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冬至自是也沒有特意看她，但她也在他的視線所及範圍之內，此時的他說不出心裡是個麼滋味。
那般旁若無人地吃自己的番薯，那般當他不存在一樣自在，是他從未見過的，其實，就算剛剛笑得那般燦爛地跟他打招呼，他也沒感覺到有絲毫從前的那種討好，感覺到的，只有謙遜有禮，和淡漠疏離。
人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以前吧，他恨不得她永遠在他眼前消失，如今，他竟然特別想搞清楚，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一直走了好久，三人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有牛蹄聲噠噠。
大概是覺得這樣有些尷尬，前面趕車的林大華最終打破了沉默，“咳咳”清了兩下嗓子，“小丫，聽我娘說，你去瓦市賣東西，賣麼事呢？”
“賣天天橡上。”張小丫回得快且乾脆。
林大華跟顧冬至皆是一怔。
“天天向上？”林大華更是懷疑自己聽錯了。
“嗯，是的。”張小丫朗聲回道。
林大華便笑了，回頭瞅了眼她，“這世上還有‘天天向上’這東西？吃的，還是用的？”
張小丫眉眼一彎，俏皮道：“你猜！”
林大華被她逗樂了，低笑出聲，搖搖頭：“猜不出。”
張小丫卻也不打算告訴他，但笑不語。
見如此，林大華也沒再追問，心想，反正一會兒賣的時候就知道了。
一旁的顧冬至心裡就更不是個滋味了，他插話也不是，不插話坐在那裡又像個傻子。
而且，這打啞謎是防他吧？她和林大華都是去瓦市賣東西，林大華遲早知道她賣的是何物，沒必要藏掖著不說，只可能是不想讓他知道。
心裡冷哼，他還真不稀罕知道呢，用腳趾頭想想都能想到，爹死娘弱，又幾乎淨身分家，能拿出麼事好東西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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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了一眼張小丫面前那個用布蓋得嚴嚴實實的竹籃，顧冬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扭頭看向別處。
天越走越亮，到達鎮上的時候，朝陽已有半丈高了。
顧冬至先到，下車的時候，跟林大華再三道謝，末了，也象徵性朝張小丫點了點頭。
張小丫自是不會視若無睹，彎唇頷首回應。
觸及到她嘴角的璀然笑靨，顧冬至又有片刻的恍神，等回過神，林大華已經趕著牛車走遠了。
望著牛車上那個越來越模糊的背影，顧冬至凝了凝眉，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女人了，牙尖嘴利、尖酸刻薄是她，懂理懂分寸、識大體也是她......
“啊嘁，啊嘁！”牛車上的張小丫連打了兩個噴嚏。
俗話說，一想二罵三唸叨，張小丫聳聳鼻子，心道，肯定是顧冬至那廝在罵她。
早知道就不應該給他好臉色看了。
之所以見到他時，會主動跟他打聲招呼，他跟她打招呼時，她也以禮回應，是因為她不想讓他以為，她還對他抱有什麼想法，她想讓他知道，對他，她沒有愛，沒有恨，沒有任何情緒，在她眼裡，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而已。
見到認識的人了，自然會打招呼，認識的人跟她打招呼，她自然要回應。
再說了，她這個人的人生信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今日顧冬至也沒招惹她不是，她也沒必要一副“因愛生恨”的嘴臉，那樣反倒拉賤了自己。
“小丫，那裡就是瓦市了。”林大華揚手一指。
張小丫順著林大華所指的方向看過去。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氣派不凡的青石牌坊，牌坊上面刻著兩個大字“瓦市”，牌坊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哇，好熱鬧。”張小丫心下激動，攥緊了竹籃的提手。人流量這麼大，東西應該好賣。
瓦市裡面商鋪林立，路兩邊擺著各種小攤，吃的、穿的、用的，琳琅滿目，賣什麼的都有，小販的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一個比一個高。
“我們就在這裡賣吧。”
找了好久，總算找到一處空隙，林大華將牛車停下來。
“好。”張小丫迫不及待地跳下牛車，見林大華要搬車上的東西，連忙去幫忙。
一個木案板，板上是盤好的野豬肉，以及豬心豬肺豬肝豬蹄等物，一個小木桶，桶裡裝著豬血，一把菜刀和一桿秤。
好在是野豬仔，小，肉不多，並不是特別重，張小丫還受得住。
牛車停在路上礙事，也擋生意，東西搬下來後，林大華就將牛車牽走系去別處了，與此同時，張小丫幫他將地攤擺好。
林大華很快就回來了，見案板上豬肉、豬肝、豬肺、豬腰子、豬心、豬蹄擺得整齊漂亮，心下歡喜，連聲跟張小丫道謝。
“舉手之勞客氣麼事呀，我還坐你車呢。”張小丫拿早上霍氏給她包番薯的那個帕子揩著手，笑得眉眼彎彎。
小臉正好迎著清晨金黃色的晨曦，明媚得就像是此時那破曉的朝陽，不，比朝陽還要明媚動人幾分。
林大華忽的就燙了臉，一直燙到耳根，連忙低了頭站去攤位上。
張小丫手腳麻利地拿掉蓋在竹籃上的抹布，將裝著橡子涼粉的臉盆端出來。
“這就是‘天天向上’？”林大華盯著那半盆黃褐色晶瑩剔透的橡子涼粉瞅，“吃的？”
“嗯，吃的。”
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見有新攤在擺，不少人會駐足瞅一眼，張小丫便連忙招呼：“好吃的‘天天橡上’涼粉，營養豐富、物美價廉，要不要來一點？”
有人見是聞所未聞過的，立馬走了，也有好奇者，便會多問兩句。
“天天向上涼粉是個麼事東西？”
“它其實就是跟豆腐一樣的東西，但比豆腐更美味，也更營養。”
“當真？”
“千真萬確。”
“買賣全憑一張嘴，你說更美味更營養就真的如此了？我如何相信？”
“您可以買點吃試試，美不美味、營不營養您說了算。”
“那若是吃壞了肚子怎麼算？”
“不會吃壞肚子的。”
“你說不會就不會？吃的東西可不像別的，來不得半點馬虎，必須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