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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野獸邏輯(五)

貨車不斷撞入黑暗,並徐徐下沉,——霍競凱將車駛進一個地下停車場,最後停在某個角落。二人下了車,開啟手電,燈光之下,停車場積塵寸厚,貨車的車轍深深印在上面。他們捂著鼻子,信步走到停車場電梯房,灰塵亦隨著他們的腳步漫天而散。

“誰聽見了給開一下四號電梯。”霍競凱掏出對講機說。

“剛看見有輛貨車開進了停車場,”回應他的是常笑,“那是你們嗎?”

“是啊——。”如果不耐煩的氣息是可燃氣體,梁叔猜霍競凱能馬上爆炸,“趕緊的。”

“有人跟蹤你們嗎?”常笑仍然謹慎地問。

“常笑你是不是沒事找事?”霍競凱又氣又無奈,語氣漸重,“你他媽在上面難道沒看見有沒有人跟蹤我們嗎?”

常笑沒再應答。片刻之後,四號電梯啟動了。

梁叔等人身處的這棟大樓共有二十六層,事變前是一棟首十層是商場,其餘十六層是辦公寫字樓的商業大廈。大廈的名稱如今已隨著人類的文明一同沒落,再無人記得。在事變發生的時候,整個上海都遭受到來自海陸空的全面轟炸,全城陷入大火,但仍然有極少的建築倖免於難,這棟大廈就是其中之一,除了第二十四層在當時被一枚導彈擊中,導使自二十一層到二十六層被燒成焦炭外,其餘樓層並無太大損傷。更值得慶幸的是,當初那一枚導彈並沒有將電梯井炸燬,而電梯又配備了發電機,並且發電機內燃油充足,這才讓他們在如此世道下還能享受一把人類文明的餘溫。

“我突然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在電梯裡,霍競凱皺著眉頭說,“我總感覺這墓碑我們是呆不久的。”聶紀朗給團隊發明了一些暗語,他們把未被或未完全被摧毀,尚能供人棲身的建築稱為墓碑,相反的他們則稱之為荒墳。所以現在的上海是遍地荒墳,墓碑難尋。

“我倒不願意在一個地方呆太久,”梁叔說,“呆太久的地方總會出事。在認識你們之前,我們在一家環境還不錯的小旅館呆了足足一個月,幾乎快把那個地方叫做家了。結果呢?險些把命搭在那裡。所以我更寧願四處流浪,一天換一個地方,而且還要挑那些大多數人看見就不想呆的地方。像咱們現在這麼好的一棟大——阿不——墓碑,誰看見了不覬覦?不想來搶?”

“老頭,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霍競凱看著逐層逐層跳躍的樓層顯示屏,漫不經心地說,“人總不能因為害怕被搶就不去爭取你想要的東西,是吧?就算真有人來搶,你也可以反抗,反抗不成你再放棄不遲,起碼這東西在被搶之前,能擁有一天是一天。”

梁叔笑了笑,“是啊。要享受當下,莫問未來嘛。”

“誒?你想通了。”他們一面說,一面步出電梯,來到第十一層的走廊上。

梁叔駐足在走廊的一面窗戶前,看著放眼盡是殘垣斷壁的城市,目光漸漸渙散。“你當然能享受當下莫問未來,”他說,“因為你的心裡就沒有一個你想去保護的人。”

霍競凱嘻嘻一笑,“我都說過了,我是個不折不扣的真小人,要我幹那種冒生命危險去幫助別人的事,很抱歉,這嚴重違背了我的處世理念。想想我爸是怎麼死的吧。”

“那要是反過來呢?”梁叔盯著他的背影說,“如果是你有危險,你希望有人會冒著生命危險去幫助你嗎?”

“那當然希望。”霍競凱回過頭來嬉皮笑臉地說。

梁叔搖了搖頭,“你這人還真是厚顏無恥到極點。”

霍競凱聳了聳肩,“這不正符合一個真小人的作風嗎?”

“那我到底能指望像你這樣的隊友做些什麼?”梁叔質問道。

“別加個‘友’字,”霍競凱一臉認真地說,“我不相信這世界還有朋友已經好多年了。我們這幫人能走到一塊,無非是因為一些不言自明的利害關係罷了。就拿你來說,我可以承認我並不想與你為敵,但這並不代表我想與你為友。老頭,你都活到這歲數了,有些人際關係應該比我更清楚其中的貓膩。在我看來,如今世上最好的人際關係就是非敵非友,只有這樣的關係,才好根據實際情況去作出理性的判斷。我只會做我力所能及而且不需要冒太大風險的事。”

梁叔還想跟他辯下去,不料小霖已經從走廊上跑了過來。

“爺爺!”他奔到梁叔面前,一頭撲進梁叔的懷裡。梁叔抱起他,沒再理會霍競凱,徑直走回與阿昆和曼君生活的那個辦公室。

曼君正舉著根蠟燭站在辦公室的門口,為了照看小霖,她不得不挺著大肚子走來走去。

“你回來了?”她問。

梁叔點了點頭,轉而跟小霖說:“今天乖不乖?有沒有聽曼君阿姨的話?”小霖忙不迭地點起他的小腦袋。

“讓你照看他,辛苦你了。”梁叔跟曼君說,“對了,阿昆那小子呢?”

