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科幻 > 倒影——影子傀儡最新章節列表 > 第135章 最後賭局(完)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第135章 最後賭局(完)

呂湘英出發了,沿著這條不知去往何處的鄉道疾馳,尤鳳儀驅車緊隨其後,若從高處俯瞰,兩輛車就像兩隻在蔓藤上攀爬的螢火蟲。

如果還有什麼比選錯方向更糟糕的,那就是沒有方向。鄉道每隔一段就會有分岔路,呂湘英也懶去選擇,隨性地駛進其中一條。但是,並非每一條路都是順暢無阻的。呂湘英發現,他的前路要不是被斷木所攔,就是被一個個灌滿雨水的大坑所隔,他只能迫不得已再三再四地沿路返回,才得以繼續他沒有目的地的行程。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終於泛起魚肚白,這才讓呂湘英分辨出東西南北。他繼續沿路驅車,以尋找能為自己定位的標志物。大約半個小時後,他從鄉道駛出,來到一條更加寬敞的公路上,但仍沒有看見什麼可作定位的標志物。他又下意識驅車朝東而行,約莫開了十來分鐘,在晨曦初露的天色下,他終於遠遠看見一片低矮的建築物坐落在公路旁。他驅車駛近,發現是一個高速公路的出入口,於是取來手電筒東照西照,看有什麼東西可以說明這是哪條高速公路。

果然,他在其中一個收費亭的玻璃窗上,找到了一張仍貼在上面的泛黃的通知。他舉起手電筒照去,發現通知上面的墨跡已褪得幾不可辨,但他還是看到了兩個關鍵字——

滬和蘆。

雖然他就讀復旦大學時在上海生活了好幾年,但由於時長日久,早就將上海的道路名稱忘得所剩無幾,故連忙取來地圖,看看上海有哪條高速公路的名稱是帶有這兩個字的。不稍片刻,他便找到了鋪建在上海東南面,與東海大橋相接壤的滬蘆高速。

他在地圖上沿著滬蘆高速向北索去,不禁眼前一亮。——他找到他認為能去的地方了。於是放下地圖,驅車碾過幾個歪歪倒倒的路錐,徑直駛進滬蘆高速。

車子一路朝北行駛,但由於高速公路上有不少廢車擋道,且路面舊未維護,長滿了被雨淋溼的野草和青苔,再加之暴雨滂沱,呂湘英只能以時速低於三十公裡的車速行駛。——這條高速公路早以名存實亡。

太陽緩緩從東邊升起,陽光被層層烏雲渲染成陰沉的色調。呂湘英看著車窗外的景象在雨刮器富有規律的擺動中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漸漸茫然出神。

年沐盈、陳華聲和吳翠鶯現在怎樣了?還在人民廣場地鐵站裡嗎?自己被囚禁在蜂巢裡到底多久了?現在鬧了那麼大的動靜,訊息應該早就傳到那邊了吧?傀儡會怎樣處置他們?

沐盈——他的思緒停留在前妻的一顰一笑之中——我真不該把你留在那裡。

“你真的會信守承諾,放了我和納查瓦嗎?”潘德念的話喚醒了他逐漸凝固的目光。

呂湘英睃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你恨死我們了是吧?”潘德念又問。

“閉上你的嘴,別給我套近乎,我不吃這一套。”呂湘英說,“你不配用我朋友的身份說話。”

“我知道,在我離開你朋友的大腦之前,你是不會殺我的。所以現在我既是你的人質,你朋友同樣也是我的人質。”潘德念說。

呂湘英冷笑一聲,“難道你也想跟我討價還價些什麼嗎?”

“不完全是,也不完全不是。”潘德念說,“我知道你一定會想盡辦法把我從這大腦裡排出去,哪怕我一時不肯,但只要時間長了,這身體的主人終會有排斥我並重新掌握主導權的一天,到那時就算我再不願意,只要你有木馬儀在手,就可以輕輕鬆鬆將我排出大腦。”

他一面說一面吸了吸鼻子,就像孩子快要哭的樣子,“或許我最終的命運,就跟老一輩所說的那樣,成為‘竊空之靈’吧。”

竊空之靈?呂湘英心中有疑,納查瓦的記憶馬上就告訴他,那其實就是指在投射意識時沒有命中目標的海嬰。他這才想起了那天晚上,在旅館外看見那些被火焰燒著的傀儡由於極端痛苦而將自己的意識排出大腦的情景。他當時就琢磨,那一束束代表著海嬰的意識——或靈魂——的青黃難辨的光束就這樣飛散在黑夜之中,沒有任何東西承接他們,那他們將會怎樣?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就是沒了,從今世上再也不存在這個意識。很簡單的概念。

“所以你是想在臨死前求我做些什麼嗎?”呂湘英揶揄著說。

“不。”潘德念將目光移到窗外那一大片陰沉的烏雲上,“我只想你告訴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在蜂巢的時候說我父親把我送到那兒當人質,到底是怎麼回事?”

