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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大樹與池塘(三)

李筱玲完全沒有想到,原來大腦刷寫技術是由他們共同開發的,然而她對此卻毫無印象。

“其實早在大腦刷寫技術開發初期我就已經隱隱察覺到不妥。”羅建明接著說,“這個專案自立項開始,就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我所申報的經費不管數目多少,無不迅速到賬。這是前所未有的,政府彷彿連審都不審就直接報批了,好像要傾盡全力助產這個專案。尤其是在‘資訊寫入’這一關鍵技術的研發中,我們嘗試了無數種方法,要將資料越過大腦海馬體直接刷寫在大腦皮層,但都以失敗告終,又是他們給送來了未被記錄在元素週期表上的矽狀物來解決。我當時早就該有所警惕,只是我確實被成功衝昏了頭腦,才會糊里糊塗地當了海嬰的幫兇。”

李筱玲知道他說的矽狀物是什麼,據聞那是某種遍佈海床下的矽質化石,如今成了木馬儀的鏡片。他們稱之為“海馬矽”,因為這東西能讓資訊越過大腦海馬體而直接刷寫在大腦皮層,使之成為大腦的永久資訊。這種矽狀物因海嬰長期在深海海床下生活而被吸收,後經長年累月的進化而廣泛存在於他們的眼睛裡,這讓海嬰的眼睛同時具備眼睛和海馬體的功能(他們的大腦裡還存在著另一個海馬體),而木馬儀其實就是一個用來模擬海嬰竊腦過程的模擬器。

“後來他們藉著大腦刷寫技術,開發了第一版木馬儀,我們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羅建明神情惻然,與其說他是在陳述過去,倒不如說他是在懺悔,“是我們親手將人類文明推向覆滅的邊緣,只可惜知道的時候已經太遲。他們將我們軟禁,讓我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而你也因為愧疚陷入了精神崩潰的狀態,天天茶飯不思,一逮著機會就自尋短見。為了消除你的自殺傾向,我不得不改造你的人格,把你改造成一個缺乏同情心,不懂懺悔和自省的人。而剛剛說的‘幕’,就是你的人格改造中最關鍵的部分。”

“混蛋……”李筱玲含著淚自言自語道,“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為了這個‘幕’,我又在自己本就罄竹難書的罪行上再濃濃地添了一筆。”羅建明面有愧色地說,“那是用將近兩百人生命換來的。可一想到這世界因我而死的人少說也有幾十億,我又覺得這區區兩百人簡直連顆細胞都不如。但筱玲你知道嗎?我很害怕這種感覺。我犯的錯誤太大,大得讓我根本不在乎其他小錯誤,大得讓我連慚悔一下都覺得自己虛偽。我是多想能像你那樣,為自己的罪過深深陷入自責當中,要是咱們能換過來,那該多好。”

說到這,羅建明哭了,就像一個孩子知道自己犯了不會被原諒的錯誤一樣。

“是我把這世界變成現在這樣的……那是比天還大的罪過啊。”眼淚順著他臉部的線條如滾珠般下墜,李筱玲自問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傷心成這樣子,而且這個男人還是自己愛著的人,故亦情不自禁潸然落淚。最後,羅建明因情緒過於激動而無法繼續錄製,索性直接停止拍攝,影片亦由此結束。

但很快,第二段影片便接著播放。

“對不起,”羅建明眼有餘淚地說,“剛才跑題了。我們說到哪了?啊……對,你的人格改造算是挺成功的,我用‘幕’把你原人格組成的資料全部攔截了,只是中間有很多不確定的地方不太好口頭描述。所以如果你要拆‘幕’,你一定一定要把我錄的影片全部看完再作決定。我很抱歉讓你在我死了之後才知道這些,但如果你要想找我算賬,估計要排很長的隊了。就這樣吧。”

說著,羅建明就要伸手去關攝像頭,卻又突然停了手。“對了,如果在你看這個影片的過程中被海嬰發現了,你就退出播放,在身份驗證那裡隨便填個名字再讓他看,他只會看到一些我平常的無關緊要的日誌。等忽悠過去之後你再重新看,別擔心系統會把影片刪掉,那也是忽悠人的。最重要的是,別讓他們發現我在這存儲芯片上寫了身份驗證的程式,還有看完之後,存儲芯片必須得毀掉。”

他一面說一面挨個挨個指頭去咬指甲,那是他思考時的小動作,像是在思忖還有什麼需要交代。“對,還有句話我好久沒跟你說了。老婆,我愛你。如果可以,我想將這些年欠你的‘我愛你’給補回來……”說著,他的眼裡又泛起了淚光,“就這樣吧。”

羅建明的叮嚀及最後的示愛,讓李筱玲的心在甜與苦之間被捅得血流如注。她感覺自己終於成為了夢寐以求的新娘,穿著出塵脫俗的婚紗,卻在莊嚴肅穆的追悼會上,將自己的終身託付給一個她要悼念的男人。這玩笑對她來說實在太大了。