“在十八樓站崗呢。”

“嗯。”梁叔點頭示意,然後抱著小霖走進辦公室,“你看你,沒事瞎跑,一頭都是汗。”他疼惜地用手掌為小霖擦汗。

“爺爺爺爺,”小霖說,“今天曼君阿姨教會了我寫自己的名字。”

“哦?”梁叔放下他,“之前爺爺教你那麼多遍你都學不會,怎麼今天就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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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霖邁著小步跑到他平時睡覺的地方,從裡面拿出一張廢紙,又奔回梁叔面前,把廢紙高舉過頭,“爺爺你看。”梁叔接過廢紙,湊到蠟燭前一看,見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著“學霖”兩字。

梁叔從來沒有告訴過小霖他的姓氏,自然也沒有告訴過他姓氏的概念。因為他害怕要向一個孩子解釋姓氏的意義,尤其是這些意義從來沒有在孩子的生活中出現過,但相比之下,他更害怕如何向孩子解釋為何他姓梁而孩子姓古。所以小霖至今仍以為自己只叫學霖。

如今看著廢紙上兩個充滿稚氣的字,梁叔忽然糾結是否已經到了要告訴小霖他姓氏的時候。作為這世界上唯一一個瞭解小霖身世的人,梁叔總覺得自己有親口告訴孩子他的身世的義務和責任,再加上眼下世事難料,生死難測,倘若自己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帶著小霖的身世離開這個世界,他會覺得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老友一家。

然而,眼看著自己越來越老,而小霖卻與能理解自己身世的年紀仍有著相當長的距離。所以他在想,是不是要留下一封遺書什麼的。

這時候,阿昆回來了。他先跟梁叔打了招呼,接著在曼君臉頰上親了一下,最後蹲下身來撫摸著曼君隆起的肚子,“哎喲小寶貝,你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爸爸回來嘍。”今天早上,他在這大廈一家事變前做月子中心的公司裡找到些以前的傳單,上面說在母親懷孕其間,最好多跟腹中的孩子多說說話,讓他早些習慣周圍的人的聲音。然後這一天下來,他一碰上曼君,就會抱著她的肚子說上兩句。曼君被他這股傻呼勁給逗樂了一天。

“走開啦。”曼君一手推開阿昆,“我要上廁所呀。”

阿昆這才站起來,賣乖著說:“姑奶奶慢走。”

小霖扯了扯梁叔的手指,“爺爺爺爺,爸爸是什麼呀?”

阿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蹲在小霖面前,“爸爸就是兒子的爸爸呀。”

“兒子又是什麼?”小霖困惑地看著他。

“兒子就是爸爸的兒子呀。”阿昆接著解釋,“像小霖這樣的就是兒子,曼君阿姨肚子裡面的也是兒子。”

小霖巴眨著眼睛抬頭看了看一言不發的梁叔,又看了看阿昆,“那曼君阿姨呢?”

“曼君阿姨就是兒子的媽媽呀。”

“媽媽又是什麼?”小霖越來越困惑了。

“呃……”阿昆也覺得有點繞過不來了,“媽媽就跟爸爸一樣,只是媽媽是女生,爸爸是男生。”

小霖側著小腦袋,想了半天才說,“那阿昆叔叔就是我的爸爸,曼君阿姨就是我的媽媽嗎?”

阿昆啞然失笑,正要再解釋,突然想起小霖的身世,才頓時察覺不妥。可能他今天一天的心情都不錯,以致有點得意忘形了,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有點不好意思地看著梁叔,“我……”

“行了。”其實梁叔內心也很矛盾。他本可以制止阿昆的,卻不知道為何卻一直讓他說下去。或許他是在借阿昆的嘴巴來說出一些他至今仍沒準備好去說的事。但現在,他已經開始後悔沒讓阿昆閉嘴了。

要跟小霖說真話嗎?——他在心中盤算著,但又覺得一個年僅五歲左右,而且從不曾有過父母概念的孩子是不可能理解的。再說,哪怕小霖能理解,也沒聽說過有誰會刻意向一個孩子解釋父母的概念。那都是孩子在生活中逐漸理解的,哪怕是個孤兒,也會透過社交活動來慢慢消化這層倫常關係。然而打小霖記事以來,他就從不曾接觸過相關的社交情景,他沒見過別人的父母是長什麼樣的,甚至沒見過別的孩子。

(本章完)