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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海嬰的世界(五)

哈葛託知道,像他這樣的海嬰其實比比皆是。記得兩年前,他曾參與過立憲派首屆陸上人口統計,他主要負責上海戰區在役海嬰的背景調查。其統計數據表明,在上海服役的一萬五千名海嬰當中,像他這樣無家可歸並與家人失聯的,約佔百分之九十八。如果每一名海嬰均來自一個家庭,則代表背後有一萬四千多個家庭失去了最為身壯體健的家人。而根據海嬰的家庭構造,一般有八到十五名成員,換言之,僅在上海服役的海嬰,其背後就有十到二十萬名家庭成員。這幾乎就是一個海嬰中等氏族的總人口。

這百分之九十八的無家可歸者,他們本可以承擔養育家人的責任,但現在他們的身體卻沉睡在水裡,而靈魂卻在外面不知是死是活。

對於每一名立憲派海嬰而言,家庭恐怕是他們在這場戰爭中付出的最大代價。然而,如果對於立憲派的存亡而言,則還有更令他們頭痛的事。

立憲派海嬰之所以大多無家可歸,正是因為宗氏派在海底大規模清剿立憲派的成員氏族。立憲派成員氏族大多不甚強盛,在宗氏派的追殺下,根本毫無反抗能力,只好滿大海四處逃竄。而立憲派的主要力量來自地面,對於海底的紛爭他們既無能為力,亦無可奈何。在這樣的環境下,立憲派成員氏族投降的投降,變節的變節,滅絕的滅絕,以致後來屢屢發生立憲派成員為求自保而背叛組織的事,木馬儀技術更因此洩漏。這也是較晚上岸的宗氏派能在短時間內轉劣為優的原因之一。

自從立憲派在海底的勢力被徹底瓦解之後,陸地上的人力補給就成了組織內最嚴峻的問題。宗氏派對海岸線實行嚴格的管制,隔斷了立憲派的人力來源。沒有新員加入,立憲派就只能靠早期上岸的成員負隅頑抗,倘若長此下去,任誰都可以預見立憲派最終會被困死在宗氏派的圍城內。

然而,宗氏派管制海岸線這一舉措對立憲派的影響還遠不止於此。

立憲派本來在內陸地區開設了多條運輸線,並挨著水域建設了不少生活區和工業區以休養生息。他們在那裡安家立業,設廠生產,並孕育著被稱為“陸嬰一代”的新生兒。但自從宗氏派實行了海岸線管制措施之後,內陸海嬰賴以為生的海鹽便失去了供應源。沒有海鹽,生活區就無以為繼,以致大量海嬰平民被迫攜老帶幼從內陸向沿海地區轉移,之前開設的工廠相繼停產,甚至有不少廠房就此被人類倖存者兵不血刃地重新接管,從而連鎖反應地引起一系列物資短缺。

由此可見,立憲派目前的處境非常困難。一方面他們無法獲得人員補給,另一方面又要考消耗老本來維持戰爭。因此每一名立憲派海嬰都有一種危機感:他們潛伏人類社會數以千年所建立下來的家底,恐怕要在這場消耗戰中打幹打淨。為了應對即將降臨的滅頂之災,一項極富戰略意義的計劃就此應運而生——以人制嬰。

立憲派對人類的瞭解要比宗氏派深入且透徹得多,對於陸地的情況也比宗氏派要清楚,這與他們長期扮演人類不無關系,故他們比宗氏派有著更為清晰和深遠的大局觀。由於受制於海嬰的身體條件,海嬰之間如果在陸地上交手,不太可能以自己的身體來投入戰鬥。所以他們很早就判斷出,主宰陸地爭奪戰的關鍵,並不在於擁有多少飛機坦克大炮,而在於擁有多少他們一直想趕盡殺絕的人類。

在這一方面,立憲派有著宗氏派望塵莫及的優勢。因為他們瞭解人類,從而懂得如何利用人類的特質。不論是愛恨情仇,抑或是酒色財氣,也不管是禮義廉恥,還是歷史人文,只要能夠為立憲派所用,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去培養。而圈養區就是用來提供人類資源,並培養人類對海嬰的仇恨的地方,直到人類的仇恨不為理智所制約,他們就會將這股仇恨引向宗氏派。

這種做法曾在立憲派內部引起極大的爭議——

反對者認為,利用異族去對付同族無異於背叛整個種族,這會使立憲派的名聲陷入種族叛徒的臭名中,不僅教投奔者心寒,更留口實於宗氏派,供其大做文章,致立憲派於人心盡失、萬劫不復之地;而贊成者則認為,這是立憲派對抗宗氏派的唯一本錢,失之唯恐離滅派不遠,先烈千百年來的努力亦隨之毀於一旦,到時別說名聲,只怕整個立憲派連塵埃都不剩。