呂湘英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在問問題的時候,臉仍是朝著窗外,彷彿在害怕些什麼。

“聽說過質子嗎?”呂湘英問,“不是指物理學裡的質子,而是政治上的質子。”

潘德念吞了一口口沫,呂湘英聽得分明。“知道。”他說。

呂湘英搖起方向盤,繞過了公路上的一個大坑,“既然你知道質子,那你也應該明白我為什麼說你爸把你送到蜂巢當人質了。”

“我只是想聽你親口說一下原因。”潘德念道。

“很簡單,就像當年春秋戰國一樣,同盟國會互派王子到彼國充當人質,以保證盟約的各個締結方能遵守和履行盟約中的條款。”呂湘英說,“你就是疾遊氏族送到立憲派以表忠心的人質。這樣說你懂了嗎?”

潘德念吸著鼻子,語帶哭腔地說,“我父親跟我說,是送我來參與立憲派事業的。”

“你為你們立憲派能作的唯一貢獻,”呂湘英說,“就是幫助立憲派制約你的酋長父親,說白了你就是一根用來束縛你父親的繩子。”

“納查瓦的記憶真的是這樣的嗎?”潘德念問。

“不然還能怎樣。”

潘德念嘆了一口氣,“那好吧。”驀然夾手奪過呂湘英的手槍,朝自己下巴扣下扳機。呂湘英大吃一驚,連忙撥開槍口,“呯”的一聲,車頂多了一個洞。

未待呂湘英剎穩車子,他已從潘德念手上奪回了手槍,並一拳打得後者兩眼昏花。

“你要死車後面就有木馬儀!”呂湘英衝他咆哮著,“別他媽拉我朋友墊背!”

尤鳳儀聞聲而至,拔槍從車頭指著呂湘英。“你要幹什麼?”她沙啞的嗓音充滿了驚慌和憤怒。

“你他媽給我滾!”呂湘英同樣在憤怒中,用槍口不停地戳潘德念的腦袋,一字一字說,“不然我現在就一槍崩了他!”

尤鳳儀惶恐地看著潘德念,見他並無受傷的跡象,只是垂著頭在哭泣,馬上就舉高雙手服軟。“行!行!你不要激動。——少主,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潘德念沒有理她,呂湘英卻又再破口大罵,“我允許你問了嗎?還不給我滾!”說著便發動車子朝尤鳳儀撞去,迫使她避開,然後繼續前行。

尤鳳儀完全沒了主意,只好趕緊回到自己的車子,驅車跟了上去。

在接下來的路上,呂湘英都怒氣衝衝地瞪著潘德念,而潘德念只一直在哭。他本想罵一句“娘炮”,卻驀地想起馬百拉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而一個孩子在知道一些難以接受的事情時,哭是很合情合理的表現。這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對海嬰產生某種認同的感覺。

“你們這幫死烏鴉臉也會哭的嗎?你們泡在海里,能知道什麼是眼淚嗎?”呂湘英想讓自己的語氣兇一點,至少聽起來儘量不那麼友善,“你們有什麼資格哭?有什麼資格用人類的眼睛去為自己哭?”

潘德念沒有回答,只抹幹了眼淚,別過臉去繼續凝視著窗外的烏雲。呂湘英也懶得跟他再說什麼。

雨勢緩了。車子仍以極低的速度朝北駛去,也不知開了多久——感覺像是到了中午——呂湘英終於遠遠看見一座城堡式的建築。他知道要去的地方到了,隨即驅車駛進匝道,繼而駛出了高速公路,路旁立著一塊指示牌,上面寫著“迪士尼主題樂園”。

到了迪士尼售票處,呂湘英停下了車。他仔細打量著狼藉的售票大廳,突然覺得這其實已經是一座巨大的陵墓,只是它的外表長得像遊樂場而已。

他推開車門下了車,然後從副駕位將潘德念揪了出來。交換人質的時候到了。

尤鳳儀和鄧冠勳押著湯蘭來到呂湘英跟前。“你要現在換嗎?”尤鳳儀問。

“不然呢?”呂湘英反問道。

“現在大白天的怎麼換?”尤鳳儀說,“木馬儀會受到自然光干擾,而且還不知道現在是不是潮汐位。”

她的話提醒了呂湘英,他從納查瓦的記憶裡得知,竊腦至少需要滿足兩個條件:一、沒有其他光線的干擾;二、進行竊腦的地方必須處於月球的引潮力中,因此海嬰又稱竊腦為潮汐轉移。

“木馬儀可以測量目前的引潮力是否適合轉移。”鄧冠勳說,“如果引潮力合適,我們可以找個沒有其他光線的地方。”他指著迪士尼的售票大廳,“那裡面看著挺不錯。”