片刻過後,第三段影片便將她支離破碎的思緒抽回現實。

羅建明再一次出現在她的視線中,但他的頭髮並未變成半黑半白,容顏也尚顯青蔥。李筱玲看了一眼影片錄製的時間,是2046年,也就是他們來到蜂巢的第二年。

“太好了。”影片中的他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似乎碰上了什麼天大的好事。“我的推論果然是真的。”在說話間,他左右顧盼了一下,確定四下無人才對著攝像頭繼續說,“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全世界恐怕就只有我才知道。而正在看影片的你,將會成為第二個。海嬰一直以為,他們的竊腦是將自己的意識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但事實並非如此。說到底,海嬰不過一部活生生的大腦刷寫裝置,他們所謂的竊腦只不過簡單地將自己大腦的全部資訊拷貝到人類的大腦中。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意味著被竊腦的人不管從裡到外其實還是那個人,只是他受到了海嬰資訊的干擾,產生了自我認知的偏差,以為自己的海嬰,但只要時間一長,他原來作為人類的資訊就會間歇性重新作用於大腦,然後他的自我認知就會在兩個完全不同的身份之間切換,就像患了人格分裂一樣。這個發現不光讓我知道他們的一個大弱點,還讓我知道只要為大腦編寫入足夠多的資訊,大腦完全能自我生成與資訊相對應的人格。這很重要!這很重要!筱玲的精神問題有救了。”至此,影片結束。

李筱玲愣了,原來所謂的竊腦是這麼一回事!其實她早就思考過海嬰竊腦的本質問題,只是她不認為意識——或者說人格——是可以編寫的資訊,竟沒想到,意識不是單獨編寫的,而是由“足夠多的資訊”支撐生成的。虧自己做了多年腦科學,居然在如此明顯的問題上繞了那麼多年。

這時候,畫面一跳,新的影片又播放起來,時間仍是2046年。

影片中的羅建明看起來十分憔悴,而且還有濃烈的絕望氣息。“我低估了所謂‘足夠多的資訊’,因為那真是太多太多了,我幾乎日以繼夜地編寫了一個多月,都無法讓筱玲轉變成目標人格。她已經快不行了……精神將她折磨得不成人形,不管我如何求她,她都無法從愧疚和自責中擺脫開來。如果她真的有什麼不測,我也不會獨活了。”至此,影片結束。

李筱玲無法想象自己曾經是有多愧疚,她只知道以目前自己的秉性是絕不可能愧疚的。她也同樣無法想象羅建明是怎樣度過那段日子的,彷彿那些無法言喻的辛酸,統統都融匯到“不會獨活”四字當中。

接著,新的影片又再播放,時間依舊是2046年。

“我發現,要重新撰寫一個人格這種事情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困難了。”影片中,羅建明搖著痠痛的脖子說,“這可能比開發一個人工智慧系統更困難,然而我並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按我目前編的人格去演,筱玲會變成一部由血肉之軀組成並且十分生硬的‘機器人’,這會引起海嬰的懷疑。唉……要是十幾年前不是發生了那場‘反對人造靈魂’的民運,我想我現在不會那麼被動,起碼筱玲的人格可以借個高階的人工智慧去暫時代替一下。接下來我只能篡改她一部分記憶,看能不能起到人格轉變的效果,但這工程量也是相當巨大。最後,記錄一下我最近的發現——

“自從我發現海嬰竊腦的本質之後,我就著手研究他們為什麼在竊腦之後會出現昏迷的現象。我掃描過他們‘離體’後的大腦,發現他們的腦電波頻率要遠低於海嬰的正常水平,腦部除了植物神經提供的資訊之外空空如也,換言之海嬰進行竊腦並不是之前認為的那樣,將全部資訊拷貝到人類大腦,而是剪貼到人類大腦,而海嬰本體則因大腦全部資訊被剪貼乾淨而陷入昏迷,就像植物人一樣。另外,我還有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海嬰對人類竊腦是將資訊強制寫入人類大腦,從而使人類以為自己是海嬰,那麼是否等於說,人類也可以用類似的方法對海嬰進行竊腦,讓海嬰以為自己是人類呢?”

說話間,羅建明目光如炬,可憐的指甲被他咬得跟狗啃似的,彷彿越想越覺得對頭。

“這從木馬儀的數據處理邏輯可以推斷出來,竊腦和歸腦其實就是一個資訊剪貼傳輸的過程。木馬儀歸腦的演算法,是在於識別出海嬰那些繞過人類海馬體直接寫入大腦皮層的資訊,反剪貼到海嬰大腦中,亦因此在海嬰歸腦後,人類不會記得關於海嬰的任何事。倘若在歸腦的過程中,木馬儀連同人類的資料一併拷貝到海嬰大腦裡,那麼從理論上講,這個海嬰的大腦裡就會多了一個人類的人格。然後隨著這個海嬰扮演的人類身份越多,他大腦裡的人格也就越多,並最終導致他患上嚴重的人格分裂。沒錯,這理論上是可行的。”

羅建明迅速記錄下自己的想法,神情興奮得像嗑了兩管大麻似的。

“正巧他們的酋長要求我改良一下木馬儀,要讓海嬰歸腦之後記得他所扮演的人類的記憶(在木馬儀改良前,海嬰歸腦並不攜帶人類資訊,而改良後也只能攜帶人類的部分記憶),我想我可以利用歸腦這個行為對海嬰進行更多資訊的反刷寫。只是若想讓海嬰形成人類人格,僅靠單純的人類記憶資訊是遠遠不夠的,那必須得將人類整個大腦的資訊全部刷寫過去。但以目前木馬儀的讀取和快取技術,要在人類大腦匯出海嬰的全資訊已經是接近載量的極限,就遑論連人類的全部資訊一起匯出了。所以我需要更強大的讀取和快取技術,或者要找到壓縮人類大腦資訊的方法。”至此,影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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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