正反雙方的主張似乎都預示著同一個結果——立憲派必將覆滅。

作為該計劃的支持者,聽濤酋長清楚意識到,計劃是勢在必行的,即使立憲派最終難逃覆滅的命運,但起碼能最大限度延長整個組織的壽命。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思考過“計劃是否該實行”的問題。他唯一擔心的是,如果派內對計劃的分歧進一步惡化,只怕未等計劃實行,立憲派便已四分五裂。

為了解決這種分歧,他與正反雙方的領頭者深入交流過。最終他得知,這種分歧並非在“該計劃的可行性”上,而在“如何解讀該計劃”上。

在海嬰族群中,從不缺乏種族主義者。他們對自己種族的崇拜程度近乎盲目,若要他們靠異族來對付同族,不論在面子、感情還是尊嚴上,都說不過去。而這幫種族主義者,就是以人制嬰計劃的主要反對者。若換作平時,聽濤酋長對這幫種族主義者根本不作理會,因為就算他們再不滿意,也不會叛變——這是海嬰大腦的禁區。但是,他們最終會扮演人類,而變成人類後他們會做出什麼事,此前已有眾多變節投敵事件可供參考。

為了使這幫種族主義者不至於集體叛變,聽濤酋長為他們找到了面子、感情,乃至尊嚴上的出口:人類自古就有養狗看家護園,防盜防賊的習慣。從本質上說,他們也算是依靠異族來對付同族。然而,人類從來不會冒出什麼覺得被侮辱的想法,因為他們從不把狗看成什麼異族,他們只把狗看成是一件工具,像錘子、鉗子一樣的工具。所以,我們利用人類也不是利用異族,而是在利用工具。人類就是我們的狗,我們的工具,起碼目前是如此。

這就是立憲派如今所主張的“人類工具說”。事實證明,這種說法讓大多反對者得以釋懷,乃至後來連宗氏派也模仿著這種說法來依葫蘆畫瓢地實施起大同小異的計劃。自此,每一名尚在人世的身壯力健的人類,都被捲入了海嬰內部的派系鬥爭中,成為海嬰相互對抗的工具。不同的是,立憲派因人員緊張,無能力進行大規模竊腦,只能暗地裡組織起人類力量,藉助人類自身對海嬰的仇恨來與宗氏派周旋,而宗氏派自恃人員鼎盛,對人類的奴役便明目張膽,猖狂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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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如人類對狗那樣,哪怕海嬰真的將人類看作是狗或工具,在長時間的相處下,也難免產生感情——像哈葛託這樣的親猿者可不在少數。所以,立憲派決策層認為,“人類工具說”必須得再三強調,而這就是納查瓦出任巢監後的首項重要工作。

可是,在立憲派“以人制嬰”的計劃實行之後,另一個問題亦隨之突顯——人類與海嬰之間的生育率難以平衡。受生活環境的影響,海嬰的生育率遠沒有人類高。長此下去,人類與海嬰之間的人口比例只會越來越大。多出來的人類,需要更多的海嬰去扮演,否則就必須“清理”掉。這將會耗費相當大的人力物力,而且經常“清理”大量智慧生命,將會引發很多難以估計的後果。早在數年前,海嬰已經領教過瘟疫的厲害,但相比之下,他們更不希望領教在人類歷史中隨處可見的寧為玉碎的暴動,起碼在他們還需要人類之前不希望看見。

對此,羅建明給出了兩套方案並行的解決辦法。其一,就是允許立憲派海嬰在蜂巢內生育。這套方案一直懸而未決,只因派內決策層認為蜂巢並不適宜海嬰幼兒生活。但迫於低生育率的現實,相信這套方案要透過也只是時間上的問題。而他的第二套方案,就是利用人工智慧代替海嬰去扮演人類。他自問有足夠的信心和能力讓一個人工智慧以為自己是海嬰,並且忠心於立憲派的事業。如此一來,人類與海嬰的生育平衡問題就會從根本上解決。這就是他們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奪得夸父的原因。

其實對於海嬰來說,生育率低的問題已經不是首次左右他們的政策。但這並不說海嬰不重視生育,而是死卵率和少子夭折率其高——在深海裡沒有任何藥物,偶爾一病便足以致命。說白了就是他們對待生育的處理方法仍相當原始。

儘管每一個海嬰家庭的家庭成員約為八到十五名,然而這些成員大多不會橫跨三代,並且每一代之間的平均代差年齡達到了讓人難以置信的三十五歲。這不是在說海嬰晚育,而是海嬰少子的夭折率高,成年海嬰幾乎要生育三至四次,每次約五到六個孩子,才會有那麼一兩個能活到成年。這情況在人類開始對海洋造成不同程度的汙染後越發嚴峻,海嬰的平均代差年齡,在人類首次海洋汙染事件至今短短的百十年間,便陡增了五歲。這自然成為了海嬰仇恨人類的一大理由。

不幸中的大幸是,海嬰只要一旦存活下來並適應了環境,其壽命一般都會比較高。海嬰的平均壽命約為一百三十七歲,要比人類高出好幾十年。當然,前提是他們不用扮演人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