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丫頭再也看不到了，封墨竹才將視線收了回來，然後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而去。
過一座橋，再穿過一條小巷，然後再沿著河邊的青石小路往裡走，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盡頭，來到一破舊的農家小院門口。
是這家吧？
見院門沒鎖，他左右看了看沒人，就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大概是聽到了響動，一個六十來歲頭髮花白的老人從屋子裡出來，見到院子裡陡然闖進來一人，還是白紗掩面，大驚：“你是誰？”
封墨竹沒做聲，徑直進了屋。
老人急忙跟在後面：“誒，我說你這人怎麼這樣？你到底是麼事人？青天白日的，私闖民宅嗎？”
來到屋裡之後，封墨竹就抬手扯了臉上面紗，回過身面對著老人。
老人一怔，定定望著他的臉半響，露出震驚的表情：“七王......”
封墨竹連忙豎起食指放到唇邊，朝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對方就將那個還未出口的“爺”字生生吞了回去。
“快十年未見了吧，爺都已經是大人了......”老人聲音微顫，紅了眼眶。
封墨竹笑笑：“陳爺爺卻是一點沒變，還是老樣子。”
“怎麼可能沒變？老咯！”老人嘆息。
這才想起還一直讓人家在站著呢，連忙走到桌邊，拿自己的袖子仔細揩了揩板凳的凳面，示意他：“爺快坐，快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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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墨竹便走過去，撩袍坐下。
“奴才給爺燒點水喝。”
老人提起桌上的茶壺就要去忙，被封墨竹按了手臂：“陳爺爺莫忙，剛在鎮上的茶樓喝了一肚子茶，不渴。還有，這裡沒有主子，更沒有奴才。”
老人深目望了他一眼，只得做了罷，放下茶壺，立在一旁。
封墨竹示意他：“陳爺爺也坐。”
他猶豫了一下，才在對面坐下來。
“爺怎麼曉得我住這裡？”
“聽忠叔說的。我按照他說的找過來，還生怕找錯了呢。”
“張忠？”
“嗯。”封墨竹點點頭。
老人想起來：“前段時間在鎮上我是碰到過他，我問他爺的情況，他說他也不曉得，看來，他騙了我，怕我曉得了，對爺不利。”
“不，”封墨竹輕笑搖頭：“恰恰相反，他是不想將你再捲進這場是非裡面來。”
老人沒做聲，看著他，渾濁的眼睛裡有水花在晃。
“這些年陳爺爺過得好嗎？”
老人“嗯”，啞聲道：“靠打漁為生，勉強度日吧。”
封墨竹環顧了一圈屋裡，入目都是破敗，比他北山的家強不了多少。
也是，一個公公，無家無口，無依無靠，早些年或許還可以用體力賺些錢，如今年紀大了，怕是都難打漁了吧？
當真能勉強度日嗎？他看，難。
“陳爺爺，我此次前來，是有件事要麻煩你。”
老人聞言就起了身：“爺儘管講，只要爺還需要我，只要我做得到，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辭。”
封墨竹笑，揚手示意他坐。
“我想請陳爺爺幫我做一張麵皮。”
老人一怔：“人皮面具？”
“嗯，”封墨竹點點頭，“不需要全臉的，就眼睛以下。”
邊說，他邊在自己臉上比劃了一下，“這以下，另外，不是好臉，是大火燒傷毀容過的臉，疤痕越重越猙獰越好。”
此人是當年他母妃宮裡的大太監，有門不為外人所知的絕技，那就是會做人皮面具。
當年，李代桃僵救他出來，就是此人按照他的容貌做了一張一模一樣的人皮面具，戴在一個跟他年齡相仿、身形相仿的死囚臉上，將他換出來的。
“是爺用嗎？”
封墨竹又點點頭。
“爺為麼事要做燒傷的？那樣貼在爺原本俊美如儔的臉上多影響美觀啊！我完全可以給爺做一張陌生人的臉，無需做火燒疤痕。”
“不行，”封墨竹搖搖頭，“做火燒疤痕有做火燒疤痕的原因。”
那日在山洞裡，他跟那丫頭說的就是自己小時候遭遇大火毀了容的。
“能做嗎？”他問。
“能，爺幾時要？”
“明早。來得及嗎？”
“綽綽有餘。”
當年救他，生死時速，他做了一張跟他一模一樣的臉，只用了一個時辰。
雖然多年未做過了，手生，可還有一下晝，以及一整夜的時間。
“那就勞煩陳爺爺了。”
“爺客氣了，爺能來找我，說明老頭子我還有點用，何來勞煩？”
封墨竹笑，起身，自袖中掏出一疊銀票放桌上：“陳爺爺拿去買做麵皮的材料。”
老人一看，銀票的面值是一百兩白銀，那麼一疊，沒有十張，也有五張。
就算五張，也是五百兩白銀。
是白銀，而不是銅錢。
五百兩白銀！
當年在宮裡當差之時，就算做到了大太監，一月也才一兩銀子，一年十二兩。
五百兩相當於他要幹四十多年。
四十多年？！
老人大駭：“哪.....哪用得著這麼多？”
拿起就要還給封墨竹，被封墨竹止了：“陳爺爺拿著吧，就當是我盡的一份孝心。”
“可這也實在太多了......”他不能要。
無功不受祿。
“不多不多，陳爺爺就莫跟我客氣了，實話跟陳爺爺講吧，這些年我在做買賣，做得還不錯，有錢。”封墨竹笑眯眯道。
老人又打量了一番他，從頭頂發帶，再到衣袍穿著，腰間佩帶，最後到腳上的鞋子。
的確都是上上品。
“陳爺爺不收，我可要生氣了。”封墨竹佯怒。
見他這般執意，老人這才收下銀票，老淚縱橫：“謝謝爺。”
封墨竹輕輕拍了拍老人的手背，以示安慰。
“那我就不耽誤陳爺爺的功夫了，就此告辭，陳爺爺這裡我不會再來了。麵皮做好後，麻煩陳爺爺送到鎮上的欣來客棧交給客棧的方掌櫃，他會給我的。”
此人已遠離是非，那就徹底讓他遠離，若不是要做麵皮，他絕對不會前來。
老人本還想說麼事，想了想，終是什麼都沒說。
“爺儘管放心，明日清晨之前，我一定將麵皮送到方掌櫃手上。”
“嗯，有勞。”
【作者題外話】：更新畢，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