尤鳳儀從車裡取來木馬儀並戴在臉上,片刻之後得出結論,“目前引潮力合適。”眾人交換了目光,即便往售票大廳走去。尤鳳儀顯得十分急躁,一到售票大廳就馬上四處尋找合適的位置。潘德念知她救主心切,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你們看這裡合適不?”眾人沿著她的聲音,來到了一個昏暗的房間,——其實是個廁所。呂湘英戴上之前從警衛兵那兒取來的木馬儀並啟動夜視模式,在確認廁所沒有問題之後,才允許他們進行歸腦。然而他卻偷偷握緊手槍,只等馬百拉歸腦後便立即將在場的傀儡全部殺掉。他自信絕對不會有任何猶豫,即便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殺人。

但是,為了實施這一計劃,他必須得提防著鄧冠勳。他與自己一樣,同樣有武器在手,同樣有充分的理由要殺掉在場的所有人類。甚至——納查瓦的記憶告訴呂湘英——鄧冠勳極有可能不會等納查瓦離開自己就會先下殺手,因為海嬰並不相信,人類會在海嬰離開之後完全失去與海嬰有關的一切記憶。

另外,湯蘭也是其中一個變數。但呂湘英相信她有能力在雙方突然交火的時候能保障自己的安全。只要解決兩名傀儡的速度夠快,湯蘭不會有什麼大礙,與之相比,他可能更擔心自己左手的槍法。

尤鳳儀將木馬儀交到潘德念手上,“少主,很快我們就可以回家了。”她溫柔地說。潘德念接過木馬儀,內心五味雜陳,因為他再也不想把蜂巢稱之為家了,回去只不過是充當另一夥人的人質罷了。

“少主怎麼了?”尤鳳儀見他許久未戴上木馬儀,焦急地催促道,“要是錯過了時間就得再等一天了。”

“我能不回去嗎?”想到自己一旦回到蜂巢,就又再成為束縛父親的繩索,潘德念突然覺得,不回去才是正確的。

“為什麼呀?”尤鳳儀驚訝地問,“你不回去還能去哪兒?酋長絕對不會允許的。”

“但是……”

“沒有但是,少主。”尤鳳儀像位姐姐一樣,語氣雖然強硬,但誰都能看得出她有多關心馬百拉,“我不可能讓你留在地表冒險。”

呂湘英的目光就在鄧冠勳和潘德念之間徘徊。納查瓦的記憶告訴他,當海嬰的意識傳入人類的大腦時,人類會感到短暫但十分強烈的眩暈。如果馬百拉的歸腦物件是尤鳳儀,那麼殺死他們的順序就十分明顯了。

先鄧冠勳,後尤鳳儀!

潘德念終是抵不過尤鳳儀的勸說,緩緩戴起了木馬儀。“少主,記得把意識出口調成單眼輸出。”鄧冠勳提醒道。潘德念點了點頭,啟動了木馬儀,與尤鳳儀相距一米對面而立。

只要強光一閃——呂湘英盤算著——就先斃了站在尤鳳儀身後的鄧冠勳,然後再將尤鳳儀送去陪他上路。

正當他暗自盤算的時候,就在一眨眼間,他發現鄧冠勳已舉起了手槍。他還沒看清鄧冠勳的目標是誰,槍聲便已響起!

所有人都傻了眼,他開槍打的竟然是自己!他的左肩被子彈洞穿,鮮血沿著手臂滑落,滴在地上“滴答”作響。尤鳳儀目瞪口呆地看著他,正要問他幹什麼的時候,槍聲竟又再響起,——這一次中槍的,是鄧冠勳的右腿。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你瘋了!”尤鳳儀喝道,毅然上前去奪他手槍。然而鄧冠勳再度扣響了第三槍,尤鳳儀眉心中槍,當場橫屍就地!

這起突如其來的槍殺事件,彷彿震斷了在場每一個人的中樞神經,個個呆若木雞,宛如蠟像。呂湘英只感到一股強烈的麻痺感瞬間侵襲四肢,叫其動彈不得。倘若此時鄧冠勳朝他開槍,他也只得乖乖地站在那兒受死。

然而鄧冠勳並沒有這樣做。

良久之後,潘德念才摘下木馬儀,已是淚如泉湧。他看了一眼尤鳳儀的屍首,再看著鄧冠勳,瞪著一雙淚眼結結巴巴地問:“塔……塔戛,你……你到底……在幹嘛?”

“塔戛?”鄧冠勳側著頭,提眼看著潘德念,一直以來都只用腹語說話的他竟然啟唇吐音,“誰告訴你我是塔戛?”他一步一瘸地走到潘德念跟前,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彼此四目交投。

“你可看清楚了,我是鄧冠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