洶湧而入,逐漸淹沒了火焰,又淹沒了爆炸中一號彈藥庫,淹沒了重傷垂死和已經死去的日本軍人。

不過,薩摩號已經遭到重創。

彈藥庫的爆炸,損毀了彈藥庫底部鋼板,並且動搖了戰艦的龍骨。在猛烈的衝擊之下,薩摩號劇烈搖動,堅固的整體結構也開始了斷裂。海水從底部,以及被爆炸重新破壞的舷側破口洶湧而入,戰艦快速下沉。儘管已經動員了一切力量進行排水,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水線一寸寸地抬高。

薩摩號司令塔。

艦長三須宗太郎淚流滿面:“司令官閣下,本艦沉沒已經難以避免。懇請司令部轉移到其他戰艦,本人將奮戰到底,與艦同沉”

東鄉平八郎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嘆了口氣:“宗太郎,請振作起來。戰艦沉沒,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船沒了可以再造,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司令官閣下,我意已決。”三須宗太郎搖了搖頭,神色堅毅,“薩摩號是帝國海軍的光榮與驕傲,身為第一任船長,絕不能拋下戰艦苟且偷生。閣下,求您了”

東鄉平八郎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吧,既然如此,就請全力搶救軍艦,薩摩號就交給你了……請放心,如果此戰戰敗,我會前往九段坂和你重聚的。”

“司令官,請允許我也留下來”艦隊作戰參謀山下源太郎淚流滿面,“我也要和旗艦死在一起不才在下被國家養育多年,現在能夠報答國家和天皇陛下的,也只有區區賤命以在下和同仁們的一腔熱血,也許就可以感動天照大神,為日本再次降下神風”

山下源太郎環視全場,神色淒涼之中又透出了狂熱:“諸君,即使我們的戰艦最終無法搶救,可我們也依然要如同櫻花凋落一般,毫無留戀地為國奮戰捐軀啊請你們記住我們今天的犧牲,以更大的勇猛打擊敵人,保衛日本拜託了”

全體軍官,此刻都深深伏地身子,很多人早已熱淚盈眶:“拜託了”

東鄉平八郎環視全場,又轉向島村速雄,聲音平靜:“參謀長,司令部如何轉移?現在中國人還在密集射擊,而我們的輕型戰艦早已被中國人消滅得差不多了,殘餘艦隻也被驅趕得比較遠。北面是許凡元帥,南面是他們的快速編隊,請問司令部如果想要轉移,貴官有何妙策?”

島村速雄一愣,思索片刻之後說道:“我們可以打出停航旗,先脫離主戰場,中國人……許凡元帥是海軍宿將,想必會依照海戰慣例不予攻擊的。另外可以呼叫驅逐艦部隊趕快靠上來接舷……如果實在來不及,先上內火艇吧。”…,

東鄉平八郎皺了皺眉:“內火艇嗎?如果薩摩號停航,中國人就會把炮火轉移到安藝號,如果司令部乘交通艇向安藝號轉移,如何躲避過密集的炮火?那可是十二寸巨炮的炮火。另外,戰列艦行進中的浪太大了,直接接舷的話,交通艇能否承受?”

“司令官,無論如何,只能一試了。”秋山真之說道,“如果安藝號太危險,就轉移到三笠號。現在中國人的編隊已經超越到了東面,我編隊右轉之後,在西面構成了背敵面,後面的驅逐艦可以儘快跟上來……但最重要的是,司令部必須轉移。”

“艦隊也好,海軍也好,帝國也好,一切的重任,在您的肩上。”秋山真之深深一鞠躬,“請為了日本,帶領大家堅持下去。拜託了,司令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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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

薩摩號之上,自願留下來與戰艦共存亡的水兵們已經放棄了徒勞的努力,全體聚集到尚且浮在水面上的左舷甲板,對著後桅之上迎風飄揚的旭日軍旗,軍姿筆挺,肅立敬禮。

“感謝各位一直以來的艱苦努力,多謝啦。”艦長三須宗太郎深深一鞠躬,“與各位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到一年,但各位恪盡職守的精神,為國家和天皇陛下盡忠的勇氣,都令在下感佩不已。今天,不才在下,能夠和諸位一起為帝國捐軀,為大東亞聖戰的王道事業獻出生命,是在下的光榮。多謝啦”

“敬禮”

海風之中,歌聲雄壯威武:

“見よ東海の空あけて

旭日高く輝けば

天地の正気溌剌と

希望は躍る大八島

おお晴朗の朝雲に

聳ゆる富士の姿こそ

金甌無缺揺るぎなき

わが日本の誇りなれ

起て一系の大君の

光と永久に戴きて

臣民われら皆共に

御稜威に副わん大使命

往け八紘を宇となし

四海の人を導きて

正しき平和うち建てん

理想は花と咲き薫る

いま幾度かわが上に

試練の嵐哮るとも

斷乎と守れその正義

進まん道は一つのみ

ああ悠遠の神代より

轟く歩調うけつぎて

大行進の行く彼方

皇國つねに栄あれ。”

旭日軍旗被緩緩降下桅杆,三須宗太郎接過疊得整整齊齊的軍旗,把自己牢牢地捆束在了後主桅之上。旁邊的山下源太郎熱淚盈眶,抱住三須宗太郎:“三須學長”

“山下,能夠死在一起,不枉江田島海校的情誼。身為海軍,與心愛的戰艦死在一起,光榮吶。”三須宗太郎坦然一笑,“好啦,源太郎,九段坂見。”

“九段坂見”

一聲可怕的龍骨斷裂聲傳來,巨大的薩摩號折斷為兩截,沉下海底。落水的水兵們在漩渦之中手拉著手,臉上帶著解脫的笑容,消失在了驚濤駭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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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內火艇上,眾人肅然敬禮,神色複雜。

財部彪海軍中佐死死地抱著天皇御像,淚水汩汩而下。

秋山真之雙手合十,表情虔誠:“……佛復告阿難。但自觀身。善力自然。正念自然。解脫自然。何以故。譬如有人精進直心得正解脫。如是之人不求解脫。解脫自至……佛告阿難。世間眾生不得解脫。何以故。一切眾生皆由多虗少實。無一正念。以是因緣……”

“大家都會獲得超度吧。”薩摩號瞭望員百武源吾中尉喃喃說道,“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在黃泉相見了。”

“打起精神來,大家。”島村速雄拍了拍手掌,“我們馬上就要到安藝號,與敵人奮戰到底。請務必記住,最後的勝負在於我們能否堅持”

“三笠號嗎……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回到原來的司令部了。”加藤寬治海軍中佐喃喃自語,“真希望有中國人那樣堅固敏捷,火力強大的戰艦。哪怕只有兩艘,也許整個海戰的局面,不,整個戰爭的局面就不同了吧。”

“不,寬治,戰爭的勝負,實際上早已註定。”秋山真之搖了搖頭,“帝國海軍的鐵甲艦全都是外購,而中國人的主力戰艦卻已經是自己建造了,而且水平還要超過歐美。這就是差距啊……工業化國家之間的比拼,最終是工業水準,是技術水準。中國人,早已遠遠走在了我們的前面,即使取得一場戰鬥的勝利,也改變不了戰爭的結局。這場戰爭,我們,輸在了起跑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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